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先生,我们要换纱布了。”
二十岁上下的护士用明朗的声音拿起了钳子。那个护士虽然声音爽朗,但是技术看起来却还相当不熟练,中西只好帮着
她给伤口消毒。
无事可干地站在他身边的古谷,突然看到了车子上的管状物品,于是若无其事地悄悄将东西顺进了自己白袍的口袋里面
。中西斜眼看了看古谷的举动,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护士之后,就把男人拽到了走廊上。
“你刚才拿了什么?”
中西带着一副很明显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表情在古谷的面前伸出了巨大的手掌。古谷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将口袋中的
东西放进了中西的手上。那是在插入导尿管或者坐药的时候要经常使用的润滑剂。
“你要这个干什么?这种东西难道你的病房就没有吗?”
把软管塞回了古谷的口袋里,单手插着一个人几乎都环抱不起来的粗腰,中西把脸孔探到了古谷面前询问。而古谷则脸
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如果在自己那边拿的话,难免会被人留意到。”
在大块头的中西前面,就连古谷看起来也苗条多了。
“古谷,就算不用那种玩艺,我也有信心随时可以让你达到高潮啦。”
古谷对着眼前那张毫无风度地坏笑的大脸投注了冰冷的目光。
“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古谷说着就快步走向了电梯,按下了往下的按钮。看着古谷的侧脸,中西忍不住说道:“古谷,霸王硬上弓可不行哦。
至少要尊重对方的意志,要两情相悦才可以。”
“我什么时候无视过对方的意志了?”
环抱着手臂,微微歪着脑袋用恶作剧表情眺望着中西的男人看起来充满了魅力。
“中西,你好像又给木下灌输了一堆要不得的念头吧?”
“你说白井的事情?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吧。你不是也相当中意他吗?”
无视中西含笑的声音,古谷坐上了下降的电梯。
三、酩酊
“白井好狡猾啊。你其实会喝酒对不对?可是从刚才起就一口也没有喝过。”
连耳根都已经一片通红的樱井声音混浊地缠上了白井。借用了料亭房间的医院宴会从七点半就已经开始了。披露才艺的
人;无责任地拍手起哄的人;围坐在一角集体埋头于卡拉ok的人;在杂乱无章地散坐在地上的人之间摇摇晃晃,好像跳
舞一样地前去拿酒的人;总之整个酒席就是一片混乱。
那个,我真的不会喝。所以……拜托饶了我吧。白井用微妙的京都口音含糊地应付着,他原本想要挡住逼近他的杯子的
酒壶,结果却被反扭住手腕,强行倒了都快要溢出来的一杯。好了,快点喝吧。再你喝完之前我都不会走的。酒气熏天
的樱井异常的执着。
和同事夏木比起来,樱井的长相要算英俊不少,可是此刻大概是因为醉酒的关系,目光还是混浊而野蛮。让人一眼就能
看得出这个男人的低劣的性格。
靠着墙壁坐在距离他们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的古谷,觉得很有趣地打量着那边的一幕。在这个宽广的房间中,古谷是唯一
注意到了白井和樱井的交谈的人。
而白井的脸颊就正好位于古谷所能看见的一侧,因为恐惧和紧张,他的面颊已经有些抽搐。古谷最让白井畏惧的就是,
将近十天的时间他都一句话也没有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他对于白井的态度还是一如既
往,带着某种故意欺负的恶意。而白井在此期间的恐怖和焦躁,完全不是一两句话所能形容的。
而盘腿坐在古谷旁边的夏木,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什么像古谷大夫这么英俊的人一定很受欢迎吧?一定常常让女孩子哭
泣吧?就是因为有像古谷大夫这样的人我才经常会被甩什么的。
而在此期间,喝吧,给我喝吧,樱井一直在把酒杯按向白井的嘴角。推搡之间,将近一半的酒水都洒落到了衣襟上。
就在那种暖烘烘的,类别不明的液体注入喉头的瞬间,整个胃部就好像吞人了火团一样炽热了起采。日本酒的味道就好
像从胃部逆流出来一样,让人说不出的恶心,白井其实一点酒量也没有。
“白井,用酒杯喝吧!用酒杯!”
就在白井捂住了嘴角快要吐出来的时候,前辈的医师坂谷又把酒杯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对了,一口干掉这杯吧!!”
“哎哟,白井一喝酒还真是性感啊。眼角都染上粉红色了。樱井,他喝了多少了。”
几乎都没喝,樱井撅着嘴巴摇了摇脑袋。
“既然如此,就让他再多喝一些,让他更加性感!!”
