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咬住的嘴角边,有不甘心的味道。
“希望下次无论胜败,大家都能打得好。”
大概是见楚云偏过头来,元亮理了理衣衫爬起来,站直了,居高临下地,保持着一个前辈的宽容和一个顶级剑客的尊严
,微笑着,如是说。
“下次,”楚云的声音虚弱而飘渺,轻到元亮都快要听不清了,“我遇上你的时候,你身边会站着谁?”
元亮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抿唇,望着楚两只晶亮地眸子一片黝黑幽森——那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连楚云也几乎不明白。
然后槐枫冲进场内,叨念着“我的天啊,你怎么能就这样热腾腾地就躺在冰凉凉的地上啊,回头汪二得掐死我了”,一
把捞起楚云,本想抱着回去,谁想楚云连伸手勾槐枫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把他撂到肩上……无视楚云无力的抱怨
,直接扛了回去。
“赢了?”
“天啊!——松派居然赢了?”
“这不是真的吧?!——松派那对是临时凑起来的组合吧?锦元居然……居然输了?!”
“这也……”
“我的神……”
——直到剑客地身影都从场上消失了,观众席上,才一点一点地,响了姗姗来迟的低语声。
且不管当日的《莲城晚报》上会怎样渲染着爆炸性的新闻;妖视仪(注一)里“剑术频道”和“武林频道”能掀起多大
的喧嚣;光卷的联动论坛上应是如何的拥堵;而昆仑派的休息室里,又该有怎样一幅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愁云惨淡——单
是松派休息室里不经意地一幕,就足以让人大跌眼镜。
“唰——”
几乎是一进休息室,楚云才靠到榻上,人还没坐稳。就听这么一声接着胸口骤凉——低头一看,槐枫居然……把他的衣
服扯开了?
“喂……你……”冷风“嗖”地灌起来,楚云堪堪打了个哆嗦——即便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沉着如他,就算是在观众席
看不到的休息室里。还是难免露出了一丝慌乱,青红皂白在脸上轮了一圈,竭尽全力抬起手想把衣服掩上,“你做什么
呀……”体能所限,只能松松地扯着衣服的下摆。连质问都显得哀怨。
槐枫毫不费力地重新拽开:“伤口呢?伤口哪里去了?不是内伤了吧?要不要紧……”
“什么呀……”实在没力气推开他。楚云索性大咧咧地摊在软塌上。任槐枫在胸口上下其手,“……哪可能伤在心
“可我明明看到……”
锦元地剑,的确是势如破竹地刺进去了……为什么……
“你当我……这不要命了么……”
楚云的脑袋蹭在墙上。不得要领地虚挂着,嘴角悬着半抹笑,破碎得看不出情绪。
槐枫语塞。
——楚云对于胜利的执念太强,往往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场上的哪怕一点优势。在日常中,他本是个怕疼地人,很
怕,连做个针灸,都要凄婉呜咽悲壮哀嚎双管齐下;却不知为什么,到了比剑场上,便打了鸡血似地脱胎换骨,什么都
不管不顾了,只要能获胜,伤筋动骨也在所不惜,而且身上伤痛越多,他便越兴奋,完全罔顾生理之极限……
如果可以,槐枫真地想回一句“原来你竟是要命地吗?”——可他一见楚云巴掌大的脸,既青且白,仅存的那抹红色吊
在眉梢,不生动不热烈甚至于不俨然,汗水淋漓,湿得反光乃至于映出人脸来……忽然就没了脾气,默默地帮楚云把外
套扣好,拉平。
“呵呵,”楚云大约是略缓过来些,轻笑一声,淡色地眸子别过来,“那是残影,不是我。”
“残影?那是谁?”槐枫兀自发愣。
楚云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是说,那是影子。”
“影子?为什么会有那么逼真的影子?为什么后来——你就忽然……跑到元亮那边去了?”槐枫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脑
袋。
“……”楚云全身瘫软,只有嘴勉强地一开一合,“影步,没听过?”
“……啊!”槐枫愣了一下,忽然不大不小地叫嚷了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的影步?!”
影步,松派秘传轻功绝学,通过快速移动,制造残象迷惑敌人的技巧。
“……可是……那不是已经失传了,怎么……”
“是失传了啊,”楚云略缓过一点劲来,依旧恹恹地眯着眼,音量却大了,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断断续续,“我这也是
不完整版本,正规版的影步连晃十余人不在话下,我这……只能偶尔晃一个的……”
“啊!”槐枫又记起了什么,一击掌,“我们第一次……”
“……第一次?”
