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执手(民国)——月光邀
月光邀  发于:2012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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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民国时期发生的一个平淡而温馨的故事

楔子

何瑞文的祖父曾经是沧州一代的土匪,因为年成不好,带着老婆孩子,逃难到天津。也没有一技之长,还是干一些抢劫、打手之类的工作。

低层次的人总是受尽白眼,祖父发誓让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就送何瑞文的父亲上了军校,他也确实争气,进了交通部,也光宗耀祖了。但老人家没福气,儿子刚成才,他也因为积劳成疾去世了。

奶奶常说,何瑞文是旺父命。1925年他出生的时候,刚满30岁的父亲做了处长。他父母结婚十年多,只生了一个儿子。没想到十年以后,他出生了,两年后又带来一个弟弟。而且自从他出生,父亲的仕途是一帆风顺,40岁就做到了部长的位置。

童年的何瑞文,和父亲并不亲密。在父亲的眼里,儿子们都是小混蛋,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对他就很严厉的关系,他对自己的三个儿子,也很少有温情。

十岁那年,父亲在四面城(老天津地名,确切是那里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比较市中心的地方)

买了个很大的院落。家里原来的两个老妈子不够用的,一直也找不到好的人选。

有一天何太太和几个官太太在家打牌,何太太就发牢骚 “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的老妈子,你们知不知道好的,给我介绍一个,家里房子大了,两个老妈子都忙不过来。前儿个别人荐了一个来,妖精似的,我们老太太很看不惯,就给辞了。”

对面的刘少奶奶摸了一张牌 “咳,你倒是早说。我这有个合适的人,是个大家子出身的,没了丈夫,人那是再本分不过的了。我本来想留着用的,可他和我们家那位多少沾点亲戚,哪里好意思使唤人家。”

何太太听了高兴“这可再好不过了,你明儿就把人领来给我看看,知根知底的,我也用着放心。大家子出身的,规矩自是错不了的。”

“那行,明儿个我就把人领来,要是不好,你也不用看我的脸,不用就是了。”

“你做的保,一准儿错不了,我这就先谢你了。”

刘少奶奶也是个古道热肠的,第二天就把人带来了。何太太坐在堂屋里打量着她:30上下的样子,白净的脸,穿着一身蓝布衣服,干净齐整。一看就是受过排场的人。低眉顺眼的,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何太太看着心里就喜欢。笑着说“我就说,刘少奶奶荐来的人,一准儿错不了。”

何太太问“怎么称呼啊?”

“回太太,夫家姓纪。”

“那我就叫你纪嫂了,我听刘少奶奶说,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出来做工?”

“回太太,我丈夫四年前就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办法了。”

一旁的刘少奶奶接过话“嫂子你不知道,她男人在古玩行也是个人物。在东北角提起纪三爷,谁不认识?好好的得了肺病,就把个人给没了。她大伯子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没人做主,把她男人的生意都吞了。可怜啊,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做工。”

何太太平时看戏,都得哭一场。听着这样,早就红了眼眶。“行了,何嫂,你留下吧。我看你就是个嘴慢手快的,人也有规矩。又是刘少奶奶的亲戚,我不会亏待你的。”

纪嫂听了千恩万谢的“谢谢太太,我一定好好干,您放心吧。”

第一章:初识

对于新来的纪嫂,何瑞文很喜欢她。何太太平时每天就是打牌、看戏、逛百货大楼。都是几个老妈子照顾他们,他不喜欢王妈和杨嫂,两个人闲了就爱嚼舌头。纪嫂和她们不一样,干好自己的活,从来不多说话,对几个孩子也是真心疼爱。

纪嫂有两个孩子,女儿纪晓琴,比何瑞文小两岁,儿子纪晓竹,比何瑞文小五岁。女儿只上了一年学,就上不起了。那时候天津是九国租界,纪晓琴就到日本租界去当童工,每天半夜三点就出门,在食品厂打鸡蛋、剥洋葱、削土豆。才八岁的孩子每天都这样辛苦,还要帮着妈妈照顾弟弟,好在弟弟也很听话,从来都不哭不恼,穷人的孩子总是成长得很快。

纪晓琴每天都很认真的工作,监工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经常给她些吃的玩的。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即使你埋着头生活,麻烦也会找上门。

在任何人看来,纪晓竹都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总是很安静。他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嘴角也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有的时候姐姐也会把他带到食品厂,他就坐在旁边等着姐姐下工。有一天一个日本领事馆军官来视察工作,看见了纪晓竹,他和妻子结婚20多年了,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总是很喜欢别人的小孩。纪晓竹不像别的小男孩那么淘气,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大眼睛里闪着聪慧。

军官听监工说起了他们的家事,很可怜这个孩子。就找到了纪嫂,要求收养他。

那天纪嫂刚到家,就看到监工带着一个日本军官进了她家的院子。邻居们都从窗户里探头打量,没有人敢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军官一进屋,就立正行了个礼。把纪嫂弄了个手足无措。

