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上的意思是……微臣不懂,还望皇上明示。”
龙锦天轻笑,“太保大人想说什么?”
看来皇帝这回是又拿自己开涮,太保额头微微抽搐,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皇上,微臣觉得依涟王一己之力,就算是吸纳了南方暴民的力量恐怕依旧难成气候。但如果他们和朝中的“太子党”勾结起来,恐怕不容小觑啊,而如果太子殿下之前的病……”
“太保之意是怀疑炎儿之前装病,是为了此番和涟王勾结逆反了?”
语气虽然平淡得没有波澜,但龙锦天的心腹大臣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地求饶。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龙锦天未多说什么,示意太保起身。
“逆反之意,炎儿肯定是没有的,这一点,我相信炎儿。依朕对涟王的了解,他此次定是打着替太子平反的旗号,逆反的理由多冠冕堂皇。而且太子在他手中,便可控制京城中太子党的势力。若真是这样,那么炎儿的安全倒暂时不用担心。”
听到此,太保有些气结,原来这个男人对眼下的危机形势分析了半天,只是为了确保他的儿子不会有事。太保还未腹诽完,却听到了那人叹气般的声音:“朕如今只是担心,炎儿的病若是真的,那此时倒是再好不过。”
闻言,太保猛然抬头,怔怔地看了那人半晌,却一时间无法揣度那话中之意。
炎儿,这一次父皇信你。
只是父皇不知道,这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回来,回到父皇身边来。
第四十八章:天下
涟王府,书房内。
原本正在低声议事的众人此时却被涟王突然的一个眼神制止了动作,一屋子人满眼疑惑地对望了下,却只见涟王沉着一双眼看向门口处。
果然,下一刻,本是紧闭着的木门被人突然推开。
来人竟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龙景炎大步地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拿一双乌黑的眼在众人面上扫视了一圈。即使早已知晓此时的太子已经疯傻,但那眉目间凛然的天子气质依旧令众人心头一虚,在与这个痴傻少年的对视中纷纷败下阵来,救助般地看向端坐在上的涟王。
涟王却神色不动,面带微笑地端坐在上,与屋中的太子对视。
而龙景炎的一双眼看向涟王之后,终于是染上了抹疑惑。龙景炎蹙眉,不解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景阳宫里?”
闻言,几乎可以听到屋内众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听到了太子的厉喝:“你们是哪个宫的奴才,见了本宫竟不下跪!”
声音中满满的怒气和威严,使在场的大臣中有几个人几乎本能的就要起身行礼,还好被身旁的同僚及时制止了。
剑拔弩张?
不知用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场面是不是合适。龙景炎一声厉喝后,一屋子的大臣都看向涟王。而涟王只是拿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年轻的太子殿下,一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而站在涟王面前的太子却依旧气势不减,俨然的天子之威令众人一时间忘却了这个人的痴傻,仿佛站在这里的依然是朝堂之上那个英雄少年,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空气中,有半晌的寂静。
然后,就在众人的屏息注视下,涟王撩袍起身。自座上走下,来到了太子龙景炎的身前。
而龙景炎的一双眸子,自涟王起身至走至身前一直未有丝毫动摇。
“殿下!”
涟王定定地看了眼身前的人,然而就在他敛袍就要跪下之时,秦子皓却从门外闯进。下跪的动作也被他这一声呼喊锁打断。
秦子皓并不知屋内先前的一番波澜暗涌,刚从门口闯进,便见涟王沉着一张脸站在龙景炎面前,一屋子剑拔弩张之气。连忙冲上前去,将龙景炎拽到了自己身后。
“殿下,怎么自己乱跑,不是说要上街玩儿么?再这样不乖微臣就不带你去了!”
闻言,龙景炎绷着的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去,讨好般地拽了拽秦子皓的衣角,“我是要去找你的啊,结果不知道怎么走到这景阳宫来了。”
言语时的表情神色完全与六七岁的孩童无异,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威严样子。站在二人身前不远处的涟王此时也是脸色一青。
见涟王脸色不对,秦子皓连忙道:“父王,是儿臣不好,没看住殿下,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了!”
见儿子这般模样,涟王也是眉心一皱,挥手道:“算了,带殿下下去吧,好生照顾着。”
“是,父王!”
秦子皓心中一喜,刚要将龙景炎带走,却见景炎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凑在他身边用不太大却也不小的声音说道:“秦子皓,我怎么觉得小李子小全子他们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变了副模样似的?”
说完,还拿一双疑惑的眼看了看屋内的众位大臣,全然不顾他们此刻一副吃了臭鸡蛋般的表情。秦子皓额头一僵,连忙将这小祖宗拽离现场。
龙景炎离去后,屋内又是一阵安静。
随即便有人开了口,“王爷,我怎么没看出这太子哪一点疯傻了,我看这毛孩子精明得很!还弄得拐着弯子骂咱们!”
说完便有人应和,“王爷,这太子别是装傻来诈我们吧?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任何差池,不如我们……”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反正我们本也就是打个名号而已,到时候弄个假的走走样子不是一样么?”
