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引之游园惊梦 下+相性100问——徐笙
徐笙  发于:2012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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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那双凝了天地光华的眸子,清亮澄澈若秋水,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菱唇浓艳欲醉,沁脾天香,衬着银牙半点

,犹如斜倚花树的山精鬼魅,美得让人竟心生哀绝。

傅易辰笑道:“好别致的小玩意儿,哪里来的?”

若是笙笙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若是……没有若是。

一切仿佛都在昨天,双重伤口日久弥新。

刘子嘉不言不语,神色复杂,将坠子里的储存卡取了出来。

傅易辰心下一惊,狐疑地打开。

五段音频被添入列表,开始自动播放。

前事如暴涨浪潮凶狠来袭,如魔如障,兜头盖脸。

傅易辰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刘子嘉亦是呆怔而立。

原来,笙笙早就知道了一切……为了大局,起先的隐忍,最后的离开……

然而,自己居然……

傅易辰站在一副字画之前。

那是每年入秋之时,傅易辰都要默写一遍的悼文《祭笙笙诔》。

字迹未干,犹有墨香。

“……珠销玉毁,殒然如醉。愀然独逝,舍我何存?天长地久,欢合悲分。浮世终老,哪堪独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今也如何,不终往告?……绿萼初破,白莲绽朵。鸾鸟顾影,西风惊错。孤阙挽翠,寡殿流红。轻烟玉笼,雪肤花容

。思栖情驰,天涯地角。靡日穷欢,心肝徒劳。掩泪望绝,何有秋眸?烟眉弗在,何乐趋从?试瞻天地,何探尔踪?

……

呜呼哀哉!风露清愁,绝姿世希。绝艳易凋,倾城易祸。呜呼哀哉!沉乌眠兔,万物皆漠。雨潇云暮,非见如昨。呜呼

哀哉!遗情眷眷,涕泗涟涟。暮树苍荒,哀摧长歌。”

刘子嘉默念在心,不觉为之黯然神伤。

“当初我决定收养你,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傅易辰望着字画,沉吟道。

“为什么?”刘子嘉奇怪地问道。

触上刘子嘉不解的眼神,傅易辰宠溺地摸摸刘子嘉的头,失笑道:“因为我相信只要有爱,有心,就一定能改变一个人

,但是我相信了改变,却不相信他。”顿了顿,傅易辰继续道,“爱上一个人的动机很多。我首先迷上了他的东方气质

,然后是英雄主义,我现在看上去有些荒谬和幼稚的英雄主义。我坚信我的爱可以改变他,至少让他忘记他的那些情人

,最后他做到了,可是,我没有相信他。于是,作为报复,我剥夺了他最渴望的自由。我囚禁了他。他不堪忍受选择逃

离,最后死在途中。”

刘子嘉瞪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从识得爱情以来,刘子嘉一直以为“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身体也无妨”只是故事里的事,甚至只是无聊的笑料,

然而在现实中,却是这样迂回百转,个中甘苦冷暖,唯有饮者知。

“现在,我才明白,我以为我这样做是因为爱,但是,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是一种折磨。我明知道我的爱是他最后

的希望,却亲手将它变成了伤害。我欠他良多,你知么?”傅易辰低低道来,心痛如绞,不可自抑。

这种无可倾诉的追悔与痛楚,已经折磨了他十年,且依旧会继续下去,一日比一日更甚,至死方休。

刘子嘉万分同情,轻轻握住傅易辰的手,郑重地道:“我知。”

“好在有你陪伴,子嘉。”傅易辰衷心地道。

十年来,可爱的子嘉为傅易辰带来无数欢乐和理解,傅易辰不是不感激的。因为自徐笙离开之后,傅易辰亦像以前的徐

笙一样,再也不相信帮中之人,包括心腹薛正荣和陆靖南。

是的,薛正荣自加入傅氏开始,便一直是傅易辰的心腹,并且是由前任门主傅聿甄特定的,表面上跟着徐笙做事,受徐

笙指使掌控,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保护傅易辰罢了。在傅聿甄眼中,徐笙不过是一件精致稀奇的玩物,一枚棋子,而

