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走了四五圈，成绍和才选好衣服。他得多久没注意衣着打扮了？陆扬，真便宜你了。整理好一切，成绍和吹着口哨下楼。成天问他：“去哪？”

成绍和说：“出去溜溜脚跟儿，这几天在家待的都不听使唤了。”

成天哼了一声：“臭小子，早点儿回来！”

成绍和翻白眼：“老爹，咱能不整天跟个娘们似的罗嗦行吗？”他说完撒丫子就跑，成天的鞋落到他屁股后面半米处，气的吹胡子瞪眼。

成绍和出门就给陆扬打电话，吊儿郎当的声音被秋风吹的有那么点飘乎不定：“喂，陆扬啊？”

陆扬掐灭手里的烟，低声说：“嗯，是我。”

成绍和转弯抹角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才肯切入正题：“晚上出来喝酒呗，这几天闷坏了。”

陆扬想了想，说：“行，哪里？”

成绍和报了个地点，然后挂掉电话。心里哼哼：虽然拳头打不过你，但比脑瓜子，肯定转的比你快。他从小没受过什么挫败，也难免会有这种看似意气奋发，实则很二的想法。

成绍和选的地点在郊区，他打车提前过去等着陆扬。郊区的傍晚显得格外空旷，夕阳的余辉比在市内看起来更细腻。成绍和衔着根野草坐在路边，眯着眼睛朝远处看。

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青山，被笼罩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秋色里。风拂过脸颊，带来阵阵凉意。成绍和忍不住叹口气，似乎想起他早逝的妈。他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但却也觉得这景色太凄凉。

一辆跑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身边，车窗摇下，探出一个脑袋：“嗨，成二。”

成绍和回头时脸上已堆满笑容，语气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嗨，王二。”

车里的贵公子似乎对这称呼极不满意，朝成绍和竖中指：“滚你妈的！一个人？要不凑一块儿？”

成绍和说：“我老妈死的早，滚不动了。今天不了，我约好人了。”

那贵公子又跟他贫了几句，驱车进了不远处的‘农家会所’。其实也就是这名字朴素，平时来这里消遣的人不是高官就是富商。说实话，这跟普通的饭店也差不多，就是图个身份。

陆扬骑着摩托车赶到的时候，天幕上已经挂起廖廖落落的星子。成绍和非常随意地躺在路边，枕着胳膊看星星。陆扬脚支着地，低头看他，成绍和抬眼：“哟嗬，来了？”

陆扬从摩托车上下来，成绍和朝他伸手：“来，拉我一把。”

陆扬手臂用劲，把成绍和从地上拉起来。陆扬问他：“等了多久？”

成绍和说：“十几分钟吧。”

陆扬知道他在撒谎，但并未拆穿。他抬眼打量下四周，农家会所周围已经亮起景观式的照明灯。离的稍微远些的，给人一种江心渔火的飘乎感。

陆扬转头看他：“这里景色不错。”

成绍和扬起头：“当然，小爷选的，能差了嘛！”

陆扬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看出来成绍和眼神里有些闪躲，但又摸不准那是种什么情绪。陆扬平静地问他：“先是玫瑰花，再是美景相邀，你说接下来该是什么？”

成绍和摸着下巴，似在思忖：“应该是登堂入室。”

陆扬笑出声来，他似乎有意将声音压到最低，所以这笑里总让人觉得有其他味道。是得意还是不如意，又说不太清。

成绍和瞪他一眼：“我说够了啊。”他说完，大大咧咧地往前走了几步，丝毫没有要等陆扬的意思。

陆扬抬眼看他的背影，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起起落落。心底有一处突然变得特别柔软，无关他现实中不得不承受的一切。他叫住成绍和，对方却头也不回：“干嘛？”

“所有人都说我喜欢你。”陆扬说这句话时声音偏低，但成绍和却刚好清清楚楚地听到。

所有人都说我喜欢你。成绍和理解这话什么意思，却体会不到这句话背后的一些东西。他今晚约陆扬出来目的十分明确，甚至连他都觉得自己手段不够光彩。他老爹常说，过程虽然很重要，但所有人最需要的还是结果。

短暂的愣怔让成绍和脑海里闪过一些从不会思索的东西，他觉得人要活的潇洒，就得目的明确。因为不太会留恋，所以他多数时候都是当别人生活的主导者。对方好或坏，对他什么态度，他从不纠结这些。最关键的是，他能得到他想要的。

来不及继续思考这些，成绍和转身时已经一脸轻松。他目光狡黠，语气调侃：“帅哥，你是约我今晚一起看片儿吗？”

陆扬两手插进牛仔裤口袋，耸耸肩膀：“我不介意。”

话题被轻松地绕开，成绍和开始给他介绍这里的特色吃食。他领着陆扬绕到农家会所的后院，拍着手得意地说：“还不错吧？”

陆扬看着眼前泛着微波的湖面，实在想不到这后面竟会有个湖。成绍和叫来服务员，选了条船，点了些这里特色的菜，然后和陆扬一起坐到船上。

船还拴在岸边，湖面风大，船随着水波摇摇晃晃。湖里已经飘着几艘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灯火被水汽罩的有点昏黄，这般情调还真令人放松。但陆扬却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回，又为什么？