“纪太太,我看食品厂看到了令公子。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是缘分吧。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孩子,我和我太太结婚20多年了,都是快50的人了,还没有个孩子,膝下很凄凉。

我听说你先生去世好几年了,纪太太你一个妇道人家,很辛苦吧。不如把这孩子过继给我,我向佛祖起誓,会好好对这孩子,把他培养成一个有学识的男人。”

纪嫂吓得脸都白了“军爷,我先夫就留下了这么个儿子。您知道的,我们中国人把儿子看成根,您的好意,恕我们不能接受。”

那军官还不死心“纪太太,我知道,确实有些日本人不守规矩,但我从来都没有把中国人当成不一样的人,这你放心。我是因为喜欢孩子想收养他的,这孩子还小,跟着你会吃苦的。”

“军爷,先夫过世的时候,交待我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他怕我年轻,自己丢下孩子走了。我们虽然苦,还是养得起孩子的。对于亡故的人,答应它们的事,怎么能不做到。”

那军官是个佛教徒,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勉强了,“对不起,纪太太,冒昧的打扰您,给您带来困扰了,今天的事。就当我没有说,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之后,军官还总来看纪晓竹,给他买玩具,还带他出去吃饭。纪嫂的心始终还是害怕,军官也看出来了,渐渐的也就不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纪晓琴也从食品厂出来了。纪嫂就带她到何家帮佣,她虽小,洗衣、打扫也都作的来。人也伶俐,何太太平时就让她干些杂活,打牌的时候也让她在旁边伺候,把她当成半个闺女,从不干重活。

何瑞文第一次见到纪晓竹的时候,纪晓竹已经七岁了。那天他从学校回来,一路的喊热,进了母亲的堂屋端起桌上的酸梅汤,咕咚咕咚的灌下去。

“呼,真痛快!”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才发现一个小男孩坐在椅踏上看他,可能是觉得他好笑,大大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何瑞文的弟弟,比他小两岁,淘的上房揭瓦。他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小孩,心里也是喜欢。

“这小东西,谁家的孩子?”便说边上去捏他的脸,软软的,很好玩。他也不说话,任他捏着,还是安静的笑着。

何太太在里屋听见了她的声音,掀起帘子出来“你也12岁的人了,半大不小的,还是这么一阵风似的,快上中学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妈,亏了爸爸不在家,要是听见了,又是一顿教训。我都知道,太热了烦得慌。”

“没事吧?让我看看,别受了暑。”一边说一边让纪晓琴取清热解暑的药来。

“哎呀妈,我没那么娇气。对了,这小孩儿是谁家的,真耐人。”

“回二少爷,这是我弟弟,叫晓竹。”又冲着弟弟说“喊人那,快叫二少爷。”

小孩子刚要开口,就让何瑞文拦住了,“别别,你弟弟也不是咱们家的人,就跟着瑞景喊二哥吧。”

纪晓琴还在犹豫,何太太开口了“老二说的对,你弟弟也不是咱们家的,又是个小孩子,不讲究这些的,就喊二哥吧。”

看着姐姐点头了,纪晓竹才冲他喊了声“二哥!”脆生生的童音,甜到心里。

何瑞文摸摸他的头“真乖,我带你出去玩。”

纪晓竹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

看着弟弟这样,纪晓琴有点奇怪,他这个弟弟,可从来没这么亲近过外人。

第二章:二哥

那年夏天,何瑞文进了中学,在班里,他是比较小的孩子。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路过纪嫂家,赶上纪晓竹在门口玩,他总是放下手里玩的东西,跑过来喊他“二哥”。何瑞文喜欢他这声“二哥”,有时候会给他买糖葫芦,有时候也会和他一起玩。他发现纪晓竹很聪明,就交他认字,背九九乘法表,他学得很快。

几场大雨下来,纪嫂家的房子漏了,房顶上破了个碗口大的洞。家里没有男人,房子就这么漏着,外面大雨,屋里小雨。何太太听说了,忙派人帮他们修了房子,总算是过了这个难关。

纪晓竹一天天大了,纪嫂也开始考虑他读书的问题,可是他要读书,谈何容易。可巧,家门口有座教堂,里面的神父办了个小学,说是小学,其实就是两个神父,给门口的穷孩子上上课,不过不当睁眼瞎罢了。他天生聪明,再加上何瑞文已经教他认了不少字。神父很快发现了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别的孩子每天都是在泥巴里打滚的,脏兮兮的,也没有礼貌。但他不一样,衣服虽然旧,但很干净,指甲也修剪得很短,人又有礼貌。

神父总是特别照顾他,多教他一些类如地理、数学的东西。有什么救济品,也总想着他。

学生们总是热血沸腾的,总是抱着一腔爱国热血的。何瑞文也一样,参加了不少游行,抵制日货也好、反对政府消极抗日也好,都少不了他。

这天他刚和同学们参加完游行,骑着车子回家。天已经有点黑了,路过西开教堂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个很熟悉的小身影,好像在等人似的。

“小竹子?傻站那干什么了?”

