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身子一僵。
“弦子……不是断了么。”迟疑着,眼神闪烁,凤淮恙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遮挡了眼眸里的惊慌。青年不动声色的笑
,用指腹轻佻的摩挲着他的耳垂,笑:“哦……”
沉默。
“你……”
“我说……”
同时开口。凤淮恙明显怔住,继而为这隐约的默契而微微欢喜了一下,眼神有所期待的望过来。季太初够唇慵然一笑,
眼风浪荡不羁,拥紧他:“今日是怎么了,凭多默契……”“你、你先问吧?”青年在他怀里微微僵直了身体,神态始
终有些不自然的害羞。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放松下来,但见季太初一只手懒懒支起鬓角,斜斜望过来,淡然口吻不紧不
慢的问:“那日拜托你查的事,可有起色?”
“什么?”淮恙一怔。对面眼眸似猫一般锐利的眯起,有一瞬间他错觉的认为自己脊背爬起了一片冷汗,反映过来,季
太初却仍旧笑眯眯的望着他,似在专心等待他的回答。
“哦,那件事啊……”青年抿了抿唇笑了,模样有一丝乖巧的妩媚。不日前季太初正式入了凤阳门,却不是以他本人的
名讳,而是莫名的命令别人称呼他为“林隽”,朴素无华。凤淮恙是怀疑的,总感觉这一次救了他之后,季太初似乎跟
从前的性格大为不同,但触碰到那温情脉脉的眼神时,总会不自觉的被诱惑,从而心软的一塌糊涂。
“林隽”这个名字开始成为凤阳门上下初凤淮以外最过令人敬畏的名字,人人都要称呼他一声“林隽公子”,尽管他始
终戴着银色的斗篷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又有或者,他们议事的时候,门主从不会避讳他的旁听,于是他们常常可以看到
那抹迷人的身影出现在碧玉幔帘后面,有时抚琴,有时支着鬓角小憩,总是慵懒漠然的感觉,留给人们一袭引人遐想的
背影……
“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没有姓名亦没有家世背景,单单十五年前的一个灭门惨案,要从头查起唯恐不是一朝一夕所能
办到的……”迟疑着,似乎预感到这样的言辞会让他不悦,却还是无法隐瞒的说了出来。
岂料青年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继续阖着眼皮,面庞无甚表情流动:“是么……”“不过,”实在不愿看到那抹瞳孔
丧失温柔的意味,淮恙握住他的手,温柔道,“不过已经小有头绪,至少我已经圈定了几户人家,皆是那一年之后便销
声匿迹的,至于是被灭门还是移居他乡,倒是需要时间考证……”
“辛苦你了,小雅。”温热的呼吸倏然包围过来,身子一缠,耳垂被人含住,细细研磨似的舔吮,含在口中纠缠不休。
:
“唔嗯……”凤淮恙浑身绷紧,止不住一声低吟从口中溢了出来,秀气的眉毛攒起,尖尖手指下意识抓紧袖沿。
“……不恨我吗,”季太初吻着他,从耳垂到脸颊,一点点,气息自后包围而上,密不透风的圈住他,一只手滑进他衫
子里,眯起的眼眸有一线冷冶的光,嗓音却是如此的甜美温柔,“不恨我么,小雅。那时我骗走了你的密令,背叛你,
利用凤淮疏……”
怀里柔软的身子蓦地一紧,热度下降三分。
太初绕到他前面,鼻尖抵着鼻尖,深邃含情的目光直直射进他眼底,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真的不恨么,即使,被我那
样的拒绝过……”
“不……”凤淮恙有些难堪的别开脸,眼神有些飘渺,抿起唇角的动作像一只天真的幼兽被刺伤,“我,不恨你。”忽
然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的,以那样热忱而素白的眼神坚定的说:“我只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太初……”
他叫他,太初。
“阿隽。”低低的笑声从那口中漾了开来,失去了几分温度,因为是低着头,所以凤淮恙看不到季太初眼底一闪而过的
阴森,以及那几乎是咬牙切齿才吐出来的名字,“说过的,要叫阿隽,从今以后都这么叫……”
吻缠上来,暧昧的,诱人沉沦。
呼吸急促,体温开始急速攀升,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二人似乎早已熟人于心。尤其凤淮恙,自季太初苏醒进入凤阳
门不过短短月余,却似已经习惯了被他爱抚亲吻,以及之后要进行的种种热烈活动。肢体的纠缠,终于可以或多或少的
拉近一些心灵上的空虚,弥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疯狂的猜忌和恐惧……
恐惧,他是如此的恐惧着一些事实的来临。这种立在刀剑上行走的日子让人痛不欲生,却又难以割舍似的甜蜜,他像是
陷入了一个怪圈,越挣扎就显得越深,可是说到底,他宁愿沉沦,只怕现实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衣裳窸窣落地,幔帘重新被放下,二人连后堂也未进,就近滚落在瑶琴后面的贵妃榻上,纠缠着,喘息着,如兽一般激
烈交合……
数次发泄终了,凤淮恙已浑身疲软无比,靠在季太初怀里如同一只被抽了筋绵软不堪的猫儿。太初却似龙威不减,依旧
那样温存的拥着他,时不时吻一吻他的眼睛,懒洋洋的问一句:“哦,对了,叶溢清还关在地牢吗?”