成绍和托着下巴，胳膊支在窗口上，自言自语道：“还不错吧？我都好久没来了。”

陆扬站在他身后，身子再稍微往前倾些，从远处看来，就像两个亲密拥抱的人。他俩之间还有层纸，陆扬不想做那个捅破纸的人。他知道成绍和在怀疑他，成绍和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戒心。

陆扬点头：“景色还不错，市内见不到。”

成绍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挺爱来这地方的，你呢？”

陆扬说：“我喜欢去天台，上次你不是见到了？”顿了顿又接着说：“你还会心情不好？”

成绍和转过身来，与陆扬面对面站着：“小爷当然会心情不好，我老爹逼我相亲的时候，我恨不得去跳楼。”

陆扬说：“成叔肯定是很想抱孙子。”

成绍和翻个白眼：“切，他是想给我找个媳妇儿管着我吧，他算盘打的可响嘞。对了，你呢？”

陆扬说：“我天生就不喜欢女人，硬不起来。”

成绍和在心里狠狠靠了一下，这话说的太流氓了。见成绍和没有反应，陆扬问：“接受不了？”

陆扬的表情以及说这话的语气让成绍和觉得自己特没面子，他的手搂上陆扬劲瘦的腰，学着片儿里面的动作，暧昧地摸了一把。他得意地看着陆扬：“你说呢？”

陆扬在心里嗤笑，这可真下血本。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这姿式挺不错的。”

成绍和有点失落，想让对方吃瘪，却弄的自己有点下不来台面。幸好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成绍和扯着陆扬一起入座，耐心地给他讲着每道菜。那恰到好处的热烙让陆扬不得不刮目相看，谁说他不懂人情世故？他懂，但许多人都以为他不懂。

陆扬自然不会拆成绍和的台，他每道菜都尝过一遍，还主动给成绍和倒了杯白酒。菜已上完，拴船的绳被解开，船自由地飘在湖面上。成绍和说：“陆扬，我老爹挺器重你，我也挺想和你交朋友。”成绍和仰头喝光陆扬给他倒的酒，又自己添上。

所以呢？陆扬能感受到从身后的窗户吹进来的冷风，那微凉的感觉提醒他不要醉的太狠。

成绍和说：“说说你吧，既然所有人都说你喜欢我，那你也得多少让我了解下你。”

成绍和今晚的情绪明显低落，陆扬拿不准是真是假，回答的也无关痛痒：“我就坐在你对面，还不够近？”

成绍和在心里已经掀了无数次桌子，他妈的软硬不吃！成绍和趴在桌子上，摆了个自以为很单纯的姿式：“陆扬，你对别人的戒备这么深吗？”

陆扬说：“这是以前养成的坏习惯，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成绍和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陆扬有问题了。陆扬应该也能猜出他的目的，再拐弯抹角地问下去，就等于往自己脸上煽耳光，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就先把盘算好的事情放下，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打定主意，成绍和倒放松起来。酒斟的满满，大口喝下肚。上的螃蟹极肥，成绍和吃的很满意。

陆扬等了快一个小时，见成绍和没再转弯抹角地套他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成绍和已经端着酒杯绕到他身边坐下，拉着陆扬陪他划拳，这明明就是种不醉死誓不归的状态。

后来成绍和喝高了，越来越忘形。他倚在陆扬肩上，自言自语说着胡话，陆扬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桌上一片狼藉，和着水面泛着的冷光，有种残杯冷炙的萧瑟感。

不消一会，成绍和便趴在他肩头睡着了。陆扬稍微低下头，便能碰到他的耳垂。所有人都说我喜欢你，然后，你却这样。

陆扬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幕，他说不准成绍和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他认了。陆扬轻手轻脚地把成绍和抱到窗户旁，又拿过旁边早准备好的毯子给他盖上。

弄好一切，陆扬才坐到他身旁，侧头看着映着微光的湖面。夜已深，颠沛流离的日子却不知哪天才能结束。他扭头看了眼已经睡熟的成绍和，原来他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快乐。

第十二章：深海

陆扬几乎一夜没合眼，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周遭的景观灯次第灭掉，四周顿时陷入黑暗。远处是环城公路，路灯稀稀疏疏，昏黄的灯光被氤氤的雾气笼罩。那种朦胧的色调投映在陆扬眼底，却是无言以对的困惑。

躺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陆扬掏出手机，按开新的短信息，是陆影发来的：你最近小心，最好离开段时间。

陆扬的右手正被成绍和压着，只好用左手编辑短信。他不喜欢多说，只回了寥寥几个字：你也是。

陆扬刚把手机放下，它却又振动起来。陆影问：在哪？怎么还不睡？陆扬没再回，把手机放回口袋。由于彻夜未眠的疲惫，快天亮的时候陆扬睡着了。

早晨的湖面风很大，成绍和是被冻醒的。昨晚的宿醉让他头有点疼，他下意识地抬手揉揉太阳穴，等彻底转醒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陆扬腰上。

