青魂，你怎么还不来？快点啊，我拖不下去了。

山洞内，寂静蔓延，外面，隐约能听见嘶吼轰鸣。

慕容瑾盯着地上的男人，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粗重，眼瞳似乎染上了一层血红。

“可是我不要！”慕容瑾暴喝，粗暴的拎起慕容澈，大力的抓住他的肩膀：“我不要！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成为你的二哥！”

“二哥，……”

“你不要妄想那个畜生会来救你！我下了结界，就算他找得到，也闯不进来！”

慕容澈咽着唾沫看着越来越疯狂的慕容瑾，暗自思索着要不要咬舌自尽，如果真的被这混账碰了，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慕容瑾嘴角溢出笑，隐隐透出了魔障。

“亲爱的小澈，今天，我一定会得到你。”

眼见着变态的脸越来越近，慕容澈心中一片荒芜，牙齿已经放到了舌尖上，青魂，对不起……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山洞洞口的坍塌，赫然能见一头白色巨兽正驮着慕容恪易站在眼前。

巨兽狂啸，地动山摇。

青魂，你终于来了。慕容澈看着巨兽，恍惚又像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死寂的心终于又活了，如水宁静。

青魂紧盯着慕容瑾，紫色的眼瞳里凛冽尖锐，周身弥漫着浓重杀气，瞬间充斥了狭小的山洞，岩壁上的鬼影不安的嘶鸣着，纷纷仓皇躲避着青魂不加掩饰的王者霸气。

空气在此刻凝滞了，杀气如刀一点点的刺入心脏，那紫色的眼眸闪烁着幽深光芒，慕容瑾只觉得有一道无影的细线缠绕着的心脏，狠狠的勒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慕容恪易见状，飞快从青魂背上下来，冲到慕容瑾跟前，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混账！孽子！”

然，即使如此，青魂也没有收回那咄咄逼人的杀气，慕容恪易心惊，这真的是妖兽吗？

“青魂，……”慕容澈的呢喃低语终于拉回了青魂的神智。

青魂转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慕容澈，赶紧恢复人形，上前搂住慕容澈，目光落在爱人布满伤痕的身体上，怒气还是忍不住倾泻而出。

慕容澈勉强扯出笑意：“你能赶上就好，青魂。”

青魂难掩心痛，解开外套将爱人裹住，轻轻的抱在怀里，凑过去在他额间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恩，赶上了，终于赶上了。”

语气里，有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也有了痛苦难耐的战战兢兢，还有那从未见过的害怕恐惧。

慕容澈忽然觉得能用自己这一身伤痛换来这个男人的疼惜怜爱，值得。

“呵，呵，”慕容瑾低声轻笑，如泣如诉：“这是天意吗。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恪易颤抖着手，眼眶微红的看着自己这个最钟爱的儿子，不可置信又心痛的无以加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瑾儿，……那是你弟弟啊！”

慕容瑾收回落在慕容澈和青魂身上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那又怎样？我爱上了我的弟弟，又怎样？”

“你这是爱吗？你这是想毁了他！”

“对！没错！”慕容瑾张狂嘶喊，声嘶力竭：“我得不到的，宁肯毁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毁了他！毁了他！”

清啸的笑声在山洞里回响，透着无言的绝望和无尽的伤痛。

慕容澈躺在青魂怀里，看着几近痴狂成魔的慕容瑾，暗自无奈叹气，执着太盛，便成魔障！

世上之人，又有谁真的能放下应该放下的？一旦成念，那便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忽又想到，如果是要自己放下青魂，能做到吗？自嘲一笑，这一世，是绝无可能了。

慕容恪易咬着牙，死死的看着自己这个优秀的孩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斯地步！

“你，……”慕容恪易正想说话，忽然顿住了，瞳孔不由放大，眼眸里映出恐怖的一幕。

“啊——！”慕容瑾忽然痛苦大喊，百鬼从岩壁上落下，重重叠叠的覆盖在慕容瑾身上，狰狞着伸出獠牙和利爪撕扯着慕容瑾的身体。

“瑾儿！”慕容恪易刹那明白了，慕容瑾被反噬了，百鬼没有得到它们想要的，于是开始反噬。

所有的痛苦都要加诸在施术人身上，直到百鬼满足。

慕容澈皱眉，心惊肉跳，如果刚才不是慕容瑾拉出自己，自己恐怕也会成为现在这幅模样。

慕容恪易已经祭起五方阵，刹那间，风起云涌，灵光闪现，百鬼受不了灵压，在一片白光中灰飞烟灭。

青魂不悦的看着慕容恪易，按照慕容瑾伤害慕容澈的程度来说，那个男人死一百次都不够，竟然还要救他！

慕容澈微微仰头，勉力握了握青魂的手：“别这样，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慕容恪易抱起慕容瑾，痛哭流涕，虽然百鬼消失，但因施术失败被反噬的伤害还是留在了慕容瑾的身体里，鲜血从七窍中溢出，染满脸颊。

