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脸色沉了沉道:“那正好,我也一直想看看他们有些什么本事,妖界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说什么气话。”涵光叹了一口气。妖界这几千年来一直太太平平的多不容易,身为妖帝,这点自觉都没有,若真地这么任性下去,辛苦的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啊。
虽然重华这么说,但他还是向议事厅走了过去,涵光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眼光黯淡了一下,随后又像被尖刺扎到,回了头紧跟了过去。
涵光偷眼看着重华的表情。
人在议事厅,可是心早就飞回去了吧。
还是一样的凛然,还是一样的霸气,看似专心听着朝臣声音的样子,但眼中那细微的失神还是只有离他最近的自己才能发觉。涵光不觉有些泄气,不管怎么说,他的陛下心都已经散了,乱了,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或许,在那人出现在妖界的那一刹那,他们伟大的妖帝陛下就把魂儿给交出去了。垂下眼,涵光有些心痛地咬住了下唇,不管是谁,都是输家。
“龙界的使臣又来了。”身披彩羽的礼官贵族再次提醒着他们那位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陛下,“龙界的那位交换生来妖界已经三个月了,龙界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而且他身上的气息也全都消失不见,龙帝十分担心,使臣在虚无之界等了快半个月了。陛下,他不是一般的龙族,您也知道的,若是他在我妖界有任何不测,都会引发很大的后果……”
“他能有什么不测!”重华终于扬起眉开了口,“他既然是来妖界当交换生的,一切自然由我们来负责,你去与那个使臣说,让他立刻回龙界去,我妖界如何处理教育交换生,用不着他们操心。”
“陛下!”礼官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您要知道他的身份,他可是龙帝的堂弟,龙界的衡清郡王!”
“那又怎么样!”重华冷笑了一声,“他在龙界不管是什么身份,在我妖界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交换生。龙帝要是真的疼自己的弟弟,又怎么会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可是陛下,您不能一直把他幽禁着,如果被蓬莱岛的那几位知道……”
“真是烦人的一张嘴!”重华一怒之下,挥手一个“噤言”,让礼官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环视了议事厅,沉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都出去!”这样说着,却是他先行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
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一涉及那位,妖帝就会暴走。涵光想着,等一会是不是该跟各位贵臣们提醒一下?他可是好不容易等到陛下肯乖乖上朝的呢。
“您怎么了?”看着重华突然停下脚步,涵光有些好奇地问。原以为妖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去被关起来的那人处,但眼下他停下的方位,好像并不在那儿啊。
“公事……积了很多吗?”重华的声音有些低沉,脸上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来。
可是这么看不出表情的陛下也很可怕啊!涵光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才说,“您想想您有多久没露面了!您的书案上灰都积了半尺厚了!”
半尺厚?重华眉毛一挑道:“我那些小仆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居然连桌子也不会擦一下。”
涵光的脸色青了青,勉强笑了声:“陛下,我只是打个比方,您的书桌子干净得都能当镜子了。但就算书桌变成镜子也挡不住议事大臣们的怨念,现在好几位都请了病假在家里,只剩小楼和重容在撑着大局。小楼昨天跟我抱怨说他的头发落了好几根,重容大人也说过几日要回府补觉,不肯再进议事堂……”
重华见涵光不说话了,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小楼跟涵光一样,跟着自己上千年,都是忠心不贰的好兄弟,重容是自己的亲兄弟,更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涵光搬这两位出来,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和威胁性。
阳光被窗格拦成了数截,映在高高堆叠的公文山上。重华推开房门,正看见一名白衣书生貌的家伙躺在书堆里,脚跷在桌上,头上的玉冠歪斜着,全身浸在阳光之中睡得正酣。重华修眉挑了挑,回头对涵光说:“他们果然是忙得很呐。”
涵光擦了擦额头上看不见的细汗,轻声地回答说:“那个……应该是他做得太疲,累得睡着了吧!”
“哦?”重华笑了一声,“这么说,我应该考虑给他加点薪俸才对!”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重响,睡着的人已经跌落到了地上。
“陛下!您说得是真的?”扶正了玉冠,书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颠啊颠地冲到了重华的面前。
“君无戏言!”重华双手抱脑,微微笑着,“你说吧,想要我给你加多少?”
书生偷眼看了看涵光,咽了口唾沫:“陛下,微臣不敢要多,只要……把涵光赏给臣就行!”
站在重华身后的涵光立刻青绿了脸。
“燕小楼,你想死了吗?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燕小楼弯着眼睛,对着涵光流口水:“小乌鸦,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个性又那么凶,如果我不要你,你以后再也没机会嫁出去了!”
