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在 上——面影
面影  发于:2013年05月13日

关灯
护眼

“那帮狗贼!竟然这般想将我们赶尽杀绝!”朱明义一拍桌子,把对面的齐氏二老吓了一跳。

“唉,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多加小心了,大家千万别泄露了秦大哥和江公子还有小天骄的消息!”曾任知事一职的刘宇谨慎地说。

“大哥,你们这阵子就别出门,只管呆在这宅子里就是了!江公子才来这里没多久,又没出去过,相信没人会想到你们藏在这里的!”另一人说道,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齐老太听到这消息,心里可不踏实,哆嗦着说:“哎哟,这……我们家不会有事吧?”

“齐老夫人,您放心!秦大哥他们在这里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官府即使要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朱明义拍着胸脯下定论。

“哎,你们可得小心点噢!千万别把我们齐家牵扯进去……”齐老太惊魂未定。

此话一出,一群汉子们总觉得有点不顺耳,但是他们当下里吃住都靠齐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天骄这些天来经历不少风雨,已比刚出宫时懂事了许多,扯扯秦犷的袖子问道:“叔叔,我们又要逃了吗?”

秦犷柔声安慰他:“不,不用逃,只要老实在家里呆上一段时日就行……对了,从明天开始要委屈你了,不可以出门玩哦,学堂也不去了,今后就让江叔叔教你念书习字,好不好?”

天骄听闻自己可以不用去学堂,显得十分高兴,马上点头说好。

秦犷看着孩子的笑脸,心里又是一阵发酸。

安抚完孩子,他站起身,严肃地对一桌人道:“今日在座的诸位,皆如我亲生父兄,我秦犷铮铮一介男子汉,以前从未求过人,今日无奈,恳请诸位能念在旧日情份上,助我三人度过这个难关!若到不得已之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连累大家!”说罢,一撩外袍,就地跪下,就要给众人叩头,却被朱老夫人急急拦了下来,扶他起身,道:

“哎,阿犷,你贵为正四品大将军,何须向我们行此大礼!”

“夫人……”

“大哥,你不必担心!咱们这些弟兄随你征战十年,一块儿出生入死,今日你有难,就是我们大家有难,我们决不会做出出卖兄弟的不义之事来!”朱明义的话掷地成声,其他人也都站起来,抱拳齐齐表态:

“愿与大哥同进退!”

秦犷感动得声音发抖:“有你们这一班好兄弟,我秦犷今生不枉活!”又转身对齐氏二老说:“请二老放心,秦犷就算舍上性命,也不会让齐家遭难!”

齐大勇见此场景,捋捋稀疏的胡子,叹道:“外侄孙,你我既为血亲,我自然不会为了那些钱财出卖亲人……你就安心在我这儿过活罢!”

见一家之主表态了,齐老太和齐壮夫妇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江平明在旁一声不吭,吃喝不误。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个朝庭要犯都窝在齐家大宅里,不能踏出大门半步。江平明有了新的差事,就是教天骄读书;秦犷可闲得心里憋屈。他每天都无事可做,只能在狭小的后院里练练武,耍弄一下那把打好的新刀。自己曾是堂堂一介大将军,曾率领几十万兵马横扫疆场,如今却要像个逃犯一样窝藏起来,他越想越气闷,恨不得冲出去跟大叶官军堂堂正正地打上一仗。不过理智告诉他现在敌我双方实力过于悬殊,他若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江平明略考了天骄一下,见他字认得不少,只是年龄还小,理解不了那些圣贤书上的句意,就从简单的文句开始教他。江平明自己也不喜欢那些儒墨之家的入世之说,只把句子的字面意思讲给天骄听,不作其他解说。

