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欧的额头浮出冷汗，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牙关紧咬，眉角隐隐爆出青筋。

海明不敢抬头看艾利欧的脸，还好子弹嵌的不深，刀尖没入肌肤轻轻一挑，将子弹带了出来。

钻心的疼痛，仿佛那不是一把刀，而是十几把刀在筋脉里乱翻乱戳。

艾利欧手指握成拳，直到听到子弹叮的一声落到地上，刀子很快离开身体，海明拿来酒精，竟是看也不看全部倒在伤口上。

艾利欧“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

“你……！”艾利欧狠狠地瞪海明，海明舔了舔嘴角干笑，“我……我怕你感染……”

“……”

包扎的速度就显的快多了，看样子海明比起警察，倒是适合当一个后勤医生，手脚麻利，动作轻柔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很快血就止住了。

被撕开的裤腿嗖嗖的灌着冷风，艾利欧还发着低烧，被冻的身子微微发抖。

海明捡起地上的厚重外套，盖到艾利欧的腿上，又探手摸了摸艾利欧的额头。

“有退烧药么？”

海明看向卡萨帕，卡萨帕眉头一挑，“没有。”

卡萨帕还在纳闷，这真的是警察和黑道？看那海明的样子，对艾利欧可好的很啊。

其实海明对谁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分，从小沐浴在警察世家中，家人又都是一派的正气凌然，不会对恶势力低头，他从小便也有着这样一幅傲气。

卡萨帕见两人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掐灭烟头，“这下可以说了？”

艾利欧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加上刚才剧烈的疼痛，他突然很怀念家里的大床，对着壁炉，热咖啡和蛋糕……

就算是对着雷纳德那张死人脸，也意外的让人觉得安心。

至少比现在的情况好。

动了动喉咙，艾利欧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冷冷道，“你放了我，放了海明，我回去就报告雷纳德你已经死了，从此两不相干，你也别在罗马出现了。”

卡萨帕摸了摸眉毛，“要我离开罗马可以……但是我没钱了。”

海明一愣，随即愕然的看向卡萨帕，似乎对这个人的贪婪感到震惊。

但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一旦发现自己站着有利的位置，一旦觉得自己脱离了危险，恐惧消退后便是对物质的强烈渴求。

卡萨帕想通了，艾利欧还是怕死的，所以现在他的命在自己手里，自己要是做出鱼死网破的样子，艾利欧就退缩了。

既然能安全离开，何不在离开前狠狠捞一笔，否则离开了罗马，自己要怎么重新开始？

心思一转，卡萨帕便摆出了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眉头高高的扬着，看上去像只神经质的青蛙。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海明鄙视道，“你们的约定是你们的事，不管你逃去哪里，我都会逮捕你的！”

艾利欧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喂喂……他是为了谁才向面前这个男人谈条件的啊，原本就算被一枪毙了也觉得无所谓的，反正雷纳德肯定会给他报仇，这家伙最终也逃不掉，只是不想牵连了这个单“蠢”到不行的小警察而已。

结果他自己往枪口上撞么……

果然，卡萨帕眼睛一突，整个人跳了起来。

“小子！你还搞不清楚形式吗？你会死在这里的！”

海明眼睛定定的看人，一点犹豫也没有，“殉职没什么好怕的，对你这种人低头才可怕！”

说着，还狠狠道，“克里斯蒂家的正义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卡萨帕显然被吓住了，艾利欧皱眉，如果他双手是空着的话，真的很想打晕海明。

不想被警察通缉，就势必要杀掉海明，但杀掉海明就意味着会被克里斯蒂家的人追捕，后者甚至比前者还可怕，如果要杀掉海明又不被发现，就需要一个背黑锅的。

结果又绕回了原点，还是得杀掉艾利欧，造成火拼的假象，并且嫁祸给黑蛇，也算是报仇。

艾利欧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有点领悟雷纳德每次对闯祸的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这种想把对方亲手掐死的感觉……

艾利欧斜眼，看向那张依然倔强闪亮的小脸，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看来……我们的谈判还是不成立。”

卡萨帕想了一下厉害关系，恐惧再次战胜了金钱，钱还能再赚，只要摆平黑蛇和警察，自己就算自由了。

想到此处，他打了个响指，一个保镖上前，带着手套握住海明掉在地上的枪，对准了艾利欧的脑袋。

艾利欧心里叹气，完了，一世英名毁在身边这个蠢货手里。

只是还没想完，一声悠远的哨音响起，像在深夜的丛林里听到远古的号召一般，有一种莫名的沸腾突然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

“雷纳德！”

艾利欧猛的转头，那是黑蛇集合的哨音，也是暗号，告诉艾利欧他们找到他了。

废弃的老屋二楼上方，坏掉的阳台窗口上随着艾利欧的呼喊出现一个身影。

男人身影高大健壮，穿着深色的披风，脖子上围着黑色的围巾，衬得那张脸像远古最矫勇的勇士，他一手握枪，对准了那个对着艾利欧的保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咻——

