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影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哟，又心动了？”

陆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来干什么？”

陆影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上，盯着陆扬道：“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陆扬冷声说：“已经看到了，你该回去了。”

陆影晃着长腿，吹了个口哨：“哟，还怕我来找你？”

陆扬说：“被成帮的人看到你不好。”

陆影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你呢？”

陆扬没吱声，他脑海里突然有个声音问：他是谁？陆扬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这次受伤醒来以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总觉得身体里多了点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

陆影悠闲地拖着下巴看陆扬：“这表情有意思，以前从来没见过。”

陆扬皱眉，在他弄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前，只想陆影快点离开。陆影却装作没看到陆扬脸上表现出来的逐客表情，死皮赖脸地道：“我把他胳膊踩折，心疼了吗？”

陆扬说：“陆影，我们好好聊聊。我们之间的事，跟他没关系。”

陆影哂笑：“是吗？这样更好，那我以后怎么对他也跟你没关系。”

陆扬说：“从一开始，我们就选择了不同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影脸上嘲讽的表情更甚：“是吗？陆扬，你心真狠。”

陆扬看他一眼，低声说：“所以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我们之间能少见面就少见面，最好，不见面。”

陆影像听了最可笑的事一般，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下个任务是什么吗？”

陆影用手比划了个手枪的姿式，朝自己的太阳穴指了指：“知道是谁了吗？”

陆扬顿时震惊起来，面部表情绷紧，眼神里却是不相信：“你不能对他动手，太危险。”

陆影眨眨眼睛：“你这是在关心我？”

陆扬说：“我只是不想亲手拿枪指着你。”

陆影却笑了：“可如果你还挡在他面前，我倒挺想试试准头。”他说完便离开病房，一边走一边模拟枪的响声：“嘣……嘣嘣嘣……”

等陆扬肩上的伤好的差不多时，成天做东请客，请帮里几个当家的吃饭，地儿就选在成帮管辖的饭店顶层。陆扬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他不能推辞，推辞就代表不给面子。你可以给对方吃枪子儿，但是不能不给面子。

陆扬进去的时候，包间里许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陆扬略微低头，逃避这样的目光：“对不起，来晚了。”

房间里装修没得说，墙面上贴着名贵的壁纸，华丽的吊灯流光溢彩，照的包间里亮如白昼。成天哈哈大笑：“看，扬扬还害羞呢！等哪天娶了媳妇儿，洞房的时候肯定红脸！”

成绍和拿着银箸无聊地敲打面前的盘子：“老爹，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成天就近揪了个葡萄，二话不说就朝儿子砸去。成绍和漂亮的一个侧身，葡萄正中身后倒酒的小姐身上。成天咋呼：“小兔崽子，老爹上次不是教的你往右躲吗？这怎么成左了？”

成绍和摊摊手：“我觉得往左比较帅。”

陆扬跟着不张扬地笑笑，摸起桌上的酒，先自罚三杯。他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桌上已经有几个人叫好：“来，倒上倒上！”

气氛就此被炒热，先说些对成天恭维的话，再赞赏一下陆扬的身手。最后喝高了，关系好的扎成堆，晕了吧唧的，想到什么扯什么。都是出来混的大老爷们儿，嘴上没个把门。

成天酒量很好，他喝酒脸红，略胖的脸加上敞亮的灯光映照，顿时红光满面。他打个酒嗝，接过身后的人递来的电话。不知道对方跟他说了什么，他显得格外高兴。挂了电话，成天朝在座的众人摆摆手：“散了吧，都喝的差不多了。成二呢，走，老爹带你相建媳妇儿去！”

成天喝的已经站不稳，两个人才勉强将他扶住：“成哥你先出去，一会我把小少爷逮你身边！”这哪儿呢，这明明是哄他。因为成绍和，早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等成天走后，包间里的人断断续续地都散了。陆扬酒喝的太急，这会后劲儿上来，头晕的像打转的陀螺，他想待会再走。最后一个人跟他打了声招呼离开，听到关门声，陆扬才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他刚端起水杯要喝，桌子下面便拱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手一颤，杯子差点掉地上。

成绍和掀着桌布，蹲在桌子底下，抬脸问他：“都走了吗？”

陆扬：“嗯。”

成绍和舒口气，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妈蛋的，老子不喜欢妞，才不去相亲！”

陆扬没说话，成绍和看他一眼说：“用我扶你出去吗？”

陆扬说：“谢谢。”

成绍和说：“那你先求我。”

陆扬面无表情，其实他正在思考怎么开口。成绍和却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相处能淡出个鸟来。”他纤细的手腕大大咧咧地扶上陆扬劲瘦的腰：“配合点啊，起来。”

