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 下+外篇+番外——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3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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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哦了一声,心想,如今这全天下都是罗俊青的了,让他送点药材算甚么?便把这事儿抛诸了脑后,又问说,“教主去哪儿了?”

曹真笑了,说:“他前几日在山里寻了些核桃树,今日里说是要去打些核桃回来。”

赵灵咦了一声,说:“教主这几日精神好些了?”

曹真“嗯”了一声,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洗了洗药袋,才说:“可不,好多了,脸上也有些笑意了。”

“那就好!那他的眼睛甚么时候能好啊?”赵灵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是高兴,忍不住替何燕常欢喜。他做这代教主做得整日里战战兢兢,不是被这个训就是被那个挤兑,实在是受够了,每每都想撂挑子不干,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啊!可是想起教主的嘱托,还是忍住了,想,等教主好了,便还请他速速的回教里来。

曹真觉着他这话简直问得可笑:“哪儿有那么容易。他这眼里的毒,还是……”他话说了一半儿,却突然顿住了,片刻之后才说,“这毒反覆了好几次呢,哪儿是那么好解的?”

赵灵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他:“你跟教主说了么?你要告假半月的事儿?”

曹真的神情突然有些古怪,可赵灵却不曾留意,只是问说:“你是有甚么要紧之事,非要在此时暂离?教主这边怕是离不了人吧。教主说的那位妙手石香,我倒是寻着了,也把你写的方子拿给他看了,他说……”

曹真听说他寻到了,眼底放出亮光来,说:“他怎说?”

赵灵也不知是好是坏,就说:“他看了好久,最后只说,或许还是有法子,只是要仔细的想想,他还说他过一阵儿赶过来。”曹真听他说到这里,便有些失望,道:“当初逼毒,也是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教主定要如此,他也无法。若是换了我,只怕也是逼至双眼。”

赵灵听他的意思,竟然是不好医治了,心下一沉,便说:“怎会?沈梦不是都告诉你了么?那毒是如何配的?”

曹真慌了,四下看去,见并无人在,才松了口气,低声的喝止他道:“你胡说甚么!小心被教主听见了!”

赵灵一时不解,说:“怎么?他知道的啊,难道费清不曾说与他知道?当初从教中去京里前,不是沈梦把那毒是如何配的,都一一写在纸上,给了费清么?”

曹真呆了一下,连连附和,说:“是是,教主怕是早已知道了的。”

赵灵感叹一番,才又说道,“当初那纸方子,我这次也拿去给妙手石香看了,他说若只是如此,倒不是极难解,就怕是加了甚么非同一般的毒引……”

曹真好笑起来,说:“倒好像你极懂似的,摇头晃脑,大夫一般。”说到这里,正色道,“我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月馀,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教主,不要引他去想过往之事,也不要拿教中之事搅扰他,教他好好的静养,知道么?房后的田中都种着药草,我吩咐了人照料,这你不必管。”

赵灵苦着脸说:“这事儿喊我来……,怎么没别人一同来?我又不懂医术,剑术连教主一半儿也不如,若是真有甚么,怕我一个护不住教主。”

曹真跺了一下脚,将漂净的药袋子狠狠的拧了拧,才说,“喊你来又不是要你伺候教主!他每日起居用药都有人的,你怕甚么?你以前在教中怎么讨教主欢心的?喊你来就是让他高兴的,别惹他心烦!”

赵灵摸了摸下巴,突然很是心虚,他以前在教里讨何燕常的欢心,无非的送美人罢了……

他看着曹真,突然好奇起来,说:“你去哪儿?也没听说你平日里有甚么相好的,怎么还一去去这么久?几个月前你不也告假了么,是去见你那心上人么?”

曹真的神色有些恼火,又有些狼狈,却极快的掩饰了,飞快的说道:“没甚么,有个旧友许久不见了,他如今病重,我去见他一见。”

赵灵听他这样说,便点头赞同道,“那是该去看,教主也明白的,只是早去早回。”

02.

曹真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啼笑皆非,把药袋子晾晒在了篱笆上,带着他在院子里又走了一圈,细细的吩咐了一遭。

赵灵随他走了一圈,竟也过了半个多时辰,就说:“这屋子看着不大,倒也占了些地儿。”

曹真说:“自然是不比教中了。”又去房里点了点药包,吩咐了药僮几句,便去取了行囊,又去后院牵马,同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教主回来,我先行一步,赶路去了。”

赵灵有点儿惊讶,不由得扯住他的马头,问说:“这么急,不等教主回来?”曹真略显焦急,说:“早去早回,教主体谅得!”

赵灵不知上一次是怎样一个情形,不过他在教中之时,曾听费清抱怨过,说教主如今不是教主了,曹真就没那么恭敬了,让他照料教主,居然跑去外面不知做了甚么,游荡了数十日才回来。又说教主太过宽容,居然连问也不问过一声。

赵灵心里隐隐的觉着哪里不对,只是不由得他细究,曹真便已扬鞭驱马,奔腾而去了。

直到日落时分,何燕常才十分悠闲的从山里回来,肩上背着个布袋,倒有些好笑。赵灵在院里等他回来,急得团团转,若不是晓得这人的性子,只怕都要急死过去了。此时终于等到他回来,简直是大喜过望,高声喊道,“教主,教主!”

