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王孙 下——泗段锦
泗段锦  发于:2012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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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天光未亮,浓雾就开始四处弥漫。苏锦饶着七拐八弯的老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总也转不出那条破旧的巷子。他很着

急,没来由地焦躁心慌,好像身后跟着头怪兽,不,那个总是飘荡在身后不远处的不是怪兽,而是幽灵,凄厉,充满怨

气的幽灵。苏锦惊慌地回头,只看见它在浓雾中异常鲜明的血红色纱裙,无头无尾,只得一袭裙子飘在空中,死不罢休

地缠着他,怎样都摆脱不掉。

“也许等天亮就好了。”苏锦想,脚下仍然在不停地逃窜。“可是天怎么总也不亮呢?”他在湿冷灰蒙的浓雾里越来越

绝望,那条刺眼的红群还跟在身后,像人血干了之后凝出的形状。

闹钟刺耳的叫声惊散了梦魇,苏锦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第一个念头是没有杜霖在身边压阵,妖魔鬼怪入梦的频率又变高

了。他叹了口气,慢慢伸手摸过闹钟看了看时间:清晨八点。

“苏先生醒了,要喝水吗?”荣伯正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苏锦顺便问了一句。苏锦习惯喝咖啡,但程学礼是个怪

物,只喝矿泉水喝酒。苏锦寄人篱下不好诸多要求,只好改了习惯跟着喝水。他点头,一边跟着荣伯往客厅走一边问道

:“荣伯,昨天闹钟是你帮我调的?”

“啊?”荣伯愣了楞,然后反应过来。“我就说我明明替少爷定了闹钟,一定是放错到您房间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苏锦在餐桌旁坐下,看了已经用完早餐的程学礼一眼,“今天不是周六吗,还要加班?”

“不是,早上空气好,我准备去钓鱼。”程学礼说。

“好兴致,一个人去?”苏锦接过荣伯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问。

“嗯,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程学礼问。苏锦思考了一秒,他现在失恋,既然不能大睡一场补充怨气,出去散散心也

不错。虽然是跟程学礼一起去。

从程学礼住的地方驾车20分钟就是海港。程学礼这个主人很周到,特地替苏锦多准备了一副鱼竿,但苏锦是为了散心来

的,也没有他那样宁静淡泊的性子,在码头坐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顿时兴致全失。穷级无聊之下就看海景,看完了

海景转头去看程学礼。程学礼正专心垂钓,没察觉苏锦的视线侵扰,于是他更肆无忌惮起来,一边打量对方一边在心里

评头论足:蓝衬衫,黑长裤,袖口随意地卷到进手肘的位置,露出手腕上样式中规中矩的手表,再配上那副斯文得毫无

特色得眼镜,怎么看怎么普通。

苏锦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敌不过这么一个普通的男人,还是个性取向完全正常的普通男人。他在程学礼的书房看到过

他同死去妻子的合照,照片上两个人的笑容一个含蓄一个典雅,和谐得带了妖气,总觉得不够真实。虽然这样想,但旁

人的闲事苏锦无心关怀,更不会多嘴去问。

倒是程学礼这个做主人得体贴周到,时不时地还嘘寒问暖,开导他几句。可惜苏锦是个执着成魔的人,程学礼那番随缘

适意的论调完全不对他的性子。他执着惯了,也要强惯了,若非如此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所以苏锦明白自己同程学礼

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非但成不了朋友,连对手都成不了。他住在程学礼这里自然也不是为他跟他发展友谊,只不过是

打算就近监管而已,杜霖有本事为了这个男人嫌弃他,他就有本事叫杜霖那点心思变成梦幻泡影,自己绝了念头。

苏锦这边心里正盘算得发狠,那边程学礼得电话就应景地响起来。是杜霖邀他过去看上次拍的照片顺便吃午饭,程学礼

有些犹豫,目光瞟到神色散漫的苏锦,最后还是找借口推了杜霖的邀约。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几次,杜霖也察觉到有些不

对劲,疑心是自己表现得太突兀,怕对方被吓到,因此不再贸然开口。再到后来等他知道苏锦一直住在程学礼那儿时,

忍不住皱眉思索,竟然品出了些异样的味道来。于是他开始犹豫是不是该私下找苏锦谈一谈。

正好玉宁这几天情况好转,人一清醒过来后忽然说要见苏锦,杜霖代他打了电话给苏锦,打完后自己也没走。出去喝了

杯咖啡又转了回来。

苏锦两手空空地走进医院,对于玉家三少爷大难不死又醒转过来的新闻他本身已经够觉得遗憾了,想不到对方还有胆邀

他见面。苏锦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和精力对玉宁再下一次手,自然也不打算理会他。但打电话来邀约的是杜霖

,苏锦想了想,还是卖了他这个面子。

玉宁衣衫整齐地端坐在沙发上,似乎专为了等苏锦来。推开门走进来的苏锦看了他一眼,开口就不客气:“怎么,玉少

爷觉得自己吉人天相自己躲起来高兴还不够,还要招我这个闲人来看看你是怎么大难不死还能逃脱法律制裁吗?”

