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想过，只因为二人都在局中，局中人永远都看不清。

他摇晃着站起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了。何翌已经放弃了他，放弃了这么痛苦的爱情，他无声的离去正是在告诉他，他应该走了。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去的时候再也了无牵挂。

这个男人不值得他爱。但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或许是湿漉漉的心情让天也变了，秋日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林子寒漠然地走在山路上，他跌跌撞撞，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片白光，就像他的大脑一样空白。

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爱情也没有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没有。他以为的家人他以为的身世都是假的。而他对林子寒的认知，也只是他和何翌之间纠缠不清的爱情。

但是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唯一真实的爱情都放弃了，林子寒已经，一无所有。

何翌不知道自己在客厅里坐了多久。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甚至下起了暴风雨。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心跳突然乱了，他跳起来，声音传到耳朵里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安。

“寒呢，他在哪儿？！”

“二少爷，”管家匆忙赶了过来，看他脸色表白，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该怎么回话。

“寒呢？他回来了没？”何翌尽量降低了声音问道。

“下午的时候就出去了，过了不久就下了大雨，我已经叫人出去找了，这会儿应该……”

“二、二少爷！”

几个人满身雨水地冲了进来，看到他们的脸色，何翌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二少爷，山上泥石流爆发，路被堵死了，也没找到林先生，不知道他有没有……二少爷？！”

何翌已经没心思再听他们说什么，不顾外面正下着大雨就冲了出去。

冰凉的雨让体温也冷却下来，何翌坐在车里，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颤抖着。大雨倾盆，这种天气在B城并不多见，所以也没有想过山里会有泥石流……

车子骤然停止，何翌看着前方坍塌的路段，大脑中一片空白。

寒他应该没事的……他一定已经冒着雨到了山下，不会这么凑巧的……但是挂在路边残缺的栏杆上几乎被泥土掩埋的，分明是下午的时候他披在他身上的外套。

不会……不会不会，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上天不会这么对他，也不会这么对他……

何翌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外套的一角，在大自然的残酷面前，他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为什么这么渺小的人类，却不懂得珍惜已经得到的，却还要互相伤害……

他趴在方向盘上，被恐惧攫住心脏，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还没找到。”“没有消息。”“找不到，已经尽力了。”

何靖派出去的人，回来的回答全部都是“找不到”。

林子寒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不是蒸发了。何翌站在窗边，他仰着头却似乎并不是在看天。

他的眼前，每时每刻都会看到那件衣服，血红色的，就像鲜血一样。被挖出来的时候沾满了泥土，那种情况之后，如果林子寒就在泥石流爆发的时候在那里……

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为什么会这样……三个月过去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一次并不是何靖的刻意隐瞒，这一次他也不想相信他死了，但是……他们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但一直毫无结果。

他就这么死了吗？他怎么可以扔下他……

何翌突然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想，我可以不再碰你甚至不再见你。”

林子寒死了，他死了，他永远都能遵守这个约定。尸体都找不到，不会再碰触，不会再见面，他什么也没留下。

恍惚中，何翌笑了。

他的爱情一次次被他亲手断送，林子寒死了二次，二次都是因他。

他的爱情只会伤害他爱着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格谈论爱情。

“不用再找了，”何翌垂下头，他伸出双手看着苍白的掌心，“他已经死了，死在……”

死在我的手上。

第23章

一年半后。

偏僻的乡下小镇上，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镇上唯一的小型超市前。

车门被打开，高大俊朗的男人有点烦躁地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嘴里低声抱怨着什么朝超市里走去。

乡下的超市里并不像城里一样人满为患，相反静悄悄地就像图书馆一样。客人不是很多，男人在架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排队的时候前面只有七八个人。

炎热的夏天，没有空调的超市里气闷，排队的功夫男人就有一种想要逃回车上吹空调的冲动。

“一共是三十五元。”

“谢谢。”

不耐烦地皱着眉的男人猛地抬起头着向收银台。

收银员得体的微笑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眼睛牢牢地锁住那个拎着购物袋微微弓着后背向外走的男人。

