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番外——竹鸟
竹鸟  发于:2012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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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犯大多数提不起劲欺我,看着我也没有同情,由得那些刚进来没多久,血气方刚的新人胡作非为。

自身难保,谁还有空扫他人檐上雪

尚风来看了我一次,满眼的心痛,却还是离开。

我只是,喘着气,被勾着琵琶骨贴在湿冷的石墙上,一身的血污浊液,衣衫破碎。

他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说:「煌,我爱你。」

我大笑,疯狂的笑,直到他走了我还在笑。

笑的泪流满面,笑的脸上浮起了难得的绯红,笑的妖邪。

末了,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俞尚风,我选择的男人。

一双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果然,二日半后的夜里,紫禁城大火,烧到了天牢。

狱卒早早逃了,但我听见他们在门口濒死的呼声。

外有仞军,内有大火,逃与不逃都是死路一条。

犯人们撞击着木门,哭闹,老犯却都安静的坐在一角,看着火在乾草上迅速的漫延。

他们在这里许多年,要死的都死去,没死的也离死不远,他们一直等待着自己的死亡,早已经没有逃生的欲望。

吞没了人体的火,发出滋滋的声音,燃烧着人脂的味道。

就快,烧到了跟前。

好像戏法,身后的墙突然一翻转,我便落入了身后的暗室,冲击的痛楚袭来,我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父皇。

正确来说,是父皇的头颅。

眼里一阵苦涩,父皇终究是没有逃过。

「那老不死的,这么多年来总是瞧不起我,总是说我心性阴霾狠辣,不适合当君主。他可知道我背后用了多少心血分明

是偏心!连母亲死时,也没半句表示。这样的人哪配得起我称他父皇」

二弟冷笑着,披着刚抢来的染血龙袍,把父皇的头颅掷在我眼前。

父亲瞪大着眼,满脸的惊讶,死不暝目。

二弟,你可知道,父皇只是以国为重

若是你计谋好上些许,又何愁比不上我

第一次这么近看着父皇。

记忆中,父皇总是高高在上的,冷着脸,丝毫没有爱子之情。

父皇总是说:一国之君,情需为之所用,无用,则弃之。

意思是,情可以用来当作控制人的手段,如果不是,就不能动情。

想来,父皇从来没有把这工具用在三个儿子身上,也算是爱子之情了。

可惜,二弟不明白,三弟却只认为,父皇便是父皇,无论父皇怎样,都是父皇。

今日,竟然只有你口中最无用的三弟对你态度依然。

「我杀了那个老不死的时候,他是多么惊讶的看着我!你知道吗满朝文武一个个全不敢吭声!整个紫禁城都被染红了!

多么美丽……说什么祈神什么考验,最后皇帝一座不是仍然落入我手中吗」

二弟阴笑着,一脚踢走了父皇的头。

我看着那头颅,带着黑黑的血污滚到墙角。

父皇,你可知,勾结仞军的人不是我,是二弟

二弟,你又可知,那龙座代表的,不仅仅是钱财和权利

「但是,我恨老不死,更恨你!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恨你之极,天天都着折磨你,然后亲手杀了你!」

二弟骄傲地坐在椅上,我听见身后那墙的另一边,火焰烧毁木头和人体的奇怪声音。

他一挥手,一个男人拖了个人进来,我认的那男人,那是我借来的兵的将军。

突然一怔,俞尚风

尚风跟我一样被束了嘴,还被绑了手脚,只得挣扎着半坐起来,眼睁睁的看着我。

「我早知道你跟这男的行什么苟且之事了,现在就让你们当一对亡命鸟如何」

又一笑。

「才不会那么便宜呢。」

二弟拿出一颗龙眼大的赤红色药丸,熟悉的药香飘来……是我的绯心丹。

「你们两个都吃了我的追魂散,没有解药,四时五刻后便心脏抽搐而死,我知道只有大哥你做的绯心丹能解,你说,要

给谁吃好」

二弟笑的张狂笑的嚣张,手中的丹药红艳艳,尚风呆呆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颤抖着伸出骨裂的手,勉强的指向俞尚风。

「真要给你的情人吃么大哥,你可是会死的很难的喔。」

二弟嘻笑着,把丹药放在尚风嘴边。

尚风不再摇头,看着我的眼光里,却什么都没有。

我还是指着尚风。

心脏,隐隐的痛了起来,药力已经发作。

「好啊,你要给他吃,就亲自喂他如何」

二弟走来,把丹放在我的齿上,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咬着丹向尚风蠕动过去。

那男人,跟二弟,还有尚风都看着我。

骨头断碎了不少,只得蹭着去,像蛇虫,那么的卑贱。

终于,倚在尚风身上,把药塞进了他的嘴,然后用脸顶住他的下巴,逼他合上了嘴。

自己做的药自己最清楚,那绯心丹只要入了口,就会化成液体流入喉间。

「哈哈哈哈哈……」

二弟大笑着,眉间的狠辣舒展开来,那笑是充满着玩味和得意。

男人解开了尚风的绳子,尚风拿下了束嘴的布,笑着站了起来,任由我跌在地上。

我看着这两人,心里淡然。

「大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吧从你爱上俞尚风前,他就是我的幕僚,是我派到你身边的。本来以为只当个卧底,谁知道