玉宁抬头看他,神色平静如常,一扫了往昔冲动浮躁的性子。“苏锦,我既然敢叫你来,就不怕你再下一次手。”

苏锦冷笑一声,挑眉看着他:你还当真以为福音城是你的地盘我奈何不了你。玉宁你最好少来招惹我,否则下一次能不

能这么幸运就难说了。“

玉宁没被他谈笑间隐隐浮现的冷厉气压煞住,依旧保持了自己沉稳的口吻:“怎么会,我知道你一向够狠,无论是对仇

人还是对亲人。”

“你什么意思?”苏锦微眯了眼问。

“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让贾嘉沉冤得雪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她堕楼的真相。”玉宁看着他说,“她是跳楼自杀的,而害

死她的那个人正是你这个亲哥哥。”

“哈,你还可以说得更荒谬一点。”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贾嘉,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痛苦,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她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

。冷漠自私,一心只顾着往上爬,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关心过她想什么,做什么。有你这样只想着名利地位,却连一分

钟都不愿意抽出来关心他的至亲,她才会变成后来那样。苏锦,你若真心想为她报仇,就该先一枪了结自己,因为你才

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够了,我没时间听你的胡说八道。”

“如果不是你一直给她灌输的那些出人头地的念头,她一早就该有了一份平稳的工作和一个美满的家庭,而不会去爱上

一个注定得不到得人。”

玉宁的口气很平静,好像这些话早已在心里转了千百遍,此刻说出来,越是平静就越显笃定。苏锦拧着眉头,不相信自

己的妹妹会因为感情的打击自寻死路。“那个男人是谁?”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玉宁说,“重要的是她本不至于如此万念俱灰,如果你当时肯听一下她临死前打给你的电话的

话。可惜你却没有听,你在忙你那一千几百万的生意,忙着恶意并购分拆出售,忙着把别人逼上绝路。”

“够了。”苏锦脸色有些发白,声色俱厉地喝道:“人人都在辛苦谋生,为什么我做出来就被横加指责?我来也不是为

了听你说这些的。”

玉宁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些怜悯:“贾嘉死的时候我没有通知你,因为我觉得你根本不值得。现在我还肯骂

你两句,是看在你多少还肯费点心思为她报仇的份上。至于知道真相之后你是自责还是继续拿别人出气,我并不关心。

过两天我就会上庭把一切如实告知。”

“罪证确凿,你以为法官会信你?”

“法官不信我不要紧,我相信以现在的法证技术已经足够令真相大白于天下。”玉宁淡淡地道。

“好,拿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有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坦荡清白。抱歉,跟您没什么交情,就不多叨扰了。”苏锦强撑着

说完这几句话,扭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却不想在门口撞上杜霖。苏锦看了他一眼,抿紧唇往前走。

杜霖一路跟下去,在苏锦上车之前拦住他道:“你现在情绪不稳,我送你回去。”

苏锦看了他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乖乖坐到副驾驶坐上。

杜霖从来没去过程学礼的住处,所以虽然知道他现在借住在那里,但苏锦不报地址他也不知道该把人往哪里送,只好放

慢车速,漫无目的地兜圈。

苏锦没把杜霖眼下的难题纳入思虑的范围,满脑子里回荡的全是玉宁那些冷酷笃定的指控。明明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不要理会不要纠结,十指还是忍不住随着思绪颤抖。下意识地把颤抖的手握成拳塞到嘴里死死咬住,好半天才让自己勉

强平静下来。

“以前我有一条狗。”苏锦喃喃地开口,不像是为了说给一旁的杜霖听,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

里跑来的流浪狗,我很喜欢,所以就把他给留了下来,我叫他del。del跟着我过得并不好,有一餐没一餐的,我想让他

吃饱一点,睡得好一点,可是那时的我连让自己吃饱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顾得上他。所以后来我把他送人了,刚好有

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很喜欢他,于是我让她们把他带走了。del跟他们住在一起过得很好,吃得好,住得好,还经常有人

陪他玩,不像跟着我。”

轻笑了一声,苏锦看着的天空的眼神悠远而落寞,声音却越发地淡:“我母亲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为了一个男人自杀,那

天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裙子,很漂亮,大概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唯一一件贵重礼物了。后来有家人领养了嘉嘉,他们对

她很好,而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个根刺。我只好躲得远远的,我只是想她能过得好点。可是到头来还是一样。

“玉宁说得没错,我那时是在忙着把别人赶尽杀绝。因为太拼命所以等到那个人终于落得一文不名身败名裂的时候,自

己也晕倒进了医院。嘉嘉这个傻丫头,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呢?等我醒过来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那个对我

们的母亲始乱终弃害得她最后要上吊自杀的男人终于被我打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连她也跟着走了母亲的老路

,我那么拼命做的一切,居然都等不及看一眼。”

苏锦的神情迷茫而低靡,忽然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似乎忆起什么。“当时有人跟我说什么一念成仁。没想到竟然让他说

中了,你说,真的是我错了呢,还是老天在故意玩我?”

