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了以前,张诚绝对不会相信什么鬼玉有魂之类的说法,但这几天经历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把白吾泱的话当真。
若以后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他不吓死也得让鬼捏死了,还不如现在痛一会儿比较爽快。
白吾泱没有碰他的手:“不行,在鬼玉找回来之前,魂必须在你这儿呆着。”
张诚立马急了眼:“有没有搞错啊!凭什么让它在我这儿呆着?敢情儿有危险的不是你!”
白吾泱丝毫没有被他的焦急影响,说话依旧慢条斯理:“我不知道怎么弄出来。”
“……”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而且,就算能拿出来,我也不会拿,等鬼玉找回来再说吧。”白吾泱躺下来,闭上了眼睛,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跟他谈下去。
张诚抑郁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真想上去狠狠地戳他两下。
昨天才决定再也不掺和这鬼玉的事情,现在就发现,掺不掺和,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的生活好像在掉进盗洞的那一瞬间开始,就踏入了跟以往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没有退路,只能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虽然对这条路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但看着身边这人淡然安睡的样子,他的心却渐渐地平静下来。
能经历些跟以往完全不同的事情,大概也不是件坏事。
只是,希望别真的把小命给交代进去。
张诚认命地叹了口气,也学身边的两个人,闭上眼睛睡过去。只不过,没有皮小蛋在脸上蹭着,好像总是有些不太对劲儿。
刘简对他搬家的消息虽然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平静地接受了。
张诚还记挂着他发现小世会飞的事儿,心里一直惴惴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提起。
等行李都搬上了租来的车,小世跟白吾泱也坐在了车上,张诚才抱着皮小蛋停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刘简……”
刘简笑着搔了搔脑袋:“那个,我不会说出去的,小世会飞的事。”
张诚没想到他会主动提,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道谢:“谢谢……”
“谢什么啊,都同居几年的交情了。只不过,小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简好奇地问道。
张诚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只能略有保留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他不是我们普通人,真的谢谢你能保密。”
“真的没什么。”刘简摇摇头,“李晓以往天天跟我说他们家是捉鬼的,我没信过,原来还真有这么回事……昨天,你遇见的是鬼吧?”
刘简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里却满是笃定。
张诚有些诧异地发问:“你怎么知道?”
刘简瞄向他手上的紫黑色淤血:“怎么崴脚也不会崴得手腕上一个手印吧?”
张诚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背后,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多此一举,只能苦笑着重新把手放到皮小蛋身上:“你说李晓他们家是捉鬼的?”
“她是这么说过,我都没当回事……现在一想,她说的可能是实话吧?”李晓就是刘简那个相恋几年论及婚嫁的女朋友,也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她的样子可跟法师一点儿都联系不起来。”张诚打趣了下,李晓人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听说还练过格斗,跟那个玄幻的职业还真是一点相似点都没有。
“大概是她家人吧……她?我想象不出来李晓嘴里念念叨叨的样子。”刘简失笑,“走吧,我搀你下去。”
张诚脚上的伤经过了一夜,好像还没有转好的迹象。
“好。”张诚刚想把手递过去,白吾泱的身影就又出现在公寓的门口。
“好像用不到我了。”刘简轻笑了下,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白吾泱一言不发地过来,跟昨晚一样,把张诚整个人都半抱住。
“好吧,那下回直接办公室见。”张诚跟刘简告别,两人一猫就相携着慢慢地下了楼。
坐上那辆租来的车子,从车窗里看着这栋住了两年多的公寓楼,张诚心里难免生出些感慨。
接下来的路,不管通往哪里,他好像都要跟身边这一大一小一起走下去了。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明明是三个才遇见不过几天的人,却被命运的锁链紧紧地锁在了一起,比那些相识经年的人联系还要紧密的多。
他甚至不知道白吾泱到底还能不能把那块鬼玉找回来,就这么别无选择地踏上了跟他同行的路。
张诚看看身旁闭目假寐的年轻面孔,突然有种前途渺渺的感伤。
17.小世之难(一)
前天来送小世的时候不过是匆匆一瞥,真的要搬进来住了,张诚才发现,白吾泱这所看似辉煌的大房子也不过只进行了最基本的装修,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除了主卧之外,其他的两个房间都只简简单单的摆了张床,床上空空旷旷,一副欠人睡的凄惨模样。
