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坠进了那个梦里
一片茫茫的虚无,就他一个人,和一个声音,一个少年的声音
“..主人,没事……”
“……”
“..主人……”
“……”
不知怎的,这次秋非听的异常清晰,然而他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任他怎么努力,也吐不出一个音节,他急了
怎么了?怎么了?
秋非有些疲惫的蹲下身子,任由周围诡异的渲染
突然,他浑身一个激灵,缓缓抬起头,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
一个瘦弱的人影,让秋非觉得有些熟悉,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人影周身泛着盈盈绿光,时明时暗,犹如被风摇曳的烛火
眼看着那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秋非反而觉得平静了,他缓缓站起身
终于,那人影来到了他的面前
是他!
第三十八章
竟是他!
秋非真的搞不懂了
“..郁,我名唤万俟郁……”
他又说话了,这次秋非听的最真切,带着少年特有的甜稚
这个人,分明是他救起的那个少年
此时,少年虽全身赤裸的站在他面前,却被一层绿幽幽的光裹着,他只能看清楚那双眼,苍翠的颜色
“呵呵..”
“……”
少年距离他是如此的近,近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少年喷吐在脸上的热气
在这虚无境界里,时间仿佛是静止的,秋非就这么看着少年,看他又一点点离自己远去,直到那幽绿的光终于消失不见了,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飘渺
一阵眩晕,秋非觉得困倦,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潮涌来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青纱床幔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那梦是多么的虚幻而又真切
又闭上眼整理了下心绪,秋非猛的睁开眼,这次,他看到的是一张难以言喻的绝美脸庞
“……茗”
声音带着虚弱的喑哑,秋非觉得他的喉咙像是被火燎了一般难受
“……”
“..你,醒了”
秋非点了点头,看着紧紧握住他手的李钦茗,突然心底涌上一股酸涩
他的茗啊,这个骄傲的人,此刻竟是一脸的委屈
秋非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知道,睁开眼,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李钦茗
“我没事..”
如今,他只想说出这句话
李钦茗死死的盯着他,嘴唇些微颤抖着一张一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呵呵~秋非无声的笑了,他艰难的伸出手,将这个被他刻入骨血的男人缓缓搂进怀里
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用他完好的胸膛包容着李钦茗
“..我没事,我没事……”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一句,试着驱散恋人的恐慌
秋非醒了,屋外跪了一地的御医如释大赦一般纷纷瘫软的坐在地上
苍天庇佑,他们这些老骨头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接下来,便是一遍又一遍的望闻问切,嘘寒问暖
李钦茗始终握着秋非的手,他是不敢再放开了
天色渐渐转暗,见秋非并无大碍了,那几个老御医才算放下心来,又交代了几个在院子里伺候的人,要按时给秋非煎药,有什么状况务必要及时去告知他们,这才终于纷纷离去
刚醒来,秋非显得异常虚弱,喝了药,和李钦茗说了些体己的话便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了,这一睡,便是夜半三更
他是被一阵寒意冻醒的,睁开眼,便是一室的幽蓝月色
一个人影站在窗前,沐浴着月光,在地上投下一抹优美的阴影
清冷脱俗,如天外谪仙
“茗..”
费劲的撑起身体,秋非靠坐在床头,这时,李钦茗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别乱动”
坐在床沿,李钦茗小心的将他搂在怀里,拉过锦被将他裹了个严实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却谁也没有说话
秋非贪婪的汲取着他的气息,原来,没了这个的拥抱,连睡觉都不踏实,冷的心颤
不知过了多久,秋非听到脸侧贴着的胸膛内缓缓传来李钦茗深沉的嗓音
“我刚刚还在想,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怎样..”
“但只要一想到那些可能,我心疼的就厉害,止都止不住的疼”
“……”
秋非没有接话,他静静的听,呵~原来再痛的伤,也只要一句话就能痊愈
这夜,秋非始终没再说话,直到再次睡下,他嘴角的笑意也没有减退
次日清晨,李钦茗早早的起来了,帮秋非掖好被角,他小心的阖上门
沿路问了府里的下人,他知道独孤玉致还在房里
那人住在前院,李钦茗是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
院子不大,看上去只有一个厢房,而院子的规格则让李钦茗有些微的意外
长廊画柱,亭潭锦簇,竟与他们现在住的院落如出一辙
不知怎的,他突然感觉有些怪异
不过,不容他多想什么,那唯一的厢房的门开了
独孤玉致一身浅淡衣衫,头发依旧披散,当他看到李钦茗时,却并没表现出惊讶,就像是早料到他会来一般
李钦茗倚着梁柱看着他,也不说话,两人静静注视了好一会,终究是独孤玉致打破了沉默
“阿秋..怎么样了?”