慕容恪易强压心痛，快速的点了他几个大穴，勉强止住了血。

慕容瑾奄奄一息的躺在慕容恪易怀里，瞳孔慢慢涣散，温度一点一滴的从身体里流逝。

“瑾儿，瑾儿，你醒醒，……”慕容恪易失声痛哭，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个即将失去爱子的老人。

“……父亲，”慕容瑾气若游丝开口，生命的迹象慢慢消散：“我想知道……你到底希望……谁来继任？”

慕容恪易紧紧的搂着他，哽咽开口：“是你啊！我的孩子，我从一开始就只想让你继任！”

“咳，”一大口鲜血从慕容瑾口中溢出，浓稠的化不开：“为什么？”

慕容恪易已经泣不成声：“因为你……能保护你弟弟啊，瑾儿。”

“呵，呵，”慕容瑾笑了，苦涩而迷茫：“……还是为了他啊。”

双眸大睁，挣扎着朝向慕容澈的方向看去，最后的生命里，只想看到你。

手，颓然落下。

无望的眼，最后的希冀之光熄灭，空洞的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死灰一片，只隐隐能看到还残留的不甘心和执着。

父亲，你真的很偏心。可是，小澈……，到最后，我也没能得到你。

静谧的山洞里，残垣断壁，泣诉的哭声在夜色里，透出无尽凄凉。

夜色蔓延，厚重的天，终于不堪重负，大雨倾盆，湮灭了大地。

第十五章

大雨过后，碧色悠悠，万里无云。

慕容瑾死了，被慕容恪易葬在了文月琴身旁，但是依旧没有对外宣布，只有慕容家的人参加了葬礼。慕容瑜在第二天被通知下山，看到慕容瑾的尸体之后，悲愤交加，直嚷着要慕容澈偿命。只是，后来看到慕容澈伤的不轻，这才勉强作罢。

慕容佩下山之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反正游戏结束了，她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慕容瑾下葬之后一个星期，青竹园。

有着紫眸的高大男子小心的端着一个精致小碗，蹑手蹑脚的推开卧室的门。松木门发出细微声响，屋内满室寂静。

男子微微一怔，继而喜悦唤道：“你醒了？”

床榻上，慕容澈撑着身子靠在床头，看到来人略有些抱怨：“你去了哪里？”一睁眼，就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不由得心生委屈。

青魂看着爱人类似撒娇的表情，微微一笑，端着药碗凑过去，温声安慰：“喏，去给你端药了。”说着，揽着他坐起来，在他身后垫好枕头，让他舒服了，笑着在爱人脸颊上亲了亲，然后端着药碗准备灌药。

对，没错，就是灌药。

慕容澈被慕容瑾下的毒并不算严重，最棘手的是他身上被百鬼咬噬之后留下的毒性，阴寒入体，如果不好好调息，恐留下后遗症。所以这几日一直被管在房间里，好生将息。被关在房门里也没什么，反正有青魂陪着，但最让慕容澈头疼的是，一日三次的药点！

也不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的药又浓又稠，气味还难闻的很。慕容澈一看到药碗，便自觉的往后缩。青魂啼笑皆非，堂堂一个天才术士，什么厉鬼僵尸魔物没见过，偏偏怕这小小的一碗药？

“小澈~”拉长的语调，狡黠的笑意。慕容澈看着逼近的青魂，不由的头皮发麻，颤着声音求饶：“青魂，能不能不喝？你看，我也好了很多了。”

青魂忍着笑，轻轻摇头，一碗药端的四平八稳，一点点的凑过去，声音低沉着透出诱惑：“要不，我喂你？”

慕容澈的脸顿时红的像熟透的苹果，眼眸里印出青魂渗出的渴望和调笑，眼前忽然闪过之前青魂“喂”自己吃药的场景，不仅脸红了，头上还冒烟了。飞快的抢过青魂手里的药，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咽下了。

青魂望着瞬间空了的碗，带着笑的脸带了点黯然，苦着脸追问：“小澈，难道说你不愿意被我‘喂’？”

慕容澈恼羞成怒，狠狠瞪着青魂：“拿着！”

青魂不再逗弄他，接过碗，小心的给他擦擦嘴角，深深的盯着慕容澈舔了舔拇指，故意放满了速度舔了又舔，慕容澈忍不住又脸红了，别过眼躲避青魂灼热的目光，尴尬的干咳两声。

青魂真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放心，你身体还没好，我会忍着的。”

慕容澈真是恼了，青魂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呢，拍掉青魂的手，低声喝道：“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唇舌就被堵住了。慕容澈一阵恼怒，但只是须臾，苦涩麻木的口腔里便弥漫了清甜的梅子香味。

青魂退出来，在慕容澈唇角吻了吻，喃喃低语：“怎么样？现在还苦吗？”

慕容澈慢慢的咀嚼着梅肉，勉强点了点头。

“咳，咳。”慕容恪易没想到好容易过来一趟就看到这么刺激的东西，饶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觉得有点接受不能。