朱明义他们也商量好了,每天都留几个人在齐家守着秦犷三人,以防万一。其他人外出回来,都会跟秦犷报告一下外面的状况。

告示贴出后的第十日,轮到朱明义和另三人在家“守值”。朱老夫人带着几个女眷在家赶一些刺绣的活儿。这一天清晨就飘起了鹅毛般大的雪花,到中午时地上的雪已经积得约摸有一寸厚。秦犷照旧去后院练武,朱明义等人也去陪练;江平明在房里监督天骄念书。天骄的性情与秦犷小时候愈发相似,都是坐不住的好动儿。江平明也不勉强孩子,见他读书读累了或分神了,就随他歇息。这日天骄见到外面下大雪,很激动,上蹿下跳的,恨不能跑出去玩。江平明只吩咐道:

“你就在这宅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切不可到外面去,听见没有!”

天骄嘴上应了一声就跑出门去,留下无事可作的江平明。

天骄先是跑到后院,却见秦犷等人正在耍刀练武,地上的积雪已被他们有力的步伐踩得坑洼不堪。天骄见没有足够的积雪可以玩,很是失望,便打算在这家里转转,寻找其他好玩的东西。

他先是去厨房转了转,偷偷抓了几块糕饼吞下肚去。秦叔叔和江叔叔都不知道,齐老太和齐家媳妇在家的时候,饭后一定会有糕点吃,但这两个女人从来不让下人把糕点分给他们,他也是有一天偶尔经过齐老太的房间时才发现的。对了,昨晚吃饭的时候好像听齐老头跟他儿子说今天要出门见客商,那两个小气女人今日应该留在家里……不如再去瞧瞧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又偷偷享受什么好东西!

天骄眼珠一转,就拍拍掉在衣服上的糕饼渣,抹了把嘴,放轻脚步往前楼齐家两老的主卧房走去。

下着雪,天气挺冷,家仆们都躲进房里偷懒去了,天骄一路都没被人发现。他心里乐了几声,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卧室的房门。他个子太小,踮起脚,头才勉强与窗纸的底边平齐,自然是没办法戳破窗纸往里面偷看了;只听见房里有轻轻的说话声,门却紧闭着。天骄便将耳朵附在门缝上,仔细地听里面人的对话。

只听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声音轻声道:“娘,您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事啊?”

这声音是齐家媳妇的声音。由于那说话声实在很轻,天骄大气都不敢喘,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能有什么事?现在就只有三四个人留守,那三人一直呆在房里不敢出门,官兵来了就像瓮中捉鳖,一下子就能把他们全都捞了!你想想,一万两,还是黄澄澄的金子哟!你不想要啦?”这尖而沙哑的声音明显是齐老太的。天骄很不喜欢这个老太太,因为她在叔叔不在跟前的时候总是责难自己,变着法子对他冷嘲热讽。

“您也晓得您那外侄孙武功可高着呢,我怕万一他发现是我们告的密,就不好了……”媳妇又说。

“哎哟你胆子怎么比我还小!我不是说了嘛,官府肯定会派来一大群兵,他们武功再高,也不过四五个人,还有那个姓江的,我看他一脸柔弱样,估计是手无缚鸡之力咧,还有那小东西才几岁,秦犷既要护着姓江的又要护着他,哪敌得过那些军爷们!就算被他发现是我们把他出卖了,他要恨也只能在大牢里恨咱们了,你大可不必担心他能有机会来报复!”齐老太分析得头头是道。

天骄纵使年幼,也大致听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了。她们要向官府告密、叫人来抓他们!这可不好!必须要马上告诉叔叔们才行!他拔脚就跑,不料鞋子之前在后院沾了些雪,此时都化成了泥水,他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摔了个大跟头。

这动静马上惊动了房里的两个女人。齐杨氏马上打开门,见天骄正从地上爬起来,见到她时满脸惊慌,马上就知道她们刚才的谈话被这小子听见了。

天骄站起来,撒开腿就跑,无奈人小步子迈不大,没跑多远就被齐杨氏追上,并把他往房间里拖。

“叔叔!我——”天骄的呼救声刚发出,就被齐杨氏捂住了嘴。他在齐杨氏的钳制中拼命挣扎,却被从房里赶出来的齐老太用一团绸子塞住了嘴,两个女人合力把他拖进了房里。趁着齐杨氏用力把天骄按在椅子上时,齐老太拆下绑床帘的绳子,使劲把他的双手双脚都绑住,又与齐杨氏把他抬上床。

被限制住行动的天骄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在床上像只出水的小虾子般扭个不停。齐老太见他目光里满是仇恨,心里发虚,马上吩咐媳妇:“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报官!我在这儿看着这小子!”

