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在 上——面影
面影  发于:2013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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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江沙!你以为你把笼门弄开,我就没法捉你回去了么!我们走着瞧!”央金气极,竟撕毁了江平明的亲笔之作。

此时秦犷和江平明还在冒雪赶回上尧的路上。虽说夜里不宜赶路,但此时二人都知道惹怒了央金会有什么后果,丝毫不敢松懈,只有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俗话说:老马识途。齐壮帮秦犷找来的这匹马着实是匹好马,不用秦犷指挥,便自动往上尧镇的方向跑去。待到马儿终于载着他们跑回上尧镇时,天都蒙蒙亮了。

二人一马皆是疲惫不堪,秦犷跳下马,将江平明也扶下马来。江平明自打娘胎出生后,就没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旅途,而且还是骑着马一路颠簸,此时他只觉得两腿都合不拢了,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齐家的老仆孙伯起得早,一开门就见到秦犷风尘仆仆地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赶紧迎上去:“哎哟!表少爷可算回来了!这位就是你说要去找的那位朋友?”

秦犷冲他笑笑:“是,他姓江……啊,孙伯,我俩赶了一夜的路,现在乏极了,我先带他回房休息,这匹马麻烦您牵到马厩去,好好喂一喂,它也累坏了。”

“好咧!”孙伯从他手中接过马缰,牵了马儿往后院走去。

秦犷拉起江平明就往里屋走。

江平明忍着两腿的酸痛,以怪异的姿势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进了门,小声问:“这是谁家啊?”

秦犷只道:“回房里我再和你细说。”

齐老太虽然为人刻薄,却不好怠慢外侄孙秦犷,毕竟秦家也曾给他们带来不少好处。于是在安排房间时秦犷得以一人住一间屋子,不像其他人要几人挤一间。秦犷把江平明带入自己的屋子里,道:“你随便坐,想上床躺躺也可以;我去找点吃的来。”说罢就跑出去了,留江平明一个人在房里。

江平明又累又饿,见了床,也不客气,直直地倒了上去。他刚合上眼睛,秦犷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那托盘上放着热茶和一些稀饭包子之类的早点。

“先吃点东西吧!”秦犷将托盘放在桌上,招呼他。

江平明勉强起身,移到桌前的圆凳上坐下来,稀里糊涂地开始进食。

“这儿啊,是我一个远房舅公的家里。”秦犷开始跟他解释,“我和天骄那次被那个大叶人放出来后,就想投奔我舅公,一路辗转,路上还遇到一班旧日的部下呢!现在大伙都跟我一起暂住在舅公这儿……”

江平明只“噢”了一声,又继续吃饭。二人把盘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饱足感使困意加深,江平明坐在凳子上都昏昏欲睡起来。秦犷却拍拍他:

“先别睡,我刚才已吩咐了下人准备洗澡水,先去洗洗,暖暖身子再睡吧!”

江平明木然地点点头,由得秦犷拉他出门,走进了浴室。

在马上被夹着雪花的寒风吹了一宿,江平明冷得快要麻木了。此时见眼前有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顿时感到温暖如春,便开始脱衣裳,准备进浴桶里泡一泡。不料一旁秦犷也跟着脱衣,江平明瞪眼问:“你怎么也——难道我们要一起洗吗?!”

秦犷只顾一件件脱着,口里念叨:“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哎,我不进桶里泡澡,只要洗个头、刷刷背,冲一冲就可以了。放心,不跟你抢。”

江平明本欲反驳,不过一想,他都不在意了,我还介意个甚。便也大大方方地脱光了衣服,一脚踏入热水中。

“哟!”只听身后传来秦犷的惊叹,江平明急忙回头:“干吗?”

“你——你屁股上——好像有朵花……”秦犷眼睛发直,指着他的臀部说。

江平明从未被人这样盯着自己的臀部看,又气又羞,赶紧将身子沉入桶中,骂道:“你盯着我屁股看做什么!”

秦犷摸着头,憨笑着说:“我——我不小心就看见了,觉得挺惊讶的嘛,嘿嘿……”

“那不是花,不过是个挺奇怪的花纹状图形。我小时候先生给我洗澡时就发现了,不过那块皮肤摸起来稍稍不平,先生说不像是胎记,应该是被烙上去的印子。”江平明不悦地说。

“什么?被烙上去的?”秦犷一听就来气了,“是谁这么狠心,往小孩子身上烙印子!”

