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湾……”杨宥默默念着这个地点，心头的酸楚涌上了鼻尖。

“另外，我们从秦墨的病例中发现，他生来就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先天性疾病，医学上称为cipa，即先天性无痛无汗症，简单来说就是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出汗，该病的患者一般都活不过二十五岁，而秦墨今年刚好二十五……”

杨宥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警局的，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满脑子全是秦墨。

纪年问他为什么这么伤心，他答不上来，明明只是几天的相处，可当得知秦墨去世的消息时，他就是忍不住难过。

书报亭前，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统一都是秦墨的死讯，杨宥看着那些报道上秦墨的照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墨”这个名字，为许多人所熟悉，尽管他后来被公司冷藏，但谁都无法否认，这个男人曾经为演艺圈带来过一段辉煌，而他所留下的那些作品，有些堪称经典，这是抹灭不了的事实，秦墨就是秦墨，没有任何人能取代。

“纪年，麻烦你，先把行李带回酒店。”在书报亭前站了许久，杨宥终于开口。

纪年没有拒绝，顺手接过杨宥肩上的包裹，“那你呢？”

“我……”杨宥垂下眸，想了想，方才道：“我想去半月湾看看。”

半月湾出了投海事件，暂时封锁现场不让游客进入，杨宥向在那儿值班的两位警察说明了身份，又打电话去警局要求证明，才总算被放行，不过时间很紧，只有半个小时。

杨宥沿着海滩一路往前走，想象着秦墨死前的画面。

海浪声迭起，几乎要盖过耳畔遗书的内容，杨宥脱了鞋，赤着脚走在沙滩上，任由海水流淌过脚面，冰冷的，仿佛能冻结住心跳。

秦墨当时的感觉，一定也跟他此刻一样吧？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这片海洋，依稀能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一步步沉入大海，耳边又响起秦墨最后留给他的那番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告别了这个世界，不知道你是否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应该会高兴才对吧，那个总是拿枪威胁你的家伙终于不在了。

“杨宥，我姑且还是这么叫你好了，其实一早就感觉到你不是他，所以我问你喜欢什么颜色，问你爱狗还是爱猫，以及分别那天，我让你立下字据，也不过是为了看你的笔迹，抱歉，一直以来我都在试探你。

“却还是要谢谢你，父母去世后，安擎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惜他离开的时候我却没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所以当我得知杨宥是那样一个人的时候，我恨不得立刻杀死他。谢谢你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还给我一个这么好的杨宥，事到如今，你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感谢你对爱情的忠诚，感谢你的那一句‘那也是我最大的心愿’。

“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怕死，或者可以说，是早已将生死看淡了。从小我就不理解疼痛是什么感觉，儿时见别的孩子划破了手痛到大哭，我回家后也试着拿刀子划自己的手，可纵是弄得满手血，也无法体会那种痛的感觉。我和安擎患的是同一种病，医生说我们都活不过二十五岁，今年我就二十五了，假如一定要死，我想要一个安静的死法，所以我选择了这片海洋。

“半月湾的海面很美，我猜你一定会过来看，杨宥，你听见潮汐声了么？就像我在呼喊着你的名字。真遗憾，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没能知道你的真名，不过，只要你能记得我就好。你要快乐，再见了。”

杨宥坐在沙滩上，将遗书的内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忽而喉头一紧，情绪略显失控。

他指腹轻抚着落款上的那个名字——安墨。

“安擎、安墨……秦墨。”杨宥小声念着，像是要将他们兄弟的名字深深地烙进心里，“我会快乐。”言下，他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苏云庭。

“秦墨，你看到了么？这就是我的名字。”他扬唇笑了笑，站起身拍拍身上粘到的沙子，最后望一眼这片蓝色的海洋，转身离去。

背后一个浪打来，将沙滩上的名字带走，同时带去杨宥的祝福，“天堂没有眼泪，你也要快乐。”

秦墨事件之后，他俩回到上海，当晚杨宥并没有回家，而是提着行李直接住到了纪年那儿。

晚上纪年洗过澡，看杨宥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那画面挺能叫人遐想的，纪年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直视，顺手丢了套睡衣给他，“赶紧穿上，别着凉了。”

杨宥乖乖穿好了睡衣，一把搂住纪年的腰，将他拉到床上抱着滚了两圈，温热的气息喷打在耳边，略微有些痒。

纪年被他弄得快要起了反应，连忙抵住杨宥的胸膛喊了一声，“别闹！”

杨宥算是个明白人，看纪年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做，他考虑到这些天也确实够累的，便将心头那股欲望又压了下去，在这方面，他不曾逼过纪年。

“早点睡吧，这几天辛苦了，你明天还要去公司。”杨宥说完这句，掀开被子就躺了下去，反倒是纪年在一旁瞧着他这种反应，只当他是因为没做成而生气了。

“怎么了？”纪年将脑袋凑过去，在杨宥的脸上小啄了两口，“生气了？”

