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得薄情——月名
月名  发于:2013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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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就笑罗。」

究竟有什麽事值得开心?虽然疑问,但萧令瑀没有开口,仍一心想着他的战局布置,回过神来,只见青年盯着自己直笑,那双眸纯净澄澈,荡漾着单纯的愉悦,彷佛自己就是他开心的理由!呼吸一窒,他不禁停步,朱九郎则奇怪地看向他。「怎麽了?」

他想,灯火昏暗,青年不会发现自己移开的目光。「本王有事与你商讨。」

「好啊,你说,我听着。」朱九郎牵着他又继续往前走,没留意到萧令瑀说有事与自己商讨却始终不曾与他对视。

「本王欲命你为左将军,领我齐国二万兵马。」

这回换朱九郎惊愕停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本王欲命你为左将军,领我齐国二万兵马。」萧令瑀又重复一遍,而後便只是定定地看向朱九郎。

朱九郎瞪大双眼,简直不可置信!「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你聘来保命的护卫,不是你的下属。」

「本王知道。」

看男人依旧一张死人脸,丝毫没有半分动摇,朱九郎不禁苦笑。「萧令瑀,你别开玩笑了,我去当将军,谁来保护你?」战场耶,万一随便混入个刺客,别说打天下了,凭他端王爷那身花拳绣腿一天就可以拖去埋了!

「唯有为将,你方能真正保护本王。」

朱九郎翻了个大白眼,还真不知能说些什麽。「又要当护卫又要当将军,我也做太多事了吧?」

「本王加你月钱?」

朱九郎没好气地吼道:「我没领过你月钱!」

「从这个月开始?」

「闭嘴。」

朱九郎无力地以一手掩面,只觉这男人根本得寸进尺,编那什麽歪理?又偷偷抬起一眼,只见萧令瑀还站在面前,似乎还在想该怎麽说服自己,单是看男人想着自己,他就无法压抑满心欢喜,总觉这样才对,哪有总是自己为他悬心的道理?

「朱九郎?」萧令瑀难得地唤了青年的名字,後者却没回应,仍不知想些什麽,他心底一冷,转身就走。「你若真心不愿,本王也不能强逼於你。」

男人走没三步远,朱九郎已将他拉回灯火能照亮的范围。「萧令瑀,这里很暗你知不知道!万一摔伤你……待桐可不会放过我。」

萧令瑀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就往扎营处走,倒像拉着朱九郎回去似的。青年看着他的背影,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什麽不能强逼?那摆出这副失望又生气的表情是给谁看来着?

「好了,萧令瑀,你走那麽快做什麽!」他硬是拉着萧令瑀停下来,男人仍是那张死人脸,可死活不肯看向自己。朱九郎眯起眼,直想往他手上狠狠捏几把,但终究只是想想,也不知自己是不敢这样做还是舍不得这样做……窝囊,总之就是窝囊!

朱九郎甩开萧令瑀的手,整个就是恼羞成怒。「你吃定我了是不是!真是……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

十六、

萧令瑀没听清他说些什麽,只模糊听见什麽冤家什麽欠,他本是皇家贵胄,这类俗语自然没听过,也没心思追究,朱九郎若不愿为将,他的计画便有了缺陷……除了无法如愿以偿的愤怒外,更深刻的是不断蔓延的失望,朱九郎根本不应该拒绝自己!

就像他也不应该甩开自己的手……还未厘清心底复杂思绪究竟所为何来,朱九郎又一次牵起他,他看向青年的脸,仍是那样气呼呼的,除了不开心外还有些无可奈何的烦躁,但握着他的手依然一如往常,他很早就留意到朱九郎的动作总是轻柔,彷佛自己是什麽易碎的物品,他若用力一捏,就会像那日的玉簪一样碎了满地。

「你吃定我就对了……算了,反正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上战场,萧令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不要发楞了!你这样怎麽打仗啊?」