齐杨氏急忙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还不忘将门甩上。她跑到前厅,正欲出门时不巧碰见出来找孩子的江平明。江平明见是她,也不客气,开口就问:“你方才可曾见到天骄?”

齐杨氏心中有鬼,慌忙赔笑道:“没、没!我刚才一直在我卧房里午睡,没见过那孩子!”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江平明只觉得这女人今日有点异样。她平日见了自己,都要搔首弄姿、找机会卖弄一番风骚,这会儿却跑得这么快……不过他也没多作他想,继续在宅子里寻找跑得没影的天骄去了。

第 13 章

事有凑巧。那日午后,齐家的老仆孙伯正好因家中蜡烛短少,出门去买蜡烛。他采买完毕后刚要转身回府,却见齐杨氏一个人冒着大雪急匆匆地往城北走去。孙伯有些纳闷:这么冷的天,还下着大雪,少奶奶有什么事非要此时出来不可呢?而且以她一贯的性子,能指使下人去做的事决不亲自跑腿;再说,城北……住家又少,也无商铺,因为那里是上尧镇的官府所在之处,赫朝建立后,大叶派到此地的兵马也驻扎于城北。少奶奶往那边跑,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孙伯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不祥的念头。他偷偷尾随了齐杨氏一段路,发现她果然是直奔着官府的方向而去,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若她真是去报官,表少爷他们可就危险了!孙伯赶紧转身朝齐家奔去。

另一边,江平明把整个齐家大宅都走了个遍,也没见着天骄的踪影,心中不禁疑惑:这孩子难不成是生了翅膀、飞上天去了?难道他还要挨个房地敲门进去查看才行?不会是跑到外面去了吧……想到这里,他心里愈发不安起来,便走入后院,对正与兄弟们对练刀枪的秦犷道:“天骄来找过你么?”

秦犷停下动作,抹了抹额上的薄汗:“没有哇!我们几个一直在这儿练功,没见那孩子来过。他不是跟你在房中读书么,怎么你却也在寻他?”

“大约两刻钟前他就坐不住了,说想出来透气,我便允许了;结果他现在过了这么半天还没回来,我整个宅子都找遍了,也没发现他……我怕他偷跑到外面去了……”

“什么?!”秦犷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放开喉咙就大叫起来:“天骄!天骄!你在哪儿?”

其他几个兄弟也急忙张罗着找人,一群人分头去找天骄。众人一喊,把窝在侧房里的仆人和后厅里做着女红的朱老夫人她们都吓了出来,问明缘由后,也一起帮着找了起来。

被齐老太困在房中的天骄听见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更是拼了命地往床下拱,想逃出去。齐老太跟他缠斗了半天,也没了力气,一个不留神,竟被天骄一头顶翻在地。天骄机灵得很,顺势从床上往地下一滚,骨碌碌地滚到了离门几步处,又拼了命地像只蚯蚓般往房门前拱去。

房外,众人兵分几路,还在寻人。朱明义和朱老夫人走到通往卧室的回廊处。朱明义是武人出身,观察环境比江平明更仔细。眼尖如他,马上发现回廊中有一条断断续续的泥水痕迹,那痕迹在一间卧房门口突然变宽,还很凌乱。他马上问朱老夫人:“娘,那间房是谁住的?”

