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寒做出洗脑决定的时候，到底觉得他对他爱到什么样的程度？或者，他以为自己会在爱着他的同时，在他死后，还会爱上别人吗？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爱上王强，因为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但是，当初的林子寒，为什么对他的爱，那么不信任……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他们二个，都对彼此这么残忍……

李孟渊回到宾馆的时候，正看到何翌怀里抱着那个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家伙从里面出来。见到何翌还会怕，但是他还是脱口而出的叫了男人的名字。

“王强！”

何翌看着朝他们跑过来的人。那个毁了他、毁了林子寒的人。

“李、孟、渊。”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叫着他的名字，就像正在用牙齿撕咬着他一样。

李孟渊顿了顿，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他没有看何翌，而是对着他怀里的人伸出手：“王强，跟我走。”

“李孟渊，你别忘了当初是谁那么恨他。没有什么王强，他就是林子寒。”

男人在何翌的怀里簌簌的抖动着，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哈。”李孟渊笑了一声，抬眼看着何翌，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那么严肃。他了解何翌，现在的他并不是神志不清而是带着十万分的认真。笑容骤然消失，他来回地看着何翌和林子寒，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他回来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但是，别再来打扰他了。”

李孟渊站在那里看着何翌抱着男人上了车，看着车远远地开走，他突然把脸埋在手心里，蹲下身，眼泪从指缝间落了下来。

车上，何翌轻轻地摩挲着爱人细瘦的后背，垂下头把脸埋在他的颈间。

干爽的属于他的味道，他想微笑，却笑不出来。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请原谅我。”

“我、我……我不是……”怀里的人说话断断续续的，身体也在若有若无地抗拒着他的碰触，“我不是……林子寒……”

他已经不想做什么替身了，就算何翌愿意承认他是林子寒，他也不想再做他……他要做王强。

“对不去对不起……小寒……”

“我、我是王、王强……”

“……”何翌抬起身，看着林子寒发红的双眼，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眼角，叹了口气。

以前他想做做林子寒的时候，他却边粗暴地侵犯他的身体边羞辱他。他是怎么说的……

“休、想。永远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他，你算什么东西……”“以后，再也不准说取代他的话，连想都不准想！”

他拉扯他的头发，让他在墓碑前留下恐惧的记忆。

“他就在这里，就在这地下，睁开眼睛啊，你看看你配不配的上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却是他？”

而现在，他已经不想做林子寒了。

何翌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炸裂了，他不想做他自己……

寒，你不是王强，你是林子寒……我该怎么告诉你……

在我一次次地不愿承认你之后，该怎么告诉你，其实你就是那个你一直想成为的人。

驱车回到主宅后，何翌把林子寒放在床上，给他脱了衣服换上了舒适的睡衣。已经准备好的饭菜被送了进来，何翌亲手喂他吃饭，林子寒躲闪着抗拒，他强装起来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酸楚和手指的颤抖，固执地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

林子寒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进食了，在何翌这里受的伤太重，即使他想好好的，身体却违背着大脑的意志地提不起力气。

好半天才喂他吃了点东西，对于何翌来说少的可怜的量，林子寒却再也咽不下去了。

坐到床上抱着他，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对面的窗户开着，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院子里的一切。

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二个人都不说话，恍惚中何翌有一种回到以前他们没有何人嫌隙时的那种感觉。

何翌垂下头看着眼睛微微眯着的林子寒，他靠近了，唇就要碰上对方唇的时候，突然一声狗叫打断了还算和谐的气氛。

“……”何翌满脸黑线地看着那只雪白雪白的狗嗖的一下窜到床上来，不停地舔着林子寒的脸，甚至都碰上了嘴唇，何翌的手指乱颤的伸手就要把那只已经长得比原来大了四五倍的狗掀翻下去。

“你……”林子寒就要出声制止，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的，闭上了嘴。

何翌顿了顿，收回了手，起身让林子寒躺好，把狗拎了起来。

林子寒脸上的表情黯了黯，垂下眼睫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何翌要把狗扔出去，但是十几分钟后，狗叫声出现在耳边，温热的舌头正舔着他的脸。