唯有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可怜徐笙,在最后一刻,都在为冤枉薛正荣致其枉死而悔恨不已。

偌大的一个傅氏,唯有权力和利益,独独徐笙一人被蒙在鼓中,孤军奋战。他曾以为傅易辰的爱是他内心的唯一倚靠,

使他的灵魂不再彷徨。却万万没又想到,一切只是徒劳与妄想,到头来,能够仰仗的不过是自己。

“几乎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爱上了他。”傅易辰笑道,眼底是满溢的温柔,“那时候我二十七岁,有过男人,也有过

女人,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爱上过一个人。”

“你是说,徐……笙?”刘子嘉迟疑地念出这个名字,顿了顿,仿佛难以置信般再次询问:“一个男人?”

傅易辰颔首,为刘子嘉斟上酒,却问道:“他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么?”

刘子嘉望着澄黄透亮的桂花酿,自那柔软的涟漪之中,忆起那飘然若仙的梦中人。

他,就是徐笙。

“他,很美。”傅易辰低喃,目光痴缠地望着窗外,帘外的一勾凉月,数叠浓云,仿佛他的笙笙又现身于桃花飞雨之下

,转睛盼顾,眉妩连娟,玉骨风流。

十年了,傅易辰依旧记得那一日,凉亭中,拈取那一片落于徐笙眉心的花瓣之时的温柔。

刘子嘉望着傅易辰,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情人眼里出西施。

“曾经我以为毕生的恋人就是工作,当我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便犯了错误。”傅易辰道。

“这不是借口吧。”刘子嘉忽然冷笑一记,一语道破。

傅易辰讪讪,懊悔不已,抿了口杯中酒,悲哀地重复:“是的,这不是借口。这个错误,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因为这

是一个原本可以弥补的错误,可是我为了傅氏的利益,牺牲了他。”

“日复一日,我的嫉妒与独占欲无限放大。我派靖南监视他,干扰他的事务,让他无法完成父亲的遗愿,让他永远留在

我身边。”傅易辰眼中流下泪来,“我欺骗他,利用他,伤害他,我甚至为了他,背叛了父亲,让傅氏重回四洲会,击

败周氏、潘氏、乔氏,我以为我得到了一切,但是事实上,在我下决定的那一刻,我就注定失去一切。最后,我失去了

。”语罢,傅易辰狂饮一通,一言不发,只是呆望着帘外,默默流泪,痛苦异常。

刘子嘉回想起音频中那锥心刻骨的真相,又想起那寻梦不得、倦卧梅根的丽娘,只觉五味杂陈。望着那高挂房中的祭文

,字字泣血,句句是泪,撕心裂肺,百转千回,感其深情重意,更是千般悲悼,无限哀思。

傅易辰悲极反笑,毁天灭地,绝望欲死:“我已经永远失去他。”

只见傅易辰抬手便又要斟酒,刘子嘉慌忙揽住,好生劝慰。

傅易辰苦笑:“也罢,我们接着说。”

刘子嘉垂眸屏息,静心倾听。

故事离奇凄美,悱恻缠绵,荡气回肠,教人扼腕。却道是:

“一段姻缘一段魔,岂能容易便谐和?

好花究竟开时少,圆月终须缺处多。

皮色才情偏眷恋,妒心谗意最风波。

缅思不独人生忌,天意如斯怎奈何?”

“找过他么?”刘子嘉红着眼,问道。

傅易辰缓缓点头,双眼血红,执着酒壶慢慢站起,漫步蹒跚地走向房间,只道:“明日,同我一起去祭奠他。”

刘子嘉呆呆颔首,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第三十二章:还魂 上

去过济公庙上香,傅易辰一行人驱车来到九龙公园。

刘子嘉知道傅易辰是想看看那里尚未凋零的“雨洒黄金”。

那个无法实现的誓约。

傅易辰轻轻吟诵那首诗《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

“我可否把你比做一个夏日?

