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Valerian
Valerian  发于:2012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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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美国没有宣战,你们不会……”

“很难说,毕竟要飞过‘贞洁带’——我的意思是大西洋安全带。总有碰上德国战斗机的可能。”弗兰克双手枕在脑后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驾驶座上,“听说飞行员在空战里会死得干净利落,飞机会在几秒钟之内炸成碎片……‘砰’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你甚至不会来得及感觉到疼痛。”

“上帝,弗兰克,闭嘴。”

“我喜欢事先设想一个最坏结局。”

“我不喜欢听最坏结果。”戴恩近乎呢喃地回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倦意,“我只是希望……”

弗兰克在夹杂着海潮声的寂静里等了很久,终于醒悟到对方睡着了。他重新发动了车子,拧亮了车头大灯。戴恩蜷缩在

副驾驶座上,像个被粗心的母亲遗忘在车里的小男孩,弗兰克咂了咂舌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然后点了支烟,

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

过了几分钟,车灯再一次熄灭了,只剩下一点小小的红色火光,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闪闪烁烁。

巨大的CW-20运输机在主跑道末端腾空而起,像只雪白的信天翁,这种容积惊人的运输机能装下一整艘小型巡洋舰或者

一架侦察机,“……和机师本人形成了强烈对比。”费尔南多·琼斯懒洋洋地说,坐在沙堡上仰头望上看,帽檐压得低

低的,好遮住刺眼的阳光,“你猜那种飞机能装得下多少个海因里希?”

没有人答腔,四五架P40歼击机依次起飞,很快赶上了笨重的CW-20,按照无线电指令在她身边排成了护航队列。“我本

来也会在那里的。”鼬鼠斯蒂芬酸溜溜地说,朝天空胡乱挥了挥手,“可那个见鬼的母鸡麦格雷根本没有想到我,妈的

,连那个种葡萄的农民都能——”

“‘那个种葡萄的农民’可不会像你那样来个弹跳式降落,弗兰克也不会。”小麦色皮肤的西班牙裔毫不客气地指出,

“他们现在是最接近战争的人了,我们么,我们只能拿上几条毛巾继续去晒太阳,要是晒伤了还可以要求那些迷人的护

士给你涂药。挪威的空军基地可没有这种福利,他们只有一年9个月冬天和难吃的C类军用罐头,现在还多了个眼睛长在

额头上的家伙,上帝保佑他们。”

鼬鼠斜着眼睛,勾起半边嘴角,“听起来你很想念那个‘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家伙’。”

“再过一万年也不会。”费尔南多拖长声音回答,把军帽盖在脸上,“还有,斯蒂芬,小心你的用词,‘想念’这个动

词后面只能接美女和家里的老妈妈,不适用于某些舌头上涂了砒霜的军官。”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抓下帽子,重

新坐了起来,“对了,你看见诺里斯了么?”

“那个费城仔?”斯蒂芬挠了挠后脑勺,“没有,怎么了?”

“没事。”西班牙裔耸了耸肩,重新躺了下去,把卡其色的军帽按到自己脸上。

与此同时,他们提及的对象正怒气冲冲地丢开一件军装外套,爬进驾驶座里,发动了军用卡车。沙滩很荒凉,只有零星

几块黑黝黝的岩石和稀稀疏疏的耐盐碱植物,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潮水已经快要漫过半个轮胎了,戴恩·诺里斯用力一

推排挡杆,卡车的引擎不情不愿地低鸣着,冲上种着棕榈树的水泥小路。商店全都没有开门,百叶窗紧闭着,白色和蓝

色的油漆因为长年的海风吹袭而皲裂、剥落。棕发的少尉在路口减慢了车速,确认“剑鱼”酒吧外面空无一人,才把车

泊在门廊旁边,跳下来,抓起外套往港口跑去。

无可否认这是个美妙的早晨,即使对满腹火气的人来说也是如此。戴恩半途停下来休息了一会,靠着一棵椰树喘气,仰

头去看澄澈碧蓝的天空,它和蓝丝绒般的太平洋就像一块镜子的两面,舰船在阳光下闪出点点金属的冷光。热带兰花还

没开,灌木丛只是大团大团的翠绿,好像用蘸满水彩的画笔随意涂在背景上的粗线条,沿着海岸长长地延伸开去。戴恩

呼了口气,把弗兰克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决定散步回去。歼击机队的日常训练开始了,引擎的噪音一直传到这里来,好

像一群巨大的黑色蜜蜂。

“二等兵康奈尔在哪里。”

这是他回到机库之后的第一句话,大概是被他冷冰冰的语调吓到了,鼬鼠斯蒂芬把风镜推到额头上,结巴了好一会才找

回自己的声音:“他,他他走了,长官,去挪威,您知道的,护航,去挪威,他……”下颔尖尖的小个子吞掉了余下的

句子,低头去看自己脏兮兮的军靴,紧张不安地舔着嘴唇,“别罚我跑步,长官,我肯定撑不到第3圈。”

“没事。”戴恩吐出两个词,“那是保留给二等兵康奈尔的殊荣,等他回来,我保证会让他跑到见了上帝为止。”

Epi.7

“海,都是海。”无线电里吱啦响过一阵之后,弗朗西斯·康奈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我不禁想要是导航机被击

落之后会怎么样,完毕。”

驾驶室里的三个机师面面相觑,海因里希的眉毛拧了起来,一把抢过耳机,“闭嘴,康奈尔二等兵,无线电不是用来闲

聊的。要是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命令二号机和三号机把你击落——我是福斯特迈耶中尉,而且我是认真的,完毕。”

“哦,长官,我只是……”

“闭嘴!”