杨宥笑笑，回了他一个浅吻，“没有，就是在想点事儿。”

“出什么事了？”其实自从杨宥从秦墨那儿回来以后，纪年就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可有的话他不敢问，怕一不小心触了底线，弄得大伙儿都不快活。

可心里有个结，不问出来又难受，今晚正好被他逮着这么个机会，他便顺着话头多问了两句，“不方便说吗？还是……跟秦墨有关？”

杨宥一愣，扭头看向纪年，只见那对乌黑的眸子里藏着一抹隐忍，那人专注地凝视着他，正等待着他的回答。

“傻瓜。”杨宥伸出手，摸了摸纪年的头，“我跟秦墨没什么的，别胡思乱想，乖。”

纪年抿着唇，依然紧绷着表情，“秦墨死的时候，你那么难过，好像要哭了似的。”

“所以你吃醋了？”杨宥弯起食指，挂了下纪年的鼻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这么缺乏安全感了？”

纪年垂着眼帘，咬着一边唇角，半晌才道：“从你死后。”

杨宥又一怔，而后双手捧起纪年的脸，万分认真地对上他的眼，“听着，纪年，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他拿额头抵着纪年的，“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呢，这才刚过了小半辈子，我才不舍得那么早就离开你。”

纪年被他逗笑了，皱了皱鼻子又问：“那么你是有什么心事？”

说到这个，杨宥又露出一脸的愁容，他沉默了片刻，忽而将话锋一转，“宝贝儿，能不能把你的人脉借我用用？”

纪年眨眨眼，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的人脉？”

“嗯，我要查点事，但不能用我身边的人。”杨宥正色说道，随即又开口，“秦墨死前曾告诉我，当日飙车事故是因为他在我的车子上动了手脚，他还暗示我身边有人想害我，所以，我想借你的人把那个‘鬼’给揪出来。”

纪年听后点点头，“好，你明天跟我一块儿去公司。”他顿了顿，复又接上一句，“想害你的人，我绝不姑息。”

41、【魔都尹家】

沈家的人脉很广，暂不提沈白烨在外头放了多少人情，就是纪年自己的交际网，也足以帮杨宥揪出这背后的内鬼。

纪年左右衡量了一番，觉得这事儿到底是关系到杨家的脸面，过于张扬反而不好，所以他提议，找地下组织。

杨宥那会儿正握着一把小勺子在咖啡杯里一圈圈地搅拌，忽闻他这话，旋即抬起了头，“地下组织？你的意思是……要找黑道？”

纪年微笑着点点头，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仰靠着椅背，“你也是在道上混过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黑道中人很重义气。”

杨宥挑了挑眉梢，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都会有那种背后捅你一刀的人，除非有很牢靠的关系，不然你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转手就把你给卖了。”

“我有很牢靠的间接关系，”纪年堆了满脸的笑容，拇指轻轻滑过鼻尖，“我朋友的朋友，这样算吗？”

“哟，这关系还得绕个弯！”杨宥调笑道，忽然对纪年口中的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真是很重量级的人物，报出名字来我听听，兴许我还认识。”

纪年扬起唇角，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只有普通信用卡四分之一大小的半透明硬卡推到杨宥面前，“魔都尹家，尹宸飞。”他微微抬起下巴，得意地望向杨宥，“这个人，够不够分量？”

“尹宸飞……”杨宥缓慢地念着这个名字，而后拿起那张设计很别致的卡片，面上sex的字样很是显眼，“据说‘sex’的会员卡总共只有十张，难道这就是？”

纪年弯曲着食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打着，“确切来说，sex的会员卡不止十张，但mini card的确数量有限，他们到底发出去多少我不清楚，只知道我是其中之一。”他绕出书桌，来到杨宥身旁，半靠着桌沿弯下腰，凑近对方的脸，“你有福了，今晚我就带你去逛逛这家上海最贵的gay b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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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长辈们说，早些年的上海商界，尹、容、俞三家如同铁三角，杨家是后来才崛起的，如今也能来与之分一杯羹，五年前俞家变故，俞则希死前将手里70%的股份全部转到了蓝逸凌的手里，而蓝逸凌偏偏又是尹家少主尹沐扬的爱人，如此一来，尹家在上海立足了根，次年容家被迫宣告破产，两年后容念亭却突然回来了，不知怎么竟跟尹家二少尹宸飞厮混到了一起，外头人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纠葛，只知尹家地位节节攀升，在上海商界可谓独占鳌头。

尹家生意黑白两道全沾，干他们这行的，就算不做非法勾当，也得在黑道上攒点关系，何况尹家还是买卖枪支弹药起家的，想想都觉得家底干净不到哪儿去，大伙儿也都是清楚的，只不过那地位摆着，还真没人敢去挖他家的底儿。

尹二少那人玩心不小，一边帮家里管着黑道上的生意，一边又以个人名义接手了sex酒吧，当初他也就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没想到几年经营下来，倒还做得有模有样。