成绍和灼热的气息喷到陆扬脸上，还有淡淡的酒气。陆扬觉得身上有点热，他的手搭在成绍和的肩上，从远处看，就像个拥抱。

从顶层坐电梯下去，直到饭店门口，成绍和说的五十句话里，有四十九句是在嫌弃陆扬。直到确定已安全远离饭店，成绍和才舒口气。夜里的风很冷，陆扬的酒意被吹醒一半，他低声问成绍和：“我真的这么讨厌吗？”

成绍和挠挠头：“其实也没有啦。”他这人最怕别人跟他服软，这下陆扬正面问出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成绍和朝他摆摆手：“走喽，再见。”

陆扬一直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成绍和伸手招了辆计程车，绝尘而去。陆扬心底突然有点失落，他脑海里另一个声音也似在叹气。这种空荡荡的情绪消散在夜风里，再混合着霓虹的冷光迎面吹来，钻进人心里。

第三章：年少

第二天一早，陆扬便接到闻叔的电话，让他去成宅一趟，说有急事。闻叔是成天的管家，当然这只是一重身份。另外一个身份，他是成天最亲近的人，当年打拼时，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陆扬揉揉太阳穴，翻身下床时不知道碰到了哪，太阳穴猛的抽疼起来。陆扬跌跌撞撞地坐回床上，从床头桌的抽屉里摸出止疼药，就着隔夜的水吃了两粒。他并没有头疼的毛病，大概是昨夜吹了太久风的缘故。

陆扬简单的梳洗一下，从衣橱里随意拿出一身衣服换上。他喜欢黑，衣橱里全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夹克，黑色的衬衣，凸显得他线条更加刚硬。他走楼梯下楼，跨上楼下的摩托，抄就近的偏僻街道，朝成宅行去。

摩托车很旧，有的地方已经掉了漆。只要一启动，后面的排气管就会咕咕冒黑烟。陆扬喜欢这种旧旧的感觉，似乎能从这样的暗色调里体会出某种意味，有点烟火气息，接地气的享受。

陆扬半个小时候到达成宅，他将摩托车随意地丢到成宅外面，车太旧，根本用不着锁。闻叔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远远地朝他打招呼：“陆扬，来啦。”

陆扬点点头，经过他身边时停下：“闻叔。”

闻叔朝里指指：“在里面等着呢，陆扬，尽力而为，别太勉强。”

陆扬应了声：“嗯，我知道。”

成宅并不奢华，成天生性不喜太繁琐的东西，所以成宅装修时一切从简。别墅是三层小楼，二三层分别是卧室和客户，一层是客厅。陆扬走进客厅时，成天正在喝着茶看报纸，见他进来，抬眼看他一眼：“扬扬你坐会，我看完这一点。”

陆扬坐在成天对面的沙发上，刚坐了一会，便听楼上阿八在叫：“老爹老爹——”

成天嘟囔：“老子又不是鸟，才听不懂鸟语……”

阿八的音刚落下，成绍和便拎着鸟笼子从楼上下来。他似乎刚起床，头发乱的像鸡窝，睡裤松垮垮地挂在腰上，一边高一边低。睡衣扣子没系，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敞着怀。

成绍和指指陆扬，逗阿八：“快，叫人。”

阿八正垂涎成绍和手里的瓜子仁儿，十分听话：“帅哥——”

成绍和满意地赏它个瓜子仁儿，阿八得了甜头，不用成绍和吩咐便继续叫：“有时间一起看片儿吗——”

成绍和皱眉：“不对，不是这一句。”

阿八扑扇翅膀：“脱衣服——”

成天实在听不下去了，狠瞪成绍和一眼：“滚上去换衣服，没看见家里来客人了吗！”

成绍和哼了一声，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老爹，你报纸拿反了。”

成天又特意检查了一下报纸的正反，怒道：“放你妈的屁。”

成绍和懒懒地虚晃了下手里的瓜子仁儿：“阿八，想吃吗？”

阿八：“放你妈的屁——”

成绍和摊手：“阿八，我救不了你，你自保吧。”阿八似乎经常遇到这样的事，立马扑扇着翅膀飞的远远的。

成绍和无趣地把鸟笼子丢到地上：“老爹，我不想相亲。”

成天看都没看他：“驳回请求。”

成绍和站起来，三步两步便走到成天的身边坐下：“老爹我不想娶媳妇儿，我想跟老爹过一辈子。”成绍和语气悲伤，面部表情无精打采。

成天有那么一点儿小感动，毕竟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成天刚想软声哄几句，成绍和立马恢复元气：“成天你大爷的！敢再逼我相亲！我就把你外面那些相好的全调戏一遍！”

此话一出，成绍和已经飘移到安全地带。成天觉得又气又好笑，摸起鞋就朝成绍和丢去：“你个小兔崽子的，敢开老子的玩笑，反了你！”

陆扬有点头疼，他来成家时常碰到这一幕。要么成绍和被成天满屋子追着打，要么成天被成绍和气的懒得动。总之，这对父子间相处很奇怪，但却让人觉得他们很亲近。陆扬从小就是孤儿，他挺羡慕成家父子的关系。