何燕常听到他的喊声,便笑了起来,随手自布袋中掏出一个甚么,便直直的朝他扔了过来。

赵灵慌忙的接住了,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生核桃,核桃皮都发黑了。他笑嘻嘻的朝何燕常跑了过去,说:“教主知道我今日里来么?”

何燕常自己剥了一个,用手将核桃捏碎,摸索着拣净了,吃完才说:“不知道,曹真只说教里要来人。”说到这里,却笑了一下,才又说道:“原来是你,你不在教中打理事务,躲我这里来了么?”

赵灵直叫冤屈,说:“谁说的,平日里他们都不放我出教的,若不是这次曹真喊我,我哪里敢来?费清我可惹不起。”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大事你听他的不错。商铺之事就问……”

“木护法,教众之事就问路三娘,我都记得,记得啊教主,”赵灵哭笑不得,连声说道,“你嘱咐过我好多次啦。”

何燕常并不介怀,只是笑了一下,说:“你记得就好。”

赵灵心里一动,就说:“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说,“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你问那许多做甚么?”

赵灵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从何说起,何燕常又从布袋了掏了一个核桃,问他,“好吃么?”

赵灵连忙接了过来,说:“我剥给教主吃。”

何燕常好笑起来,说:“怎么,是不是在教里当教主当得憋坏了?”

赵灵见他心情似乎还好,便顺着他的话头一通似假还真的抱怨,何燕常听得倒也好笑,时不时的取笑他两句。迟些童子端上饭菜来,两人说笑着吃过了,赵灵又挑拣了些教中有趣的事说与他听,见他面上一直带着笑意,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想,他这样倒也还好。上一次是因罗俊青要来探这人,因此教中也颇派了些人手在这周遭,因而赵灵得了机会来看他。

那时何燕常并不怎么笑,整个人都有些淡漠,有时不知怎么就被触怒了,会突然发一顿脾气,惹得曹真的药僮有些惊怕。就好像春日里河水中巨大的浮冰一般,顺流而下,不知何时就会撞着甚么,发出一声闷响,让人胆颤心惊。

罗俊青私下里也同他说,觉着何燕常有些变了。那时他还极为不安,觉着这样的教主以前竟然是从未见过的,便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也觉着心慌。

如今却大不相同,赵灵在这里待得十分快活,每日里都紧紧的跟着何燕常,便是树上落了只喜鹊,他也能同何燕常说上十来句话。何燕常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嫌他聒噪,又因着在这里无所事事,便想起要教他剑法。若是教中之人知道了,必然说他赵灵又拣了个极大的便宜。

十日之后,曹真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竟比说定的日子还早了好些。赵灵惊讶极了,只是看他脸色极其的难看,原本的笑意也凝在脸上,呆呆的看着曹真翻身下马,拴也不拴就急急的朝屋中走去,这才回过神来,也慌忙的跟在他身后追了进去,说,“喂,怎么了?你怎么这样慌张?”

曹真一路纵马疾驰,浑身都是热气,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见他跟来,便问:“教主在么?”

赵灵压低了声音说:“在午睡呢,你干吗?”

曹真拦住他,说,“你先不要进来,我有件极隐秘的事要同教主说。”

赵灵一下不乐意了,想,你曹真晓得甚么隐秘之事!又想,甚么事也等教主醒了再说!只是看他脸色哀伤懊恨,心里一沉,想,难道是教主身上的毒?

还不及开口发问,便被曹真一把推搡出去,说,“你在门外等着。”

曹真掩上了门,他这一路马不停蹄,此刻仍旧喘息未定,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知道他一直向何燕常隐瞒此事已是不该,如今又为此事一路折返,前来恳求,更是荒谬之极,可是他却不能不试。

何燕常原本只是小憩罢了,曹真的马一路狂奔而来,他听到马蹄声,便已然清醒过来。

曹真听他呼吸,便知他已然醒来,缓缓的走上前去,跪在他面前,想要屏住呼吸,镇定片刻再开口相求,只是浑身颤抖,竟然不能镇定。

何燕常突然说,“若是此间之外的事,便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曹真愣了一下,几乎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何燕常竟能未卜先知,晓得他要说的是甚么不成?但片刻之后,他又觉得,是他多心了,何燕常如何会知道他要说甚么?

他着人偷寻沈梦,将其收留,又亲自抽身去探望那人的事,除了他的心腹,再无别人知晓的。

他镇定了一下,然后鼓足了勇气,开口同何燕常说道:“教主,他快要死了,你去看他一眼罢。”

03.

何燕常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料之外,只是片刻之后,却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是谁?”