慕容澈和青魂听到声响，扭头见是慕容恪易，青魂倒没什么顶多恢复了面瘫状，慕容澈却尴尬的红了脸。

“我能进来吗？”慕容恪易站在屋外，礼貌而生疏。

慕容澈点点头：“请进。”

慕容恪易慢慢踱步进屋，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这位风光了半辈子的一家之主，终于露出了老态，一夜之间，头发尽显花白，神情俱疲。

不管之前有多少怨恨，慕容澈都不忍再苛责眼前这个痛失爱子的老人。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慕容恪易坐下之后，慕容澈忽然出声问道。

慕容恪易有些意外，偏过头看看慕容澈：“你问。”

“你真的打算传位给慕容瑾吗？”

慕容恪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吟片刻：“是。”

顿了顿，继续道：“你在这个家里树敌太多，我一直觉得瑾儿会保护你。但，更多的考虑是，他的确很优秀。”

说到儿子，慕容恪易难免苦涩，慕容澈暗叹一口气，叹慕容瑾叹慕容恪易也叹自己。

“我今天来，是有一些话要和你说。”慕容恪易敛了心神，正色道。

青魂靠过来，揽着慕容澈坐下。慕容澈看看青魂，扭头看父亲：“什么话？”

“是关于你的。”

“我？”不仅慕容澈惊讶，青魂也颇感意外。

慕容恪易点点头，目光扫过青魂落在幺子脸上：“你并不是‘灵体’。”

“什么？”慕容澈惊得从床上坐起来，直直的看着慕容恪易：“你说，我并不是……”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慕容澈十几年来已经习惯的观念。可是，怎么会不是呢？自己明明能感觉到“灵体”的灵息，为什么？

慕容恪易平静的看他：“你可以仔细想一下，有什么不同？”

慕容澈瞪大的眼眸慢慢缩紧，脑海里想起徐洛安，纯粹的灵光和力量，不含杂质，干净而强大。在丁娆的那个案子中，徐洛安召唤出的数量巨大的地尸，是连自己都无法保证做到的。难道说，这就是差别？

慕容恪易凝视着小澈松开又蹙紧的眉，叹口气：“我这次让你回来，除了选宗主之事，其实更重要的是便是想将此事告诉于你。”

慕容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盯着慕容恪易。

“自把你接回来之后，我便发现你显露出来的天赋，起初，我一直以为你是‘灵体’，但事实上，并不完全是这样。”

“那，我，为什么？”慕容澈强压内心的起伏，声音里有了不易察觉的颤音。

青魂伸手紧紧握住爱人的手，微凉的触感带给慕容澈焦躁的心绪里些许的安宁，慕容澈侧头看他，勉强镇定了下来。

慕容恪易抿着唇，眉头紧锁，似乎进行了一番挣扎才开口说道：“我发现，在你的体内，封印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

“封印？”慕容澈蓦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青魂皱眉，泛起怀疑，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小澈身上的力量，慕容恪易的话又有何根据？

慕容恪易点头：“是，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到底封印了什么。你偶尔爆发的力量，应该是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影响，我猜测，是灵力外泄。”

慕容澈咽了咽唾沫，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怎么会？封印？不知名的力量？

“这力量很强大，虽然被封印，但还能影响到主体，只能说深不可测。”

“那，我……能解开吗？”慕容澈有些混乱，这封印的力量会怎么样？到底是什么？

慕容恪易目光沉沉，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解。”

慕容澈心底泛起寒意，连慕容恪易都不能解？

“本来，我想，只要你能善用这股力量，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便不会有机会触发这个封印，但是……”

慕容澈转了转思绪，前后联想一番，猜测道：“你是说，我现在已经触发了这个封印？”

青魂大惊，握着慕容澈的手不由紧了紧，慕容澈反手握住他，以示安慰。青魂看他，小澈已经又恢复了一贯的风轻云淡冷静淡然。

“是，”慕容恪易点头，神色黯然：“两年前，钟顺意告诉我你强行开启魔道，又遭反噬之后，我便有不好的预感。”

“知命线？”

“遭魔道反噬，你却没有立刻入魔，除了你自己的天赋之外，我猜测更多的是封印的力量在保护你。但是，这也只是延缓你入魔的速度而已。”

“难道说，小澈迟早会入魔？”青魂忍不住出声问道，肃穆的表情里隐隐带了恐惧和惊慌。

慕容恪易扫一眼青魂，淡淡道：“未必。”

“什么意思？”慕容澈追问。

“想必你也很清楚知命线的作用，若是普通术师，一旦进入心脏便只有入魔或者因承受不了魔气而死亡。但是你不同，你身体里封印的力量是正是邪不可知，因此，除了入魔或者死亡，还有第三种可能。只是，……”

慕容恪易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言语踌躇。

“只是什么？”青魂急急问道。

“……或许会变的更糟？”慕容澈闲闲的补充，最后一个字落在无边的寂静里，外面的夏日炎炎，却透着无尽的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