说完,一呼百应,一屋子的大臣们都纷纷点头。座上涟王却是并不说话,沉着一双眸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而另一边秦子皓已将那小祖宗带离了涟王书房这边,朝大门方向走去。还好刚刚有惊无险,虽说父王已经答应了不伤景炎,可是秦子皓一回想起父王刚刚看景炎的眼神便觉心惊。
“殿下以后可不要乱跑了,知道么?”
龙景炎任由秦子皓牵着自己的手,乖顺地点了点头。
“秦子皓,为什么这几天都没见到父皇?”
秦子皓动作一滞,看向龙景炎呆滞的一双眼不知怎的心头就一股火涌了上来,“你还念着你父皇做什么!”
龙景炎却是将头一歪,“他是我父皇我当然念着他了啊,他现在在静虚殿么?我想过去看看他,秦子皓你带我去吧!”
说完还真扯着秦子皓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秦子皓只觉满腔的怒火堵在喉头,想也不想就一把将龙景炎拽了回来,两手紧紧地钳住那人消瘦的肩膀。
“他那样对你,你还念着他,你还要回去?你还真是傻了不成!”
秦子皓只是一味地吼着,许是自己这番模样吓到了那人。只见眼前的龙景炎僵着身子,拿一双如墨的眸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秦子皓本是满腔的怒火被他这么一看,便立即偃旗息鼓了。
秦子皓叹了口气,伸手将眼前那个消瘦的身子揽在怀里,下巴抵在那人的发旋上,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景炎僵直的后背。
“殿下,是微臣不好,微臣吓到你了,殿下不要怕……”
秦子皓一遍遍地柔声劝着,半晌,怀中的身体才些许放松下来。
真正痴傻的,怕是自己吧。秦子皓苦笑,将手臂紧了紧。
只盼着父王的事快些结束,你我二人便可离以前的那些纷纷扰扰远远的,痴也好,傻也罢,以后就只是我们两个人在一处,殿下,你说好不好?
然而怀中的人此时已经呼吸绵长,竟是已然睡去。
中夜时分,万籁俱寂。
涟王府内,忽有一道黑影闪过。仅是一瞬,便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动作快得竟如同鬼魅一般。
龙景炎一向浅眠,当木门开启的那一瞬整个人便已醒转。
察觉到有人走近,龙景炎心中了然,不由心底一声轻笑,然而面上不动声色,依是沉睡中的模样。
电光火石间,龙景炎只听得利器划破空气的利啸之声,随即面上一寒,尖锐的利刃已经落至身前。而此时的龙景炎依旧是熟睡中的样子,自始自终连绵长的呼吸都未变分毫。
而那利器在龙景炎顷长的脖颈前戛然而止,凛冽的剑气斩断了几根发丝,断发扬起随即无声落下。而床上的人却未伤分毫。
室内是鬼魅般的寂静。床上的人和床前的黑衣人仿佛是在无声的对峙着。
那冰冷的利器就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此时只要自己有任何动作,即使是眼帘下的眼珠动上半分,那利刃便会好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子。
涟王的作风,向来不留任何隐患。自己,又怎会没料到他这一手。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良久,这场对峙终于结束。
再无任何留恋,那黑衣人翻身而出,重新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时间又过了良久,确定那人不会再折返之后,床上本应熟睡着的龙景炎睁开了眼,一双眸子里全然的清明,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沈彻。”
半晌过后,龙景炎却是突然对着一屋子的空无唤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然而片刻之间,眼前便是人影一闪。下一刻,一抹身影已经跪倒在床前。来人竟是龙景炎以前的武侍沈彻。
“沈彻,这封信,两日之内送到我父皇手上,能做到么?”
“能,属下定在两日内将书信送到。”
看着下属自信的声音,龙景炎赞赏地点了点头,“记住,不要转经他手,一定要亲自送到父皇手上,知道了么?”
“是,属下明白!”
龙景炎将手中的信递给了眼前的人,“明白去吧,速去速回。”
然而眼前的人刚要起身,却又被他出声唤住。沈彻不解地回头,却只听床上那人轻声道:“沈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彻身子一僵,动作有些生硬地别过头去,片刻后才闷声道:“你我十年之期未到,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说完也不待龙景炎说话,便身子一翻,跃出了屋子。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龙景炎不禁苦笑。沈彻啊沈彻,那个十年之约根本前几个月就到期了啊。
龙景炎心知今夜是定然无法成眠了,索性起身来到窗边。
窗外夜色如水,苍穹深蓝如渊。清冷的空气扑面,整颗心都仿佛被净化了一般。
透过这一幕夜色,龙景炎静静地看着北方的那片夜空。半晌,不禁轻笑。
真正痴傻的,又何止秦子皓一人。
父皇,就算是为了这天下,孩儿只求您信我一次,仅这一次就好……
夜幕的另一端,遥远的京城中,高耸的宫墙内,同样的一幕夜色此刻却显得有些凄冷。
龙锦天站在御书房的床前,蹙眉遥遥地看着南方的夜空。
龙锦天知道景炎现在还很安全,可是呆在涟王那里毕竟太危险,龙锦天甚至只要一想到涟王那老奸巨猾的一双眸子便无法成眠。
炎儿,我知道这场仗,我们父子会赢。
可是炎儿,这一切过后,你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你不回来,就算父皇赢了这片江山,又有何用?