对方照做了,耳机里只剩下沙啦的杂音,金发青年把耳机挂回莫兰少尉头上,“要是他再敢吱声,就把他炸成一堆冒烟

的零件,麦格雷上校或许很欣赏这个马戏团小丑,我可不这么认为。”他在机舱后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挪开一袋吃了

一半的咸饼干,“我睡一会,轮到我的时候把我叫醒就是。”

他并没有休息多久,似乎刚闭上眼睛,副机长就急急忙忙地把他摇醒了,“不明身份的飞机,长官。”那个棕色头发的

飞行员紧张地说,“四号的报告,他说他们在我们的两点钟位置,太远了,看不清是侦察机还是歼击机,但他们正在接

近。”

海因里希猛地跳了起来,像条被捞上岸的鳟鱼,“叫所有人做好准备,这六吨建筑材料可不能拿去喂鱼——你别紧张,

我跟你一样怕。”他用力捏了一下同僚的肩膀,大步走到控制台前,戴上耳机,“四号,再报告一次敌机方位,完毕。

沉默,无线电的噪音像锐利的爪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膜。“是德国鬼,长官,我看清楚机尾了。”杰克·“俄克佬”

·格林希尔的声音传了过来,“两架Fw-190,两点钟位置,正在接近,完毕。”

“他们……”喉咙干涩得像是填满了沙子,海因里希吞咽了一下,“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马上改变方向,别跟他

们交火,完毕。”

“我不这样认为,长官,我们大概早就进入他们的雷达搜索范围了,那两只‘百舌鸟’是冲着我们来的,完毕。”

“麦格雷上校应该派一个会讲德语的外交官随行。”棕发的副机长紧张地笑了一声,没有人响应,他很快地收住了声音

,直直地瞪着舷窗外面。绿眼睛的中尉几步跨到右侧舷窗,CW-20运输机的右前方有两个晃动的黑点,相比起百舌鸟,

更像一对不怀好意的秃鹰。“我的天,”他喃喃地说,训练时背过的战斗机参数正一条接一条地在脑海里闪过,让他头

皮发麻,“对于7.9毫米机枪来说,我们是个多么好的攻击目标——就像只蹲着不动的肥鸭子。”他听见副机长倒抽了

口气,于是挑起了嘴角,“迈克尔,你信教么?”

“是的,长官。”

“替我们所有人祷告吧。”

炸鱼里放了太多的盐,香肠也似乎不新鲜。戴恩·诺里斯郁郁不乐地咽下他的晚餐,跟侍者要了一杯柠檬水。这本来是

他最喜欢的餐厅,特别擅长烹饪海鱼和乡村风味小香肠,但据说原来的大厨回密西西比老家去了,有鉴于新任厨师糟糕

的水平,戴恩喝了口柠檬水,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换个消磨闲暇的地方。

他开始觉得参军这个决定相当幼稚,或许是因为太平洋舰队实在闲得过分,就像一群肚皮鼓胀、懒洋洋地拴在珍珠港打

盹的猎狗,所有这些水兵、飞行员和机械师更像是在度假而不是服役——麦格雷上校对赌博的容忍度相当高。而唯一的

伤员也不过是在上个星期天的醉酒斗殴中被打肿了左眼。“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戴恩想象得到父亲会怎么说这句话,

一边眉毛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胸有成竹的步子在壁炉前踱来踱去,胸前的金表链闪闪发亮,“早就告诉过你—

—这都是些荒谬可笑的闹剧,你偏偏不肯听。”

棕发的少尉结了帐,抓起军服外套,推门走进散发着余热的薄暮里。珍珠港的黄昏是各种颜色的调和,从橙红逐渐褪成

现在的深紫。营房全部亮起了灯,“剑鱼”酒吧里有人在弹吉他,给一群口齿不清地高唱《上帝保佑美利坚》的大兵伴

奏。戴恩在邮筒旁边踌躇了一会,决定回宿舍去,拿一本《扬基》来消磨时间。

“戴恩!”

他吃了一惊,转过身去,费尔南多·琼斯从街道那头跑过来,还穿着一件画着大朵蓝色兰花的夏威夷衬衫,戴恩蹙了蹙

眉,他自己从来不欣赏这种花里胡哨的着装风格,因此总是一成不变地穿陆军航空队的制服。“被追杀吗,费尔南多?