“林、子、寒！”颤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念破了音。

纤细瘦弱的身体猛地震了震，那人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连掉，而是顿了一下继续向外走，只是身体在明显地颤抖着。

“林子寒。”

身体被向后拉过去，男人抬起头，看着紧紧抓住他胳膊的人。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奇地投放在二人身上。

“……”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林子寒愣住了。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不是那个他熟悉的男人。何翌不会这样哭，即使有时候他也像个孩子一样，但他不会在他面前这样哭泣。

就如同，受了莫大委屈一样，他抿着的嘴角看起来那么稚嫩。

林子寒叹了口气，要把胳膊从他手里挣脱开来却做不到，他垂下头有点苦恼地道：“别、别在这里？跟我、跟我来吧……”

一年多前并并没有真的放弃找寻林子寒，直到前几天，才有人说在这个镇上看到过相似的人。抱着极大的期待来了，一连几天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地找，几天下来毫无头绪本来已经很失望了，却没想到在这里就这么突兀地见面了。

根本没准备好该说什么做什么，人竟然出现在他面前。

何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点抖。

从来没紧张成这样。

相反的，安静地坐在身边的林子寒，靠在车窗玻璃上撑着下巴出神，和何翌的紧张相比太过淡然。

何翌有点不安。太过平静的气氛，让他觉得他们之间被拉大了距离。

“停下吧，就在这里。”

何翌停下车子，看着窗外破旧矮小的平房。离镇上不远的一个小村庄，一眼看去成片破破烂烂的房子，林子寒就是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吗……

“你先、先坐一下……”

打开门后一眼就能看到狭小的房间里的每一处。简单的除了床别的家具都没有，家徒四壁，但却很干净。

何翌坐在床了，看着林子寒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角落里，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水又走了过来。

“只有……白开水……”

夏天没有冰过的水似乎在散发着热气，何翌握着水杯，兴许是紧张过头，他觉得手里的杯子温度高得烫手。

男人搬了一个小木凳坐在旁边，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了，垂眼看自己的手指。

他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只有二十七岁的他，更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从认识到现在，已经五年过去了，他受了太多的伤害，吃了太多的苦。何翌看着他比起一年半前多了更多银丝的头发，自责尽显眼底。

喝了口水，何翌把水杯放在旁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束手束脚的样子就像上课被点名却回答不上问题的学生一样。

倒是林子寒先说话了“你……没、没吃饭吧……”

“……是。”

“你、你等一下……我……给你……做饭吧。”

何翌看着林子寒站起身走到角落里的煤气灶前，皱起了秀气的眉。这个时候说什么吃饭……脑子坏了吗？

他不是应该道歉让他原谅让他回到自己身边么，但现在这种情形……算什么？

紧紧握着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何翌咳了一声，嗫嚅道：“这、这一年多……”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找我……”

何翌绷紧了全身，看着男人单薄的后背。

“那天、那天从山上下来……之后，我、我看到了新闻……说是……泥石流爆发……有、有一个人下落不明……”

当时新闻报道，一名叫做林子寒的男子在泥石流爆发时正路过事发现场，他看到摄像头下何翌面如死灰的样子，看着他盯着那件红色外套发呆……

当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时他的心已经死了。

死了心，他知道就算他回去，他们之间的结还是解不开，倒不如他再“死”一次，结束他们之间的纠缠。

林子寒切菜的手指有点抖，但何翌看到只有他的背影。

何翌的脸色异常苍白：“所以你打算让我以为你死了，所以你躲到这种地方来，知道我找你去不想见我，让我一直找下去，或者说在等待我某一天放弃……”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何翌看着林子寒的后背，锐利的视线就像是要穿透那人一样。半晌后他的眼神软了下来。

是，他是心寒，心寒林子寒会对他这么无情。但是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他没有伤害他这么深，林子寒也不会这样对他。

