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骗我，我不信！”太恐慌，太不可思议，贝迩白逃避了，他不信，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相信。

“随你吧，其实，原本也没想让你信。”都不准备告诉你的，若不是你猜得出，我就会把这件事带到坟墓里，那样，根本就不难的。

看着邱夜半点儿都没有被激怒，依旧一脸的无所畏惧，坦然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的面具做掩饰，这样的他……，让贝迩白心底顷刻萌生无尽的难过，“你疯了吗你！”

“不，相反，我很清醒。”邱夜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甚至，就连看向贝迩白的目光，也不再如先前一般赤裸裸的欲望，他的眼眸中，依然有留恋，可这份留恋和爱惜，竟这样的干净，清澈恍若能够看到心底。

“……值得吗？”贝迩白的声音已经开始抖了，此刻，那心里一直不想承认的，对邱夜那份心意，渐渐清晰。

“于我而言，值得。”没有多深情，邱夜只是简单的道明了心中的想法而已。

“邱夜，你好狠的心！你是想让我愧疚吗？为你，愧疚一生吗？我告诉你！我不会的！你听得懂吗？我不会的！邱夜，你少做梦！我不会的！”

“贝贝……”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有多自私！”贝迩白打断邱夜被震惊之后嚅嗫的话语，那么直接而不留余地，“你太自私，就是因为你的自私，差一点儿毁掉了整个E.I岛，你太残忍，就是因为你的残忍，你险些让一众跟着你的手下为你的疯狂而陪葬！我，我不会原谅你的，邱夜，我不会原谅你的！”声泪俱下，很丢人的模样，贝迩白却再也顾不上。

“口是心非，”邱夜并不恼怒，只是轻轻的揽过贝迩白，哄着，“别哭，贝贝，别哭……”虽然已经到了可预计的生命尽头，但这一刻，邱夜是幸福的，只因为他能感觉到，此刻贝迩白的泪，不再是委屈不再是隐忍，而是，真的难过，为自己难过，“还有哦，可千万别给我冠上这么大的罪名，贝贝，其实，就算E.I岛没了我，还有老K，只要老K在，湮汐就不会真的毁掉E.I岛，你放心。”

“你早就为E.I岛打算好了，是不是？那你自己呢，你……”

“我？输了就是输了，我认……”

“认？认就是死，你知不知道？邱夜，你是恨我怪我的对不对，如果，如果你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昏睡两天，也许……”

“不，”邱夜的手指抚上贝迩白颤抖的唇，“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因为另一个原因耽搁的，这，原就是湮汐计划中的一部分啊，”长长的叹了口气，邱夜有些许的不放心，“贝贝，你记得，不要因为你心里的小愧疚，就轻举妄动，这根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因为心善就往自个儿身上揽责任，再说，想想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贝贝，让我告诉你，你该恨我，恨不得我死，所以，不要做任何事，知道吗？为我，做任何事都是不值得的。”其实并不想把一切都说得这么透，只是，还是忍不住，邱夜实在怕，实在怕他的贝贝太善良，善良到不惜以身犯险去救他，虽然这个嘴硬的家伙一定不会承认他内心的想法，尽管自己也很想说这自恋的想法就像是个笑话，但不管怎样，邱夜都知道，该说的，这次，就一定要说清楚。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贝迩白紧皱的眉，颤动的睫毛，不解不甘的倔强眼眸，邱夜微笑，极度爱惜的轻吻了下贝迩白的唇角，“贝贝，我不后悔，不管是曾经的所做，还是今天的结局，我都不会为此后悔。不，不要撇过头，看着我，贝贝，若你对我，还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情，我求你，在家主派人来之前，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愤恨的瞪视，贝迩白红红的眼圈下，一双水样的大眼，满含愠怒。

“不，贝贝，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想我有今生的不舍得，”邱夜说着，边俯下身，从床下摸出那把贝迩白的配枪，多少年了，贝贝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同一把枪，放的也是同一个地方，邱夜轻轻将枪递给贝迩白，“至少有一颗子弹，对吧？贝贝，让我再抱抱你，能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

