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太多酒,总是不会醉,要不要什么时候一起出去喝酒?”
“我不喝酒,恕不奉陪。”曲楝淡淡勾起唇角笑,骨骼匀称有力的手提起了他随身的笔记本电脑,“阿雅。”他叫了阿雅,“
喝酒……你怕做梦?”
“曲同学,有些噩梦是没有醒的时候的。”陆潇雅在他背后轻轻地笑,看看曲楝带着晚川优要走,叹了口气,又喃喃道,“已
经有几天没有再出毛病,今早报上去的身体状况是优,看来下午就要接受审讯了吧……”
笼住她的肩,看了一眼晚川优,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门,曲楝莫名的有些犹豫不决起来。第一次怀疑了一下自己下午陪
着晚川优去找学校这决定究竟是对的还是不对的。也许留下来陪着陆潇雅一起接受审讯才是比较正确的……
蹙了蹙眉,曲楝打算走开,他不怎么懂得应对这种算不出缘由的不安。
让他觉得危险。
哀乐,献花,生平事迹简述。
当然都是些溢美之词,好让走的人可以体面点。
不过也并不完全都是粉饰……不管后来造成了多少悲剧,至少,这个即将被焚烧成灰烬并最终埋在冰冷土层下的男人,曾经给
过他们温暖和爱。在他们还不能自立的时候,给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握着一束白菊花在棺木前,曲楝轻轻念了一个“周”,叹口气最后改了称呼:“爸,你走好。”
晚川优立刻就冷笑了一声。
轮到晚川优最后道别的时候,她只是冷傲而矜持地象征性弯腰,然后就退下来和曲楝站在一起。对于这个男人,她心里剩下的
只有恨。曲楝做得好人,只不过因为被锁链铐在机器上五年的人不是他而已。体会不到那种时时刻刻都会被人追上来所要欠款
的担惊受怕,那种拿不到钱就可以预想到自己下场的生活,她已经过得够了!
每到约定的打款的期限,就开始恐惧,曲楝会不会丢下她一去不回?会不会没有能力筹到钱?会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能及
时赶到?一个个小时捱过去,好不容易等到数目落实,又是下一个轮回。
恨周清明?听见曲楝那一声“爸爸”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地短促冷笑了一声,岂止周清明……曲楝她也想恨……但是曲楝从来没
有丢下过她。曲楝其实并不优秀,是被她硬生生逼得优秀,她知道不该恨。
曲楝分明听见了那声冷笑,只是缓缓拉过晚川优,一起行了一个礼。他把手上的菊花放在棺木上,微微颔首致意,示意礼节都
已周全。这个礼之后,就是出棺,焚烧,最后收检骨灰下葬了。
“你感谢他?”晚川优歪歪头,娇俏地笑。“他也曾经是个好人。”曲楝只是温暖宽容地挑眉笑了笑,拉起晚川优,两人都不
再看那即将被推进焚尸炉的尸体,施施然走了出去。余下的事殡仪馆会知道怎么做的。
门槛上的“周清明先生千古”的“生”字被风撕了一般下来,在风里吹得哗啦啦作响。
这个人死了,给他们仍然留下了三百零二万的债务,已经太足够缅怀了。
“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好看不好看?”晚川优动作优雅地在镜子前转了个圈,那件黑色的蕾丝公主装很合身,恰到好处地露出半
个背部。她浑不在意甚至是有些故意地把背后狰狞的伤痕展露出来,看得旁边的售货员小姐白了脸,呐呐地说好也不是说不好
也不是。
“衣服很合身,只是不大衬你的肤色。”曲楝不置可否地略笑笑,伸手给她整了一下衣领,指尖淡淡地从那些伤痕上拂过。他
只知道小优因为他吃了不少苦,但是那些伤痕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见。从前几天晚川优突然又回到他身边,两个人好像
都有着默契,不提以往。晚川优什么也没有和他多说,甚至诉苦都没有。
“那我就要这件。”晚川优抿唇笑,曲楝点点头走过总服务台低语几声付了钱,不到一会便有服务生急急忙忙地下楼来,取来
一件米白色的衬里依样包装起来。曲楝略略看了一眼,把两件装在一起,笑容微暖:“小优,走吧。”
“真周到。”晚川优甜甜地绽开一个笑容,随后勾住他的手臂,仿若开玩笑地道,“阿楝随时都能说出这样的漂亮话?即使和
我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我是洪水猛兽吗?”
“你是我妹妹。”曲楝只是淡淡地笑,除了稳重包容看不出更多的涵义,“宠你是应该的。”
“那么对着别人呢?说不说心里话?”晚川优仍然笑意盈盈,甜美可人,“我听说,阿楝,你和今天去看那个漂亮男生是一对
——”
曲楝停下来,眉尖一挑,扭头看着晚川优。
“啊别看我,”晚川优一脸无辜,“我关心阿楝,只是不小心听来的。”她显得有些惶惶,“我没有故意去打听,也不想干涉
阿楝。”
她仍然天真无邪笑颜灿烂,轻轻地说:“但是阿楝最宠的是我,对不对?”
