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生日，怎么会想给爸爸买东西呢？”

赵冬冬还是被他刚才脸上的表情给吓得没回过神，弱弱的辩解，“就想给爸爸买。”

这个季节还用不上围巾，甚至外套都还是薄款的。

秦牧扬看着小孩儿明显害怕却装出一副镇静的模样，他眼里染上笑意，叹了口气，“好，给爸爸买围巾。”

赵冬冬夸张的松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他还小，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过生日，这些四面八方的叔叔都跑出来对他这么好，但是从小艰难的生活环境让他小小年纪就有了点这个年龄孩子不该有的小算计。

叔叔说了他要什么就买什么，而前两天几个叔叔送他的礼物他已经很开心了，脑袋瓜想不出还想要别的什么。

拼死拼活琢磨了半天，记忆里有个画面最深刻。

每年冬天赵汐花这钱给他买各式各样保暖的衣服裤子，自己却是常年都围着一条暗灰色的围巾。

赵冬冬还小的时候曾经撒了一泡尿在上面，那是赵汐第一次不问缘由的发火，当时赵冬冬哭的震天响，赵汐愣是没软下来来哄他。

这也是父子间唯一一次冷战。或者是赵冬冬单方面的冷战，他那时才三岁多，已经有点记事了，他完全搞自家老爸怎么突然就对自己吼了起来，他抽抽搭搭的难过了快一个礼拜，爸爸才消了气，若无其事的来给他讲故事。

在此期间，赵冬冬已经一个礼拜都是独自睡觉了。

而赵汐的神情却又不像对儿子生气，赵冬冬幼小的心灵里对这一事件深深的恐惧着，自那以后赵汐就很少带围巾了，倒不是他不戴，主要是每年冬天送冬冬去幼儿园时下意识的就会把柜子里的那条舀出来，最后又放了回去。

赵汐那段时间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们又是刚到那个城市不久，生活上各种陌生。赵冬冬对那段过往简直记忆深刻。

他潜意识的认为是自己让爸爸不开心了，直到他现在五岁，这个本该忘记的小事儿却是让他记到了现在。

他爱他的爸爸，孩子的心里是装不下事的，他们单纯的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而现在，赵冬冬觉得如果再送爸爸一条，爸爸一定会开心的。

他握着小拳头暗自的盘算着，没察觉到旁边秦牧扬再次沉默了下去。

两个人气氛有些诡异的往市中心开。秦牧扬心思杂乱，有些心不在焉的随便停了个地方，带着孩子下车了。

期间收到赵汐的短信，问他在哪里，等会儿过来接孩子。

秦牧扬牵着赵冬冬的手，直接把电话拨过去，放到孩子耳边。

赵冬冬浑身僵硬的听着接通的声音，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来的，赵汐在那头声音有些不稳，一喘一喘的。

赵冬冬挨着电话一叠声的叫，“爸爸爸爸……”

那边静了一会儿，赵汐犹豫的问：“冬冬？”

赵冬冬欢快的应：“嗯！爸爸我在外面玩哦！”

赵汐的声音冷静缓慢，“你秦叔叔呢？你们在哪里，不要玩了，一会爸爸过去接你。”

赵冬冬一门心思想着等会儿给爸爸买礼物，立马被泼了冷水，不高兴的嘟囔：“爸爸我再玩会儿嘛？你也来玩嘛！”

赵汐在这边拼命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让秦牧扬接电话，听着那头儿子兴奋不已的声音，他沉下心来。

“那你玩完了让秦叔叔送你回来？家里地址记得吗？”

赵汐从小就让他背地址和电话，小家伙儿脑子里早就滚瓜烂熟了，笑嘻嘻的叫道：“记得！”

赵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那你慢慢玩，不要太麻烦叔叔，晚上早点回家。”

赵冬冬嗯嗯啊啊的点着头，秦牧扬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

最后电话挂了，秦牧扬问：“你爸爸要来？”

赵冬冬胡乱的摇头，“爸爸不来。叔叔我们快去买礼物吧？”