林子寒睁开眼睛，看了看躺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狗狗，抬起眼睛看向何翌。

“在外面玩的太脏，给他冲了一下吹干了才能上床。”

他认真地看着何翌，几秒后垂下眼睛，抚摸着狗狗身上柔软的毛，嘴唇张了张。

何翌等了半天，才听到他轻声说道：“我、我不是……林子寒……也不、不想做他了……不要再、再对我好……”

“小寒……”

“我、我不是……”男人红了眼睛，用胳膊挡在了脸，“不要……不要再这、这么叫我……我不是……我是王、王强……”

何翌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哭泣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仙子啊，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面对现在的他们、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哪里说的出口……

但是，一辈子不说，对他好，爱上他，让他重新爱上自己，并不代表他能够放开心结。

何翌看着他压抑着哭声，那种无声的哭泣让他更加心疼。

“你听好了，”何翌不打算再隐瞒下去，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去争取他的原谅，“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叫王强的人，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你。你是林子寒。”

说出来并不轻松，他知道有些事会让他更加沉重。

已经能够预料到林子寒的反应，他太懂他了。

“我、我不、不是……”

“你被洗脑了。”

“不要……再骗我了……”

何翌沉默了。

他转身出了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卷录像带。

用胳膊挡着眼睛的林子寒，在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放开了胳膊，眼睛看向正在播放着什么的电视屏幕。

屏幕里的他正对着现在的他，他看到自己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我叫林子寒，”他说，“为了新生，我决定洗脑。我将以'王强'的身份在B城附近的XX村生活，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够再次和何翌相遇，如果我们能够再次相爱，就把这卷录影带让我看一遍。希望新生之后的我，能够幸福。”

希望新生之后的我……能够……幸福？

很短的一段录像带，林子寒随着屏幕中人像的消失一样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林子寒？二年前的林子寒……在对着二年后的我……说幸福？

我能够幸福吗……

趴在他怀里的狗不安地在他身上蹭着，林子寒看向何翌。

“那人……是我吗……”

“……是。”

“其实……我就是……林子寒？”

“……是。”

“我不是……王强……我是……林子寒……是你……爱的人？”

“是……”

林子寒笑了。

笑得全身都在颤抖，他的眼角挂着眼泪笑了。

以前想变成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何翌不让他做的那个人，不允许他取代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到底谁是林子寒，他到底是谁？他是林子寒？那么他受过的那些伤害，因为想变成林子寒而做过的努力而受到的伤害算什么，他嫉妒过甚至恨过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这一切……多么可笑。

“如果……我们能够……再次相爱……”他喃喃地重复着录像带里的话，突然竭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什、什么相爱！没、没有……你根本……根本没有爱上……”

“我爱你，爱以前的你爱现在的你。”何翌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林子寒转身，把头埋进枕头里，“你爱的……不是我……”

李孟渊说，他爱的只是爱情。

而他，又何尝不是。

当他发现一切都是错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原来的冲动。

不管林子寒如何，王强爱上的，其实只是那个死去的林子寒和何翌的爱情……

林子寒说出的话，他不明白，因为他是王强。林子寒多说的幸福，或许他这辈子，没办法得到。

第22章

自从被何翌接回大宅并知道了真相，林子寒不想承认但也妥协了。

并不是不相信，相信却没办法接受。何翌看着他的眼神他适应不了，他还没能把自己放在林子寒的立场上，却被用和以前完全相反的态度对待，变化太大。

但是如果总是那么僵持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他默认自己是林子寒的事实，但却不接受何翌的爱。

已经承受不了他的爱，因为他不仅只是林子寒，他更是王强，在他的记忆中，即使很多事都是编造出来的，但被伤害过却是事实。

因为何翌爱他而伤害了他，因为以前的他而伤害现在的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原谅何翌，原谅以前那个做出洗脑决定的自己。

很多事，何翌有错，但想想，其实也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这几天何翌不会刻意找他，就因为他变成了林子寒本人，何翌什么事都以他为重，只要他说一句话，何翌如奉圣旨。