朱九郎的嘴在自己眼前一开一合,声音却像在极远的地方,但他仍然听见了,青年说不会让他一个人上战场,就像是在说……

朱九郎无奈地看着又一次魂游天外的萧令瑀,嘴上犹自抱怨。「真以为有我牵着就没事?哪天让你跌倒看看。」

可朱九郎的手始终牵得很紧,若有凹凸不平之处,他会细心地带着自己绕过,就算真的不小心绊了什麽,也只会摔进青年的怀里。

萧令瑀停住脚步,朱九郎看向他,笑道:「呦,终於活过来啦?」

「朱九郎,你……」

「我怎麽了?」

青年依然微微笑着,看向自己的目光暖如春风,原本想说的话忽地就被吹散,连自己都不复记忆,於是他仅能随意挑捡字句。「你答应了?」

「还没!」扎营处已在眼前,朱九郎却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横竖我一定会陪你上战场,可当不当将军这事儿你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

萧令瑀点点头,微使力挣脱朱九郎的手,捧着卷宗的宋之期朝两人走来,显然又有事找萧令瑀商讨,朱九郎退了一步,站在後方细细地打量萧令瑀,他没忽略方才男人的欲言又止,可也猜不出他到底想说什麽,正自猜测,却瞥见男人从卷宗中看向自己,手指略微摆动,像是在说自己可以先离开。朱九郎笑着摇摇头,仍跟在他们身後。宋之期看了看两人,好似察觉到什麽,随即又低头继续关於辎重的运输配置,朱九郎虽没忽略他细微的动作,却也只是笑了笑,他想,或许自己已经表现得太过明显。

太过明显……虽然他猜男人绝对不会发现,毕竟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发楞去了!明明应该为此感到委屈或不平,但单是想到萧令瑀的样子他不禁笑了,心底还像打翻一坛蜂蜜似的又腻又甜,由此可见自己果然无可救药。他笑着摇摇头,突然发现萧令瑀盯着自己,两人视线相交後又慌忙转开,朱九郎歪着头,又去想当将军那事儿,其实萧令瑀说得也没错,战场上一个护卫根本不够,如果真的想要保护这个男人,绝不能只是站在他身後。

保护他……宋之期已转身走开,朱九郎便上前一步拉住萧令瑀的手,他想男人已经习惯,所以不会挣脱,毕竟他老是一边发楞一边走路,在陌生的地方难免就东跌西撞的,他突然想起萧令瑀在齐宫里连步伐都一样的事,忍不住又笑,那时看了只觉烦闷,现下想来却是憨厚可爱。

「你又笑什麽?」

「开心就笑,有什麽不对?」他望向萧令瑀,奇怪地问:「你最近话倒是很多?」

「近墨者黑。」

朱九郎笑了开来,拉着他的手微微摆着,在夜里传来熟悉的热度,萧令瑀看着青年欢快的笑容,突然很想抽出手,再将那条看不见的界线用力划开,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或许他就是想要这样……他已失了君非凰,不能再失去朱九郎。

但……他不知道究竟还能想些什麽,而腹部又传来熟悉的疼痛,他未露出任何异样,任朱九郎牵着他走向车厢,然後他想起那一天,当自己醒来後看见青年靠在身旁沉沉睡着,有那麽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安心,可又极想将青年推得远远的,如果可以,他应该杀人灭口,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什麽,而朱九郎在他略有动作後便醒来,睡眼蒙胧地握上他的手,问他冷不冷?

他还记得那时朱九郎的掌心很温热,就跟现在一样。

「萧令瑀,如果我告诉你——」察觉他异样的沉默,朱九郎奇怪地向他凑去。「怎麽了?」

萧令瑀还来不及摇头,朱九郎已一迭声地唤待桐拿药来,又拉着他就往车厢里塞,弄软枕、盛清水的好似他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待桐拿了御医早备好的丹药来,朱九郎就看着他和水服下,眉头紧皱的样子倒像吃了苦药的是他。

「萧令瑀,你哪时开始痛的?我们走路的时候、还是和宋之期讲话的时候?难道是更早之前?是晚膳时我让你吃太多了吗?没道理啊!」

萧令瑀好不容易在他终於停下来时插入一句话。「本王没事。」

「你别强撑,要是痛得不行就抓我的手。」

萧令瑀真紧握了一下,反惹得朱九郎紧张不已。「真这麽痛?果然是病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顾不得疼,萧令瑀反倒想笑,却怎麽也笑不出来,这疼已是痼疾,连他自己都不是太过在意,然分明春夜,青年却急得一头细汗,彷佛这个车厢就是整个世界,而自己是他心头唯一在意。