龙锦天看向夜色的一双眸子此刻不禁染上了浓浓的痛苦。
然而此时的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在此时此刻,分居南北的两个人,却是在同一片夜空下下遥遥对望着,共看这同一幕夜色。
只是,被乞求与给予,相信与怀疑折磨了太久的两个人,就好像这天幕中的星辰一般,也许看起来彼此不是很遥远,却终究是隔着千百万的距离。
可是希望,即使是隔了层膜,也许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却依旧会令人渴求地伸出手。那抹希望,就算是被压在了心底的角落里,依旧会在某个时刻,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疯长起来。
第四十九章:兵临城下
在太子“失踪”二十天后,西北却突然传来敌兵压境的消息。
西厥国突然出兵数万驻扎在雍州城边境,战事一触即发。
朝廷一方迅速做好应战准备,火速调兵十万,急速前往西北边境,不日将抵达雍州。
不知沉寂了许久甚至上次战后一直与玄国交好的西厥国为何此次突然起兵,甚至在未看到任何战火苗头的时候,敌方已经大兵压境。
战争此时就像一根紧绷的弦,而这根弦随时都会绷断。这次的战争对于此刻的玄国来说,不得不算是一个重创。尽管战争还未正式开始。
玄国全国上下即刻陷入了空前紧张的状态。
涟王府中,涟王看着手中的战报,凝神看着,半晌也没有任何言语。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也有些紧张起来,一屋子的心腹大臣此刻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涟王的这个反应,到底意味着什么。
半晌过后,座上的涟王却突然朗笑出声,声音几乎不受掌控般地响亮。
“好,真是天助我也!”朗笑后,涟王几乎是仰天长叹。
一屋子的人顿时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脸上也均染上了笑意,一双双眸子中也染上了光芒和神采,紧张,又兴奋。
就好像是天明前的那个紧张的时分,虽然周遭还未亮起,却已然听到了破晓的鸡鸣。
就好像已经跃到了龙门边沿,如今只要身子一翻,便可一跃成神。
的确,只差了那一步,这些年一直筹划着的一切,就将变得唾手可得。
涟王心中几乎是狂喜。他韬光养晦,暗中调兵遣将不动声色地筹备了十余年。如今几乎就要胜利之际西厥却刚好在这个时候出兵。
玄国现在这汪清泉早已被自己和自己联手“太子党”搅得浑浊不堪,如今再有西厥插进来一脚,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他不在乎自己接手这个国家时,它已经破败不堪。他如今只是热切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那个他已经窥视了一生的位置。
以后的事情,可以留给他的儿子去做。子皓,他还有一生的时间。而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之前,为了那张金晃晃的龙椅,他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然而就在涟王准备调兵,打算在龙锦天和西厥一战收尾之时,向如今守兵空虚的京城出兵的时候,一切却突然有了变故。
本是由四方向西北一方行进的十万精兵,却在行州一带调转了方向,径直朝西南这边行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大军行进的速度也太急,这一切变故几乎令沉浸在胜利晨曦中的涟王猝不及防。几乎还未来的及调将布在西南各处的军队召唤回来,那边已经是兵临城下。
疾行了数日的军队甚至没有驻扎休息,抵达西南涟城城外的时候,即刻便发动了对涟城的攻击。
涟王一方虽然匆促,却也即刻沉着应战。在派出防守的军队后,迅速收起了守城的吊桥,硬生生的将上万士兵的攻击阻隔在外。
涟城地处地势复杂的西南一带,地势以山地为主。而城外守城的并不是一条护城河,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平日里搭建其上的吊桥坚固宽阔,而此时吊桥收起之后,这道山涧便硬生生地阻隔了地方的攻击。
本来是出其不意的突袭,此时才进行到城下,却已经僵持不前。
西南藩地易守难攻,果然不假。拉进缰绳,龙景麟看着眼前不远处高耸的城墙,眉头深蹙。
那个人,此时就在那里。与自己不过一个城墙之隔。然而自己来到了这里,竟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龙景麟心中一阵懊恼,朝着身边袭来的一名敌兵便挥刀劈去。
而更糟的是,这场突袭本来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如果再僵持下去,便是失了一切先机。眼下四周更是不断涌出援兵来,厮杀声叫喊声连成一片。龙景麟心中阵阵焦急,却是找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几个时辰过去,眼见我方死伤人数见多,敌方却渐渐一反匆忙应战的仓促,反而愈见沉着下来,有条不紊地与我方交战,此时看去竟是没了败相。
涟王那个老狐狸!龙景麟心中暗骂一声,挥刀刚要下令将士们向前冲去,不远处交战的人群那里却异变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