之前是他对何翌有求必应而对方根本就不稀罕，之后是何翌近乎溺爱的宠着他但他已经厌倦。

天差地别，只因为一个林子寒。

对于何翌来说，“林子寒”是他的爱，但是，他却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纯粹的林子寒。

嫉妒过的是自己，痛恨过的是自己，到现在他能怨谁？何翌吗？

错误不会只是一个人造成的。他依旧恨自己，曾经那么想成为林子寒，但他现在却觉得，林子寒这个人，如果不存在多好。

或者，他不会遇到何翌爱上何翌该多好。

“我叫何靖。”

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边，林子寒坐在庭院的草地上，逆光仰着头看阴影处的那张脸。和何翌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应该是很冷漠的人，却在朝他笑。

有点违和。

“我们……以、以前认识吧……”

何靖愣了愣，复又笑了，坐在他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是啊，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林子寒没有说话，脸上也出现一抹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却苍白得没有实质。他能够感觉到身边的这个人的酸楚，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连曾经爱的要死要活的何翌的痛他都可以不看一眼，何翌的伤比这个人要更深。无形间到底多少人走进了这个痛苦的圈子，身边的这个人又带着什么样的悲伤，他已经不想知道了，外在的一切都不重要，当他知道自己就是林子寒的时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活着还是死去，他到底是谁到底该做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想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让自己就这么再也“没有顾及”地生活吧。

二个人再也没有交谈，静静地在那里做了许久。

何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眼睛没有看林子寒而是看着前方某一处：“放过自己吧。”

“……”

“放过自己、放过翌……你们应该幸福的。”

“幸福……”

“因为爱的伤害，为什么一直纠缠下去？如果没有爱，这些伤害，你真的会记得这么清晰吗？寒，不要爱的那么艰难，爱情，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有的时候正是因为爱才互相伤害，既然爱，为什么不忘记曾经受过的伤，为什么得到爱了却不让自己幸福？”

得到……爱？

对，他已经得到爱了，但是，他却承受不了这种爱……

“寒，你没有那么胆小。”

不不，他很胆小，很多事因为害怕他不敢做。

“不是幸福不了，是你自己不让自己幸福。相爱还有什么不能原谅，难道非要在失去的时候才后悔，后悔了折磨自己，以前有过的就真的能回来吗？”

林子寒仰头看着面前背对着他的男人。

“你想想翌吧。他现在的痛苦，就是因为当初一念之差。寒，你和他不一样，你的心……一直都很柔软。”

他的心柔软吗？是啊，就是因为太柔软，所以才伤痕累累。如果他的心能硬一点狠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的伤害。

何靖走了，林子寒抱着以臂圈住膝盖，蜷缩起身体，眼睛盯着草坪一眨不眨。

不知道过了多久，谁在他身上搭了一件衣服，肩膀被拥住，他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抱着他的人是何翌。

那个人的味道、那个人的触感，都已经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他知道，自己依旧爱他。

永远也没办法不爱这个人，他们的爱情就像人必须吃饭一样，已经成了自然，是必须。

就算不想承认，但，他其实早就依赖他，没有他，或许会活不下去。他是不是应该原谅他……他是不是应该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何翌……”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如果你想，我可以不再碰你甚至不再见你。”

被打断了话，林子寒僵硬了嘴角，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数次，最终还是无声地闭上了。

何翌何翌，原来你还没有刚才那个人懂我。

想说自己会尽量再去爱你，想解脱彼此，但是，何翌，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你已经选择了要逃避。

不碰、不再见面，何翌，你放弃了，因为我的冷淡而放弃了我，因为我的不原谅而放弃了我们的爱情，你有什么资格说爱。

林子寒把额头放在膝盖上，他没有哭，眼泪已经流不出来。

“何翌……再、再也不要见面……”

抱着他的胳膊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林子寒感觉到他的温度慢慢消失。何翌站了起来，离开了他的身边。林子寒没有抬头看他，他已经不想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在他说出不再见面的时候，他的心里还在隐隐期待着他霸道地说“不”。但是一切都错了，他不了解何翌，何翌并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