「待桐,帕子。」

看着待桐手上的帕子,朱九郎翻了个白眼,接过後就是一阵乱擦,待桐都怕他擦破了皮。「朱公子,你轻点儿。」

将帕子塞回待桐手里,朱九郎又去看萧令瑀。「你还有空管我!」

「本王怕脏。」

朱九郎没好气地握紧他的手,表情是龇牙咧嘴可怕得很,手底动作却不及面上万分之一,萧令瑀没理会,只闭上眼睛适应这永远不能调适的疼痛,而朱九郎一直握着他,偶尔真疼了,他就抓紧手,直到察觉连指尖都陷入青年手中,他便忙要放开,朱九郎却反将他握得更紧。

「没事,你这点力气我还不放在眼里。」

疼痛总是一阵一阵,模模糊糊睡去之际,他仍强睁开眼去看朱九郎,明明应该让他离开……可他终只是抚过青年手上渗血伤口,然後因药效而昏睡过去。

十七、

瞪着手上的白色纱布,朱九郎始终觉得待桐和齐宫御医实在太小题大作,不过是几把抓伤,有必要把他的手包成这样吗?

待桐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小声地对他说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王爷,总之不许你拆下来。」

朱九郎无奈地点点头,又看向坐在一旁仍旧沉默的萧令瑀,回到齐宫後,男人的话更少了,镇日忙着出兵之事,越来越多人进出书房,低低的讨论声、争吵声不绝於耳,彷佛连空气都变得僵硬严肃,朱九郎仍挂在他的窗台上,静静地看着萧令瑀的身影,其实不远,可就觉得没以前近……如果他在意,大可接下将军一职然後大摇大摆的加入其中,但他始终迟疑。

然而迟疑的原因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正自懊恼,书案那端已安静下来,萧令瑀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状甚疲惫的按着眉心,他突然想起男人晚膳没用多少,而待桐刚刚塞来的饊子还握在自己手中,糖粉都有些化了,黏在指尖散发着甜香,这种沾手的民间小点萧令瑀肯定没吃过,他一笑,大步走向书案,献宝似地将点心送到男人面前。

「嚐嚐?」

萧令瑀有些迟疑地看着堆在盘中的麻花状不知名物体,直觉就想拒绝,朱九郎却坐在他的书案上,拿起其中一只对他说:「你一定没吃过,我们都叫饊子,林主还跟我说过另一个名字,叫寒具。」

萧令瑀摇摇头,他从未在宫中见过或听过此类点心。

「唔……林主应该还说过其他比较文雅的名字,可我真的忘了,算了,那不重要,嚐嚐?」朱九郎偏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弃,那些拗口的名字他真没一个记得住。

萧令瑀拣了盘中看来最小的一只,在青年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一口,虽是略硬,然酥脆甜香,只是沾手。

「好吃吗?」

朱九郎喀滋喀滋地咬着饊子,嚼了嚼後又笑道:「小时候,街上有个婆子卖此为生,她人心软,我略求求她就会给我一支,那时总舍不得吃,搞到最後两手全沾了糖,才一边舔着一边吃掉。」

萧令瑀又咬了一口,顺着甜香咽下他想说的每一句话。

「萧令瑀,我觉得你就像这饊子。」朱九郎仍盯着手中的点心,看都没有看向他。「麻花一般的扭扭曲曲,我小时候总想将它掰开,可一掰,就碎了。」

碎裂的寒具洒了朱九郎一身,他却毫不在意,萧令瑀看着本应纤尘不染的地面,复又看向青年,只见後者的目光不知何时已锁在自己身上,清澈双眸中满是平时少有的认真,他心下一惊,慌乱站起身来,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而手则被朱九郎快一步握得死紧。

逃不了的,青年带笑的眼角彷佛这样说着。

手腕传来熟悉的热度,那是朱九郎的右手,为他忍痛抓出伤痕而包扎白布,又因拿过点心而略显黏腻,从没有人这样对他,谁都知道端王爷爱净,可也从没有人会拉着他走过所有凹凹凸凸不平路面、也没有人会因他多吃了半碗饭就开心喜悦,没有人……会在他犯胃疾时抓着他的手,嘲笑似地说他力气小,抓着也不疼。