“嗯,你想放了他么?”凤淮恙微哑了嗓子问,眼神闪烁,一线妒火滑过去,无声无息。季太初无声的笑了:“我若想
放,何必要等到今日。”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一些事情已经注定回不了头。没错,他是很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意愿他的想法,从来都不是能左右这个世界的法则,弱肉强食,比起千年后,他现在更深刻的体
会到这个道理……
那就,便的强大起来吧。强大起来,才能一点点将那些失去的,被掠夺的,被无情抛弃的部分找回来。他不想这么残忍
的,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呵呵。
“……往死里用刑,但不要伤了那一张漂亮脸蛋,留下一口气就好,”季太初嫣然一笑,“留下一口气,然后命人于日
上三杆时丢到尧山菖蒲宫门前,就当时,送给艳殇的顺水人情~”
青年小的分外邪媚,凤淮恙却觉血液都凝着冰嚓,恍惚的望过去,有种错觉,仿佛那一日欢爱中掐着他的脖颈几乎令他
窒息而亡的狰狞感,不是幻觉……
“可是艳殇不会善罢甘休,温长老的身份败露,菖蒲宫如今已不剩我们的人了……”倒是奇怪,先前季太初与艳殇一齐
失踪于江湖,任他们如何寻找都不曾发觉一丝一毫的踪迹,数月过后,昏迷的季太初突兀的出现在凤阳门总坛,苏醒后
性情诡异;而艳殇,原本丧失了两成功力就丧失了优势,这一次归来却有如神助一般手段狠戾的剿平了他留在尧山的人
马,一举大破困局,重新扳回了尧山的局势。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妨。”简单两个字就制止了凤淮恙想要继续追问的欲望,青年挑了挑眉轻薄的笑,“倒是有一点我忘了问,温和他
跟在艳殇身边为时不短,究竟从一开始就是个细作,还是渐渐被你挖掘过来?”
“他是……”凤淮恙脸色有点难看,红润细致的面颊突然灰败起来,蹙眉,良久,缓缓的吐出一句话,“他是,我的亲
舅舅。”
——什么?
饶是有所准备,在听到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时,季太初还是微微怔了一下,侧身扳正凤淮恙垂着的下颚,眼神凝重
:“你说什么?”
“我说,他是我的亲舅舅……”凤淮恙的脸色愈发难看,低头,咬了咬牙,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去,沉沉嗓音夹带着一
丝苦涩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一定也很好奇吧?究竟凤阳门与菖蒲宫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我不死不休的纠缠这么多年
……”
季太初眯起眼。
“因为艳殊……”无比艰难的吐出这个名字,凤淮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的瘫倒在季太初怀里,然而十指还是
紧紧扣着,眼神透出难得一见的绝望和悲伤,“因为当年是艳殊他,亲手杀了我爹,凤九灵。”“凤……九灵?”太初
沉吟着,眼神一凛,这名字不就是……
“凤九灵是我爹,而我娘……”青年缓缓漾开个灰烬似的笑靥,直直的望着太初,绽开个古怪的笑靥,“我娘,却是当
年追随艳殊的七十二姬妾里最动人美艳的苗疆女薛吟酿!知道么,我跟艳殇,其实是同母异父的……”
“兄弟。”
53 毒
女人长的极美——
一双艳波凤目,一行烟柳云眉,桃花腮,琉璃鬓,似笑非笑总含情,微垂眸,顾盼生辉焉。女人很美,是真的美,有回
眸一笑倾国倾城之势,亦有懵懂温纯,恰似一株碧荷听雨的清幽。女人穿一袭绣着牡丹丽纹的二十四褶裙,绉纱款款扼
住纤细的腰肢,步步生莲,擎着一把紫竹玉骨伞,水眸朦胧的望过来,只叫人一眼魂惊……
那真是美。
女人名叫,薛吟酿。
修长玉指悠然搭在卷轴的一侧,晴日的艳阳倾照下来,照的那指关节晶莹似透明,照的那画卷在铺开在空气中,尘埃起
舞,回忆抖落了一室。青年支着鬓,半是微笑凝视那画卷上栩栩如生的美人,半是拥着怀中低低呓语的男子,听他用浸
透了悲伤和怨恨的口吻,诉说着那一段段似乎早已经堕入岁月苍茫时光里的,丑陋烙印。
——他的母亲,薛吟酿。
回到二十年前最风华正茂的那个时代,那里有所谓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季墨白,自然也有七十二姬妾里艳冠群芳的第一美
人薛吟酿,当然还有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极端冷血的魔主艳殊。二十年,一个轮回中狭窄的一部分,二十年足够令一切
看似完美的事务得到颠覆,二十年,也足够成就日后令彼此痛不欲生的一切孽缘。
开端。
苗疆女薛吟酿,起初不过同其他妾侍们一样是被艳殊掳上尧山,之后也无一例外的被艳殊古怪刻薄的性子折磨的痛苦不