“在闽越基地,对剑的时候,”槐枫一脸恍然大悟,“你那最后一步……”剑明明已经削去了楚云的衣摆,可下一秒,
楚云却已经狠狠撞上了他的胸口,槐枫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自己的惊讶与恐慌,“……就是这个?”
楚云但笑不答。
“原来啊……”
“有空在那里感慨……”楚云悠悠然斜眼瞟过去,“不如腾出手来帮我做个按摩……”
“按摩?哪里?”槐枫顺着楚云的目光低下头,发现他的右腿正微微地抽搐着,二话不说,忙卷起袖子蹲下身,双手环
了上去,才一触到,忍不住“呀”了一声——腿上的肌肉绷得死紧,石块一般,“这……怎么会……”
“影步是瞬间发力,在一秒内疾速移动和转向,对腿部的爆发力要求特别高,肌肉运动强度也大……而且……我这是对
这经阁里的书,自行参悟的,方法还不知对不对呢……”
楚云默默合上了眼,任槐枫帮他把鞋袜脱掉,露出细白的脚踝,把裤腿卷到膝盖,顺着脚跟一路向上揉捏……
“子桓。”
片刻,槐枫忽然有感而发似地,唤了一声。
“什么?”楚云依旧闭着眼,懒洋洋地哼。
“你的腿毛真的很长。”
“……去死。”
注一:妖视仪,该世界中每家每户在家里摆的一个“妖视仪”,作用基本等同于电视。
注二:我好像真的有“腿毛综合症”……
第74章
比楚云更愤然的,是终于从虚脱状态中挣扎出来的章池先生。
他“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啪啦啪啦”几步来到两人面前,扯开了嗓子:“喂我说,你们粘乎够了没有啊,房间里
还有一个我啊,不要当我不存在呀喂!”
“师兄,”楚云的细眼微微眯开一条缝,“温良老好人的皮子掉下来了。”
“和你我客气什么。”章池肉乎乎的脸上龇出一道得意得笑,不轻不重地给楚云肩上来了一拳。
槐枫紧张地站起来:“章师兄,这……”
楚云朝槐枫软绵绵地挥了挥手:“不碍事……嬴了,感觉如何?”后面一句是对章池说的,偏过了头,微倚在墙上,“
通体舒畅?”
章池一屁股在他身边做下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何止通体舒畅——人生简直豁然开朗!——多谢。”
“你自己拿剑拼出来的胜利,何必谢我。”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屋子里只有槐枫的手,偶然拍打楚云的小腿,发出的“噼啪”声。
“对了,”许久,章池撑着墙站了起来,“外面还在单剑,我出去看看……”
“今天第二单剑上地谁?”
“季彤。”
“应该输不了。”
“……也得出去瞧瞧。教头们还等着集合呢——我帮你告个劳累,你们便可不要去了。”章池说着,向外走去。
“对了师兄。”手刚触到门把,楚云忽然叫住他。
“嗯?”
“之前商量的事……”
“放心,”章池回首点头,神色郑重,“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说着,推开门去——瞬间。脸上又挂起了那种不温不火,向上十五度却没有任何感情的“老好人式”笑容,阔步向场内
休息区走去。
风吹起他的衣摆。
只有眼角隐约的湿润,偷偷透露了他的心情:当上首席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战胜了昆仑的双剑剑客。
五年,整整五年。
屋内。
“子桓,你们商量了……”
“不,没什么,”槐枫的问题还么来得及出口。已被楚云阻住了,“没什么。”
******
半个时辰后,季彤战胜了昆仑地第二单剑。
松派以三比零的总战绩,力克昆仑。夺得了本年的夙曼牌。
在昆仑第二单剑弃剑得那一霎那,松派的场内休息区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剑客们——上场的,没上场的——都
发了疯似地吼叫雀跃,楚云在槐枫的搀扶下回到场内,和相熟的不熟地师兄弟们拥在一起。连行走不便的秋函。也被季
彤抱了起来。连转了好几个圈……
这是一次团体的狂欢。
就算名和利压在他们背上,就算勾心斗角的无奈阻塞在心里,也不能阻挡任何剑客。从胜利中感受单纯地幸福和喜悦。
观众席也渐渐沸腾起来。
掌声,尖叫,刺耳的吼叫和奇怪的歌。
熟悉掌故的老剑迷中,窃窃私语着:
——上一次,松派拿夙曼牌,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是啊。
——上一次,松派在双剑上战胜昆仑,是什么时候……?