贝迩白愣愣的拿过枪，也任由邱夜揽臂将他抱在怀里，没有挣扎，他能感觉到邱夜的温度，能感觉到邱夜这个拥抱是有多么的在乎不舍，他也能感觉到，邱夜这次，是真的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了结，这样的甘愿。

于是他举起枪，抵住邱夜的侧颈，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配枪，可这一刻，这支小小的枪，竟传递的是这样的冰冷。

邱夜的身子兀自僵了一下，而后缓缓放松下来，他知道时间不多，“开枪吧，贝贝，然后今生，我们的恩怨纠葛一笔勾销，下辈子，贝贝，我希望，我们不要用这样的方式相遇。”说完，他轻轻闭上了眼，这一瞬，不像赴死，却似回家……

贝迩白终于下定决心，抬起手，砰！

枪响。

邱夜的身子，瘫软在自己的怀里，贝迩白也恍若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呆呆的坐了好久。

就那么执着的看着对面雪白的墙上那个突兀的弹痕，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贝迩白才恍惚中不再冥思，不能再耽搁了，贝迩白替邱夜找了个舒服的方式躺在床上，甚至体贴的盖好了羽被。

就是刚刚，直到最后一刻，贝迩白才真正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就算不理解，就算无法释怀，但不可否认的是，当真的面对邱夜，真的有机会解决掉他的时候，自己，却还是下不去手。

是，他开枪了，只是，枪口对准的是墙壁，而枪托，才是致使邱夜昏过去的根本原因，最后的时刻，他用枪托，拍向邱夜的后颈，砸晕了他……

就遵从一次内心吧，就当是还他的恩情，不管怎样，就算最后，邱夜还是抵不过一死，那至少，自己也要为他，去求一次主上，求一次使者大人，还有墨艳哥，赫连哥，欧璨……，拜托他们帮着求情，或者，事情还不是毫无转机……

099.（上）

大婚的前夜，照例是宴请宾朋的晚宴，也是修罗场家主大婚过程中，那些所谓的旁人能够有幸同贺献上祝福的唯一时间，他们甚至没有资格见到明日大婚的主角，只有修罗场中几个地位较为尊崇的门主执事和长老，代为招待。

众所周知，其实今夜晚宴结束，直到明日入夜，这轮二十四小时，才是婚礼的正题重头戏，只可惜，这样的瞬间，神圣的时刻，能有幸有资格参与的，也就只有欧家，玉家，和万俟家族而已。

四大家族，虽然主次分明地位不等，但不可否认，他们才是一个联盟，也是修罗场庞大复杂的权力体系中最集中的核心所在。

此时，不同修罗场大厅主宴会场的觥筹交错热闹场景，哈得斯堡内厅的小聚会，显得有些过于正式，在大婚之前，一切都早已准备完毕，可湮汐罕见如此小心翼翼的认为，有必要将其中的安排和这些可以相信的家族交待清楚。

对于大婚祭礼的大部分细节，有些人必须要瞒着些才不至于滋事，比如顽固的葛老等等，而有些人则不需要再多隐瞒，比如同端木家族关联紧密的世家，而显然，欧家、玉家，还有这次总算毫无芥蒂归顺的万俟家族，都在其中。

落座的诸位，万俟家家主亓之扬，玉家家主玉王珏，欧家家主欧婼茜，这都不是陌生的面孔，而唯一与以往不太相同的，就是欧婼茜的身边，这次不是缪曦曈，而是换成了，邵寒。

尽管是邵寒第一次来哈得斯堡，但因为早就与湮汐和罂相识，彼此都甚是熟悉，所以坐在这儿也根本没有什么格格不入的陌生感，而许是骨子里的修养，邵寒长相清秀俊美，举止谈吐也更是优雅出众，是以再看欧婼茜那张素来冰霜一样的脸上，极其不易的染上了些许自豪的笑纹。