虽然你比夏日更加可爱更加温顺。

狂风吹落五月娇嫩的花蕾,

夏日匆匆,旋即将尽;

有时太阳如天眼般过于灼热,

有时他金色的面容又被遮蔽,

所有的美终将褪却,

偶然摧折或是自然消褪;

然而你如永恒夏日般不会凋谢,

俊美风姿将永远翩翩,

死神也无法向你夸耀他的阴翳,

因你将于不朽的诗行之间生息,

只要人类还活着一天,眼睛能够看见,

你将随着这首诗,永远活在这世界。

诵毕,傅易辰望着花架上的蝤曲枯枝,神情疲倦,眸色哀戚。

金黄花瓣不住落下,犹如黄金急雨,刘子嘉手捧一大簇金色雨花,不住埋首轻嗅,轻绽真心的笑颜,眉眼弯弯,温婉可

爱。

远处有一队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小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安安静静地写生。

往事历历在目,人却阴阳相隔,一时哀绝欲死,傅易辰竟重复起徐笙那日所言,眼神痴缠迷离,声音极低极沉,仿佛低

到尘土中去,却隐隐萦绕着一丝甜蜜:“你知这是什么花?夏季某夜,花开成海,随风而落,落完即止。年年如此,看

得我心累。”

刘子嘉听得不甚清晰,眼见傅易辰魔怔之态,动容至极,哽咽道:“是‘雨洒黄金’,golden shower,我们在九龙公

园。”

傅易辰却恍惚地笑,摇头摆手,柔声道:“不不,子嘉,这是紫藤。”

刘子嘉站在傅易辰身后,将手放在傅易辰的肩上,望着漫天花雨,心底凄冷,无奈地道:“对,是我错了,这是紫藤。

而这时,傅易辰却忽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前方,表情阴晴不定,仿佛时空交错。忽地,傅易辰捂住脸,已然

回到现实,惋惜般地低喃:“不不,这是‘雨洒黄金’。”

刘子嘉苦笑,望着傅易辰将那袖扣和长发埋在树下,以静默,以眼泪。

傅易辰抬起头来,神形枯槁,仿佛又老了十岁。

是夜,刘子嘉微微推开傅易辰的房门,只听那悠扬清丽的曲声流泻而出,而傅易辰坐在书桌前,瞑目如睡,听得如痴如

醉。刘子嘉深深叹息,只觉好生压抑,便溜出酒店,放飞心情。

十二点,夜市刚起,刘子嘉融入人群中去。

香港近年变迁太大,移山填海,翻天覆地,五年时间就换风景,只是这夜市总是一般景象,拥挤,香甜,浓烈,喧闹,

新鲜,如潮涌。

游游荡荡于美食之中,却想起那个故事,刘子嘉不免伤感,便放慢步伐,信步游走。

当停下脚步的时候,竟是一个算命摊子。

雨棚之下,悬着些油污发黄的旧布条,上面的字样早已是团团乌黑,看不出意思来。摊子上堆着测字纸卷,手相挂图,

甚至还有细沙的木盘,里边一个竹圈,圈上固定着一支笔,是“扶乩”的工具。摊主约摸七十左右,穿着一身月白的长

袍,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悠悠地抽着烟斗,枯槁蜡黄的手指指甲捆着黑边,教刘子嘉一阵恶心。

不过好在这老摊主不是瞎子。刘子嘉便稍稍信了几分。

刘子嘉坐到凳子上。

老摊主一看这女客青春靓丽,又是一身贵气,立即离座,殷勤地道:“小姐是测字,还是算命?”

刘子嘉瞥了一眼那老摊主的手,道出二字:“测字。”

老摊主咧嘴一笑,道:“好好,测字一回三个字,一个字三十块。小姐测什么,姻缘?”