杨宥早年就已听说过sex，可惜一直没机会过来瞧瞧，难得今晚和纪年一块儿过来，他一心想要把每个项目都玩一遍，奈何沈小受这不许那不让的，最后索性把他往包厢里带。

杨大少爷很沮丧，随便点了瓶洋酒和一点小零食，当被问及需不需要特殊服务的时候，他转过头很无辜地朝纪年眨眨眼。

沈小受十分善解人意，“你要是喜欢，叫一房的男孩子都成啊！”话虽这么说，可他唇边的笑容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杨宥瞧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最终一咬牙，对领他们过来的男人尴尬地笑笑，“不用了，谢谢。”

sex的规矩是得先结账，纪年将他的mini card和信用卡一并递给男人，然后问道：“请问二少来了没？我有跟他事先联系过。”

男人瞧是mini card先是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是沈先生？”纪年点点头，却见男人将手里两张卡还了回来，“二少特别有交代，说今晚由他做东请两位，因为临时有点事所以会晚点到，还望见谅。对了，我可以给安排几个精明的……”

杨宥直觉这人又要自说自话给他召鸭子，吓得赶紧回绝，“真的不用了，谢谢啊，我们在这儿等着就成，要是二少到了，麻烦你给传个话就说我俩正等他。”

男人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sex是个提供乐子的地方，不同于一般的酒吧，像这样要了包房却又只点了瓶酒的客人实在不多，男人怔愣了片刻，方才迟疑地答道：“哦好，那两位请慢用。”

纪年翘了翘嘴角，提起酒瓶给两只杯子里倒上酒，“我倒觉得叫几个漂亮点的小男生来玩玩也挺好。”

此刻包房里只剩下他俩，杨宥说话便没了顾忌，“喂喂！你老公我还在边上呢！”

纪年眼梢一挑，这表情在包厢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这有什么？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说起来，我还从来没玩过鸭呢……”

话音未落，手里的酒杯便被夺了过去，纪年莫名地眨眨眼，杨宥却只是将他的酒杯放在了一边，继而如一匹恶狼般毫无征兆地朝他扑了过来。

纪年被重重地压在沙发上，喉间滑出一丝呻吟，耳畔响起杨大少爷的声音，略带些沙哑，却一如既往的好听，“宝贝儿，你真不乖。”

纪年对上杨宥的目光，那么近距离的盯着他的眸子，依稀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轻轻地笑，仍旧挑衅着，“嗯？我怎么了？”

杨宥低头亲了亲纪年的眉角，嬉笑着回答，“完了，你把我的欲望给挑起来了，你说该怎么办？”

纪年隐约感觉到杨宥性器正贴着自己的某个小东西正在一点点胀大，他一惊，一巴掌拍在杨大少爷的屁股上，力道适中，倒也不疼，“别到处发情，待会儿二少进来……”

“进来就进来，他请我们吃喝玩乐，我们总得回点礼不是？”杨宥笑着，将头埋在纪年的颈窝里一阵狂吻，弄得他又疼又痒，“二少要是进来，就当请他免费看场艳戏。”

“你个流氓！”纪年气得抬起脚又准备踹，却被杨宥先一步截住了，“这招对我不管用了，你就认命吧！”

“认命你妹啊！”纪年手一甩，好巧不巧地就碰到了茶几上的酒杯，杯子被他甩出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紧接着，包厢的门被推开，一群人先冲了进来，打前锋的个个都是西装革履，反倒最后走进来的尹宸飞着装随意，一件丝质黑衬衫将身段勾勒得极为好看。

杨宥认出进来的正是尹家二少，连忙从纪年身上爬起来，虽然之前说要请二少免费看场艳戏，其实也不过是吓唬纪年的，他并不是暴露狂，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爱。

反倒是宸飞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完全没觉得尴尬，更是大步朝他们走来，“真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两位的好事。”他微笑着瞄了一眼脚边的碎玻璃，转身喊了个人过来清理。

纪年站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向宸飞递出手，“让二少见笑了，我们闹着玩呢！”

宸飞会心一笑，与纪年握了把手，又指了指沙发，“坐。”说着，他自己也已往沙发那边走去。

既然没什么大事儿，宸飞便把房里那些个保镖全打发了，只留下一人，似是他的心腹。

那人走到茶几前，从隔层中另取了三只干净的酒杯出来，一一斟入酒后退到一旁。宸飞端起其中一杯，对着纪年和杨宥摆了摆，“自我介绍就不用了，杨先生，你的事情我已经听纪年说了，这个忙我可以帮你，只不过在此之前，有几件事我得问清楚。”

尹二少愿意帮忙，杨宥自是高兴得很，“二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宸飞是个爽快之人，原本他与纪年也有几分交情，如今人家又专程上门一趟，他也不会吝啬这点人情，然而有件事他却一直没弄明白，正好趁着今天这机会一并问了，“杨先生，请问金色花园是你们杨家旗下的产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