——十多年了吧?
——那么,上一次见到“影步”呢?
——喝,那可早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儿呢,现在头发都白了啊……
松派还在狂热欢庆。
昆仑人已经黯然离场。
胜负地法则,就是这样,坦诚直白,近乎于残酷。
——没有人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改变了方向。
次日晨,昆仑官方宣布了“双剑剑客王镜明离派出走”地消息。
同时,连续五年稳居松派双剑首席之位地剑客章池,向掌门递交了“挂剑申请”。
单剑首席白秋函膝伤严重,急召汪家二公子治疗之事,也不再是秘密。
午,剑协发布通知,请各派掌门稍留,趁夙曼祭人员齐整,开会商议关于“为让对剑更紧凑有观赏性而修改规则”、“
关于放宽铸剑材料增加对剑激烈性”、“巡回剑会转播场权安排”等问题。
剑坛格局的调整,终于慢慢地浮上了水面。
“子桓,山顶凉。”
掌门们开会去了,底下的剑客们自然也走不了,只得在莲城里四处逛逛,打发大会之后,过分轻松悠然地时光。
槐枫随着楚云,在闹市里兜了两圈,采购些特产纪念品,没过半个时辰,就乏味了,便信步往郊外走,不知不觉,爬上
了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丘。
山风扯乱了楚云的衣襟,勒出嶙峋的身材,益发显得形销骨立。
槐枫叹了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批在他身上。
楚云轻轻勾起嘴角:“我真没那么虚……”却没有推开槐枫的手。
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远处山巅上的某处——槐枫随着他望去——那是莲派的华莲山,昨日一场场激战,便是山顶那
个对剑场里……尤历历在目,却已恍如隔世。
“子桓?”
“嗯?”
“你……”
“槐枫,”楚云回过头,唤他大名,“起风了啊。”
“……嗯……啊?”
“呵,”楚云伸出手去,抚上那呆然瞪着的一双大眼,“愿风停尘埃落定时,站在这顶端的,能是你我。”
和风熏,衣衫飞,青丝曼舞。
缭乱中楚云抬起头,望向无云的天空。
那双淡色的眸子,仿佛穿过那一片接近透明的碧蓝,直看尽,未知的过去与未来的无限时空。
第75章
这次在莲城进行的商谈,被后世称为“莲城会议”,成为江湖——尤其是剑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原因有三:
第一,与会者是“参加夙曼祭的所有帮派的领袖”,“无论门派大小,帮众多寡”。这是剑坛有史以来首次“全员”会
议,打破了松派、竹派、兰派、桐、蓬莱、昆仑六大门派在剑术上的集团垄断,使剑坛开始向更加开放、多元的方向发
展,为后世“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奠定了基础。
第二,会议最终达成的共识,涉及了:铸剑材料使用、比剑流程安排、裁决资格评判、武会规格要求、妖视仪转播注意
事项等十四个大项共一百三十七个小项。统一了标准,使原先巡回剑会上大门派各自为政的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开创
了“规范剑坛”的新局面。
第三,在这次会议前后,各门派,包括松派、昆仑这样重量级的豪门在内,相继出现重大人员更替,其中以“王镜明出
走昆仑”为最,震撼武林,严重改变了之后十年、乃至二十年内剑坛格局。
——以上,载自鹿元2938年华朝《中学生历史普及读本》(揍)地确。这次会议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每个门派都或多
或少的受到波及。
其中受影响最大的,表面上看来,自然是失去了一名顶级双剑剑客的昆仑。
然而这一次调整的政策数量如此庞大,剑派的剑风各有不同,深层次里,对那个剑派地冲击更大,还有待时间的验证—
—目前所能确定的是:
其一。竹派的剑客们定然是受波及最小的。因为……竹派的剑客,虽然他们在大型剑会上总能取得不俗的成绩,可他们
确乎都是玩票的——在“剑客”之外,都还有各自的职业,所以,这些改动,完全不足以影响他们高涨地习剑热情和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