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他乡(第一、二部)——生野棱
生野棱  发于:2012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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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了对方的邀约。茂以前曾有过喝酒坏事的经验,除非我在场,否则他是不太喝的。然而,茂却说:
“是吗!那么,小尚就先回旅馆休息好了。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茂呢?”
“我陪米勒一下,因为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他。对了,我会马上回去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且,送我回到旅馆以后,茂还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一点也不管我正用超不爽的眼神恶瞪他。
‘我都说要回去了,为什么不陪我!原来他的时时刻刻在一起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可是,过了二十岁以后,好像就不可以这样大吵大闹了。我只有火冒三丈地退回了房间。
我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茂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随着时间经过,我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茂这个大笨蛋!白痴!呆子!”
好气好气喔!既然知道我的脸色不好,为什么还要跟别人走啊?
“我跟那个当地人,到底谁比较重要?”
我的头隐隐作疼,身体渐渐热起来。肚子也像应和一般,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此时,我才注意到身体出现了异常。我赶紧拿出温度计量体温,没想到居然直逼40度大关。突然,腹部一阵绞痛。我原本还以为是气过头的关系,可是又好像不是这样。
我急忙冲到厕所里面,轰轰烈烈地拉了顿。刚开始是一连串的固体,后来咖啡色的液体则枉顾本人的意愿,源远流长地泻个不停,一点停下来的迹象也没有。当我终于步出厕所的时候,早已虚脱得东倒西歪了。
“喂、小尚。快开门。”
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敲门声。
“小尚,怎么了?”
茂回来了。我想去帮他开门,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才让疲倦的身体瘫在床上,现下我实在一点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热度让我的嘴唇变得干巴巴的,口腔里面也很干燥。头和喉咙都好痛。腹部还有一种拉扯的痛觉。
“小尚、小尚、你在不在?”
茂的声音变大了。我勉强撑起疲倦的身体,慢条斯理地踱到门前,把门打开。
“小尚、你怎么了!?”
见到我的脸以后茂不禁惊讶地大叫。我原先想告诉他别担心的,可是一阵摇晃之后,我就在茂的怀中失去意识了。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面。茂坐在床边对我点点头。
原来我是急性肠胃炎加上感冒,而且还有一点脱水的症状,差点就并发肺炎。一切都是高山症惹的祸。到现在为止,我几乎没有在外国生病过,或许是我对自己的体力太有自信了吧!
“小尚,对不起。我居然没注意到你已经生病了。”
茂说完病状以后,立刻用反省的声音向我道歉。
“你没有错,是我自己没注意到身体出了问题。对了,我还要在医院待几天?”
“医生说要两三天吧!”
“那么久喔,这样就赶不上开往印地安村落的巴士了。你跟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然后赶快办出院吧!”
我坐起身子。虽然还是很虚弱,不过热度已经下降了。打过点滴之后,脱水的情形也改善了许多。
“不行。就算要待上一两个礼拜,你也要乖乖住院。”
“笨蛋。外国医院没有保险,光是医疗费用就贵的吓死人。”
“那又怎样?虽然我将钱包交给小尚保管,不过可没有要你省成这样子喔!”
“可是……要不然,转到一般病房也好。这里是个人房吧!”
反正我就是小气巴拉啦!一想到要花这么多钱,难免觉得心痛。虽然,我知道这笔医疗费对茂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乖,不要讲这些有的没的,赶快把药吃了。医生说要一天吃三遍。”
茂将一个白色的药丸和开水交给我。
“这是强力抗生素,可以避免二度感染。”
我乖乖地吃完药。尽管茂已经将往后的行程安排好了,但旅行总会有意外发生嘛!再说,不等我完全康复茂是不会让我出院的。也罢,如果立场对调,我也会这么做的。
因此,我就从日本千里迢迢地跑来秘鲁住院了。
怎么说呢,实际体验一下医院生活,其实还满有趣的。茂连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帮我做了。这点让我很开心。
而且,茂也将为什么撇下我和米勒去喝酒的原因告诉我。
我们这次要去的印地安村落,有一个茂和米勒共同认识的朋友,而茂好像无论如何都想联络上对方的样子。加上米勒似乎有点问题,所以茂才不想让我和他相处。
米勒原本就是个小偷,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加入某个强盗集团。茂是顾忌我的感受,所以才刻意把我支开吧!
算了、算了,这一次就包在茂身上吧,他应该很快就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疗养上。赶紧将身体养好,才能帮上茂的忙。

三、印地安村落(上)

结果,我们晚了四天才向计划中的印地安村落出发。
我的病在睡了两天之后,已经完全康复了。年轻和茂的照顾帮了很大的忙。
然而,巴士却已经开走了。原本想搭一周后的车子,但是当地人却说它很少准时过。就在我自责不已的时候,茂已经找到了其他的替代方案。听说米勒的朋友会开车经过那个村庄,于是我们便决定搭便车。
茂到了外国以后,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什么事都办得到。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不知道遇到多少次危机,最后都是被茂给摆平的。虽然,我已经在口头上称赞过他,可是心中还是感佩不已。我居然能和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在一起。
我和茂搭上了卡车,朝着印地安村落出发。
当然,我们搭的是卡车后面的平台。在没有坐垫的情况下游走于崎岖不平的山路中,实在不能说有多舒服。卡车本身也已经年代久远。然而,我和茂的旅行又有哪一次不是这样呢?