你会爱上他!还把唯一的解药亲自给了个没中毒的人!」

二弟捏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满眼的讽刺。

看着我落泊的样子,他很是愉快。

俞尚风笑了笑,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悠然。

「真是委屈你了啊,俞兄。给我大哥解下束嘴巾,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男人走了过来,解了我嘴里的布,还随便从我头上倒下一桶水。

些许的水流入了口中,润了润干涸的喉咙,总算是说的成话。

大概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我淡淡的笑着,说道:「我知道的。」

二弟本来是想看我万念俱灰的样子,却没料到我这么说,三人立刻呆在了当场。

「把我军情报传去的是他,勾结叛军的也是他。相反,二弟你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仞国唯一的王子殿下。」

俞尚风看着我,眼中竟然有些意外。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看着他,自在的靠在墙上。

「从第一次你说爱我的时候。我说过我的情报都藏在房间暗隔里,你便常来我房间。那晚放了迷香,便偷偷找那暗隔。

我顿了顿。

「可惜你不知道,我的体质抗拒一切的迷香,一旦碰上一点,便会过敏,隐隐作痛。」

不屑的看了眼二弟。

「以二弟那种人,想来是勾结不了仞军的,而你出外的时间跟仞国发号司令的时间又太吻合,加上时不时的误导,想猜

不到都很难。最重要是,我看见你身怀仞文书信,上有皇印。」

终于,有些苦涩的一笑。

「我本来不想相信,但你们非要逼到我如此地步,不说也不行了吧。」

语罢,石室中一片沉默,二弟惊疑地看着俞尚风。

「好聪明,如果不是你太聪明不能驾驭,我也不会挑上这个愚人。竟然真相信我国会助他成皇,亲手毁了基业,灭了故

国。」

他同样不屑地看着二弟,一身的霸气和冷傲。

我笑了。

他从来便是这样,像头黑豹,深不见底的实力,隐约的傲然和野心。

我挑选的男人。

或许从挑选了他的一刻就知道了,但是,却不想承认。

心脏更加抽痛,口中涌出了鲜血。

浑身痛的发抖,我却好像已经没了感觉。

「原……原来你们都在耍我!」

二弟大叫,愤怒的冲上来就想打人,却被一旁的男人制住了手脚,看来那男人也是卧底。

俞尚风看也不看二弟,走到我眼前,怜惜地抚我的发。

以前他就爱这样抚着我的发,乌黑的青丝总是从他指间流走。

如今,结了血块的发,却勾住了他的指,再也流不走。

「为什么,明明知道却不拆穿也从来不说爱我。」

我吐出口中血污,邪媚地向他一笑。

「因为,你是我挑选的男人。」

靠向了他的肩,他顺势抱住了我,就像往日。

「我挑选了你,明知有毒却吞了下去,便要负责。因为你是我以一生选定的人……那不是爱情,而是更……飘渺的东西

,却比爱这个字更重。」

我闭了眼,安祥地,脑里渐渐一片空白。

「常常说爱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他不语,倾尽了爱怜地抱紧我,不顾我身上的污浊难堪。

心赃已经停顿,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们束了我的口,不让我说话,但是你们不知道……有些人,是

不必说话的。」

说完,眼前一黑。

天上,看不见阳光。

满天的黑云积成厚厚的云层,只有暗紫色的一弯月挂在中间,隐隐发着光照出了地上的轮廓。

远处一座黑石砌的桥,几盏火焰制的灯浮在半空,那桥一头没在虚空中,另一头接着许多房屋,底下是黑漆漆的河,不

见尽头。房屋从草屋到宫殿都有,奇怪的地方。

有些人形的东西从虚空中走出来,发着暗淡的光,排着队过了桥,便有些穿着官服的人把他们领走。

除了这些,一望无际的地上便全是血红色的花。

我知道这些花,叫曼珠莎华,只在死人坟上绽放的花。

这一大片,竟然像土地着了火似的。

我飘浮在半空,身随意动,轻轻往下降落,站在血红的花间。

脚下黑色的土壤发着幽香,很舒服的气息。

死亡的感觉意外的好,除下了属于皇太子的一生,竟然有种所谓快乐的感觉。

尽管是那么辛辣。

「煌流,你来了」

紫色眼睛一脸纯然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他身上依然是一身白色,从没见过的复杂服装。

我斜了他一眼,道:「你很想见到我吗」

我死的早,他很高兴

「当然,在下能与你共事,实是愉快。」

少年单纯地回道,行了个礼,脸上却说不出哪里愉快了。

「……」

上次见面,他就是这样。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恶意的,然后发现他只是过份单纯,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无情。