“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别想太多,先放松心情好好休息。”杜霖觉得他这样下去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客观地开

导了两句。可惜不见效果,苏锦眼中神色复杂,懊悔伤心茫然不忿最后都化作了本性里死不认命的倔强。“若不是因为

母亲早死,嘉嘉就不用被人收养,我也不会因为顾忌不敢同她多接触,说到底,那个罪魁祸首根本就是活该,我不过替

自己讨回个公道而已,有什么错?”

一直以为把妹妹隔离在自己灰暗阴冷的世界之外会让她有多一点幸福的机会,却没想到还是脱不了这场循环纠结的孽债

,说到底,还是老天对他太无情。苏锦神色渐渐冷定下来,用手指轻描淡写地擦掉弄湿脸颊的液体,转头对看着自己的

杜霖笑道:“现在连唯一顾虑的亲人都没了,我很好奇老天还能怎么敲打我这个不受教的人。”

34.

看苏锦一个人在那儿自我纠结自怨自哀了半天,杜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虽然一向是天之骄子,但骄傲而非狂

妄,天高地厚还是知道的,然而苏锦显然不是这种人,眼下又处在极端的情绪下,劝也没有用,只能想办法让他发泄出

来,不要继续压抑扭曲下去。

车子一阵急奔之后停在一家酒吧门口,杜霖踩熄引擎,示意苏锦下车:“去喝一杯吧。”

一醉解千愁,再愁闷压抑伤心,喝醉了都好过清醒时强撑着说没事。杜霖信奉这条朴素的原则,所以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把苏锦拉到酒吧预备灌醉。没想到苏锦的酒量还不错,整了半天没把他灌醉杜霖自己倒有些晕了。

“谢谢。”苏锦眼神迷离地举了举酒杯对杜霖说。

“举手之劳而已。”杜霖轻描淡写地回应。他本来也没打算要为苏锦做什么,只是不放心他脸色灰败情绪失控的样子所

以一路跟了下来。但于苏锦而言,喜欢的人肯在情绪最低靡难过的时候默默陪在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和支持了,至

少会让他不至于真的崩溃掉,最多也就是放纵一回,撒撒酒疯。

他觉得自己大概醉了,不然怎么情不自禁就只想抱着杜霖不撒手呢?这是他爱的男人,生命最明亮温暖柔软的一部分。

蹭着对方温暖的怀抱时苏锦有些熏然地想。然后就开始控制不住本能地冲动疯狂起来,恨不能直接把这个到此刻依然淡

然矜持波澜不惊的俊美男人融入骨血。

杜霖现在有些后悔了,苏锦平时看起来那么克制内敛心计深沉的一个人,怎么真的醉了以后会变得这么难搞。嫌人家旁

边桌的吵就二话不说一瓶咋过去,砸就算了,还一副冷厉霸道蛮不讲理的架势。幸好对方那桌的人还没喝高,可以为了

钞票把怒气平息下来。霸道就算了,还疯癫,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对他又亲又抱好像自己只是个任捏任揉的大型玩

偶。“亲爱的,你最好了,我只爱你一个,只爱你,其它人全部都去死!”

杜霖一面跟自己说不要同酒醉的人计较,一面仓促结帐把人往外拖,结果苏锦还不乐意。“干什么,我还没喝够,放开

了。”

“回家再喝吧,你想直接被保安丢出去是不是?”杜霖不理会他的抗议,强硬地把人拖离公共场合,等最后终于成功把

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丢到自己公寓卧室那张大床上时,惯常性表现得无动于衷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无可奈何来

所谓酒后乱性,这句话也是朴素而经典的。杜霖原本是打算把苏锦放下就走人的,但苏锦那边一手搭上他的腰顺理成章

就开始解他的皮带。杜霖之前虽然控制着没让自己喝多,但难免还是有了几分醉意。这样一番纠缠拉扯下来,不管主观

愿望如何,身体本身已经自顾自地有了反应。

在强烈的生理冲动和苏锦火上浇油的煽动下,杜霖决定还是变被动为主动比较对得起自己。好整以暇地托起苏锦的下巴

,将醉得只剩下本能得人抚慰性地湿吻了一番,然后才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要他先脱掉自己的衣服。

苏锦不满地嘟哝两声,在杜霖面前站起身把自己脱了个干净,然后乏力得跪倒在松软的床上,上半身棉花糖一样往站在

床边的杜霖贴过去。

“乖。”杜霖满意地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摩挲着对方柔韧腰肢的手刚准备往下滑落给予奖励时,正盛的兴致被客厅突然

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而接着响起的声音更是让杜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时把棉花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力

道之大,连意识不清醒的苏锦也发出不明所以的痛呼。

“eric,你在吗?”程学礼不确定的询问声从客厅传来。杜霖顾不上苏锦了,走出卧室就遇到正往这里走来的程学礼。

眼神对上的两人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杜霖先开口问。

“呃,苏锦今天下午说是出去跟人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不见人,打他电话也不接,我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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