陆扬思绪还未断，身后突然飞来一只鞋，正好砸到他脑门上。成绍和惊呼：“哦嘞！陆扬那咐……我改天请你吃饭！”

陆扬并不生气，他回头朝成绍和笑笑，成绍和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来可能又觉得丢份，又忙补上一句：“看屁！怎么样，没见过小爷身材这么好的吧？”成绍和做了个大力士的动作，然后蹬蹬蹬地跑上楼。

陆扬弯腰捡起成天的鞋，搁到成天脚边：“成叔，别生气，他就是贪玩了点。”

成天哼哼：“都是给惯的，他老娘走的走，跟着我也没过几天安全日子。小时候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老爹老爹的喊……”成天拿手比划一下：“也就这么高，还走不稳呢，转眼就这么大了。”

陆扬点头：“是啊，时间过的真快。”陆扬眼睛里像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他不敢抬头看成天。那浓重的情绪被强硬地压在心底，表面却是凹凸不平的沙砾。

成天问：“你找到亲生父母了吗？”

陆扬摇头：“线索太少，对了，成叔今天叫我来什么事？”

成天说：“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来聊聊天？”

陆扬垂下头，成天却笑了笑：“年轻人，跟成二那样浑一点倒没关系，死气沉沉倒不好。”

陆扬说：“成叔说的对，绍和……”陆扬说到这俩字时，突然觉得心口有点不舒服，他愣了愣，却被成天抢在了前面：“他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让陆扬有足够的时间回过神来：“他很好，很好。”

成天听了朗声笑起来，哪个当爹的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成天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脱掉鞋盘腿坐在沙发上。陆扬跟了成天好几年，早已见怪不怪。

成天掰着手指数：“城南，城北，城东都有咱们的兄弟，”他这哪像数自己的地盘，更像在数吃过玩过什么好东西：“至于城西哪……这个城西……”

成天没再说下去，陆扬说：“城西是刚从S市过来的青帮，咱们的兄弟吃过他的亏。”

成天点了点头：“咱们成帮这么多兄弟要吃饭，扬扬，这不好说哪……”

陆扬说：“成叔，你想？”

成天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与他现在的坐姿比起来，冲突的有点可笑。

陆扬向来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冷漠锋利，像一把暗黑色的刀，悄无声息地刺入你的胸口，带出鲜艳的血迹。可当他接触到成天的眼神时，心底忍不住涌出一股子压抑。成天太不简单，他比狼更狠，比老狐狸更狡猾。陆扬脑海中不自觉地闪现成绍和的脸，这样的老子，那样的儿子……

陆扬不敢沉默太久，他抬起头看了成天一眼，低声说：“成叔，我知道了。”

成天那令人压抑的眼神，顿时又充满笑意：“扬扬，成二是白搭了，我一直当你半个儿子看。”

陆扬点头：“成叔，我知道你疼我。”

成天笑的很满意，陆扬临走前他又吩咐：“动作利索点。”

陆扬沉稳地点头，等他快走出客厅时，成天又说：“要不改天儿，让你跟成二拜个干兄弟，这等我百年之后，也就能放心地瞌眼了。”

陆扬知道，自己现在既不能同意，也不能拒绝。于是他回头，朝成天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敬意。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也是枪与枪手的关系。太生疏，主人会没有安全感。若离的太近，主人又觉得有危机。

等陆扬离开以后，成绍和才从楼上下来。刚才的场面他在楼上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对话，他都听见了。他有点不满：“老爹，你以前不常教我，做人不能不地道啊。”

成天悠闲地说：“小子诶，你要有那个本事，老爹用得着这样？”

成绍和说：“那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办，反正我不怕。”他语气轻松，丝毫不知道这事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成天抽气：“你不怕老爹怕！行了行了，滚一边儿玩去，别在老爹跟前晃悠，真烦人哪！”

成绍和摸着下巴盯着成天看了一会儿：“老爹，你说我去剃个光头怎么样？”

成天：“小兔崽子，老爹剃光头像老大，你剃光头像二流子！”

成绍和长叹一口气，语气认真：“老爹，你看房顶上。”

成天以为有啥稀罕的，配合地朝房顶看去。成绍和得了功夫，啪叽一声拍到成天的光头上。他立马狂退二十步，特自豪地拍拍手：“可是能打老爹光头的，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哈！”

成天气的鼻子冒烟儿，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子就去追成绍和。成绍和跑的比兔子还快，等他追到门口，早没影儿了。成天朝闻叔摊摊手：“小王八蛋，不过可真像我年轻那会儿。”成绍和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是他的命根子。

成绍和开着车在市里逛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新鲜好玩的玩意儿。他突然心血来潮，把车子停在路边的发型设计中心门口。他刚推门进去，便有好几个人迎上来，问他要设计什么发型。他现在头发半长不短的，最适合做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