江平明在水里按摩起酸痛的大腿,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先生猜想,或许是我亲生爹娘烙的也不一定。”

“这是什么父母啊,又往孩子身上烙东西又将孩子遗弃了!”秦犷还在为他愤愤不平。

“你光着身子站在那儿不嫌冷啊!快洗洗得了!”江平明不想再让一个裸男横在自己眼前喷唾沫星子,催他去洗。

秦犷端了盆热水,背对着浴桶坐下来,开始洗头发。

“喂,你怎么胆子那么肥,敢单枪匹马回去救我?”温热的水让江平明身心都舒展了许多,他开始有了说话的兴致。

“你是我和天骄的大恩人,我秦犷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弃你于水火中不顾!”秦犷答道。

“虽然你来救我,我是挺感激你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救出来了,今后我们要怎么办?”江平明幽幽地问。

秦犷愣住了。他之前只想着要把人救出来,至于救出来后的事,他还真没考虑过。

江平明见他不吭声,就知道这做事向来一根筋的莽汉根本就没仔细打算过。

“我这一走,他就失去了牵制你们的‘人质’,而且以他那蛮横脾气,现在肯定气得发疯……不过他也不用再遵守不抓你们的约定,估计你我和天骄都要被他列入通缉名单了。”江平明说罢,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这……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且藏在我舅公这儿,舅公他们和我是血亲,我相信即使我们被通缉,他们也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的。”秦犷道。

“但愿如此。”江平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将头靠在浴桶边上,不再说话。

他们洗完澡,宅子里其他人纷纷起床吃饭,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秦犷叫江平明先回房,自己去跟大家打个招呼,表面自己平安归来,让同伴们放心。天骄见叔叔回来,开心得手舞足蹈,嘴里嚷着今天不想去学堂了,却被秦犷训斥几句,请孙伯送他去见先生了。

秦犷回房,见江平明不客气地霸占了自己的床和枕头,忍不住说:“这是要我睡地板了吗?”

江平明迷迷糊糊地应着:“反正床够大,你想上来挤挤也随便。”说罢翻个身往里挪了挪,腾出外边的地方。

秦犷累得很,也不想打地铺,见江平明不介意,就从柜子里抱出另一条棉被,在他身边躺下,倒头就睡着了。

二人这一睡就是一整日。到日落时分,家仆来拍门将他们唤醒,请二人出来吃晚饭。

饭桌上,秦犷正式向大家介绍了江平明,不过他知道江平明不喜与人交流,就没将他就是人称“点睛郎君”的画师一事道出来,只简单说他是自己和天骄的救命恩人。江平明从小在那海边林中长大,不懂与人客套的那些礼节,只是简单点了个头。

“江公子的样貌不像是汉人,莫非是大叶人?”那帮军汉都是直肠子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马上就有人对江平明的外貌产生了好奇。

江平明一听此话马上拉下脸来,连解释都不屑了。秦犷见他又黑脸,马上主动给一桌人说起江平明当初回答自己时的话。

“哦,这么说,江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族人……那即是说,也有可能是大叶人喽?”齐杨氏年纪尚轻,见江平明样貌清俊,不免有些脸红心跳,随口接话道。

江平明闻言,脸上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秦犷见状忙打圆场,趁机向江平明介绍:“这位是我表婶,你也跟着叫表婶好了。”随后又把其他人一一介绍给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开起了玩笑,气氛总算活跃了起来。

江平明只管点头,也不作声。

“天骄和孙伯怎么还不回来?”秦犷见时间不早,自言自语。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堂传了进来:“叔叔!我回来啦!”

天骄挎着书袋冲到秦犷身边,赫然发现多时未见的江叔叔也出现在饭桌前,睁大了眼睛:“江叔叔!你——你被那个凶凶的外族人放了?!”

“呃……”江平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倒是秦犷很自豪地拍拍胸脯,对天骄道:“我前几天出门,就是为了去把江叔叔救回来的!”

“叔叔真厉害!”天骄见江平明来,心里很欢喜,在孙伯的催促下放下书袋,去后院洗了手,跑回饭厅,在秦犷身边坐下。

江平明仔细打量了孩子一遍,今晚第一次主动开口:“天骄,你瘦了不少啊。”

此话一出,饭厅里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秦犷自从宫变后,不是带着天骄在逃亡的路上就是思考怎样去就江平明,完全没注意孩子的身形。此时听江平明这么一说,马上拉过天骄细细打量起来,还捏捏孩子的胳膊和腿,沉吟道:“好像确实比以前瘦了……”

“哎哟!江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没有照顾好天骄、没给他吃饱喝足吗?”齐老太挥了挥手中的绢帕,老脸摆出委屈的神情。

“我今天刚到贵府,之前都是你们在照看他的,对他好不好,我怎么知道。”江平明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句话激得齐老太跳了脚:“你这么说,明摆着是责怪我们齐家了!”

秦犷眼见双方要吵起来,急忙做和事佬,陪着笑对齐老太说:“舅婆,平明他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您对天骄挺好,我们都看得出来——”说罢又问其他人:“对吧?”

众人忙点头附和:“是、是!”

这时天骄却露出了难过的神情,隔着秦犷拉了拉江平明的衣袖,含糊地说:“江叔叔,我——我们回你家好么?”