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准确无误的扎进男人胸口上。

保镖应声倒下。

卡萨帕惊恐的睁大眼，浑身颤抖的瘫在椅子里，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门口的方向又响起枪声，最后一个保镖也倒进了血泊里。

双胞胎姐妹站在门口吹了声口哨，看着满身鲜血的艾利欧。

“好性感……”

姐姐雪莉舔了舔殷红的嘴角，眼睛眯起。

赛普亚面无表情，将落到身前的长发拢到耳后，看了一眼海明。

海明站起来，看看四周，发现被包围了。

“你们是……”

他看向雷纳德，男人从二楼跃下来，身形稳健，像头沉默而内敛的黑豹。

他认出来，这是那天带走艾利欧的男人。

“帮我把手铐打开，该死的……”

艾利欧咬牙切齿，盯着前面的卡萨帕，“老子要亲手弄死他！”

雷纳德皱眉，看着艾利欧浑身的血，没有先打开的他的手铐，而是蹲下身，检视他的身体。

骨节有力的手指在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按按，海明在旁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雪莉意义不明的笑起来。

“你干嘛？”艾利欧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雷纳德，雷纳德抬头看他，“血……”

艾利欧翻个白眼，“不是我的！”

雷纳德这才点头，站起身，抬手对着手铐一枪，手铐应声而断，艾利欧揉了揉手腕子，站起来。

伤口被拉扯，艾利欧脸色一白，猛的跌回椅子里。

盖在腿上的衣服掉落，露出被包扎的伤口。

雷纳德按住他，“伤口怎么来的。”

“被着家伙打了一枪。”艾利欧恨恨道，“给我一把AK47，我要把这家伙扫成马蜂窝。”

卡萨帕瞳孔惊恐的一缩，然后毫无骨气的昏过去了。

艾利欧呸了一口，转头看向雷纳德。

雷纳德一边吩咐人把卡萨帕捆起来，一边回头，发现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裤子。

“你看什么？”

艾利欧指了指自己凉飕飕的大腿，“很冷，把你裤子脱给我。”

雷纳德嘴角抽了抽，脱下披风盖在艾利欧腿上，又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绕在男人脖子上。

随后一弯腰，伸手捞了艾利欧膝盖，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艾利欧猛的愣住，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你干什么！我能自己走！”

雷纳德不理他，回头看向海明，“是你帮他包扎的伤口？”

海明点点头。

雷纳德“恩”了一声，淡淡道，“谢了。”

说完，给双胞胎姐妹使了个眼神，径直抱着艾利欧回去了。

海明还在茫然，双胞胎姐妹将绑着的卡萨帕丢到海明脚下。

“我们已经报警了，一会儿就有警察过来，这个家伙当做我们老大给你的谢礼，我们不杀他，他生平所有的资料我们稍后会送到警局去，交给你们处理。”

说完，两姐妹也离开了。

海明看着昏死过去的卡萨帕，一脸的茫然失措，仿佛之前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安静的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满地的尸体，冰冷的血液，手上还有给艾利欧取子弹的时候，沾上的殷红，纱布丢在一旁，混合着深冬夜里的寒风，带出一丝莫名仓惶的感觉。

片刻后，警车到了，红蓝灯交错闪动，负责海明的那个老警察匆匆奔进来。

“海明！没事吧！”

海明点点头，神情有些木然，警察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愣，以为海明吓坏了，赶紧将他带回警车上。

海明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警察点头，让人带走了地上的卡萨帕。

圣诞节夜晚。

艾利欧在雷纳德的大宅里窝着吃烤火鸡。

壁炉里燃着熊熊的火，将男人的脸上照出一片红晕来，因为腿不方便行动，这几日他也加入了歌德的行列，整日坐在轮椅上。

雷纳德难得好心，让他住到自己家里来，圣诞夜里提早忙完了工作，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弄的叮叮咚咚。

艾利欧叼着一只火鸡腿，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男人套着米色的衬衫，围了白色的围裙，看起来有些滑稽，英俊的侧脸专注而认真，一边看着旁边的菜谱，一边折腾手里的东西。

艾利欧看了几眼，觉得有些惨不忍睹，开口问，“你会做饭？”

雷纳德的手停了一下，“不会。”

“那你在做什么？”

“……跟白借来的菜谱，都是些基础菜色，想试试。”

艾利欧“哦”了一声，狡黠的眼睛盯着那张侧脸打量，“为了我做的？”

雷纳德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淡淡道，“算是吧。”

艾利欧嘴角上扬，“为什么？”

雷纳德皱眉，“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说着转身，放下菜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推着艾利欧的轮椅到了桌边。

“你坐着等。”