于是负伤状态中的张诚同志就眼巴巴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吾泱给他把被子从箱子里一张张地抱出来,又一张张地铺到床上,心里的感觉真是无比微妙。
尽管胆小如鼠的某只猫一直可怜兮兮地在一旁喵喵叫着抗议,但张诚想到昨晚的可怕经历,还是把严凌世跟自己安排在了一个房间。
虽然这小家伙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但有总比没有好。
再说了,他总不能这么不客气地跑到主卧房去跟白吾泱一起睡。
不过,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张诚同志也特意把严凌世的小床摆放的离自己远了些。
等把东西收拾完,又叫来外卖大吃了一顿,三人(?)一猫才算是真正开始了同居生活。
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张诚还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住了到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家里?这事儿要是让老爸知道,估计又要被骂不够稳重了。
大概是前一晚的事情带来的恐惧太深,一直到很晚,张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起晚了。
现在不比在学校住的时候,就算是醒来的晚点儿,把洗漱的时间缩短点儿,十分钟就能赶到班里,从白吾泱家到学校光坐公车也要二十分钟。
张诚带着青青紫紫的伤手伤脚,在公车上吊着晃悠了许久,才一瘸一拐地到了办公楼。
拐进班里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又瞥到年级主任又吊着小眼睛盯着他,张诚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老师迟到了十多分钟,而且还是脾气最好的张老师,班里的学生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三三两两地在扎堆聊得正欢,看张诚一瘸一拐地上了讲台,顿时把眼光都集中了过来。
“诚哥,干什么坏事儿去了,脚都摔瘸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蒋弈斌嘿嘿地坏笑着大声道。
听见他的话,其他人顿时哄笑起来。
张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我一出点儿事就一定是去干坏事去了?我就不能是在学雷锋做好事的时候摔的?而且,你们就不能关心关心负伤人士,一群白眼狼!”
“像毛主席保证,看见你受伤,学生很是心痛!”后排又一个高个子男生面色严肃地说了句。
看着那男生还是一脸正经的样子,但班里的同学们却又忍不住笑了一阵子,这次连张诚都有些忍俊不禁:“你是心痛我伤得太轻吧。”
“老师你太了解他了!”蒋弈斌赞同地点点头。
张诚在讲台上捡起一截粉笔头唰地一下投过去:“你少说句行不行?站起来!”
但和善习惯了的他当然唬不住任何人,下面学生还在叽叽喳喳地乱说话,蒋弈斌懒洋洋地站起来:“诚哥,你想坐凳子就直说么,哥们儿又不是不让着你。”
说完,就又懒洋洋地拎着自己的凳子上了讲台,放在张诚屁股底下,顺便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上前抚了抚张诚的头发:“张老师乖,好好养伤哦,我们都会心疼的。”
“……”听着下面立时响起来的哄笑,张诚再一次欲哭无泪。
他在这群兔崽子中间是不是有些太没脾气了?
任何话语此刻都已经表达不了张诚的心情,于是他抬起脚来就朝着蒋弈斌踹过去。
当然,张诚本来也没准备真踹,但谁知,就这踹空的一脚都让他的脚踝处又传来一阵抽疼,让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蒋弈斌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诚哥,你就安分点儿吧!”
说完就蹬蹬蹬地跑回了位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
“咳咳……”窗口突然传来两声轻咳,班里的哄闹声瞬间消失,下面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坐得直,就连蒋弈斌都把屁股从桌子上挪开了。
张诚抬眼往窗口看了看,只见年级主任那讨人厌的身影果然正杵在那儿。
昨晚导致自己见鬼的罪魁祸首就离自己几米远,张诚真有种过去一巴掌把自己手心那黑影拍到他胸口去的冲动。
“咳咳,好,我们下面开始上课,今天要讲的是《现代诗五首》。”张诚也清了清嗓子,打开放在讲台上的课本跟教案。
年级主任也终于舍得离开了他们高二五班的窗口。
看见他离开,张诚一屁股坐在蒋弈斌搬来的座位上,满心不平,这群没良心的,到底谁是含辛茹苦兢兢业业给他们讲课的老师啊!
把凳子往后滑了下,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第一首诗的题目,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讲台上赫然多了一个面包和一瓶营养快线,而下面的学生都端着一张张傻笑的脸看着他。
张诚顿时认输地呼了口气,好吧,这群小兔崽子在某些时候,还是挺有良心的。
上完课,已经到了上午十点钟。
好在年级主任这次没那么不要脸,没再来计较他迟到那十分钟的事儿,不然他真想把手脚都拍在他办公桌上,给他要医药费。
今天也就只有这两节课,张诚回办公室啃完面包喝完酸奶,看没有什么事儿,跟刘简说了声,就准备回去。
反正正在负伤中,抱病上课的精神都已经很可歌可泣了,他总得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别人一点儿。
一瘸一拐地出了办公室门,就遇见了李晓。
因为刘简的关系,张诚跟李晓也算挺熟了,果然,李晓一看见他就惊异地问:“张诚?你这是怎么了?”