没有感情的人,说话都很直接,偏偏他又要表现的很有感情。

是的,我死前对尚风说的那句,不必「说话」的人,指的就是他。

我被打入天牢后,他出现在我眼前,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共事,成为那里的司刑官,

还以为是行刑逼供的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惩罚有罪之魂。

他又说,当上了冥官,便不能再次转生轮回,要永远的负起这个责任,直到天地灭亡的一刻。

我同意了。

他说,我死了才能去。

猜也猜到那是个什么地方,却没想到如此美丽。

他说,他是判官白鳱。

我知道白鳱,可以预知未来的鸟。

「他们也会下来吗」

白鳱无表情的点点头,说:「凡是死人都会来这里。」

我会……再见到他们。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

「煌流,你如果有事没有办好,可以回到人间。冥官可以隐身,也可以现形,可以搞乱人间,可以行任何事,却不能负

上责任。」

意思是只能为他人作工吗

「那,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

「因为我没有这个兴趣,我的职责是审判人的一生,有必要的话我只会进行监视。」

他纯粹只是告诉我。

「……其实就是偷窥吧」

「……我以为这叫守护。」

我一脸木然。

却没有想到,这句对话会延续了千年。

「你已经是第三位冥官了,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如果需要你惩罚的灵魂过多,你就要回来。」

「……只有三位」

「是的,没有必要再增加人手。」

「……」

许久以前,我才知道他们一个管理文职一个终年在边界抵抗外敌,以前所谓的惩罚也只是罚人转生当猪当狗,最近那些

灵魂犯的罪越来越深,才觉的需要更进一步。

至于什么挑上了我,他们却不肯说。

向鬼卒交代了犯了何种罪要怎么惩罚等小事后,便回到人间。

我去见了二弟,却发现他被俞尚风用药物控制了,大概一生都要当个有自我思想的活死人。

然后去见了三弟,本来以为只会看见他躲在官邸中安然度日,却发现他跟大臣商量着什么。

一看,大多数都是重臣清官,在朝上任由已经为皇的二弟控制,私下却计划着夺回皇位。

那计谋,丝丝扣着,连我看了都心惊。

表面上最没出息单纯至极的三弟,竟然才是深藏不露的一个。

算了算,足足藏了十多年。

「三弟。」

我叫唤他,他惊讶的回过头来。

「大……大哥」

我出现在他房间的事显然很令他惊吓,他四处张望,怀疑地看了我半会才走上来。

「三弟,大哥走了眼,你竟然有如此计谋,这等耐性和心智,大哥可以安心了。」

我施施然的坐在他的床上,拢了拢身上全黑的衣裳,披着一头黑发。

不再是皇太子,终于可以不穿那些华衣,黑色仍然是我的最爱。

「你……真的是大哥你不是已经被二哥杀了么」

他轻轻的抚上我的手,真实的温度,却突然缩回。

「好冷!」

我一愣,碰了碰自己的手,却无异样。

「大哥……你终归已经死了吗只有死人才会那么冷……而且……」

三弟拿来铜镜,放在我面前。

我看进镜里,一震。

一头黑发,一身玄衣,一双金色的眼睛却已染上幽蓝冰冷。

眼前这人,真的是我吗

一瞬间,终于意会到,我已经死了。

镜里这人,是冥官,是永恒不死的存在。

已经不是人。

苦笑着扯扯嘴角,我变成幻影,抱了抱三弟。

「三弟,保重。」

「……再见。」

三弟有些难过。

虽然平日大家总是忽略了他,甚至看不起他,但我对他却算是很好,有什么珍食玩意总一件不留的送到他府中。

总归是孩子。

三弟,我们会再见的。

最后,才去看俞尚风。

身为冥官,可以轻易地找到一个人。

我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云带森林,曾经的那个温泉旁。

泉边的山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我走了进去,发现越来越冷。

四周满是冰块,千年寒冰,永远不化的冰。

走了很久很久,看见他,除下华服,穿了件单衣,披散着发,坐在一块巨型的冰前。

很大的一块冰,冰里是我的身体。

第一次这样看见自己,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个身体,没有血污没有肮脏,三千青丝被梳得滑顺,骨折伤处也被遮掩掉了,还原了本色,加上装饰,竟然很美丽。

甚至还穿着一身价值连城的黑色狐裘,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互相取暖的那一天。

他坐在冰块前,种着梅花。

株成片,片成林,千株白梅成梅林,围着冰块。

我沉默的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害死了我,也不爱我,竟然在干这些痴情种子才做的事。

终于,他转过身来,发现了我。

悠然地道:「煌。」

「尚风。」

他笑了,又喊了声。

「煌。」

「……」

「你说你喜欢纯白的梅花。」

「嗯,因为它们不怕冷。」

「所以我给你穿上了狐裘。」

「可是你放上了冰。」

「……没办法啊,不然就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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