在这些所谓的贵族家庭中，欧婼茜带邵寒出现，这用意，不言而喻，而权力驱使之下，关于那个曾经陪在欧婼茜身边的缪曦曈，怕凡此几次，便会自然而然的被人忽略了吧。没有人会为被代替的人叫不平，最多也只是会默默的表示遗憾，而于邵寒而言，这些所谓上层黑色交际圈里的潜规则，他实在不了解，以致于就快成为众矢之的的他，对未来也许会发生的一切，毫无准备……

当然，这也只是后话罢了。

觥筹交错的宴会还在继续，被迫灌了好几杯酒的纪在，知道再待下去免不得还要喝，而自己，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实在不可以放纵到醉，是以寻了个空档，纪在便晃出了哈得斯堡，找了个堡外相对僻静的角落，倚着棵粗壮的树靠坐，双手交叠的枕在脑后，略略抬头，就能看见那轮异常狡黠明亮的月……

清冷的上玄月，沉寂的墨色夜，也许，这样再平常不过的月夜，自己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就将永远的沉睡在墓穴之内。

明知是心甘情愿，明知自己绝不会后悔，明知这是自己能够想到的，唯一能够永远守候主上的方法，可是，即便如此，在这样安静的最后时刻，还是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的不舍。

是自私，纪在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自己这么做，也绝不是什么单纯的所谓成人之美，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愿而已，即便，这么做，实在有负于师父多年的栽培，师哥临终的嘱托，还有磊磊殷殷的期盼……

想着，明明不悲伤，明明只是自责，明明早就仰起了头闭紧了眼，可，眼泪，怎么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看着小师哥这抹孤寂的背影，顾磊的心，一阵阵的揪痛，好想过去安慰，却根本不敢上前，明天，太过关键，当使者和墨师叔详细的将计划告知自己的时候，一阵后怕的惊喜，让自己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狠狠的掐了自己几次，才让自己相信，这一切不是什么梦，而是老天终于肯眷顾，终于开了眼。

带了使者大人和墨师叔的嘱托，顾磊知道，自己的任务艰巨，其实就算他们不吩咐，关乎于小师哥的命，自己也不会马虎半点儿。

明天太重要，太关键，是死是活，就在一线之间，任何细节都不能出现一丁半点儿的纰漏，所以，即使再不忍心，自己现在也不能出现在小师哥面前，小师哥向来心细敏感，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够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被看穿，紧紧握拳，就当是最后的隐忍吧。

没关系，只要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墨师叔说，也许药性会导致你失忆，不过不要紧，反而应该感激，师哥，之前的你，活的太累太辛苦，忘掉就忘掉吧，我们就把明天当做是你的新生，那拥有崭新生命的你，将重新被抒写上幸福的印迹，过上另一种自由的生活，而这一切，都不必你在操心，师哥，从此，就让我来守护你，给你幸福……

次日，黎明破晓。

一艘印着修罗场黝黑暗红相间图腾的豪华巨轮，缓缓，驶向冥鼎窟。

叫过纪在，安排好最后的事宜，看着葛老等顽固派万般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的接受纪在代替使者大人活祭的这一既定的事实，湮汐冷冷一笑，挥挥手，示意呈上那杯药剂。

未免中途有什么变故，自打从南园制出药剂，葛老便霸道的一直扣在自己手里，当时，为的是怕万俟罂为了活命而动手脚，可是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端木湮汐竟然根本就没准备让万俟罂以使者的身份活祭，而那日殿上所谓的会选定更合适的人选大婚也只是为扶万俟罂正位的一个由头。

可惜太后知后觉，现在，就算再怎样不同意，也是晚了，葛老虽然怨怼不满，但毕竟是修罗场的老人，他顾及更多的修罗场的颜面，此刻，毕竟不是修罗殿上，他不会直言犯上得让修罗场主上的颜面有半点儿受损，看着葛老一脸愤懑却不多一句的将药剂呈上，湮汐知道，他没有算错，没有算错葛老对修罗场乃至端木家族的忠诚，不由的，湮汐暗自在心底舒了口气。