说到“姻缘”,刘子嘉心下一动,可旋即又想到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傅老爸,便道:“寻人。”

老摊主将纸卷推到刘子嘉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子嘉随意拣了三个纸卷。

是日,暗,明三字。

刘子嘉眼睛一亮,但又有些失落,这是个骗子。

老摊主用粉笔将这三个字写到小黑板上,架上眼镜,细细来看,道出卦语:“缺月又重圆,枯枝色更鲜。白蛇雷峰塔,

翘首望青天。”

“是什么意思?”刘子嘉倾身向前,心底不是没有侥幸和希望。

老摊主捋须,凝神道:“缺月又圆,枯枝抽芽长叶,改换新色。即是说,本来看似无望的事物,终于有了根本性的转机

,可如愿发展,也就是说小姐要寻的人很快便可找到。白蛇虽在塔底,睛天有望。即是说,小姐要寻的人也,便在杭州

。”顿了顿,又将三个“日”字圈住,道,“小姐你看,三个‘日’,此人必定还活着,还在阳间。”

刘子嘉却未露喜色,她打开手包取出现金,转身就要离去。

老摊主已经看出女客满腔心事,便急急唤住刘子嘉:“小姐不信可以再测一回!不要钱!”

刘子嘉叹息,微愠道:“你骗人,我想找的人经已过世十年。”

“不不,这人一定没死,不信可以再测一回!不要你钱!”摊主斩钉截铁,脸亦涨得通红,仿佛受了什么侮辱似的。

刘子嘉很无奈,只好又坐回凳子上,随手取了三个字。

桂。鸾。月。

粉笔声沙沙作响。

只听老摊主清清喉咙,道:“易非易,难非难,忽地起波澜,欢笑两三番。剪不断,理还乱,相思终须还,爱恨两无端

。”语罢竟不再说话,周围的喧闹变得更为清晰刺耳,令刘子嘉觉得愈加没有耐心。

“小姐不是自己想要寻人,而是想要替一位恩人寻人。”老摊主沉吟道。

刘子嘉心下一动,不禁动摇了,颔首道:“是。”

“此卦非同一般,可否请小姐再测一字。”老摊主道。

刘子嘉半信半疑,又取三字,乃是桃,郎,归。

“剪不断,理还乱,相思终须还,爱恨两无端。”老摊主再次重吟那卦语,沉默半晌,才长长叹道,“孽缘啊孽缘。此

人原本与小姐的恩人天造地设。奈何此子相貌太佳,男生女相,又命犯孤星,少小离家,寄人篱下,早年多坎坷……”

不知是惊愕,抑或是兴奋,刘子嘉蓦然呆住,仿佛不得不信了。

老摊主掐指再算,又叹道:“此子命中有两次劫难,一为生劫,一为死劫,说起来却都已经化险为夷,只是……”

“只是什么?”刘子嘉急急问道。

“死劫可化,可是生劫,唉……小姐,寻到人之后,能不能重修旧好,就看你那位恩人的造化了。”老摊主摇首喟叹。

……

辗转数月,傅易辰居然果真在杭州找到了徐笙。

徐笙化名李之檀,在当地民间文化交流组织里担任一名昆曲演员。

西湖畔黄昏后,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月落戏台隐画楼,青山迢迢水悠悠,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演员还未出场,台上是一抹青山、几支绛桃的简单布景,只会意,不会景。

傅易辰看在眼里,泪往心里淌,可不又是那一曲《皂罗袍》。

一袭月白旧衫子映入眼帘,那魂牵梦萦的人儿执着一柄洒金折扇出现在台上。只见那玉面粉白,眼底扫了一抹红,举手

投足,袅袅婷婷,柔靡飘荡,宛然已是一个尚在游园的丽娘。

眼角若凤尾,春情暗飞,亘古佳曲沉醉低回,清冷柔脆,凄艳幽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左右投袖,蹲了身,平抖扇儿——春光明媚好游园。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下指“断井”,上指“颓垣”——群芳自赏多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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