坂谷用抱来的一升瓶灌了满满一杯子,很没有责任感地命令樱井开始起哄。
而被命令的樱井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于是就那么站在大厅中间,用混浊的声音叫起了“一口!一口!”。他那过大的声音
,让其他人都不由自主把视线集中到了白井等三人的身上。
即使如此白井还是有些迟疑,不过坂谷早已经在旁边起哄着快喝快喝了。沐浴着整个房间的视线,白井知道自己再也无
法拒绝了,于是半是死心,半是自暴自弃地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来自胃部的激流以非常凶猛的势头一直冲到了耳
边,他的耳膜好像都要破了一样。就在白井的视线上下摇摆的期间,周围已经传来了再‘次再一次的起哄声。白井拼命
捂着嘴巴以便抑制住某种涌上喉头的东西的期间,身体已经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坂谷的肩头上。
喂!你振作一点!!虽然坂谷拍了拍他的肩头,但是白井自己都已经要捕捉不到自己的意识了。
古谷从视线的一角瞄到了摇摇晃晃走上走廊的白井。而强行灌醉了白井的樱井与坂谷,就这样让晕倒的白井靠在了墙壁
上,抱着酒瓶子,为了寻求下一个牺牲者而离开了这里。
虽然他们已经让两三个人趴下了,但是只要不发生急性酒精中毒的话,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去照顾那些醉鬼。
古谷在白井出去后又等了一段时间,不过看他还是一点要回来的样子都没有。该不会是倒在什么地方了吧?想到这里之
后,他挡住了还在持续唠叨个没完的夏木,将手上的勺子放回了盘子里面。
打开下半面都是玻璃的隔门进入走廊后,凉凉的夜气吹拂在面颊上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穿过了若干的房间,在面向庭院
的长长走廊上走了一阵之后,他看见了蜷缩在阴暗走廊深处的背影。
“白井。”
即使打招呼对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古谷走过去将手放在了他的肩头上。古谷低头看了看他的面孔,白井正满眼泪水地
用手捂住嘴角。
“起来吧!”
古谷扶起了摇摇晃晃的白井,将他带到了洗手间。
古谷打开木门,让白井站在了水池前面。
“吐出来!这样还能轻松一点!”
古谷拍打着那个单薄的背部,白井继续用手捂着嘴角摇头。
“吐不出来……好难受……”
白井用含糊的口气勉强挤出了这么几句,然后就用在工作场所从来没有露出过的,好像湿润一样的眼神看着古谷,依偎
到了他的身上。此时的白井与刚才那种好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态度完全不同,看起来他属于那种有酒下肚就会变大胆
的类型。
“所以我才叫你吐出来!很简单,把手指捅到喉咙里面就行了。”
“不要……”
白井好像小孩子一样摇晃着脑袋。看起来既让人觉得天真无邪,又兼备某种好像经过了计算的媚态。古谷受够了他醉鬼
一般的样子,于是干脆强行拉过了他的下巴,不顾他的拒绝,霸道地将手指伸进了里面。
这也不过是几秒间的事情。炽热、潮湿、柔软的口腔粘膜缠绕到了手指上。古谷用让小孩子呕吐的要决,压住白井的舌
头,将两根手指伸到了喉咙的深处。
白井将头埋在洗脸池上,低声呻吟了几次之后,倾倒出了胃中的残留物。古谷拧开了水龙头,一边洗着被泪水和胃液弄
脏的脸孔,一边将虽然单薄,但是却拥有一定肉感的白井的身体重新抱进了怀抱中。
白井眼角带着红晕,长长的凤目中积聚着泪水,茫然若失地依偎着古谷喘息不已。
“既然不会喝,就老实拒绝!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吧?”
在吊着的灯笼的昏暗光线的照射下,古谷一边扶着白井走在黑黝黝的走廊上,一边用从口袋里面取出来的手帕擦拭着白
井的嘴角。
“你……”
白井站住脚步,轻声嘀咕了一句,“古谷大夫,总是说些很过分的话。”
平时的目光总是游移不定的白井很难得地用湿润的黑色瞳孔紧紧凝视住了古谷。突然之间,外面起了风。被种植在庭院
里面的竹叶哗啦啦地响了起来,白井那好像小孩子一样色素淡薄的细柔头发也微微摇摆了起来。古谷沉默着注视着白井
好像京都人偶一样端正的面孔,白井那异常美丽的细长凤眼,在旁边看起来的话,眼白的部分甚至带上了淡淡的蓝色。
在黑暗之中,这份感觉看起来就更加的醒目。而那双浅浅的,带着不可思议色彩的眼眸,就那么笔直地凝聚在古谷的身
上。
古谷因为这个表情而产生了兴趣。在那个冰冷的好像陶器一样清丽的表情中,蕴藏着只要碰触到就会被烫伤一样的热烈
官能。对于这个青年医生平时隐藏在老实认真的表情下的这种好像疯狂一样的淫意,古谷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注意到
了的样子。
“古谷大夫,已经该去二次会了。”
转头看向打开隔扇探头到走廊上招呼的同事,古谷进行了拒绝。
“不好意思,白井好像醉倒了,我要送他回去,你们就不用管我了。”
“如果恶心的话就说话!我会停下车子的。”古谷一边替白井松开领带,一边打开了助手席一侧的门。
“啊,我忘记眼镜了。”在发动的车子里面,白井一边揉着被古谷松开的领结,一边嘀咕着。
“明天我会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找出来的。难道说你的视力糟糕到没有眼镜就会有障碍的程度吗?”
