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彤连忙接上去说是的是的,那个啥我们要尊老……呃,尊重前辈……说着红着脸抱紧剑袋慌忙地拨开人群躲进休息室
里。
一边拿了次席的秋函默默地看着他逃窜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或许,这个场中只有秋函一个人知道,季彤恐惧的源
头,并不是身高、皮肤、或是年龄——而是那许久之前的清早,在淡金色的阳光里,楚云脸上露出来的哦那个,只浸透
了半边脸的微笑。
注一:给纯洁的MM读者:所谓鸟,指的是雄性的外生殖器官;所谓遛鸟,就是指在无着装天体状态的情况下,大方展现
外生殖器官的行为。
第31章
当然楚云不会记得这样的琐事。
而槐枫根本不知道:当他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呆滞盯着天花板望了半晌,忽然发觉臂弯里空空的,在床单里私下
摸索怎么也触不到那团软软的绵球,大骇,满脑子飞舞的都是“不会真被切片吃掉了吧”的恐慌,叠声唤道“楚……楚
师兄……”
“什么?”
清亮的声线、淡定的语气、糯甜的苏杭口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槐枫略一偏头:楚云正立在床边,淡青色的便服一
丝不苟。望向自己的狭长眼睛略略弯着,透出点薄薄的笑意来。从容而文雅,一如……不,正是日常的楚云。
这……
昨夜只浑圆柔软、小巧可爱的绵羊,忽然成了一个遥远而荒诞的梦。
“不……没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果然是睡迷糊了吧,居然做这种奇怪的梦,槐枫一面自嘲,一面努力端正自己
的世界观:无论妖术如何肆虐,这个世界的本质毕竟还是唯物的,所以人忽然变成羊这种事情,果然还是……
“符师弟。”
“嗯?”
槐枫听楚云唤自己,回国神来,见楚云已经回到了书桌边,提笔不知写着什么。
“你洗漱之后,去叫个人来,把门修一修。”
槐枫转头看到那一脚踏入坟墓中的门——好吧,最起码到汪二离开之前,自己还是清醒的……
“……以及,”楚云继续吩咐,“把被子里的羊毛抖一抖。”
“?!”槐枫伸手往被窝里一掏:一团雪白的毛球……“师兄,这……”
“什么都不要问。”楚云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张纸你可以看——然后我出去走走。”说着一甩袖子踩着那扇
奄奄一息的门出去了,留下槐枫坐在床头目瞪口呆,盯着那广袖一甩翩然远去的背影——发现耳廓红了而且……位置不
对?
槐枫揉了揉眼睛——楚云已经走远,瞧不见了——只得凑到桌前,拿起他留下的那张纸,上面白纸黑字,确是楚云的笔
迹,只是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排版混乱纸面污浊,完全不符合楚云一贯的完美主义风格。
槐枫捏着纸边凑近了眼前,在涂黑和涂黑的缝隙间,找到了一下有效信息:
总之反正我就是个绵羊。
变身自控能力低弱。
汪二那混蛋乱喂药去死!
变成羊的时候好像偶尔会掉毛=“=?
药的作用好像是体能过低,不足以支撑人形的时候,不会假死,会羊化。
打倒庸医汪二!
不许告诉别人我是绵羊!
药效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当羊[划掉]好可怕[划掉](这一句是被划掉的,没划彻底,被槐枫认出来了)
——以及等等其他信息量不是很大的词句。
纸的最下面,用黑色浓墨的大字重重地写着:看完毁掉,看到当没看到,知道当不知道,否则就等死吧!