堪,唯一不同的是,她是真的爱艳殊。即使终日活在令世人脊背发寒的人间炼狱,即使她为那个男人诞下了属于他们的
骨肉艳殇,但这一切并不能为她获得什么,若是有,也仅仅是将她自身的噩梦无休止延续到了亲生骨肉的生命里……
艳殇降临在江湖血腥的巅峰,降临在能使人挫骨扬灰的无间地狱,尧山美轮美奂的菖蒲宫与他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可
是他出不了那道墙,出不了。
墙内的世界是一个轮回,弱肉强食,胜者生存。他甫一睁开双眼就被溅了满脸的鲜血,他甫一学会走路就开始被娘亲抱
在怀里躲避别个姬妾的狠毒招数,他甫一懂得叫娘亲,手里被塞过来不是一只佩玉美饰,而是一柄匕首,一柄猝了毒的
匕首。没有人知道尧山菖蒲宫的后苑其实只是一个充满了血腥味和厮杀的后宫战场,不同于帝王后宫的是,这里没有地
位之争,这里没有共存与盟友,这里能活下来的少年和他们的母亲,只能是唯一的,唯一的,胜者。
艳殇在浓烈的血泊中生存,耳中听过无数冤魂离世前的哀嚎,看过太多被称为兄弟的人狰狞丑陋的眉目,到最后,渐渐
再记不得被人们称为美好的那一面世界,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直到遇见季墨白。
大约是五岁时,他与薛吟酿在长达数年的厮杀中活了下来,其后获准可以搬离那终年弥漫着杀戮味道的后苑。临行前一
日,他最后一次立在那阴森诡谲不见天日的大苑子里,看远方遮天蔽日的野草,看青石地面上斑驳发黑的血迹,仿佛还
能看到之前在厮杀中死去被拖走的兄弟,继而看到仆人们挑来水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一遍遍擦拭……
他转身跃上墙头。五岁的孩童,身子随了他娘亲薛吟酿,肌肤雪嫩如芙蓉美玉,一张脸五官精致,活脱脱就是个从天而
降的金玉天童。只可惜了一双眼,那一双眼是美,波光盈盈的,可荡漾的却不是别家孩子的清澈,而是一层又一层森冷
狠戾的光,讳莫如深。
是在那时他趴在墙头上,眺望云层中菖蒲宫繁华飘渺的大殿时,第一次见到了谪仙般的人儿,也就是后来驰名万里的第
一美男子,季墨白。只不过那时他并不知对方身份,只是远远的望着那男人,白衣胜雪广袖翩翩,立在梅花桩上,逆光
的身影似一束潇洒利剑,云破日出,贯彻长虹。
那真是美……
可他怎么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美目楚楚总含温情的男人,就是令日后孽缘不断升级的关键。他怎么知道那时,在他以为
自己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成为菖蒲宫唯一的少主时,其实在他父亲艳殊的寝宫里,还睡着那么一个晶莹剔透的婴儿。
季太初的存在是一个悖德的禁忌,亦是,一个秘密。
世人只知风流子季墨白与魔主艳殊牵扯不清,却并不知他们悖德的结合无意中已经种下了一枚苦果,所以季太初的出生
,在被季墨白带来愕然尴尬之后的惊喜时,也为艳殊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两个儿子,季太初和艳殇,相差的五年,
背道而驰的两个生命,就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话题,寂静滋生……
之后的五年,世界再一次地覆天翻。太初五岁时依旧是菖蒲宫里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他活动的范围狭窄到只限于
艳殊与季墨白的寝宫和花园,他天真善良却无比孱弱,这让五年来持续喂毒给他的艳殊无比愤怒,进而无休止的折磨季
墨白,使其为了太初一忍再忍,到最后,忍无可忍。逃离地狱。而当年除他一臂之力的人,却是薛吟酿。
他怎么知道,自他离开后,这世界暗无天日;
他怎么知道,自他离开后,一切事情的发展就像脱轨的列车;
他怎么知道,正是他的离开,间接导致了此后一切悲剧的发生,发展……
他如果知道在他离开后,艳殊发狂的折磨着薛吟酿母子,并直接的毒死了他们今世唯一的血肉粘连,他害死了季太初,
他们的儿子。在此后长达半年被人追杀流离失所的生活中,他所以为的与艳殊唯一一点关联,其实也早已被对方亲手斩
断,所以日后他用尽全力悄悄守护的那个青年,早已不是最初的“季太初”,却会是最终的,结局。
——至于薛吟酿。
或许世事总有其两面性,而动荡世界里,祸水美人与矛盾丛生的三角关系,也才算是正道。关于薛吟酿,日后人们回想
起来除了她出色的容貌和悲惨的一声,不得不提的,当然还是那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人常言女人生的太美,总归是一种罪恶。英雄不问江山,只为温香软玉而折腰,不是没有道理。如凤九灵。潇洒英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