张诚想到李晓的身份,害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有些不自然地把手往后藏了藏:“没什么没什么,脚不小心崴了一下。”
“怎么那么笨啊你!”李晓的性格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说起话来也直,说起来,跟刘简还真是有些互补。
张诚心虚地笑了笑,急忙岔开话题:“怎么?你来找刘简?一点儿时间也得约会啊?”
李晓被他说得脸上有些发红:“什么呀,我是有事儿才来的!”
“那不打扰你们啦,我先回去了,拜拜!”张诚看找到脱身的机会,赶忙冲她摆了摆手,“下回见啦!”
但刚举起手来,张诚就有种想把自己扔到外太空去的冲动。
他今天穿的是件休闲的连帽衫,袖口也挺宽松,手一扬起来就卷了下来,手腕上的痕迹一下就露了出来。
李晓脸上的表情果然有些异样,张诚连忙把手放下:“我走了,拜拜。”
“你等一下……”李晓朝他凑过来。
“那个,我还有急事,你赶紧去找刘简吧,小心他等急了。”张诚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三步并作两步就下了楼梯。
到了楼下才又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
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恐怕更能引起怀疑吧?
再说,就算刘简说过不告诉别人,但就李晓跟他的关系来说……应该算不上是别人吧?
他撞鬼这事儿倒无所谓,但小世会飞这件事情,他真的不想再让别人知道。
万一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保护他。
说起来,除了“能撞鬼”这个特质之外,他也只不过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一枚。
大概到时候小泱的作用要比他大得多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家伙整天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但张诚却忍不住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18.小世之难(二)
张诚没有白吾泱家的钥匙,所以到了门口,还是老老实实地按了门铃。
但连着按了好几下,门里面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小泱……小世!”张诚尝试着喊了两声,但厚重的防盗门里还是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难道他们两个还有兴致结伴出游?张诚想到粉嘟嘟的小世扑在白吾泱怀里笑闹着逛街的情形,顿时觉得头顶上嘎嘎地飞过一群黑乌鸦……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扑了个空是一定的了。张诚认命地在门口等着,因为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就席地坐了下来。好在上下楼的人一般都是乘电梯的,不然他这个样子,还真有点儿像伺机作案的入室盗窃犯。
一直到屁股底下都快坐出花儿了,张诚才看见白吾泱的身影从安全楼梯那里出现,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奇怪地问:“小世呢?”
白吾泱在他面前站定,慢吞吞地回答:“在里面。”
“里面?我刚刚敲了很久的门,他都没声儿啊!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张诚现在的危机意识十分高,顿时紧张地拽住他的胳膊,“快点开门看看!”
白吾泱越过他,拿钥匙开开门,本来都已经做好冲进去的准备的张诚立刻愣在原地——严凌世小朋友就在门口的地上坐着,手里摆弄的东西……好像是某种叫做门铃的东西。
张诚满脸萧瑟:“小世!你怎么把门铃拆了?!”
严凌世看见他们进门,立马站起来啪嗒啪嗒地扑进张诚怀里:“叔叔!”
张诚气哼哼地把他的手拽下去:“今天卖萌也没用!我刚刚按门铃怎么不开门?!竟然还把门铃拆了!”
严凌世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门铃?是这个吗?”他说着,又把那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电池都赤裸裸地露在外面的黑盒子往张诚跟前凑了凑:“叔叔,里面有鬼!我刚刚听见有人在里面弹琴!”
张诚:“……”
好吧,是他错了,他不该对一个从古代穿过来的四岁小娃娃抱着太大的期望。
“不好意思啊,第一天就出这种状况。”张诚对旁边的白吾泱说道,这厮已经很自觉地把小世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白吾泱摇摇头:“反正那东西也用不到。”
说完,就朝张诚伸过手来,宽大的手心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枚钥匙。
看来这家伙其实也挺细心的么,张诚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连忙道谢:“那个……谢啦。”
白吾泱当然不会再跟他说出“不客气”之类的话,接下来又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串像是手机号码的数字:“我的,记下来吧。”
“咦?你不是没有手机吗?”张诚有些惊愕地张开了嘴。
白吾泱看了他一眼:“刚买的。”
张诚顿时暴走,他是没有想到他会去买手机这一点,但这家伙犯得着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吗?犯得着吗?
但即使内心再风起云涌,张诚在这个不动声色的面瘫跟前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流着眼泪。
他性格这么美好,品格这么高尚的一个有为青年,就应该跟刘简那种温文尔雅的君子在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