不管以往是怎样的残忍心狠，此刻，湮汐还是没有办法去回应纪在那个湿漉漉的包含深情却绝无抱怨的眼神，湮汐高估了自己，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心硬如石。

愧疚也好，歉疚也罢，只是作为修罗场家主的端木湮汐，都不能表露出来半点。这样的气氛太压抑，尤其，在大家都退出去，只剩自己和纪在，那种感觉……

突然的，湮汐平生第一次想到了逃避，第一次碍于这样的低气压而想要远远的离开，微微叹息，“我叫了沈懿跟着，那药……，有不舒服的话，找他。”最多也就能做到如此了，虽然不是解药，但至少也能减缓痛苦吧……

湮汐说完抬腿就想走，“主上……”，背后突然扬起带着哽咽的声音，却猛然让湮汐停住了脚步。

“主上，”缓了缓，稳住了声音，“属下纪在，拜别。”

湮汐就算没有亲眼所言，却恍若可能猜得出身后那个屈膝跪在地上的人，他的神情，眼眸中的渴望，可惜，湮汐宁愿僵住身形，也不忍就此回过身去给那个孩子一个了然的眼神，不是不近人情的严苛，而是湮汐自己，突然是那么的害怕，他怕看到那样一双眼，那样一双毫无怨恨的眼，他提不起勇气去面对。

也只有点点头，然后，状似毫无留恋的离开……

船头甲板上，清冷的海风透着一股淡淡腥咸的凉，却沁人心脾，湮汐迎风负手而立，轻阖双眼，掩饰掉不忍和疲惫，湮汐默默的告诉自己，权当只为那个自己希冀了太久的神圣庄严的时刻，而在所不惜吧，过了今天，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牵着罂的手，接受大家的祝福。

“你很紧张？”罂走到湮汐的身边，轻声问。

“没有。”湮汐略略顿了顿才睁开双眼，看到罂如水般的眼眸，突然觉得释然般勾起嘴角，“我的罂，你呢？”

“一样。”

“那就好。”湮汐紧紧的握住了罂的手，像是传递属于自己的勇气力量，又像是在接受来自爱人的勇气与力量。

“汐，小在那儿……？”

“都准备好了，药剂，我看着他服下的。”以为是罂不放心，湮汐刻意重复了一遍。

罂微微愣了下，眼神有些受伤，不过他很快缓了过来，到底如今，心知湮汐的话里绝无不信任一类的意思，自己也不再那样胡乱的敏感了，“不，湮汐，我只是觉得，你心情不好，随便问问。”

只是看出自己心情差而有的安慰吗？还以为罂他……，湮汐突然有点儿自责，总是说罂乱想小气，却不想，真遇到事儿，其实乱想小气的反而是自己，“罂，对不……”

“不，汐，不必说，我都明白。”我只是想告诉你，未来的日子，我是你的伴侣，你的压力，我想帮你分担，也能够帮你分担，我只是，不想再让你独自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嗯。”揽过罂在怀里，湮汐温热的眼中，是全部的幸福感。

“哦，对了，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罂轻轻的挣脱了湮汐的拥抱，又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那一身纯白色华丽的礼服，突然无比俏皮的叹了口气，“呐，衣服是白色的，这儿地脏，我就不跪了。”

这是撒娇耍赖皮？湮汐诧异无奈，却乐得纵容，点点头，脸上终于染上了笑容，“说来听听。”

“就是吧，替你做了个决定，然后……”贴在湮汐的耳边，罂把拜托墨艳的南园，换了纪在的药剂这件事，合盘拖出，毫无隐瞒，“至于顾磊和纪在，放他们自由吧，就当，犒赏赫连哥这些年来，对修罗场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