涵光黑着脸,一道掌心雷就向燕小楼劈了过去!
“莫说老子不会嫁,就算嫁,死绝了也没你的份儿!”
挟着闪电的雷在重华掌中化为了灰烬。重华沉着脸对涵光说:“你乱发什么脾气,在这里施法,不怕把我的文书全烧了吗?”
涵光不敢反驳,只好恶狠狠地踢了燕小楼一脚。小楼也不躲,生生受了涵光一脚,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显得很受用。
“死燕子,总有一天把你给烤了!”涵光咬着牙低声咒骂。
“小乌鸦,你舍得吗?”燕小楼一脸无赖相,伸手就去挽涵光的胳膊。想当然尔,他的贼手立刻被涵光甩开。
燕小楼还想扑过去,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道白光,光华敛尽,燕小楼的人已经被封在一块厚冰之中。动作、表情都凝着,看起来倒有三分好笑。
一袭黑影从屋角的阴影处踱出来,无声无息的没半分存在感。涵光见到他,脸色立刻柔和下来。
“重容大人,原来您也在。”
“一来就这么吵,让人没办法做事。”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淡淡的,说话的时候,眼光瞥了瞥被封在冰中的燕小楼。“只知道耍嘴偷懒,真该用文书把他埋起来才好。陛下,涵光,这里有点乱,我们先出去喝口茶。”
“可是小楼他还在……”涵光指了指动弹不得的燕小楼。
清清冶冷地一眼看过去,薄薄的双唇无情地开合:“死不了,就这样放着吧。”
重华对重容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辛苦。”
重容垂下眼皮,很冷淡地应了一声:“份内之事,只要陛下还记得回来这儿就好。臣弟也有偶尔想要放假的时候。”
重华对自己这个兄弟很了解,他们两人样貌虽然相似,但性格却差了许多。重容虽然总是一脸的冰封千里,但其实是非常重情义的外冷内热。只是心里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说出来,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努力地争取。重华的目光在涵光和燕小楼的身上流连了一下,对着重容轻轻一笑道:“你在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小楼,你对他未免狠了一点。”手一扬,燕小楼匡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重容眉头一皱,有些不满地看着重华。重华轻轻一拍手,对重容道:“他不过喜欢玩笑,你也用不着太当真。”
燕小楼刚喘匀气,听到重华这话,立刻抬头叫起来:“谁说我玩笑了,我对小光可从来没玩笑过。”
于是涵光的脸又绿了。
重华双手抱胸,对着燕小楼说:“既然说不是玩笑,那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小楼,如果你可以在三天之内将这里所有文书全都处理完毕,我就将涵光送给你!当然,这三天,重容放假,他不可以帮你一分一毫。”
重容眼中火光一瞬,几乎是有些愤恨地瞪着重华。他当然不会去帮忙,但是重华怎么可以开出这种条件来?他可不能答应!
涵光也跳了起来,他又不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自己要被当成奖品?
燕小楼的眼睛比窗外的阳光还亮,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陛下,您说的当真吗?”
“君无戏言!”重华很郑重地承诺,“不过我说的是这里所有的文书,一件也不可以落,你能做得到吗?”
“当然!当然!”燕小楼人都快飘上房顶了,“只要陛下一句话,臣可以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不理燕小楼的长篇忠言,重华早一手拉着涵光,一手牵着重容,瞬身出了院子。
“哥!”重容双目喷火,一手将重华的手甩开,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乱来?你也没问过涵光的意见吧!”
真难得,一向冷淡如冰的重容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重华微笑不语。
“陛下!”涵光苍白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您这玩笑开大了吧!就算要激他干活,您也犯不着拿小臣来冒险吧!”
“如果不是你,小楼能这么乖?”重华抬手摸了摸涵光的头,“你放心,他做不完的。”
“怎么可能做不完?”涵光快要抓狂了,“您给他三天的时间啊!三天,又不是三个时辰!燕小楼一发起疯来,说不定二天就做完了!”
重华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诡笑。重容目光一闪,也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陛下发疯,难道重容也疯了?这种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啊!
重华右手轻轻一扬,一本淡黄色的文书渐渐从他手心浮现。
“当然,你如果喜欢他,想他赢,我不介意你把这最后一本送出去。”重华指尖微动,文书已到了涵光的手上。
“送给他?我有病才送!”涵光恨恨地说,随手将文书收了起来。
“唉,小楼还真有点可怜。”重华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涵光正要跟去,却被重容叫住。
“涵光,你等一下。”
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涵光转头看着重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重、重容大人。”
重容眉头微皱,看着涵光说:“为什么每次你见了我都要躲开?我有这么吓人吗?”