实心眼孩子符槐枫第一次面对”看到当没看到,知道当不知道“这样繁琐的要求,很是迟疑了一阵,思量了足足一顿饭
工夫,才确定了行动方案。拿了火折把这纸化了,又担心不保密拂了楚云的意,把没化干净的纸边都塞嘴里嚼巴嚼巴吞
下去,才起身找人换门抖被子不提。
松派的训练日程是这样的:一个月分为上、中、下三旬,每旬十天,为一个周期,旬末休息一天。——大月多休一日,
二月少休一日。
接下来的一旬,对于所有松派其他剑客来说,不过是训练叠着训练的普通日子,可对于楚云和槐枫来说,却是生命中极
重要的转折时光。
就是在这十天里,槐枫把对楚云的称呼,从”楚师兄“,调整到”楚云“,调整到”楚君“,调整到”楚楚“,以至于
最后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基本叫”子桓“,偶尔叫”咩咩“。
也是在这十天里,楚云对于槐枫的称呼,从”符师弟“,变成了”槐枫啊~“,变成直呼”贝贝“——最后整个双剑组
,乃至于整个松派总舵,都跟着他管槐枫喊”贝贝“。
在分舵里的时候,大家——不管是教头还是师兄师姐们——都管槐枫叫”贝贝“,所以并不很觉得有什么。可想了想自
己只敢在私下里,对着羊体的楚云偶尔叫一声”咩咩“,凡事想很少的天然呆少年槐枫,不知为什么,陡然就觉得不平
衡起来,遂威胁要把楚云的小名公诸天下。
“好啊,去说吧,如果你敢。”
彼时,楚云正横在床上看书,浓黑的长发随意地铺了半床——听他这么说,头也没抬一下,随口接道。
“……”
槐枫想了想,发现自己果然不敢,便噤了声,默默举头,怀着满腔悲愤,望向了窗外的那轮明月。
光阴,在子午线上,被悄然拉长。
槐枫这实心眼的孩子,在营养摄入、定时服药、增减更换衣物等各种细节上,严格遵守医嘱,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程度堪
比楚云那总是过分凸现曲线的腰带。
楚云往往不胜其烦,采取各种非暴力不合作手段,消极抵抗。
槐枫于是发现,在任性和耍小脾气方面,楚云的造诣绝对甩自己十条街不止,而且其敢做敢为的态度,更是与他目前的
年龄完全不相符,不断地颠覆着槐枫心目中原本的那个“成熟稳重楚师兄”形象——当然,考虑到他的身体最近经常部
分变化成迷你绵羊……从一只迷你绵羊的角度,这大概是可以被理解并接受的。
“你要是不blabla,小心又变成羊”——这是槐枫的制胜法宝。
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只要把这个句型往外一抛,楚云立刻丧失任何行为能力。看着他那张努力保持风度却无法不波涛
暗涌的脸,槐枫欣然觉得,无论之前接受了怎样铺天盖地的唠叨攻击,眼下总算回本了。
楚云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怒指之:“你这是公报私仇!”
槐枫把一双直径惊人,看上去纯真善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水汪汪地冲着楚云望过去:“子桓,这全是汪二公子的吩咐
,是为了你好。”
——以楚云之精明,都难免发自内心地相信,并悄然地不为人知地少许感动了一下下,更不用说槐枫自己。
第十天,休日。
楚云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到楚云从洗手间里推门出来:“贝贝,我觉得药效好像过了。”
槐枫心里一沉,失落拂过心头——自己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了?
第32章
“你去哪?”
槐枫还在惆怅,发现楚云已经打点好准备出门了,愣了一下,撑起身问。
楚云扛着个长方体的大盒子,盒子比门高,卡在门框上,楚云退了一步,把盒子纵过来:“出去一下。”
那盒子,在楚云的行李里,从选拔组一路带过来的——槐枫路上帮他扛过,挺沉。搬进房间就横在角落里,槐枫也从没
去想过那是个什么东西。
“等等,”如今忽然看到楚云扛了这么个大家伙出门,心里犯怵,忙跳下床,“我陪你去。”
“不用。”楚云头也不回地踢上门,槐枫差点一鼻子撞在门上,吓得向后一跃,听到门外楚云的声音飘进来,“你歇着
吧。”
——怎么可能歇着。
槐枫心里发慌:楚云的脸色明显不好——健康和情绪双方面的不好——“药效过了”也不过是他自己一面之辞,在未确
认之前,着实不敢掉以轻心。而且……无论是他身上压箱底的那套郑重的礼服,还是手里的那个大得离谱的黑盒子,都
让槐枫没来由地心惊胆战。
他这是……
不及细想,胡乱一抹脸,随便披了件外套,冲出门外。
不过相隔一盏茶的功夫,可楚云已然没了影。
槐枫随手抓过遇见的师兄弟,见一个问一个,都说不知道,只祭起轻功,整座[总舵山名]山撒丫子跑。他轻功本不是绝
佳,又爱迷路,整半个时辰,饭堂、教头别墅群、习武场、试炼场、后山……能去的地方都跑过了,却仍是一丝线索没
有。
槐枫怕楚云真出了什么事,又怕楚云回了房间自己不知道,两面不知如何是好,心急火燎,满头大汗,一个不注意,脚
被树枝绊上,几个跌咧没站稳,在地上趴了个狗啃泥——又疼,又着急,又委屈,满肚子不乐意,可这会儿哭起来也没
人听到,咬咬牙要站起来却又不甘心,索性趴在地上喘气。
趴了一会,忽然听见略有点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飘入耳中——再侧耳细听,却是丝竹之音。
槐枫虽说是蛮夷之地出身,又从未受过良好礼乐教育,但毕竟是个……咳,人类,牛羊之属还是有着本质区别——这个
意思就是说,他还是具有一个人类天生的审美素养——所以,他自然要觉得这曲子真好听,继而难免要凑上前去,越听
越入神,便随着乐声越走越近……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站山崖边——一低头,就能瞧见那边弹琴的人:
那人在溪边的青石上正襟危坐,米白色厚重的外袍,就算在这样的野地里,也是一丝不乱。乌黑的长发挑起两缕,结在
脑后,其余的任其散在肩上,可就是这披散的发丝也仿佛随着主人的性子,走势一般无二严谨规整。
鼻若悬胆,唇似春樱,嘴角微微上挑,总似含笑——“子……桓?”