这话不似问他,倒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曹真见他脸色淡漠依旧,彷佛并无丝毫的在意,心便急急的往下沉。

何燕常等了等,不见他回答,彷佛觉得有些奇怪,便又问道,“怎么?你说他要死了,到底是谁要死了?”

曹真突然很是害怕。何燕常的口气极为平淡,似乎并没甚么异样,可不知为何,他的背后却全都是冷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回教主的话,我是说沈梦。”

何燕常静了静,曹真的心急促的跳了起来,他又惊又怕,担心得不得了,不知这人如今会做出甚么,说出甚么来。

何燕常原本只是半倚在木枕之上,此时终于坐了起来,伸手去摸挂在一边的外衫,曹真连忙去取了递与他手中。

何燕常披上了,才不以为然的冷冷说道:“他一向命大得很,又怎么会死?当年罗钦灭他家门,他不是也好端端的活下来了?”

曹真见他口气如此冷淡,不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教主,他……,”他说到这里,突然惊觉到一件极要紧的事,便慌忙改口说道:“教主,当年他与黄谌下毒之时,用了己身之血以做毒引。因此解你眼中之毒,也要寻到他,用他的血做引来解。只是属下寻到他时,他已经有些疯癫了,……又不知因何伤到了心脉,虽然属下尽心救治,可还是一日日的……”

曹真说到这里,想起初时寻到沈梦的情景,心里竟然有些难受。他偷偷的看了何燕常一眼,看这人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惊诧或难过,竟然觉得十分失望。

他年少时流落江湖,曾欠过沈家一个天大的恩情。后来入了教中,若是在中原选购珍贵的药材,也时常请威远镖局押运,连银子也给得丰厚许多。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被何燕常知晓了沈家的威名,有时教中押运甚么,也交与沈家去办。曹真曾想,若不是因了他的缘故,是不是这两人永远都不会认得?

他见过沈雁林少年时丰神俊秀的仪容,那时还替恩人觉得欢喜,想,这少主若是长成了,必然是一方人物。后来在教中看沈梦低头站在何燕常身后,光华尽敛,便想,原来世事如此无常,竟不由得替他难过,只是何燕常终究是一教之主,他又觉得沈梦对何燕常,似乎也当真有些不同,便也不曾说过甚么,只是在教中之时,尽其所能的照拂着沈梦些罢了。

后来教主与赵灵失去踪迹,沈梦做了代教主,自那之后,许多的事交叠而至,一件紧接着一件,竟教人没有丝毫的喘息之机。

得知沈梦谋害教主一事时,他当真是大吃了一惊,之后仔细想想,似乎竟也不太意外。只是其中的是非曲折,却又不是他一人所能评说的了。

只是在教中之时,曾听费清同人说起过沈梦,说似乎有人在关外见过此人,因此布置了下去,教人严加寻访,拿住了就速速的来报。费清的本意是要将此人防住,不要被他当真闯入教中来。

曹真想起沈梦当初下毒之事,直觉沈梦的毒引或许与众不同,不然如何这样难解?竟然谁也不曾告诉,独自去寻了沈梦。他偷偷的做这件事,或许也是为了教主解毒,可还另有些不可告人的缘故,就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也不过是为报答沈家当初的恩情罢了。

可是当真寻到了沈梦,见着了这人疯癫糊涂的样子,看着他怀里那颗彷佛是人头的事物,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十分痛惜,想,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曹真将沈梦带至最近的一处药庄,先替这人扎了针,安了神,让他睡着了,这才将他怀里那颗骇人的物事夺走丢弃了,又命药僮将这人身上的污脏洗净,替他换了干净的衣裳。

他原本想着,以他的本事,扎几日针,煎几剂药,再在这庄里静养着些,再怎么疯癫,有半月也好了。却不料第二日沈梦醒来不见怀里的人头,竟然突如其来的发起疯来,不止打伤他四个药僮,连他的额头也打破了,若不是他身在药庄,手边正收着各样的迷香,不然真不知他这药庄里的几条人命还保不保得住。

他在药庄留了半月多,最后不得不离去之时,沈梦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只是晓得了毒引是何,也算得上是收获一桩。

曹真晓得他当初下毒的毒引竟是已身之血时,也是大吃一惊,沈梦却吃吃的笑着,说:“这算甚么?你可不知道,何燕常那个老狐狸,可怕中毒哩。若只是血,咬破一点,丝毫痕迹也无。我若是用别的,他如何不会起疑心?”

只是不等他接话,便又笑了起来,说道:“不过他再怎么小心,到头来还是中了我的毒。”

曹真心中五味杂陈,竟然不知说甚么才好,沈梦又哀求一般的同他说道,“你见着他了么?告诉他呀,我的血能给他解毒,教他快来见我。”话音未落,却又颤抖起来,伸手胡乱的在四周摸去,焦急惊慌的说道:“我的,我的,怎么不见了!”

曹真连忙安抚他,“你找哪个?教主不在教中,他在别处养伤,你叛教之后,将他赶走了,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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