秦牧扬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失落，继而苦笑了一下，真是够讽刺的。

牵着孩子的手，两人在商业街逛了起来。

秦牧扬现在对这方面并不擅长。很久以前的他是吃喝玩乐一把手的富家小少爷，却在初尝爱情失败后，渐渐磨平了性子。

他领着赵冬冬满大街乱转，实在不知该去哪里买才合适。

最后还是电话咨询了他的私人助理，他头大的听着那头女助理温和而有条理的罗列着那条街那家店哪个牌子，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额头似乎都冒汗了。

赵冬冬看着他有些不好看的脸色，想了想，很小心翼翼的表达关心，“叔叔，不好买吗？”

他其实很想说是不是很贵啊？但又觉得这样万一对方马上就拒绝了怎么办！

秦牧扬呼出一口气，恢复平日淡定从容的模样，他淡淡的说，“嗯，叔叔只是有点热。”

赵冬冬“咦”了一声，把小书包反过来在里面倒腾倒腾，找出来一条散着淡淡清香的手绢。

秦牧扬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赵冬冬得意的扬了扬手绢，踮起脚尖儿，“叔叔我给你擦擦呗？”

秦牧扬瞬间僵住，他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回被这个孩子震住了，心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家伙儿见人家不理他，不满意了。哼，手绢爸爸天天都给自己洗，香喷喷的，我都舍不得用呢！

赵冬冬有些不高兴，又有些失落。

秦牧扬想了一会儿，不忍拂了孩子的意，微微弯下腰，淡淡的笑，“那就麻烦冬冬了。”

赵冬冬犹自鼓得小脸儿，状似不怎么情愿的在他脸上擦了擦，还挺仔细，最后大功告成，将手绢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到书包夹层里。

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会叠东西，通常都是手掌一卷，随便扔哪儿算哪儿。而眼前这个孩子确实认认真真的将它叠好，秦牧扬不禁感叹他的确被赵汐教育的很好。心里怜惜更甚。

虽然有了女助理的指导，两人还是瞎子抹黑找了好一会儿。最后终究还是给赵冬冬从头至尾的置办了好几身，文具书包也买了好多，连同着他也不知什么心思而挑下的跟当年他送给赵汐一模一样颜色的围巾。

两人在商业街逛了许久，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期间赵汐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赵冬冬也玩性上来把老爸的嘱咐给忘了个精光。

等秦牧扬被林琪萱一个电话打来，才惊醒过来竟是已经八点多了。两人如惯例一般互相问了对方几句，平平淡淡，寥寥无话。

秦牧扬如往常一般道了晚安就挂了电话，不知道那头的林琪萱对着手机里的忙音怎样的无奈和失落。

赵冬冬在旁边乖乖的听他打电话，听话的坐着不动。

等秦牧扬将手机放回口袋，他才想了又想没忍住的说，“林阿姨好漂亮哦。”现在的孩子早熟的很，他大概明白那个林阿姨是秦叔叔的爱人。唔，他也好想要那么漂亮的妈妈啊。

秦牧扬没有答他这句话，兀自提着袋子放到后座，给赵冬冬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往赵汐家里开去了。

第二十五章

其实不用赵冬冬说，秦牧扬也知道他们家在哪里。

几个月前的那次重逢，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当天晚上就查到了赵汐的住处。看到资料上照片，他不想承认心口有那么一瞬的疼痛。

赵冬冬流畅的报出自家的地址，秦牧扬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沉默的往那片偏僻的地域开去。

这篇小区老旧，人少，环境设施也差不多是城市的最低等。

他载着赵冬冬路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街，心里像是压了一口大石头，双手紧紧的抓着方向盘，脸色难看。

赵冬冬坐在旁边偷偷的去瞄他，实在不明白这些大人怎么老是一会儿一个样。他还想像刚才一样去“关心”一下秦叔叔，最后一个刹车，他们到了。

回来前他有给赵汐发了个短信，说是马上就把孩子送回去，赵汐回了个谢谢。

秦牧扬将车子挺稳，昏暗的路灯下看到楼道口站了一个人。

赵汐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双手插着裤兜，淡淡的站在那里。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远远看过去。

