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眼纪年,脑中灵光一闪,低下头扬唇笑了。
何千越思量了一下,觉得纪年说得也有道理,“那真不好意思,麻烦两位了。”该有的客套总是少不了,何千越在这圈子摸爬滚打了多年,面子上的事倒也做得体面。
纪年摆摆手,正准备离开,然而才刚迈了一步,秦墨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请等一下。”他抬起头,脸上仍挂着一抹浅笑,视线直逼杨宥,“你不能回避,该回避的……”他略微一顿,又转过头看向何千越,缓缓吐出两个字,“是您。”
“哦?”何千越不太懂秦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反倒对秦墨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冷静更感兴趣,他这个样子,与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何总监不是想知道我是来见谁的吗?”秦墨唇边的笑意越发浓烈,随后又将视线投向了杨宥,这一刻他一句话都不用多说,只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纪年旋即转过头,望着杨宥的眼神里满是质问,杨宥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只见他耸着肩摊摊双手,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状况。
秦墨起身,走到杨宥面前站定,“我有话要跟你说。”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杨宥专注地凝视着那对眸子,继而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纪年,终是轻轻地点了个头。
秦墨笑起来,笑容间甚至还带了些许欣慰,他回过头,又对上何千越的目光,“何总监,麻烦您跟沈老板先回避吧,你让我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我马上跟你回去。”
何千越与纪年互对了个眼神,两人达成共识后双双离去,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杨宥和秦墨。
走道上,何千越向纪年递出一根烟,纪年摆摆手,“我不抽烟。”他撑起一抹笑,只是瞧着不怎么自然。
何千越靠在墙边,打火机的火苗在眼前一闪,他深吸了一口,缓慢地吐出烟圈,“纪年,你还记不记得当日秦墨为什么会被冷藏?”
纪年没想到何千越会丢来这么个问题,一时间有些茫然,“好像是被狗仔拍到了半夜从会所出来的照片?”
何千越莞尔一笑,又抽了口烟,“是啊,当时他正红,却被人抓到私生活不检点的把柄,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圈子里又有几个人是不混夜店不逛会所的?只是秦墨……”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长叹一声,“他勾搭上了个富家少爷,跑到公司闹着要解约,那天正好我在,我说这事儿有待商议,等回头再说,但是第二天,那位大少爷就出了车祸,然后秦墨又说不解约了,他的做法引起董事会的不满,暮黎想保他都没保住,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年冷藏期,其实所谓的‘会所门’事件不过是个幌子。”
“富家少爷?车祸?”纪年从何千越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名堂,连忙又问道:“秦墨看上的那个人是?”
何千越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不错,正是杨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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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觉得我们以前好像见过。”秦墨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杨宥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嗯,所以我们确实是认识的对吗?”
秦墨单手挂在窗台上,并未多看杨宥一眼,而是专注地望着楼下,“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一般,只是你都忘了。”
杨宥略显苦涩地笑了笑,心中难免要想,才刚送走了个杨怀轩,这就又来了个秦墨,杨宥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桃花一朵接着一朵开。
思及此,他又轻叹一声,“不好意思,车祸之后我就失忆了。”
秦墨这人特别敏感,这会儿他听杨宥这么说,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痛快,“所以杨大少爷是想告诉我,被你忘记的远不止我一个人吗?”
杨宥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被秦墨曲解成了这样,不禁皱了皱眉头,“秦墨,我对你没有恶意,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对我很有敌意。”
这一来倒是换秦墨怔愣了,片刻后他忽又笑出了声,“我的样子看上去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杨宥立即举起手作发誓状,“绝对没有!”
秦墨被他逗笑了,将他招到身边来,“杨宥你看,这个后院还蛮漂亮的。”
这小楼是一栋独立的建筑,风格偏向于欧式小洋房,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楼下是一片花圃,花圃后是一条小径,尽头则是一扇上了锁的铁门,似乎是扇偏门。
秦墨退后两步,站到了杨宥的身后,“真遗憾呢。”他轻轻地说着,手摸到了腰间。
杨宥回过头,不解地瞥了他一眼,“遗憾什么?”