他只是用二次的“死亡”报复了他。

“对不起……”何翌垂着头，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几滴水珠落在手心里，热热的。

林子寒长长地叹了口气：“已经……没用了……”

有些事不会因为一个“对不起”而改变，弥补没有用，伤害已经造成了，他们之间感情的裂缝什么也填补不了。

静默中，何翌突然站起身，两步之外，正背对着他的人绷紧了后背。

“跟我回去。”

他把手覆盖在那人的手背上，林子寒手中的菜刀倒在菜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早已泪湿的脸抬了起来，林子寒仰头看着何翌，再也不压抑哭声，声嘶力竭：“我、我不要——不要这么、这么累……何翌……我、我恨……恨你……”

“对不起。”

“我不要——再爱你！”

“对不起。”

“不、不要说对不起！！”

“我爱你。”

“我……不爱你了……”

“……”

“已经……不爱你了……”

何翌的嘴唇抖了抖。他能够感受到林子寒的痛，但他不想放弃。

没有林子寒，他一生都不会幸福。他也知道，没有他，林子寒也不会幸福。

他们之间的结禁锢了二个人，除非打开心结，否则谁都不会幸福。

而他们的幸福，就在对方身上。

“我……我已经……没力气爱你了……翌……放、放开我吧……”

林子寒闭上眼睛，泪水却不会因此停止。心酸在二人之间漾开，他的泪水刺痛了何翌的双眼。

何翌将他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就像要将怀里的人揉碎一样。

“寒，寒……”他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再爱我也没关系，那就让我爱你。但是不要推开我，我永远也不要再放开你，对不起，我放不下你，我怎么能真的放下你……”

放不下放不下……如果那天我没有放开抱着你的手，如果那天我在你离开的时候拦住你，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既然已经回不到过去，既然伤害已经造成，我不再弥补，但以后，我会用尽我所能爱你。

再也不放手，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要把你束缚在身边……

被抱在何翌怀里，林子寒慢慢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感觉到眼泪落在他的头发上，他感受到了何翌的坚持。

终于，他伸出胳膊，环住了何翌的后背。

“别再……说放手的话……”

没有想到他会回应的何翌愣了一下，泪痕未干，却笑了：“不会，永远都不会再说放手。”

“如果……再伤害……你、你永远都……不会再找到我……”

何翌没有回答，而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那个需要他珍惜保护的瘦弱身躯。

不会有如果。

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从来没有像伤害你一样伤害过任何人。

因为太爱了。

但失去了这么多次，我已经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

林子寒，是你教会我，该怎么去爱别人。

我会用一辈子，在你身上实践，你教给我的所有。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在这一刻，互相拥抱着彼此，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能够感受到坚定的执着……

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在呵护、伤害、笑容、泪水、疼痛、开心中……能够找到让自己幸福的那一刻的……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爱情就是……当感觉到真心的时候，走远了的人，愿意停下脚步，让另一个人追上来，十指交叉并肩而行。

爱情就是……林子寒和何翌之间注定的纠缠。

从此以后，永不放手。

人的一生，身边出现了无数的人。

分分合合，擦肩而过只因为那人不是命中注定。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你，你看到了我。

彼此的眼睛中，对方是唯一。

于是，这个人就成为我的命。

或许伤害过，或许哭过。

或许疼痛过，或许恨过。

但忘不了，忘不了，只因为还有爱的存在。

只要有爱在，我们就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们的爱情只是一个故事，但故事中也有真情。

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真爱。

希望，每个人都能抓住自己的幸福。

——正文完——

番外1：穿越记【穿越和反穿越】

那天小寒同志很伤心很伤心地哭了。

亲妈碎夜无痕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那天小寒同志抽抽搭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过的话。

小寒同志哭得梨花带雨，他还口吃。

他说：“如果……再伤害……你、你永远都……不会再找到我……”当然这么艰难才说全的一句话是对何翌说的。

于是看到小寒同志那么伤心地哭了，碎夜无痕痛心疾首，这是最疼爱的儿子啊，怎么能让他哭得这么……这么有爱得想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