“醒了,还很虚弱”
“……”
“你,到底在想什么?”
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李钦茗沉声问道,这个男人,让他觉得不安
“我么..”
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独孤玉致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
“呵呵,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信吗?”
李钦茗缓缓眯起了眼睛,如锋芒般锐利的视线直直射进对面男人的眼中
“不管你想怎样,但是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不可以伤害他”
独孤玉致没有说话,连一向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也消失不见了,迎着李钦茗的视线,他面无表情
直到李钦茗离去,他才缓缓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我不能伤害他……呵~我又怎么可能伤害他”
当他再睁开眼,平静如水
接下来的几日,秋非一直没有踏出房门,几个老御医每天按点按时的来给他换药把脉
肩头的伤是渐渐愈合了,可终究是留下了疤,秋非自己是不怎么在意的,他一土汉子,不讲究什么,可李钦茗却不然,每次换药的时候都盯着他的伤口死命的看,活像是要把那窟窿眼看到自己身上似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非也隐约感觉到李钦茗的压力
他们刚到此处,又是外乡人,难免受些排挤,再者,就算他不懂得朝堂里的沟沟渠渠,可他还是明白,李钦茗不是平庸之辈,如今进了昌琉大殿,他有多少才华,就会招来多少侧眼
看到李钦茗渐渐凹陷的脸颊,他心疼不已,可却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好在他一向是乐天之人,犹记得李钦茗教过他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命运的轮盘怎样转,人不可知,那么,就且让他笑看人生
第三十九章
再一次看见少年,秋非恍然若梦。
当他推开门,那少年就坐在床沿,披着一件褐色长衫,静静的看向窗外。
大伤初愈,少年显得纤细脆弱。
秋非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慢慢走近少年,心中的疑问不断在嘴边徘徊,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出声。
在床边站定,秋非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果然,跟梦中一样的脸。
少年没有转过头,仿佛不知道秋非来了,可秋非能肯定,他知道的。
少年看着窗外,秋非看着少年,两个人都静默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非感觉自己的腿都要酸了,少年才缓缓开口,却依旧没有回头。
“唉..坐吧,我慢慢与你说”
这声音,也与梦中的一样,秋非瞥了眼少年身下的床,遂回身到桌边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呵呵”
少年笑了,很轻柔,他抬手拢了拢长衫。
“我与你说过,我姓万俟,单名郁”
“恩”
秋非轻点下头,便不再说话。
“我自有记忆起便开始寻找,寻找一个宿命中的人,我会将我的一切献给他,这是命”
“而如今,你,就是主宰我命的人”
少年突然转过头看向秋非,苍白的脸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秋非看不懂,可他却看清了,少年的眼睛,是黑色的,如夜一般的深邃漆黑,仿佛能将一切吞噬淹没。
“..你..你的眼睛?”
少年自嘲般轻哼了一声,缓缓低下头,扶着床柱站了起来,秋非看着他一步步缓慢的走到窗边,那长衫的边缘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扬起,使他整个人显得空灵飘逸。
“很奇怪吗?呵呵,你看到的那双眼..便是万俟的眼,万俟的悲哀……”
秋非有些不安的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少年接下来的话,他不会想听。
“在世人眼中,万俟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族群,我们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使人惶恐,可是,世人所不知的是,万俟,其实是一群被诅咒的人……这诅咒,一直流传在万俟的血脉里,除非,能遇到宿命中的那个人,否则,万俟一生,仅有一十八载”
少年好像笑了,可秋非却想哭。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你,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应该感到幸运,你有一颗至纯至善的心”
从万俟郁的房里出来秋非并没有回去,循着记忆来到了府里的花园,他茫然的转悠。
少年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怎么的,当他面对少年隐藏哀伤的笑脸时,心闷得厉害,什么也说不了,以至于最后他只能落荒而逃。
或许,他们刚才讨论了一个沉重的话题。
“哼,我就是生气,我们苦练了这么久箭术,可是三哥根本连看都没看,可恶,都怪那个男人”
突然,一个清亮甜腻的声音闯入了秋非耳中,他抬头四下看看,原来他已走到了花丛深处。
隐约间,他看见有两个晃动的人影在前方不远处,本能的,他想要离开,然而在另一个人出声后定住了脚步。
“玉溪,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秋非的男人有点像..他?”