秦墨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身体微微向前倾,凑近杨宥的耳畔柔声低语,“真遗憾,那场车祸没有要了你的命。”
杨宥旋即察觉到不对劲,刚要转身,只感觉后腰处被一样冰冷的硬物抵住,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能肯定那是一把枪。
杨宥一咬牙,暗骂自己太疏忽,“秦墨,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紧张。”秦墨的口吻阴恻恻的,莫名地让人毛骨悚然,“杨宥,我暂时还不打算杀你,但我今天确实是冲着你来的,本来我没想要那么快动手,你们却逼我走到了这一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稳住秦墨的情绪,再找时机逃脱。
“这个嘛……”秦墨拖长了尾音,模棱两可地回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说着,他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卷绳子,“来,帮我把绳子系在窗栏上,你可要系得紧一些,不然待会儿咱们下到一半绳子松了,我一定会拿你当肉垫子。”
杨宥接过绳子,取了一端在窗台下的那条横栏上扎了好几个结,他一边忙活一边脑子飞快地在转,秦墨似乎是打算带着他从二楼跳下去逃走,可这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杨宥弄出的声响,他故意放慢动作想着拖延时间,可惜没能瞒过秦墨的眼睛。
腰头的那把枪忽又向里戳了戳,秦墨的声音显得越发冷漠,“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
杨宥不敢再磨蹭,只好按他说的做,正此刻,屋内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正是秦墨的手机响了。
——机会来了!
杨宥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身体飞快地转了四十五度,紧接着抬脚朝着秦墨握枪的那只手踢过去。
然而他没想到秦墨竟也是个练家子,刚才那两秒的走神给了他反抗的机会,但随即局面又被秦墨掌控住。
上辈子的苏云庭也有一副好身手,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回真是遇上高手了。
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秦墨将手枪换了只手,杨宥的那一脚确实踢中了他的右手腕,但是枪早已转到了左手。
继而两人又过了几招,杨宥太久没练,手脚完全施展不开,一开始就被克制住,秦墨占了绝对的优势,最后索性一拉保险,枪口直指杨宥的眉心,“你信不信我可以这就一枪崩了你!”
36、【意外的乌龙事件】
情势一触即发,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杨宥的眉头越发紧锁,他没想到这个长得秀气并且还有些腼腆的大男孩竟能表现出如此的狠绝。
秦墨向前迈了一步,将脸凑到杨宥的眼前,“我劝你最好配合一点,要不然我先杀了你,然后再送你的心肝宝贝儿下去陪你,你如果不信,大可以试着来挑战我。”他压着嗓子威胁道,言辞间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杨宥本身是死过一回的人,他自己早已将生死看透,却不放心纪年,对方的目标是他,那理应由他来承担这一切,把纪年扯进来绝非大丈夫。
有了这层认知后,杨宥也不再继续无畏反抗,“好,我跟你走,但前提条件是你不能伤害纪年。”
秦墨扬了扬唇角,不屑地讽刺道:“先管好你自己吧!”言下扯了扯绳子,确定绑结实后,又将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随后抱着杨宥就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反倒是杨宥被他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秦墨这人细胳膊细腿的,居然能一只手把他抱起来。
直到落了地,杨宥还略显恍惚,总觉得这一切都挺不可思议。
秦墨将腰上的绳子解下来,顺势缠上了杨宥的手腕,将他两只手绑在了一起,“委屈你了杨大少爷。”他说着一扯绳子另一头,便牵着杨宥往小径深处跑。
待跑到门前,杨宥看了眼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会开锁吗?”
秦墨摇头,“不会。”
杨宥冷笑一声,又问:“那你是偷到了钥匙?”
秦墨依然摇头,“没有。”
杨宥眯起眼,半倚在铁栏上,“我没本事翻墙出去,要翻你自己一个人翻去。”
秦墨斜睨他一眼,“有必要吗?这样的锁……”他说到这里,刻意地顿了顿,继而在周围扫了一圈,最终搬起一块大石头,对准了门锁使劲一砸,“砸了就好。”
那么重的一把锁,秦墨只是这么一下就给砸了下来。
杨宥眨眨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秦墨略带笑意的声音却已传至耳边,“也许,这也能算得上是会开锁?”
杨大少爷十分郁闷,无奈叹了一声,“你这家伙真野蛮。”
“多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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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纪年与何千越在门外聊了一会儿,话题始终围绕着当日秦墨与杨宥的那些事,在何千越的口中,秦墨是那么深爱着杨宥,如此一来,纪年哪里还能放心让那两人独处。
半小时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起步便往回走,“时间够久了,我去看看他们聊完了没。”
何千越依然靠在墙边,“看来你很在意他。”
纪年心里不爽,口气难免也变得不怎么客气,“赶紧把你公司的人给我领回去,都能让人跑来电影节撒野了,还算什么冷藏?”