”他半开玩笑地问,“因为不小心跟别人的女朋友调情?”

“没时间开玩笑。”黑头发的西班牙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到指挥部去,看你能不能凭着那个少尉肩章偷溜进去——

运输机队被德国人袭击了。”

海因里希咬着牙一推控制杆,巨大的运输机以一种危险的陡峭角度俯冲下去,勉强躲过了一排密集的机枪子弹,右翼的

几块钢板被掀掉了,幸而四个副螺旋桨还没有被击中。“你疯了吗?这可不是单座战斗机!”莫兰少尉按着帽子,在乱

七八糟的机舱后部冲他大叫。

“你他妈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海因里希恶狠狠地吼回去,“你觉得如果油箱被击中的话我们会怎么样?这架大家伙会

像个火球一样掉进大西洋里去!你希望那样吗,嗯?!——噢,该死!”子弹击穿了右边的舷窗,差点掀掉他的头盖骨

。一架P-40及时补上了防御缺口,冲那架画着黑色十字的Fw-190开火,后者猛地往上拉升,躲开了,继续在外围晃来晃

去,伺机进攻。

“他们是冲着运输机来的。”副机长说,小心地躲开了破损的舷窗,“你看,对P-40的攻击他们只是一味闪躲,那些机

枪子弹都是保留给我们的。”

“大概是某个口风不严的特工惹的祸,”莫兰少尉说,“情报工作的一点漏洞,受害者就是我们。”

海因里希没有回答,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碎玻璃划伤了他的手背,但他似乎全然察觉不到疼痛。这里离挪威还有

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航程,总有哪个无线电台会听到他们紊乱的信号。本土一定知道出事了,但愿那些政客的动作够快。

护航的P-40分成了两队,各自对付一只“百舌鸟”,可是德国人总是躲过他们的夹击,紧追着CW-20和她的导航机。

“……因为我们的小伙子没实战经验。”夏威夷瓦胡岛,查理·“母鸡”·麦格雷上校一拳砸在无线电收发室的桌子上

,一支钢笔跳了起来,“英国人要是再慢吞吞的,我们这次的任务就要砸了——诺里斯!”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棕发的

少尉条件发射地并拢脚跟,“是!长官!”

“你他妈的在这里闲晃干什么?!”

“电报,长官。”他举起手里的纸片。六架飞机发回来的信号吵成一片,他拿过一支铅笔,磨磨蹭蹭地给电报编号,希

望能待久一点。

“外面那个穿花衬衫的小丑又是谁?”

“哦,他是……呃,我不认识他,长官。”

上校一把夺过电报,“赶快滚出去。”

“是的,长官。”他刚转身,麦格雷就砰地关上了门,顺带阻断了所有的声音。戴恩咂了咂舌头,原地站了一会,确认

再没有进入收发室的机会之后才蔫蔫地经过六个心无旁骛的速记员,走出了指挥部,费尔南多急急忙忙跟了上来,“怎

么样?”

“至少还没有人死,但运输机的状况不太好——挨了不少子弹。”戴恩低声告诉他,“已经向英国空军求援,要是他们

来得及赶到的话,应该会没事。否则,”他截断了这个句子,深吸了口气,“我只能祝那个满脸胡渣的混蛋好运了。”

Epi.8

“那些慢吞吞的英国佬究竟在哪里?!”海因里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句子,机身突然猛烈一震,什么地方又被击中了

,“妈的!见鬼!他们够了没有?!”他破口大骂,已经顾不得谁会听见。一架P-40被击中了,机翼下面冒出黑色烟柱

,“三号!快跳伞!”副机长抓起话筒喊道,“哦,上帝。”他看着歼击机在螺旋状的下坠轨迹里爆炸,一拳捶在机舱

壁上。

海因里希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些燃烧着的碎片上移开。恐惧像乌黑冰冷的水一样灌满了他的胸腔,几乎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惧怕死亡——它活生生地在你眼前晃动,你无法再嘲笑它,更无法击溃它,甚至连看它一

眼的勇气都失去了。他的手指僵硬如木石,几乎抓不稳操纵杆。巨大的运输机像被围攻的信天翁一样挣扎着,只要一个

瞬间——

“长官!”

他抬起头,顺着莫兰少尉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架飓风式战机出现在两点钟位置,正好把Fw-

190像三文治馅一样夹在P-40和它们之间。“百舌鸟”蓦地向下俯冲,试图逃出包围圈,迈克尔叫喊了一句什么,用力

拍打着他的肩膀。耳机里各种声音吵成一片,但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全世界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他自己剧烈的心跳。

“我们还活着,迈克尔。”他听见自己嘶哑地对副机长说,“那群狗娘养的救了我们。”

导航机轻巧地跟着他们脱离了战场,发出了修正方向的指令。海因里希很想像个赢了棒球赛的高中男学生那样挥舞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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