“什么?漱,你在开玩笑么,那个男人又丑又呆,哪里像他了?”
“可是……”
“没有可是,漱,你知道的,他已经死了,早死了,不会再出现”
少年没再说话,秋非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他听到他们提到他的名字,可是又好像不是在说他,突然,他觉得脚踝一紧,当他低下头去看,一条白色细长的小蛇映入眼中。
“啊”
“谁?”
秋非慌忙甩着腿,而就在他跌坐在地的同时,不远处的少年已来到了他的身前,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独孤玉溪轻蔑的撇了下嘴角。
“漱,你怎么会觉得这人像他呢?”
一旁蓝衣的独孤玉漱没有说话,盯着坐在地上还不断甩腿的秋非,眼中闪过一抹难懂的光辉。
秋非无暇去看他二人,他知道他们不喜欢他,却也没想到两人会袖手旁观,他拼命的挣扎着,可那蛇却缠的越来越紧,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疼。
“别动”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几人的注意,秋非转头看去,竟是之前才见过的万俟郁,少年已经换了身淡紫色的衣服,长发高束,除了脸色还略显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一派精神。
那宁爷的琼露果真不错。
他缓缓走到秋非身边蹲下,脸上表情淡淡的,甚至有点冷漠,只见他朝那白色的小蛇伸出手,那蛇便松开秋非,主动地缠绕上去。
蛇身约有一指宽,一尺余长,通体莹白,绕在万俟郁的指间腕处,犹如一件精美别致的饰品。
而秋非也看清了,蛇的眼睛,是绿色的,就像他在梦中见到的万俟郁的眼睛!
“我就猜它是跟着你出来了,果然没错”
万俟郁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不难听出他语中的宠溺。
秋非还有点发懵,他看着万俟郁,又看看缠在他手上的白蛇,脚踝上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让他不禁心有余悸,想要后退。
“它……是你养的?”
话刚说出口,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之前一直都没见过,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主人,它很喜欢你”
“厄,那什么,你叫我阿秋就好了”
对于万俟郁的答非所问,秋非有些尴尬,但对他的称呼却更让他觉得别扭。
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万俟郁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绕过他往回走。
独孤玉溪不跋扈,但也绝对不是在被人无视后可以一笑寥寥的人,他们是昌琉的王爷,然而这人竟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们一眼,这,绝对是挑衅!
“站住”
说实在的,独孤玉溪的声音很好听,只是他语中的乖张总令秋非觉得不舒服,比如此刻。
万俟郁没有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而显然,这种做法惹恼了独孤玉溪。
“站住!”
叱声刚落,秋非只觉眼前一晃,再看,那人已挡在了万俟郁的身前。
“本王的话你没听见吗?”
秋非和独孤玉漱是看不见万俟郁的脸的,不过以他们的微妙的角度却是可以清楚的看见独孤玉溪,以及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啊~”
突然,独孤玉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便倒在地上状似痛苦的挣扎着。
“玉溪”
眼见情况不对劲,独孤玉漱连忙跑过去,他一把扯过万俟郁,厉声问道:
“你做了什么?”
然而,万俟郁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弯起嘴角,这笑是多么甜美,可看在独孤玉漱的眼里,却说不出的诡异。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秋非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看了眼在地上打滚的独孤玉溪,又看看万俟郁,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第四十章
万俟郁做了什么?
秋非不知道,独孤玉漱也不知道。
“玉溪..玉溪,你怎么了?”
独孤玉漱蹲下身想要扶起还在地上打滚的独孤玉溪,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拉,那人就是一个劲的挣扎,也不理会他,仿佛承受了万般痛楚,一张俊秀的脸扭曲的有些可怖。
他慌了,早没了先前的沉稳淡定,他站起来一把掐住了万俟郁的脖颈,表情凶狠的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少年。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随着他手劲加重,万俟郁原本苍白的脸渐渐涨红,可仍然没有说话,一如刚才那样笑着,犹似一朵素雅的白兰花。
“啊~啊~~”
突然,地上的独孤玉溪又惨叫了起来,似是比之前还要痛苦,独孤玉漱猛的松开了钳住万俟郁的手,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只见他紧闭着眼,双手不断地在身上撕扯,上等的衣料早已被扯得破烂不堪,甚至连身上也已被抓出了一条条或深或浅的血痕。
“玉溪,玉溪……”
眼看独孤玉溪如此,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简直让他抓狂,他们可是一胞兄弟啊!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独孤玉漱又抬头看向万俟郁,此刻这少年在他的眼中,犹如蛇蝎毒物,不,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