何千越笑笑,也不与之计较,他灭了手里的烟,跟上纪年的脚步,“一时疏忽而已。”
但那时他们谁都没想到,再度走进休息室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有的只是敞开的窗户,以及从窗外吹进来的刺骨的冷风。
那一刻纪年彻底就炸了,对着何千越一阵怒吼,“你他妈养的都什么人?操!秦墨那混蛋竟然把杨宥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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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宥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整个人不断地在往下坠,却始终都触不到底。
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他躺在一张大床上,房间四面没窗户,房门虚掩着,一丝薄光从门缝间漏进来。
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抵着,他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这一摸脑袋顿时清醒了,再抬眸时,只见秦墨正坐在床沿,手里仍旧握着一把枪,而枪口则直指他的额头。
那一瞬杨宥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无疑取悦了秦墨,他扬起唇角,弯下腰凑近杨宥的脸,“别乱动哦,枪要是走火可就不好了。”他话中略带戏谑,另一只手轻轻触上杨宥的耳廓,顺着耳朵抚摸至下巴,最终端起那张脸,“杨宥,你怕吗?”
虽然死过了一次,但人在枪口下,总难免有些无措,杨宥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对上秦墨的双眸,老实地回答:“怕。”
秦墨突然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也会怕死。”
杨宥依然直视着他,目光毫不躲闪,“怕死很正常,这一点不可耻,也不怎么可笑,如果你我的位置换一换,你未必能做到我这样。”
秦墨愣了愣,再度端详起面前这张脸,这个人……好像是有点过于冷静了,要不是那句“怕”,他险些要以为这人连死都不畏惧。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秦墨将杨宥的脸往上抬了抬,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撞上,他忽然又开口,口吻十分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杨宥,你表现得很好,可还是得死。”
杨宥藏在被子底下的那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面上却仍装得很镇定,“我想知道理由,你为什么要杀我?”
“理由吗?”秦墨歪着脑袋想了想,同时右手食指慢慢压上扳机,“你可以去问问阎王,他一定不会瞒你。”
“等等!”杨宥直觉秦墨真的打算扣扳机,吓得赶紧又一喊,“秦墨,最后个问题!”
秦墨松开食指,眯眼望着杨宥,“好吧,准你问。”
“你爱我吗?”这是一把拿命押注的赌局,杨宥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如果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那他就赌秦墨是因爱生恨,赌他其实爱着真正的杨宥。
只可惜,老天爷似乎并不怎么眷顾他,在杨宥的这个问题问出后,秦墨的眼神随即变得阴鸷,“呵,跟我说爱,你配吗?”
杨宥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但至少能确定自己这一局是赌输了。
“去死吧!”伴着一声厉喝,秦墨抵在扳机上的食指使劲地扣下,杨宥连忙闭起双眼,心想自己这回怕是没那么走运了。
只听“咔嚓”一声,然后该来的枪声没来,该有的疼痛也没有,杨宥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他手心里全是汗,那一刻的心情恐怕只有自己能明白。
秦墨坐回到床沿,打开床头的落地灯,橙黄色的暖光填满了整间房间,他依然把玩着那把枪,又试着对空气开了两发,每一下都是空弹,他笑笑,回头对杨宥说道:“糟糕,忘记装子弹了。”
杨宥却着实松了一口气,这短短几秒钟,让他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才又问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装子弹?”
秦墨一只手摸入口袋,从中取出几颗子弹装入弹夹,“吓吓你而已,突然觉得就这么杀了你太没意思了,不如,你再陪我玩几天吧。”他说着,起身走出房间,没一会儿又绕回来。
将两粒白色药片递到杨宥面前,秦墨命令道:“吃了它。”
杨宥犹豫着没接过,“这是什么?”
秦墨并无意瞒他,在这方面他诚实得就像个不会说谎的孩子,“是限制你行动的药物,服下它后你会使不出力气,连下床都做不到,更别提逃跑了。”
杨宥轻叹一口气,从他手里接过药片,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最后再反抗一次,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将设想化作行动,秦墨的枪又伸了过来,“或者,你是更想吃枪子儿?”
杨宥无奈,只好吞下那两粒药。
秦墨这才满意地递上水杯,“你乖乖听话,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杀你了。”
杨宥瞥他一眼,总觉得秦墨这话说得跟放屁似的。
那晚秦墨一直守在他床边,半夜杨宥转醒想去厕所,奈何那时药效起了作用,他试了好几次都没坐起身,只好求助于那个家伙。
“秦墨……秦墨,你醒醒。”杨宥这一没力气,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好在秦墨睡得浅,只不过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任是谁都会有点不爽。
所以秦墨醒来后口气很不好,“什么事?”
杨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上厕所。”
秦墨听了差点吐血,理所当然地将起床气全都撒在了杨宥身上,“给我忍着,不准去!”
杨宥没吭声,大概是这药效太厉害,让他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