成绍和扫了眼身上盖着的毯子，随即抬眼看陆扬。对方正倚在那里，眉头微皱，不知梦到了什么。晨风不经意地扫过陆扬的发端，他衬衣挽到肘部，露着光裸结实的手臂，不知道冷不冷。

成绍和触电似的从他身上爬起来，他动作太快，透着股落慌而逃的意味。思绪根本不受控制，他哆哆嗦嗦地给陆扬盖上毯子，盖好后又觉得不妥，忙扯下来。

空气中浮荡着隔夜的酒味，成绍和去洗手间用凉水呼噜把脸。水渍淋漓地淌到脖子上，成绍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狼狈。心底乍然涌现的情绪，是他从记事都没感受过的。他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成绍和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洗手间门口却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醒了？”

成绍和抬头，眼睛不经意地从镜子里瞥了陆扬一眼，转头时脸上已经布满常见的笑容：“嗨。”

陆扬笑笑：“我要用厕所。”

成绍和跟他贫了几句，便离开洗手间。经过陆扬身边的时候还在想：刚才……他看到多少？

洗手间的门被从外面带上，陆扬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他总能从成绍和身上看到自己意料之外的东西，这很有意思。

几分钟后陆扬从洗手间出来，成绍和说：“我刚才给农家会所的经理打电话了，过一会就来人把船开回去。”

陆扬应了声：“嗯。”

成绍和瞪大眼睛看他：“就这样？”

陆扬抬眼：“嗯？”

成绍和摊手：“没事儿，这回不满意，下回我带你去更好的地儿。”

陆扬的眼睛一直粘在成绍和身上：“昨晚，挺满意的。”陆扬仔细观察着成绍和的一举一动，似乎想从一些小细节里去猜测对方心里到底想什么。

成绍和被他看的不得劲儿，但又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舒服的情绪。他不得不放松起来，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满意就成，对了，你一会回家？”

陆扬点头：“应该是这样。”

成绍和在心里骂道：我操你弟的！脸上却一派笑容：“一会用摩托车载我一程呗，早晨这儿不好打车。”

陆扬说：“好。”不好打车？你随便跟经理说一声，还没有车送你回去？

成绍和说：“昨晚真不该喝酒，好好的景色没看着。”

陆扬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去，成绍和从地上捡了个空酒瓶，丢到湖里。陆扬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成绍和指着远处正捞着垃圾的大爷讪笑：“省得他一会白过来，多伤人哪。是哈，大爷？”

那大爷快气的鼻子冒烟了，可惜又不能立马把船调过去。只好用力地挥弄着捞垃圾的网子，差点没把自个儿诓下去。成绍和笑的更欢了，陆扬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一会，农家会所派来开船的人到了。成绍和跟人屁股后面进了驾驶室，他好奇地看着别人调弄那些玩意，死活跟人抢着要试。结果船差点没翻到湖里，成绍和挠着光头笑。

船有惊无险地开到岸边，成绍和打头跳到岸上，朝陆扬伸出手：“来，扶你！”

陆扬在心里哂笑，但还是伸手握住成绍和的手腕。两个人谁也不肯把心里的怀疑捅到明面上，你进一步，那我就退一步。虽然看似礼让有序，实则谁也不肯让谁。

陆扬去取摩托车，成绍和蹲在那儿等他。他不知从哪拣来个小树叉，无聊地在地上画着圆圈。其实脑袋里是在想事情，可想来想去，总觉得少了哪一环，始终连不成串。陆扬在他老爹身边待了好几年，陆扬忠心耿耿办事利索，陆扬……

陆扬骑来摩托车，脚支在地上，把头盔丢给成绍和：“戴上。”

成绍和问：“你呢？”

陆扬：“废话。”

成绍和啧了一声，将头盔戴上。陆扬启动摩托车，带起阵阵晨风。这个点公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辆，除了偶尔从身边经过的货车。成绍和的手原本放在身后，可没过一会便移到陆扬腰上。他明显地感到陆扬僵了一下，心里分外得意。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成绍和问陆扬：“冷吗？”

陆扬说：“还行。”

成绍和：“对了，一直不知道你老家在哪，也没听你提起过……”

陆扬想了想，才说：“一个南方的小城，说了你也不知道。”

成绍和在心中记下这个关键字，又问：“为什么没上大学？”

陆扬说：“学习成绩不好，没考上。”

成绍和赔笑：“就是，我觉得读那玩意儿也没用。”过了一会又问：“那你上完高中干嘛去了？”

陆扬说：“跟我叔做生意，我高中没读完。”

成绍和接着问：“做什么生意哪？这么小就做生意，吃了不少苦吧？”

陆扬笑了笑：“还好，都过来了。”

成绍和装作极纳闷的样子，不解地问：“那你这身手哪学来的？”

陆扬苦笑，反正此时他们谁也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跟我叔学的，我叔学过武术。”

成绍和沮丧道：“我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叔？！”

陆扬说：“其实你身手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