槐枫犹疑。
朝阳渐渐升起来,金红色的光芒透过层层树冠,斑斑驳驳地洒在那人脸上,勾勒出娟秀如水墨渲染的眉眼——不是楚云
,却还有哪个?
槐枫这才想起了,先前确听人说过,楚云幼时随名师习琴,琴艺极精湛,据闻苏杭一区无人能出其右——只是,他……
不是弃乐从武许多年了吗?何以在这休日的清早,跑到这阴湿的溪石上抚琴?
槐枫一面寻思着,一面担心楚云在那样凉冰冰的石头上坐久了又要坐出病来;一面想要上去询问,一面又不忍心打扰那
样美妙的琴音。
正犹豫间,忽然听见一个笛声加了进来——那声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一直逼进槐枫的心底去,那一瞬间,竟有些
想要落泪的冲动;细听之下,却又不只是哀怨,旋律哽咽间,有着不甘、戾气,且隐含着一丝未褪尽的年少轻狂,种种
复杂的情感混杂在一起,直让人觉得听着难过,却不知是头疼这样肉体上的难受,还是辛酸这样精神上的折磨……
会是谁呢?
槐枫探头眯起眼看。
那人衣服的质料显然很好,在阳光下闪着各种暗色的花纹,每一条纹路似乎都在叫嚣着“我很贵我很贵我很贵”——那
花纹似乎也见过,可槐枫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因为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显然的太大了,上衣皱巴巴地塞在腰带
里,许多地方扭成一团,看不出它原来的式样。
能买上这样贵的衣服,为什么不买套和合身的呢?
槐枫疑惑。
更奇怪的是,那人的脸,他似乎也见过:斜眉入鬓,目似点漆,鼻梁英挺,薄唇寡情——大概,本应该也算得上是个美
男子,可现在,在眼皮下,挂下了重重的眼袋来,将眸子里所剩的一丝光华几乎全然遮掩过去。而且……他竟会削瘦得
如此厉害,即便五官再规整端正,也扛不住那颧骨高高的凸起,和两颊深深的凹陷……
这是……
槐枫看着他的在晨风中,呼啦啦像旗帜一样摆动的裤脚,陷入沉思。
楚家的穷亲戚?特地来找楚云合奏讨点零花?
看了看他外袍奢华的布料——不像。
楚云的乐友?
……可这人又着实面善……
思来想去琢磨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那边的乐声已又变了调子。
槐枫屏息凝神,仔细听着:笛声已不似先前乖戾——抽去了一切属于少年的桀骜、敏感和朝气,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琴
的调子围绕着它,像是要抚慰,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就这样一呼一应了一盏茶功夫,笛声便渐渐淡了下去。
槐枫听出楚云琴声里隐约的依恋,也能感到笛音里暗藏的不舍——探头望出去,那边的两人却没有任何表情,低头只是
侍弄自己的乐器——若不是他们仅隔着一条瘦溪,定然不会觉得两人之间有任何关系。
槐枫愈加狐疑。
这时候,笛声停了下来。持笛的那人负手而立,嘴边挑起一抹弧度不知是讥诮还是自嘲:“没想到,最后,竟还有你来
送我。”——声音沙哑,语气稔熟,是……
楚云的手指最后在琴弦上抹了两下,也停下来,笑答:“我还以为,你会说,‘竟只有你来送我’。”
“我虽狂妄,这点自知之明却还是有的,”骨瘦如柴的人对楚云一揖,转过身去迎风而立,槐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
他深吸口气,然后是一声长叹,“那么,我走了。”
楚云在他背后回以一礼:“师兄好走。”
师兄?楚云的师兄?在总舵里,能让楚云叫师兄的人……
难道……
那人走了两步,忽然停下,略侧过头来:“子桓,你找到一个好人。”
楚云听他这一句,笼在眉间那层淡淡的忧伤一扫而去,铺上一片温暖的晨光,瞬间变得温和而安详:“我知道。”
最后这两句话,槐枫没能听到——他已经惊讶得听不进任何其他的东西了:那熟悉的眉目,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声音语
气和楚云那声“师兄”,槐枫终于认出了……
吹笛的人,竟是……
林默?!
第33章
为什么在这休日的清早林师兄会和我们家咩咩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共同身处“偏僻幽暗有风韵的约会胜地之密林小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