“我利用了他,欠他的要还。”曲楝的回答是拍拍她的肩,往前一指,“你想多了。前面就是沃尔玛超市,走吧,也去看看。
”
晚川优欢呼一声蹦过去。
陆潇雅今下午接受审讯……曲楝若有所思地站住,看了一眼晚川优蹦过去的背影。瞬间想起来的是陆潇雅茫然地看着他,脸色
苍白地轻轻喊了一声“柒”。
至少那一瞬间他应该是希望有人可以陪伴的。
难道那个才是真实的陆潇雅?面对死亡可以毫不畏惧地在电话里和他调笑,会因为打群架到全身软组织挫伤导致住院,也能违
反校规违反得理所当然,却又会因为做噩梦害怕得不敢睡觉,会脆弱到没有人叫醒他就会一直陷在梦里醒不过来?
会有这样矛盾的人吗?也许……有。
不知道下午他会怎么供述。曲楝瞬间觉得有些头疼,陆潇雅已经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了,这次若是又节外生枝,还要给他添什
么样的麻烦?想了想,他发了个短信给唐松桡:“下午附二医院。麻烦过去下。”
他似乎忘了,自己从来没有怕过麻烦。
晚川优奔进大门,站住了,仰起头眼角突然闪过一丝忿恨的神色。曲楝还是第一次想要逃避她的问题,她的感觉没错,那个男
生果然是个威胁。她突然觉得有些愤怒,凭什么?阿楝,凭什么?他付出的远远没有我的多,有什么资格取代我的位置?
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依靠只有一个人了,不要……再抢走他。
(十七)
晚上八点左右,赖诺辰发来一个短信,短信很短,短得很不像他的风格:“长荣区公安分局,速到。”
赖诺辰会有什么事要找他?待机时间一过屏幕就暗了下去,曲楝下意识地按了按屏幕,那一块小小的白色又亮了起来。曲起手
指他调出了“使用号码”,想了想又按了挂机键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呼了一口气。都到楼下了,总是先送小优到家的好。
“阿楝?”晚川优一只手握着一整把烤鱿鱼,提着袋子走上来有些警觉地探头去看他的手机,含含糊糊,“谁的短信?”曲楝
明显没有给她看的意思,只是笑笑,接过她的袋子,简单地叙述道:“赖诺辰找。”
“哦。”晚川优咬了一口鱿鱼,很大方地伸手,“钥匙给我,阿楝有事就去吧,我会开门别担心。”赖诺辰她跟着曲楝见过一
次。
这是在表示关心?曲楝看了她两眼,沉吟片刻:“没关系吗?”晚川优直接抢过袋子,举起手笑眯眯宣布:“绝——对,我不
会去做奇怪的事的。”她这样坚持曲楝也就不再反对,微微一笑,从外套口袋掏出钥匙来放在手心给她握住:“那,小心。”
他看着晚川优蹦蹦跳跳的走上楼梯去,一直到房间的灯亮起,才转身到街边拦了一辆的士。
晚川优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瞬间恢复成面无表情。
从门口进来她并没有换鞋,地板上有几个模糊的鞋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边。
“现在?下去?”赖诺辰往窗外张望一眼,一个还在羁押期间的人要去逛街?就算,好吧,在公安局下面就是街道,但这实在
不像一个才从审讯室出来,刚刚还被告知要面临刑事处分的人所做的要求。
拼着欠他一个大人情也要把他从暖和晒太阳的状态下硬差使来,他实在不想夸奖唐松桡有先见之明。
看着陆潇雅悠悠倚在窗口满脸憧憬的表情,再对比如临大敌的刑警和楼下渐渐聚集的围观群众,赖诺辰原本托着下巴懒散地欣
赏陆潇雅的侧脸,笑了笑站起来晃过去,一边在短信的输入栏输入了几个字:“长荣区公安分局,速到。”
赖诺辰走过去,和他隔着五十厘米的距离更加悠闲地抱肩坐在窗框的另一端。
还是认定为防卫过当嘛……有主观恶意,超过了必要限度对社会安全构成一定的威胁。是啊,他本来就是个威胁,果然是呆在
牢里才最合适。陆潇雅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方,一只手支着窗框勾起唇角轻轻笑:“突然想染头发……”说了这句话他脸色
一白,话语中断,闭眼习惯性的腾出一只手想按住太阳穴,神经性偏头痛发作得总是没有预兆。
他本来就坐在窗子边,全靠一只手支撑着平衡……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赖诺辰眉尖一挑,最快的速度伸出手——
到达长荣公安局外围的时候,曲楝错愕了一下。
灯光下可以看到,那里满满的围着很多人,都在喧杂声中仰着头指指戳戳的往上看,议论纷纷,仿佛公安局不是公安局,而是
菜市场。
从车里踏出来,曲楝也条件反射的往上看了一眼,然后蹙起眉。虽然天色昏暗的原因人影在五楼看不清楚,但是坐在窗口看风
景这种事,实在像是陆潇雅会做的事。他又怎么了?