幸好,这回的卡车之旅有一群有趣的团体陪同。他们的美国人,隶属某个自然保护单位,此次特地前来调查亚马逊雨林的破坏情形。他们全是热情达观的人,常会在对话中加入意味深长的笑话(我可是很用功地,所以一般的会话没什么问题)。尽管一路上摇摇晃晃,不过却一点也不无聊。
当中也有一些严肃的话题。他们对亚马逊雨林的滥垦滥伐,感到十分忧心。听说地球的含氧量正在逐渐减少中。加上近年来,当地的居民毫无节制地开垦农田、饲养家畜,河川的流向也有改道的情形发生。身为一个参与地球破坏的日本人来说,心里也觉得颇不是滋味。
说起来,秘鲁最为人所知的,应该就是亚马逊雨林吧!秘鲁这个国家由安地斯山脉构成,国土有百分之六十属于热带雨林,其中一部份便是亚马逊雨林。
在下车之前,我们便和这些人天南地北地聊天。
不久,我们在通往村落的小路下车,告别了开朗乐观的美国朋友。之后,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才能抵达目的地阿雷基帕村。
阿雷基帕村位于两峰之间,是一个座落在小山上的村落。山脚处有两条河川穿过,其中一条便是亚马逊河的上源。村落三面环山,西边是接续安地斯山脉的高峰,高度约为六千公尺。一眼望去,它的雄伟壮阔令人叹为观止。
更令人感动的是,从河岸一直绵延到山腰的层层梯田。顾名思义,这些农田真的就像阶梯一样,一段段向上攀爬。
据茂表示,这些茶色的耕地向上延伸,一直到标高四千公尺的地方都还有。耕地上种植了印地安人的主食--马铃薯,再往高处则是羊驼的放牧地。真是从上往下,一处也不遗漏。
感动归感动,对我这种门外汉来说,实在很怀疑在这么陡峭的山坡上开垦农地,到底划不划算。梯田不但耕种困难,土地又不肥沃。一旦下雨,斜坡便会让所有的有机土流失一空。
因此,生活在这里的印地安人并不富裕。尽管靠山吃山,不过日子还是过得相当清苦。
我和茂来到此地就是为了纪录印地安人的日常生活。不是在大都市过着优雅日子的有钱人,而是这个国家大多数的居民。而且,不是单从外部观察,片面性地取材。我们要融入印地安人的生活圈,亲身体验各式各样的知识。无论造访哪一个国家,我和茂都是用最直接的方法来理解当地的一切。
然而,我的努力只是徒然。
我无法打进他们的生活圈。不,我倒也能和阿雷基帕村的住民融洽相处。可是,他们并不是印地安人。
几乎所有的南美国家都大概分为三种人。白人、美斯提祖斯(Mestizos)和印地安人。
以前,西班牙人用枪征服了广大的印加帝国。后来,印地安的村落便起而反抗高压统治的西班牙政府。在这个过程当中,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出现了混血儿。他们就是美斯提祖斯。现在,秘鲁的政经掌握在少数的白人手上(移民的日裔又另当别论),其下是美斯提祖斯,最后才是印地安人。
阿雷基帕村里并没有白人,因为握有权力的白人都住在大城市里。村子里只有美斯提祖斯和印地安人。不过,生活在这里的只有美斯提祖斯,印地安人的生活更高的山里头。印地安人称之为普那(高地)。
虽说住在山里,他们偶尔也要到下面的村子添购物品、买卖农作物、参加集会等等。
因此,我们的第一步便是接近下山的印地安人。为了更加了解印地安人的日常起居,我们最好能够移居到普那去。所以说,如何和印地安人交上朋友就成了首要之务。
可是,我发现根本就行不通。我只能用摸不着头绪来形容。原本在广场谈笑风生的印地安人,只要看到我一接近,马上就会脸色大变。如果我假装刚好经过,他们又会立刻四散而去。小孩子看到我的脸甚至还会哭出来。
截至目前,和其他国家的人交朋友也算是我的专长之一。就算语言不通,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我们都能自然地亲近。这一点也不难。证据就是,虽然我只会说几句西班牙语(简单的日常会话),但是村中的美斯提(美斯提祖斯)却很喜欢找我聊天,连茂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在外国,我唯一能赢过茂的,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吧!虽然,我完全不懂印地安话和克丘瓦语,至少还有肢体语言可以派上用场。反正茂也不会说克丘瓦语,所以就让茂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吧!