说完又进厨房去了。

艾利欧撇撇嘴，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圣诞夜的冬天，居然不是意料中的那么冷，反而暖的让人受不了。

这个老大虽然总是沉默寡言，谨慎又小心，但不能否认的，那张专注的脸是吸引艾利欧的首要原因。

想不起自己是为什么愿意投靠他了，明明是个讨厌被拘束的人，在这个世上唯一愿意听从的命令就是那个男人所发出的。

也许是他的长相刚好在自己欣赏的那一类里？

艾利欧摸了摸下巴，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乓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一起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安静最温暖的圣诞夜，艾利欧少见的不和雷纳德抬杠，雷纳德也少见的温柔。

好像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燃了最后一根火柴所许的愿望一般。

平静而祥和的，却不真实的。

两人淡淡的聊天，提到很多从前没有提过的事情，童年的回忆，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吃完饭，雷纳德亲自帮艾利欧换了药，用塑料袋包住，然后抱他去洗澡。

艾利欧笑的意义不明，看着雷纳德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暗红色。

手指在男人鼻梁上刮了刮，满意的看到雷纳德蹙眉局促的表情。

“我自己洗就行啦。”艾利欧大大咧咧。

雷纳德将他剥光，放进浴缸中，热水让艾利欧舒服的叹出口气，转头，却看见雷纳德有些迷茫的看着自己，而且对方的身体居然有了反应。

艾利欧伸出湿淋淋的手指，在男人裤头上轻轻滑过。

听到雷纳德发出不自然的呼吸。

心里好像被轻轻拨动了哪根弦，将两人所经历的所有都串联起来，变成无法替代的回忆。

艾利欧伸手对着雷纳德勾了勾，雷纳德迟疑了一下，弯下腰，还没说话，艾利欧的唇就印了上来。

火热的圣诞夜，席卷了两人的脑细胞。

浴室里一片旖旎。

第二日，艾利欧懒懒的瘫在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里是卡萨帕被保释的场景，说明是证据不足。镜头扫到一旁的海明，那张脸上怒不可揭，握紧的拳头不住颤抖。

艾利欧听到开门声，转头看见雷纳德进门。

“这是怎么的？”

他指了指电视。

雷纳德看了一眼，“卡萨帕在警局里的线人帮了忙，恐怕还有其他后台什么的，也有可能是贿赂了大笔资金。”

艾利欧嗤笑，“海明现在可气疯了吧？”

“这小子还太嫩了，早点让他知道这些黑暗也是好的。”

艾利欧撇撇嘴，“卡萨帕怎么办？”

雷纳德想了想，“要双胞胎去解决吗？”

艾利欧正想说不用，他亲自去报仇，却看到海明突然抢过记者的话筒，对着镜头大吼。

“艾利欧！我知道你在看！我不会认输的！我会抓住卡萨帕给你看的！你不要插手！绝对不能插手！”

艾利欧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啼笑皆非。

雷纳德看了电视一会儿，有些意义不明的道，“我觉得海明喜欢你。”

艾利欧这回直接咳嗽起来，“你这是……吃醋？”

雷纳德皱眉，“不是。”

艾利欧笑起来，“他都这么说了，那就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雷纳德点头，但表情好像不太情愿。

他递过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出门看到，给你买的。”

艾利欧笑起来，接过道谢，又见雷纳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艾利欧咬了一口蛋糕，含糊道，“想和我交往么？”

雷纳德被抢了台词，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呢？”

“我无所谓啊。”艾利欧吊儿郎当，“你要是愿意，那我就愿意。”

雷纳德走过来，夺过男人的蛋糕，盯着他的眼睛，“你不喜欢我么？”

艾利欧一愣，随即笑起来，“谁喜欢你！我才不喜欢你！死面瘫！”

但是嘴角的笑意和眼里流泻的温柔，却远比被扔到一边的蛋糕更加……更加的甜蜜。

——END——

番外七：探亲记

（一）

A市，深冬。

大雪纷飞。

1月的天气，早上起来是漫天的大雾，街道上人群匆匆，带着口罩带着耳套，一个个都穿的圆滚滚的，厚重的棉衣套在身上，看起来满世界都是一片深沉的颜色。

A市的警局里，重案组，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坐镇。

孟焦的大衣挂在一侧的墙壁上，一手端着暖和的咖啡，一手握着鼠标移动。

玻璃门外传来轻轻的敲叩声，孟焦转头去看，见是楼上法医室的冉清，穿着白大褂左右张望。

“大清早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冉清问。

“组长他们有个任务，一大早就被叫走了。”孟焦耸耸肩，抬眼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看样子还要下场大雪呢，真是难为组员们了。

冉清点点头，伸手从衣兜里掏出几样小礼物来。

“今年的春节有些早，这是法医室组员们的一些心意。”说着放到孟焦的办公桌上，“明年也还是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