朱老夫人定睛一看,道:“那间是齐老员外夫妇的卧房。”

朱明义急忙跑到房前,侧耳倾听房中的动静。果然不出所料,房里传来低声的叫骂和奇怪的“嗯嗯”声。他顾不得礼节,一脚踢开房门,赫然发现齐老太和被捆住手脚、塞了嘴巴的天骄正扭成一团。

齐老太见有人闯进来,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愣愣地跌坐在地上。

“老妖婆!你捆了我们孩子做甚!”朱明义见状勃然大怒,马上把天骄揽入怀中,冲齐老太吼道。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将齐老太吓得又是一个哆嗦。朱老夫人见天骄满脸的鼻涕眼泪,心疼地上前帮他拿开口中的绸巾,又和儿子一齐把孩子手脚上的绳索解开。天骄满腹的惊恐和委屈,被松了绑后马上哇哇大哭。朱老夫人愤怒地质问齐老太道:“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们这帮人不顺眼,但你怎能如此狠心对待一个七岁的孩子!瞧这可怜见的……”

“娘,我来看着这老东西,你快带孩子出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朱明义说罢,放下天骄上前一步,一把将齐老太揪了起来,怒道:“你到底是为何要如此折磨孩子?!你可要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皇室独苗、千岁太子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他捆起来欺凌?”

天骄被捆了半天,加上又用力挣扎,此时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朱老夫人吃力地将他抱起,颤巍巍地往外走。

齐老太突然回了神,哈哈大笑起来。

“疯婆子,你笑什么?!”朱明义又是一声暴吼。

齐老太嘻嘻笑道:“太子爷?他这个太子爷已是前朝旧事了!当今的皇帝是大叶人,姓措鲁,他膝下有八个儿子,你们那个小东西算哪门子的太子?你若是在外那样称呼他,小心掉了脑袋!噢,我现在提醒你都没用了,你们的脑袋啊,马上就要掉喽!”

朱明义瞪眼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犷和江平明等人已在朱老夫人的带领下聚到了门前,正当众人准备质问齐老太时,却听见孙伯苍老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表少爷、江公子,大事不好啦!”

秦犷急忙迎上去,将孙伯拉到回廊这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孙伯气喘吁吁道:“方才我、我见少奶奶一个人匆匆往城北官府那边走,怕是要去报官捉拿你们哟!”

“什么?!”众人闻言皆大骇。

齐老太见他们惊恐,又笑开了:“哈哈哈,我儿媳妇早就出门去了,这时候肯定带了官兵正往家来呢!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了,这一万两金子啊,都归我了!!”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闭嘴!”离她最近的朱明义忍不住挥手抽了她一个大耳光,“你这见利忘义的死老太婆!秦犷是你的外侄孙,你难道就一点情谊都不念吗!”

“情谊?”齐老太眨巴眨巴浑浊的小眼睛,“我们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你们近一个月,让你们这几十口难民过得舒舒服服的,这还不算情谊吗!你们可到好,就想赖在齐家长住不走了!我们齐家也不是大富大贵,我为何要白白养活你们这些米虫!若你们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可秦犷偏偏去救那个什么公子、逞什么英雄,落得被悬赏缉拿的份,都是自找的!”

秦犷万万没想到,会从舅婆的口中听到这些话。秦齐两家的亲戚关系虽然远,但秦家没少给齐家恩惠。秦犷也晓得这舅公舅婆只是远亲,来投奔时心里就经做好了受人冷眼的准备,却没料到这家人竟然能为了钱财完全不念旧情、要至他于死地。此时他心里悲哀多于愤怒,已提不起精神去谴责舅婆了。天骄还趴在江平明的怀里抽抽嗒嗒地哭,口齿不清地说自己是因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才被她们捆起来的,这话让秦犷内心更是苦楚。

孙伯见众人乱成一团,高声道:“这些恩怨的事儿都先别管了,表少爷,你们快点逃吧!再不逃,官府的人恐怕马上就要过来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