然而,印地安人的封闭性和排他性却不是普通的顽强。
老实说,我受到相当大的打击。而且,此地的天气状况又一直朝着雪上加霜的方向进行。
安地斯山脉的气候分为雨季和干季,如今正值雨季。尽管雨季已经快结束了,可是一整天当中,还是很难见到太阳。初到阿雷基帕村那天还算晴朗,不过从隔天开始,每天都是冷雨和阴雾的世界。
太阳不出来,我才知道海拔三千公尺的地方到底有多寒冷。

三、印地安村落(下)

我真的好泄气,于是试着将希望放在茂的身上。可是,他却说:
“算了啦,下次再试试看吧!”
茂一点也不在意。他和在村公所工作,一个叫基姆的美斯提交上了朋友,每天都在他那儿收集各种情报。
总觉得有点生气。尽管我知道茂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可是,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干着急似地。茂是为了收集写作的资料,所以才会跑来这个地方。就算可以从美斯提那儿得到资料,那些也只是表面上的了解。而且,几乎所有的美斯提都看不起印地安人。
‘他们是笨蛋,所以才会住在那么不方便的高山里。’‘因为他们很笨,所以村子里的事情必须由我们来决定。’‘他们都是贫穷的懒鬼。’
‘他们是不识字的低水准人类。’
像这样的评语我听了好多次。没错,美斯提握有村子的决定权。而且,美斯提也会说官方语言--西语。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瞧不起印地安人啊!也罢也罢,常和茂聊天的基姆说不定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这样焦虑不安地过了好几天。某日,我听到村子外头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我好奇地上前观看,发现村外的道路上聚集了一群印地安人。他们说说笑笑,感觉好不开心。看到我出现,他们并没有忙着走避,不过也没有人理我就是了。
此时,印地安集团里突然走出一个人。
“茂。”
他说。那男人一面挥手一面朝着我们走来。然后他和站在我后头的茂握握手,态度看起来十分亲密。
我吓了一大跳。一直视我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印地安人,居然会主动笑着对茂打招呼。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这个时候,在其他伙伴的呼唤下,那名印地安男子又回到了团体之中。他一直不停地对茂挥手,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些人都看不见了,我才开口问茂。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以前的老朋友。”
“朋友?”
“之前在库斯科遇到米勒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我曾经在他和朋友家打扰过一阵子。米勒的朋友就是刚刚那家伙,他的名字叫做丘加拉。”
这么说来,那个印地安男子以前也是小偷罗!因为他们认识,而茂又要到印地安村落取材,所以茂才会选择在这个村子落脚。换句说,在我为了无法和印地安人沟通而气馁沮丧的时候,茂早就知道只要等他的朋友回来就可以了。
“茂……你居然敢骗我。”
我用极其恐怖的声音逼问茂。
“喂、喂、小尚,我又不是故意的。没错,我是想过丘加拉可能会回到村子里,但是米勒说很难和他取得联系,所以我也放弃了。基姆也说他外出工作去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我也曾想过,不否不应该将时间花在和印地安人打交道上。”
“不要狡辩了。你明明知道我很焦急,却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一旁纳凉。”
“无所事事……这个,马铃薯的收成期也快到了,我承认多少有点期待,说不定他会回来帮忙。”
“既然如此,为什么跟我说?害我白白浪费那么多力气和时间。”
“不是嘛,我又不确定他一定会回来,而且,小尚又是那种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的人。”
“喔--,言下之意,你是因为顾虑我的感受,所以才刻意隐瞒的罗!”
茂的头上冒出了冷汗,身子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我对他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不在我发挥不必要的担心之前,就把事情告诉我!”
我的飞踢漂亮地击中茂的腹部。
之后,事情就一直朝着顺利圆满的方向进行。
当茂提出想住在印地安高地普那的时候,丘加拉马上就承诺我们可以住在他弟弟家里。丘加拉的弟弟一家人已经搬到都市去了。丘加拉有三个女儿,太太最近又快生产了,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收留我和茂这两个大男人。
然而,丘加拉却对不能让我们同住这件事感到相当抱歉,所以他主动提出,要负责照料我和茂的三餐,反正两家的距离很近。我觉得煮饭这种小事可以自己来,因此婉拒了丘加拉的好意。但丘加拉说,光用灶是很难煮出什么东西来的。再加上茂也想品尝一下道地的印地安料理,因此我们还是接受了丘加拉的好意。当然,我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丘加拉和茂认识时,夫妇俩都住在库斯科。因此,丘加拉和他太太都会说一口流利的西语。大女儿也能用西语沟通,二女儿则会简单的单字。老三今年才三岁,大家就别勉强她了。
茂的西语很流利,沟通几乎不成问题。只要丘加拉听得懂,也就能和其他的印地安人沟通。
虽然,丘加拉是土生土长的印地安人;不过,他却罕见地从都市返回村落生活。就像他弟弟一样,一旦离开了村落,印地安人通常是不会再回到高地的。当然,印地安人是这个国家的最低阶级,都市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经常受到歧视,有时还会刻意被刁难。不过,总比高地的生活好多了。至少他们可以赚取现金,买到村民绝对买不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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