秦牧扬将后座的东西全都提起来，交了几个在赵冬冬的手上，赵汐那条围巾也放在了赵冬冬的书包里。

他手上提着赵冬冬的学习用具和几件小衣服，稳稳的走过去。

赵汐不动的等着他们，等人到跟前儿才开口。

“今天麻烦你了，冬冬，跟叔叔说谢谢了没？”

赵冬冬抱着一堆东西，露出半张小脸，笑嘻嘻的说，“说啦！秦叔叔好人呐！”

赵汐淡淡的笑，看到他怀里的东西，再看秦牧扬手上的印着logo的袋子，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赵冬冬，你是不是忘了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

他的声音不算严厉，但是透着一股冷意。赵冬冬跟他相依为命五年，哪里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当即一个冷战，不舍又不满的把东西往秦牧扬跟前儿送，“那……那秦叔叔，冬冬不要了。”

秦牧扬有些好笑，忍不住就要反驳，“孩子的生日，礼物也是孩子的，做父亲的哪能管到这里来？”

“而且，”他冷不防的笑了起来，声音透着一股子冷漠，“做长辈的一片心意，不接受了，岂不是不礼貌了吗？”

赵冬冬“恩恩”的点头，全然没看到旁边老爸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了。

赵汐抿着嘴不说话，眼神倔强着瞪着他，间或眼里的剐一眼赵冬冬。

赵冬冬缩缩脖子，讨好的拉拉他的手，晃着撒娇：“爸爸，冬冬第一次过生日耶！爸爸不喜欢冬冬开心吗？”

不喜欢冬冬开心？

赵汐苦笑一声，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我哪里不喜欢你开心，你是平时皱一下眉头我都要心疼好久的，怎么会呢。

他无奈的将孩子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点点头，“那就谢谢了。冬冬，道谢。”

赵冬冬深深一鞠躬，冲秦牧扬呲牙咧嘴，“谢谢秦叔叔，冬冬今天玩得很开心！”末了还补充一句：“叔叔要经常来找冬冬玩儿啊！”

赵汐头皮一炸，好家伙！这是玩儿上了？

他有些怀疑的转头去看秦牧扬，虽没说什么，但是传达的讯息明显的很。

秦牧扬也给气笑了，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赵冬冬怀里，双手交叉抱着，“呵！你们家有什么我好骗的？财还是色？还是小家伙儿？”

他摇了摇头，意味不明的笑，“想做我秦牧扬儿子的人大有人在，哪里是随便人都能当的？”

他这话说的直白，虽然赵汐开始有点怀疑他把赵冬冬拐出去的意图，这会儿却是闹了个大红脸，眼瞅着对方越说越离谱，瞪着眼睛叫了一句：“别说了！”

然后梗着脖子闷闷的道歉，“对不起，误会你了。冬冬，回家！”

赵冬冬眨巴着眼睛好奇的东看西看，说实话，他从没见过他爹这么失态的样子啊！而且秦叔叔刚才的表情也好丰富啊！

小家伙儿长久以来太寂寞了，他喜欢热闹的场面。

于是他挣开爸爸的手，小步跑到秦牧扬面前，仰着脑袋天真的说：“叔叔你答应的哦，要常来找我玩哈！”

秦牧扬勾着嘴角摸他的头，声音温和，“一定。”

赵汐在门口不耐烦的叫他，赵冬冬不甘愿的回过身去，嘴里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人都走到楼梯口了，还往后面不停的挥手。

秦牧扬好笑的也对他挥了两下手。赵汐脸色惊恐，一把将儿子抱起来，迈开腿就往楼上跑去。

秦牧扬望着他们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

从几个月前见面后，赵汐在他面前就一直是礼貌而疏离的，固然对他来讲，对方也是陌生了许多。

可不得不承认，听到他叫自己秦先生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瞬的不满。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赵汐抱着赵冬冬爬上三楼，两人身上还挂着一堆的东西。到了家，赵汐气儿都要喘不出来了。