“听说畏罪自杀?”走过去的时候,有人在身边互相悄悄咬耳朵。
是陆潇雅的话,绝不可能。曲楝不知为什么有些反感,又往上看了一眼,就在那一瞬窗户被猛地推开,一个人翻出了窗外。人
群一片大哗纷纷往后退,瞬间让开了一大片空地。而那个人却清醒过来,在电光火石间反手抓住了窗口紧随伸出的另一只手,
就那么险而又险地悬空吊在五楼的窗外。
这次曲楝终于看清了那个人是谁——正是陆潇雅。
糟糕……心头一沉,就着人群散开腾出来的空隙,曲楝不迟疑地往楼上奔去。
“小赖,你动我就松手……”陆潇雅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仰着头笑,也并不显得狼狈,只是因为陡然的用力吸进了冷空气有
些咳嗽,“咳咳……”赖诺辰原本想立刻把他拉上来,闻言顿时不敢稍动,先不说陆潇雅名义上是他向广陵校区借的人还负着
一份责任,他当然不可能让陆潇雅这样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其他的警卫严阵以待,却都被赖诺辰无奈的一句“他说你们过来他就松手”挡在三步开外无能为力。也就在赖诺辰进退两难的
时候,曲楝也已经到了五楼,他上楼用的时间很短,却被警卫拦在门口。
“请让我过去。”曲楝也就站住,不准备硬闯,多耽误一秒陆潇雅就多分危险,这时候冷静比蛮干的效果好万倍。他也没有什
么特别焦躁的表示,只是侧过脸注视着赖诺辰,下颚微扬,“我是为了他们来的。”
他平日本就气质沉稳可信任,认真说话的时候让人很难找出反驳的理由,两个把陆潇雅带出审讯室的警察通过对讲机和不知道
什么上级请示了一下,也就相对点点头,让出条路给他过去。不管陆潇雅是干什么突然发神经跳楼,毕竟人命最大。
曲楝到了窗边,也不着急去拉陆潇雅。只是一手搭在半个身子悬空的赖诺辰肩上,借了他一把力。然后淡淡看着陆潇雅,问了
一句:“还能这样坚持多久?”
“约摸四五分钟。”陆潇雅敛眉浅浅一笑,“一时半会不会让你看到经典的跳楼场景的。”他再怎么弱,毕竟也是个男生,好
在曲楝从来不忽略这一点,倒不讨厌。
“那就好。”曲楝注视着他微笑着的眼眸,一直看进去,“初衷是什么?听人说——”他甚至有点笑意,用了种温柔叙述的语
气,“你要畏罪自杀。”
“真是有创意的说法……”陆潇雅喃喃叹口气,扑哧笑出来,抬头上望,“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就在空中晃晃悠悠,下面就是聚集的人群,要死那真的是很容易的事。
“是么。”曲楝不置可否,眼神往侧面一飘,虽然表面很淡定的在聊天,但是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忘记,陆潇雅是在距离地面二
十多米的高度和他说话,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也许那正是陆潇雅希望的。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么,之前本来是想要
做什么?”
“我想要染头发。”陆潇雅悠悠地笑,“你答应我,我就不反抗……”他语气仍然轻松,但开始显得有一点滞怠,他的伤还没
有完全恢复,坚持久一点就不免有些吃力。
赖诺辰苦笑,曲楝异于常人的冷静,简直是个不下于陆潇雅的怪物。
“好。”曲楝神色不动,忍住要伸手去直接拉陆潇雅上来的冲动,再问了最后一句,“想染什么颜色?”他一向不喜欢给人“
纯粹敷衍”的感觉,即使是陆潇雅处在这样的境况,他也并不希望让陆潇雅觉得在他眼里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银色或者是淡金色……像月光的颜色,一定很漂亮。”陆潇雅叹口气,嘴角轻轻一撇然后弯成微笑的弧度,“曲同学,虽然
这样聊天很愉快……你再不拉我就真迟了。”
“上来吧。”曲楝在心里松口气,和赖诺辰一起用力,把他拉了上来。
底下的人群里猛的爆发出一阵满足的叫好声。
“OK,交给你了。”赖诺辰拍拍曲楝,轻松接过话头,准备晃回他的狐朋狗友窝去,或者该先到塔菲要一杯蓝调奶茶。曲楝要
当做没事,他当然不会去拆台。他今天被谋杀的约会改天一定要找唐松桡加倍的捉弄回来。
陆潇雅靠着曲楝站着,原本眉眼弯弯地看着赖诺辰一句话甩完包袱准备走人,却在视线触到赖诺辰身后的一个人时,眼神一闪
,突然唇角微勾,挣开曲楝他然后走上一步拉住了赖诺辰。那个拉住的姿势很暧昧,进一点就是拥抱,退一点就是牵手,十分
微妙。
两个人同时怔住。他要做什么?
陆潇雅伸手拉住了他,似乎还有点害羞,脸颊瞬间浮上一片红晕,咳了两声,低低地说:“谢谢。”在说谢谢的时候他的眼神
再一次从赖诺辰身后经过。
他意不在此?赖诺辰略略侧过头,视线停在陆潇雅在注意着的人上,眯眼笑了笑,曲楝的妹妹?原来陆潇雅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