江平明一愣,不过还没等他回答,秦犷就夹起一大块肉往天骄嘴里塞,小声对二人道:“吃饭!有什么事,好好吃过这顿饭再说!”

天骄可怜兮兮地松了手,开始扒起饭来。江平明虽不通人情事故,却也明白秦犷两头为难,便安静地继续吃饭。

第 11 章

吃完饭,天骄拉着秦犷和江平明的手,吵着要他们陪自己玩,秦犷刚欲应允,却被孙伯拦下:“表少爷,小的有些话想跟您说……”

秦犷见孙伯一脸难色,便对江平明说:“你先陪天骄玩去罢,等我和孙伯说完话再去找你们。”

江平明点点头,刚欲带天骄离开,却听天骄嚷嚷道:“孙伯,你要向叔叔告我的状吗!”

孙伯神色窘迫,连连摇手道:“不是、不是的,小少爷……”

秦犷直觉孙伯要和自己谈的正是关于这孩子的事,急忙板起脸来,训斥天骄道:“天骄,不可对长辈无礼!你先和江叔叔玩去,等下我再去陪你!”

江平明见状,柔声对天骄说:“我见你叔叔独自住一间房,你住哪里呢?”

“我也是自己住一间房,就在叔叔房间隔壁!”

“哦?带我去看看可以么?”

“当然可以啦!随我来!”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方才还是一脸不高兴的天骄现在兴冲冲地拖着江平明往内室走去。

秦犷见江平明把孩子带走,便问孙伯:“不知孙伯想跟我说什么呢?”

孙伯老眉紧皱,叹气道:“表少爷,小少爷自上学堂以来,就没有几天让人省心的……虽说小孩子都顽皮,不过像小少爷这样折腾,若要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秦犷自住进舅公家后就日夜寻思营救江平明的事,认为只要把天骄交给教书先生就不会有问题了,没想到孙伯竟说出这些话,心里大惊,急忙问:“天骄怎么了?”

“他初入学堂那几天,每天回来都闷闷不乐的,胳膊上还有几块青紫,我问他,他也不说,只叫我别告诉你,我那时见您每天都心事重重,也没敢打扰您……想必是他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被些老生欺负了;过了几日,他又恢复了兴致,但是我去接他回家时先生向我告状,说他不听话,和一群门生们打架……你不在的几日里,曾有孩子的爹娘上门来兴师问罪,说小少爷打了他们家儿子,夫人和少奶奶就和他们吵了起来,最后是老爷看不过去,拿了些银两赔给那人家,又说了很多好话,才把人请走的……”孙伯絮絮叨叨地讲起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长吁短叹,“太太见老爷给人钱财,很是生气,但小少爷的身份——毕竟是太子爷,虽说是前朝的……太太不好直接骂小少爷,就跟老爷吵嘴斗气,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唉——”

“不会吧?天骄会出手打人?他跟着我,一直很胆小的啊……”秦犷听得目瞪口呆。

孙伯见秦犷不信,又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表少爷,我也不是想跟您告状,就是……就是希望您能出面劝劝小少爷,要他以学业为重,别整天惹事生非,小少爷最听您的话,您对他说,他肯定会表现得好一点……”

秦犷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对孙伯说:“有劳孙伯费心了,我会训诫他的。”

孙伯见秦犷点头,就松了口气,接着做事去了。

虽说此时是冬季,农忙早已过去,那些汉子们却也要帮齐家做事,并不得闲。做了一天的事,本已困乏,加之晚上天冷,都早早歇息。大家问了问秦犷这几日在旧京的见闻,得知他也家破人亡,大家伤心之余安慰了秦犷一番,便各自回屋歇了。

秦犷来到自己房前,见隔壁灯光还亮着,便推门走进去,见天骄正躺在床上抹泪,江平明侧坐在床前,脸庞隐于阴影中,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这是怎么了?为何哭了呢?”秦犷急忙关了门,走到天骄床前。

天骄见叔叔来了,眼泪流得更凶,哭哭啼啼地把刚才向江平明诉过的苦又重复一遍:“学堂里的人都欺负我、笑我没爹没娘!”

秦犷闻言,心里顿时疼了起来,扯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下,大手摸上天骄的脸,给他拭泪。“那你没有……没有把真实身份说出来吧?”

天骄摇摇头,枕上两条水痕。“他们捉弄我、拿我的书本丢来丢去不让我拿回来,还打我……后来我就也还手打了他们……”

秦犷本来正是想为打架斗殴之事教训天骄一番的,不想从孩子口中听到的确实这般情况,胸中苦涩不已,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千言万语出口却化作一声叹息。

江平明却不在意,对天骄说:“方才我不是和你说了么,他们打你,你就打回去,要想不被欺负,自己就要比他们更强。人性本恶,他们就爱挑软柿子捏,你若任由他们欺负,他们就真的会一直欺负下去。”

秦犷一听,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头,赶紧对江平明说:“你——你不能教唆孩子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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