赵冬冬懂事的从他怀里跳出来，蹬蹬蹬跑到厨房去倒了杯水，虽然是凉的，赵汐还是很满意的接过来喝了两口，润润喉咙。

他太紧张了。

赵冬冬又殷勤的把杯子接过来，跑到客厅去放好。

赵汐坐在门口的地上，看着儿子的小身影跑来老去，活像一只得了骨头的小狗。继而一想到那骨头是谁给的，他就有些不高兴了。

自己给他买礼物，都没见他这么高兴呢！

“赵冬冬，”赵汐叫他，招招手，“这么高兴？”

赵冬冬嘿嘿的点头，赵汐冷笑的揉捏他的小脸蛋儿，“比那天白叔叔他们给你过生日还高兴？”

赵冬冬苦恼了，皱着秀气的小眉毛思索。

赵汐干脆也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等他答案。

赵冬冬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声音都有些结巴了，“都、都高兴……”

他知道爸爸不开心，可为啥不开心他不明白。

赵汐最受不了儿子这样的眼神，看一眼简直要融化他的心。他伸出手，让儿子拉住自己，站了起来。

礼物不少，赵冬冬的衣服裤子，还有一些文具本子，看着这些东西，赵汐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莫名的恐慌，却又隐隐带了点欣喜。

那个人有了未婚妻，结婚是迟早的。冬冬能跟他这么开心的相处一个下午，赵汐想，也不算是憾事。

赵冬冬蹲在他旁边儿盯着他收拾，那目光专注的好像自己要枪他礼物似的。

赵汐怒极反笑，一股脑将东西都扔他床上了，恨恨的说：“小兔崽子，瞧你那眼神儿，爸爸还能贪了不成。”

他的声音带了点酸味儿，赵冬冬狗鼻子一闻，立马摇摇尾巴讨好道：“不不不，爸爸收拾，爸爸收拾，嘿嘿。”

赵汐走上前捏了他脸颊一下，这才重新收拾起来。

等把衣服和文具等都收拾好，分类放好地方后，这才发现小家伙儿的书包也鼓鼓的。

赵冬冬的书包每天都是他给收拾的，他不记得早上有塞这么多东西。

疑惑的把书包链拉开，赵冬冬尖叫一声扑过来，“哎呀！我都忘了，爸爸也有礼物哦！”

赵汐手上停住，愣愣的问：“我？”

赵冬冬“恩恩”的点头，笑嘻嘻的说道：“嘿嘿，我送给爸爸的！”

赵汐心里千万种心思乱转，表情复杂，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往里面探去，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

赵汐浑身冰冷，嘴唇都泛起白来。眼前似乎有些模糊，抖着手的将东西舀出来，瞬间呆住了。

赵冬冬凑过来，蹭蹭他的胳膊，“爸爸，冬冬送你的！”不过是秦叔叔付的钱……

赵汐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热。伸手将儿子抱过来搂在怀里，声音带了点鼻音，“谢谢，谢谢冬冬。爸爸很喜欢。”

他的声音喑哑发抖，赵冬冬敏感的察觉出不对，挣扎的要从他怀里跳出来。赵汐却愣是紧紧的抱住他，血脉的相连让这个五岁的孩子感觉到父亲情绪上的激烈的变动。

他停止挣扎，小心的用脑袋在赵汐胸口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带着童音，“爸爸……”

赵汐眼泪往下掉，闷闷的应着，等他情绪平复后已经是十来分钟过去了，赵冬冬也早已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赵汐小心的将儿子抱到床上，

盖好被子，他的眼眶还泛着红，眼角带着湿意，衬得整张脸异常苍白。

他描摹着儿子的五官，不知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才对。睡梦中的孩子嘴角带着笑，面容平静而美好。

他一定在做很美的梦。

赵汐俯下身在儿子额头印下一吻，小心而珍重的将围巾抱在怀里，关上房门，回自己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