那孩子看见她,很惊喜的样子“二哥!我来领面粉,可是自己扛不回去。”

他不知道在风地里站了多久,小脸冻得通红。路灯照得他眼睛亮晶晶的,也把何瑞文的心里,照得一片柔软。

“你个傻孩子,扛不回去在这傻等着有什么用?”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很凉。忙把自己的制服脱下来给他裹上,在宽大的衣服里,那孩子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很娇憨的样子。

何瑞文把他抱在横梁上,把面粉捆在车后座上,推着车向纪嫂家里走去。

“小竹子,在学校里开心吗?

“开心,神父可好了,我是班里最好的学生,今天这里领面粉,还是神父告诉我的。”

他坐在横梁上,摆弄着车铃,一下一下,很是开心。何瑞文看着他头顶的发璇,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亲他柔软的头发。

第三章:姻缘

上个世纪40年代初,虽说仗打得火热,全国大部分内陆地区,都在战火烽烟中,沿海的城市,照旧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

这一年冬天,何家的老太太病了,开始只是受了风,到底是年老的人,身子弱,一天天的厉害,竟是熬不过去了。

何瑞文的哥哥,成日里花天酒地,染了一身的病,也没有娶妻。眼看着老太太要去了,竟连个孙子媳妇都没有,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老太太虽说大字不识,但也是很懂得一些道理的。这一日,她把何太太叫到病床前,交代她以后要帮着丈夫,教育好孩子们,让他们往人路上走。

“我如今也是70多望80的人了,年轻时跟着你公公,担惊受怕,什么都经过。吃苦受穷,原想着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不成想,养了个好儿子,你们又孝顺。我如今也是穿金戴银,几个老妈子伺候,和我小时候,戏词上说的富人家的老太太,也不差。我的儿子,我知道,是个冷人,做官到合适。瑞宏啊,我也不指望他,我也知道,你们十年中,就这一个孩子,连我,都难免娇纵他,以致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瑞文瑞景,都是好的。尤其是老二,正派,我一直看着,倒也不仗势欺人的,从心里,我就喜欢他。”

老太太说到这,难免悲伤,顿了顿才开口。“我知道,我怕是不行了,这个冬天,是挨不过去了。”

何太太一阵心酸,忙拉着婆婆的手“妈,您别瞎想,您会好的,咱们请最好的大夫,一定把您治好,您别想这些,不利修养。”

老太太摇摇头“你别哄我了,人都有这一天。生死由命,不由人的。我就是有一件事,还没看见孙子媳妇,到底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我寻思给瑞文娶门亲,也就安心了。”

何太太一阵为难“这?,妈,瑞文才17岁,还是个学生,是不是早了些。”

“有什么早的?我和你公公成亲的时候,你公公才16岁。就是你和瑞文他爸成亲的时候,你不也才15岁吗?我知道,他是个进步学生。那怎么了?进步学生就不结婚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一时,也没个好人选,相熟的太太们家里,也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儿呀!”

老太太笑笑“我知道,瑞文他爸当了官,你们的眼界高了。娶媳妇啊,别攀什么高枝儿,女方家事太好,咱们瑞文拿不住人家,就是你这个婆婆,也降不住人家。”

“听吗这话,倒像是有了人选似的?”

“人选我倒有一个,就是纪嫂家的闺女小琴。”

何太太没想到婆婆竟提个这么个人“小琴这丫头,我看着她长大的。人倒是没得挑。模样齐整,手也巧,纪嫂排场的也好。但就是?”

“就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她妈到底是咱们的老妈子,说去去不好听。”

老太太不高兴了“老妈子怎么了?你公公还是个土匪呢?风水轮流转,谁也穷不了一辈子,谁也富不了一辈子。你现在只当是瑞文他爸做着官,我看这仗打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变天了,到时候咱们家,还指不定什么样了。要是往上倒起来,小琴家里,也是个体面的人家。”

“妈说的是。”

“我知道,你们心高。你们挑人家。人家就不会挑你们。咱们家毕竟不是根基富的人家,太高的人家,提起你公公是土匪,也未必愿意。不如找个小门小户,清贫些的,好好过日子。以后就算有了变故,也过得下去。”

何太太细想起来,觉得婆婆说的也在理,就去和瑞文父亲商量。瑞文父亲想了想,也认为不错。“妈说得对,如今局势混乱,政治动荡。小琴这孩子,是错不了。她妈妈也好办,别让她在咱们家干了,给他们买个小院子,再找个体面点的活,也别让人家白养了女儿一场。”

“这也是个好办法,给妈冲一冲也好,到底是喜事。”

何先生到不相信这个,只是想让母亲安心“你呀,快和纪嫂说,咱妈的病,我看是撑不到过年了。趁老太太还有精神,赶紧办了。”

何太太跟丈夫说,明天纪嫂来了,就和她提,想她也是愿意的。

第二天何太太向纪嫂提出了老太太的意思,纪嫂心里其实不愿意,她明白自己家攀不起这门亲事,可也不好拒绝。女儿能给这样的人家,省得和她受苦,不然以她们的家庭,女儿以后只能嫁个作粗工的人,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又想到要是丈夫还在,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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