“也不是啦,只是轻微的近视再加上一点乱视,所以有点疲劳而已……”白井继续执拗地拉着领带。
“我上次就曾经想过,这个车子里面还真是宽敞啊。”
助手席上的醉鬼,因为平日拘谨内向的关系,此时反而变得格外的饶舌。他还是像平时一样低垂着脑袋,而且由于舌头
不太灵活的关系,语言中的意思不是很清楚,可即使如此,他的态度明显还是比日常积极多了。
“你变得好遥远。”
古谷冷眼看着白井,和白井的目光碰触到了一起。沙拉,白井的领带被彻底扯了下来。而两三个打开的扣子的缝隙中可
以看见雪白的肌肤。
“古谷大夫,你都看见了吧?你、你进入了我的卧室,你都知道了吧?”
比普通关西口音还要慢半拍的京都口音,让白井的话听起来既不是在责备,也不是在质问。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潮湿的光
芒。古谷好像要放走车子中的酒气一样,微微打开了窗子。无视没有回答的古谷,白井把话继续了下去。
“都是比我自己还要小的男孩子对不对?”
“你喜欢小孩吗?”
听到古谷的问题,白井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开口。
“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孩子,只是……我害怕男人……”
“这么说你不是有恋童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古谷的问题,白井缓慢地,不只一次地眨了眨眼睛。
“我第一次喜欢上的,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
白井和古谷一样,初中高中的时候上的都是男校。白井雪白的侧脸浮现在黑暗之中,他缓缓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嘴唇。
“原本是遥远的存在……可是后来座位接近了,就亲密了起来……我原本,好高兴。”
“你对他也有那个意思吗?”
“不是的,我并没想和他挑明,原本只是觉得,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古谷对于白井的往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白井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了下去。
“尽管如此,有一天,当我们去了学校之后,大家全都知道了。”
白井的手指将拔下来的领带扭在了一起。
“我当着面被甩了……说什么……我好恶心。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要问出口呢?”
“这种事情你告诉我没关系吗?还是说你只要喝醉了的话对谁都会这么说?”
现在坐在古谷身边的,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蜷缩成一团的部下了。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种事情。不过,古谷大夫反正也知道了吧?再隐瞒下去也没有用的。”
白井的柔和的京都口音此时格外明显,柔和、温暖,让古谷不由自主想起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母亲。对于古谷来说,这
是一种带着不可思议的怀念感觉的语调。
“你对女人不行吗?”
“我啊,和父亲的血型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不知道话题缺乏逻辑性是不是也是醉鬼的特征之一,总之白井的话听起来就是毫无章法。
白井用手指玩弄着领带,“我父亲是B型,母亲是A型。”
在阪神高速公路上,所有的车子都开到了时速八十公里以上。
“不过,其实在进行血型判定前我就知道了。我是母亲私通而生下来的孩子。”
古谷踩着油门的脚放松了一点力道,一辆跑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白井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古谷大夫,你一定是认为我喝醉了吧?”
“你家里人知道吗?”
“大家都知道,所以上面的两个哥哥非常憎恨我。因为我母亲是个非常冰冷的人,即使怎么憎恨他,也只会像镜子一样
反射到自己身上而已。所以他们只能把我当成替代品来憎恨。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但是又不是母亲,所以我是最好的
替身。父亲当然也很疏远我,但其实最冰冷的人还是母亲。她对待我的态度就好像对待一个东西一样,有没有在身边都
完全无所谓。我出生的时候,她连奶也不喂,所以我非常衰弱,因此才被送到了外祖母家抚养。”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和我长着同样的面孔,只不过母亲的美貌要恐怖得多。就算如今她应该已经年过五十了,可还是美丽到让人害怕的程
度。一点也不笑,就好像用冰块雕刻成的女人一样。”
“你真正的父亲呢?”
“不知道。”
被拔下来的领带在白井的手里被团成了一团。喝醉了的青年医生从内侧散发出了说不出的艳丽。他白皙而端正的侧脸,
让古谷多少可以想象到白井母亲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只会对男孩子有感觉。这算是典型的异性恐怖症吧?”
白井轻声笑了出来。那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烦恼自卑的人的苦笑,而是妖媚的,好像要诱惑一样的,但是似乎又相
当神经质的笑容。
“你是童贞吗?或者说至少和男人发生过关系?”
白井的笑容转化成了微笑,这次明显地充满了媚态。
“我还是童贞哦,连手都没有握过。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我不知道任何人的肌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