「其实扭扭曲曲又怎麽样呢?它还是很甜很好吃,我後来总想,也许就是这样才好……萧令瑀,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说,懂不懂并不重要,但求喜爱与否。」

萧令瑀试着挣扎,朱九郎彷佛这时才发现自己弄脏了他的手,却也没有放开,只将他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舔过那处甜。

青年的舌尖温滑湿热,缓缓划过手腕上沾了糖的血脉处,混着两人的温度,竟像将那甜香煮开,流淌过膏般的腻,而他泥足深陷、难以脱身。

「我不懂你,萧令瑀,可懂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萧令瑀退了一步,或许他早就知道这句话总会从朱九郎口中说出,但他总是逃避似的不肯去想,是以他只能站在原地,感受不存在的火星自青年方才舔过的手腕传至全身,烧乾他一切思考……并转而凝聚成一股热潮涌向心口,他眨了眨眼,云靴下又传来碎裂的声音,他启唇,想要青年住口,可所有想说的该说的不可说的全都撞上朱九郎诚挚的目光与动人的笑,犹如他脚下的寒具一般辗成细屑,又似那年他打碎的水玉。

他喜爱透明纯净的东西,但青年的情感却让他无所适从!

「萧令瑀,我喜欢你。」

萧令瑀别开眼,那句斩钉截铁的喜欢在耳旁不断回荡,他知道自己应该答应,或虚与委蛇的回覆,还有什麽手段能比这更完善的买断朱九郎?他可以爱为名令他接下将军一职、可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冲锋陷阵甚至付出生命,只要让青年一直爱着自己,他所买下的一年将延长到一生一世,他知道,朱九郎就是这样对待他的感情,无怨无悔。

是以他不该沉默,但总有什麽卡在喉头。「本王……」

青年期盼回应的乾净目光一如当年的水玉,他却忘记那声碎裂究竟导因於无心或刻意?

「本王不需要你的感情,也不想要。」

朱九郎脸上划过一瞬黯然,甚至松开他的手,萧令瑀猛然惊觉自己的失误,尚不及开口,只急着去看青年面上神情,原以为朱九郎会愤怒会失望,却不想青年又抓住他,淡然问道:「那麽你需要什麽,又想要什麽?」

朱九郎的眼底空空荡荡,亦不再笑,熟悉的神情一旦改变竟让人瞧着心慌,萧令瑀却反是沉静。

「天下。」他想要天下、想要登上皇位,他只能这样做。

彷佛意料之中,朱九郎竟笑了。「所以你可以眼也不眨的休了端王妃,去娶能帮你得到天下的君非凰。」哪怕不开心。

萧令瑀没有说话,他不需要回答,朱九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你也需要我的,是吧?」朱九郎凑近他,在他耳旁低声轻道:「萧令瑀,现在梁上有三个高手,他们铁定是为了杀你而来,如果没有我……」

「本王已买下你一年。」

朱九郎靠着他的肩,仍是一派轻松惬意。「没错,可就算我失败也不过是丢林主的脸。」

「你想要什麽?」

「你能给我什麽?」

到头来,他们之间仍然只剩盟约,但这样也好。「本王可以把自己给你,但你又能给本王什麽?」

话语方落,三名刺客一跃而下,朱九郎却不理会,仍定定地看向他,而後笑着掩上他的眼,萧令瑀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却已不带半分笑意。

「我把命给你。」

十八、

朱九郎转身抽出笔海内数支毛笔,并抢在刀剑欺身前猛力踢出书案,同时回身射落房中所有灯火,来者显是高手且行动划一,身处陌生黑暗中亦不惊不惧。朱九郎拉起萧令瑀护在身後,手中最後两枝笔在刀剑交击时断裂,他反手丢出,竟准确射入欲从後方袭击萧令瑀之人的咽喉。馀下一刀一剑见朱九郎武艺高强,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刀先攻而剑後击,朱九郎两指夹上刀身,借力避过长剑之袭,刀势忽地猛转,朱九郎带人往後一退,只觉右手震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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