“当然不是!”涵光飞快地否认,但刚抬头触到重容的视线又极快地将头垂了下去,有些讷讷地说,“我没怕你……”可是以涵光目光眼神游移,态度拘谨,面色潮红的样子,谁见了都会觉得涵光在害怕。
重容的眉头锁得更深,他不喜欢涵光见他总像老鼠见猫一样的表情,毕竟相识快千年,就算之间的交谈不多,但也应该算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了。
他顿了顿,向涵光伸出手,有些无奈地对他说道:“把那本文书给我吧,燕小楼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陛下藏了的文书会交给你保管。如果你真不想他把你赢了过去,就把东西交给我。”
重容说得很有道理,一来燕小楼未必能想到东西在重容的手中,二来即便知道了,燕小楼也不是重容的对手,不管是用偷还是用抢,燕小楼都得不到手。涵光将文书摸出来,很慎重地放在了重容的手中,犹豫了一下,涵光有些不太确定地向重容确认:“大人,您不会向燕小楼放水吧!”
重容突然笑了起来,一向淡漠的脸如春冰消融,灿然无法直视。
“你放心,我死也不会让他得手的!”
涵光在原地站了很久,重容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涵光苦笑了一声。如果做得到,他当然也希望可以好好地正常地轻快地与重容聊天,可是只要见到重容,他就会手足冰冷,胸口发烫,连句好话也说不全。
涵光不觉怀念起刚从人界返回妖界的那几天来,重容一直陪着自己,软弱的部分、自责的部分,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现。可是,等平静下来,与重容再相处时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起来。涵光为这种情况自骂自抽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如果说这是种病,那一定是病入膏肓了。涵光万分愁怅地看着重容消失的方向,心情无比郁闷。
重华回到囚禁着海青的密室,在门外站了片刻。每次进门,他都要莫名其妙地犹豫半天。明明在见到海青的那一刻起就坚定了要报仇的意念,但每每走进这个房间前,他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接下来都是他在做坏事。
只要打开这扇门,他就不再是那个英明睿智的妖界之王,而是化身成为一个噬血无情的妖兽。明明做了错事的不是他啊……重华皱着双眉,刚刚在燕小楼那里培养起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手触到门边时,以前的种种撞入脑海中,让他沉窒得几乎无法呼吸,有些事,就算自己想忘也忘不了,那是深深蚀刻内心的存在,想尽千般主意也无法抹去。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重华放轻了脚步缓缓走了进去。
现在这个时候,海青应该还在沉睡。这样也好,就趁他睡着,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给他一点无从知晓也不能让他知道的温柔吧。
可是,就在他踏进小屋后抬头向床上看的时候,他愣住了。
第六章:惩罚
海青一丝不挂地斜倚在床上,对,是斜倚,而不是躺着。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胸前,发间的缝隙里隐约透出白晰莹润的肌肤。原本缠绕在他四肢上的藤葛完全没了踪影,只有那具散发着浓浓色香的身体摆出撩人的姿势引诱着他。
“王……”拖着一丝慵懒的长音,海青一只手卷着自己胸前的长发,用乌黑湿润的双眸看着他。
重华的惊诧只是一闪而过,随后怒气就将他重重围拢。可是他并未发作,反而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用手支着下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
大约是对重华这样的反应还有些顾忌,海青犹豫了一下,终于从床上下来。他的双腿修长而挺直,可是踏在地上时却好像没什么气力似的软绵绵的,他的长发随着身体的活动而微微摇动,只是这摇动看起来似乎是另有生命一样,看起来有些刻意。
“王……”几乎是爬到了重华的腿边,海青的双手软软地缠上了他的双腿,“王……”柔嫩的脸颊不停地摩擦着重华的腿,含着水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邀请的意味不言而喻。
重华还是没有动,深邃的乌瞳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理由可以抵御这样的诱惑……应该!
被凝视的视线终于败下阵来,湿润的眼睛闪躲到了别处,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只要一次就好,一次,他或许就会有完全不同的际遇。欲望总是可以轻易地控制理智,虽然他的理智并没有多少,而大多时候是依赖本能而行动。一双修长洁白而柔软的手伸向了重华的衣襟,而细薄的肌肤下,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重华终于动了,他抓住了那双急于碰触到自己身体的柔软的手。触感完全相同,只是,完全没有他所需要的灵性。
“他在哪儿?”不仅是眼神和表情,连重华的声音也如寒冰一样冷冽而无情,“你把他弄去了哪儿?”
“啊!”精致美丽的五官扭曲着,显然他的身体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