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山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父子脉脉温情的对视着，他自认为体贴的轻轻退了出去，留这两父子叙话。才刚出去没多久，就听见屋里的林楠又是‘哇’的一声，就见他哭着跑了出来“师父，我爹爹他傻了，他不认识我了。”

看着林楠一脸委屈的哭着跑了出去，林桐也傻了。怎么梦中的儿子看着跟真的一样呢？

那天他晕倒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了一丝预感，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没想到刚一睁开眼就看到儿子两眼红肿的坐在他身边，在他身边又是哭又是笑的。除非这是天堂，否则不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林桐几乎不想从这美妙的梦中醒来。

窜山猴在外面拉着大夫过来“你快看看，屋里那个人怎么傻了。”一下子涌进来三个人，三双眼睛一齐盯着他。这会林桐不会认为自己是做梦了，狠掐了一把脸，这不是梦么！

林楠看父亲没事竟掐起自己来，更是着急了，“大夫，你快看看我爹吧，他不认识我了。”

话还没落，就见林桐对着林楠招了招手，声音沙哑道“楠楠，过来。”

林楠呆呆的走了过去，怎么这会爸爸又认出自己了？

林桐抖着手在林楠的脸上摸了一遍，他的手现在粗糙的很，裂口又多，没几下，小家伙的小脸就起了几道红印。林桐看着那几处红印，用指肚轻轻摸着，他的儿子竟然没死，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儿子，楠楠。”林桐一把将林楠按到自己怀里，头却埋到小家伙的脖颈间。林楠觉得自己脖子那里湿湿热热的，爸爸这是哭了吗？

从没见过自己父亲哭的样子，在林楠那幼小的心灵中，父亲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就好像那些动画片里的英雄主角一样，只要出现了，坏人就肯定会被打倒。而他心中那个强大无比的父亲竟然也会哭吗？

林楠仿佛被林桐的眼泪弄的有些发懵了，有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窜山猴，对方一扭脸，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小家伙挠了挠头，回忆爷爷是怎么哄自己的，便拍着林桐的脑袋，一边拍一边说：“乖哦，痛痛飞走了，爸爸不哭了，哭鼻子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被他这样一哄，多少伤心也没了，林桐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哪里是疼了。虽说林桐此时有满腹的疑问，却还是惦记林楠被卖一事，想先看看儿子到底有没有事。把林楠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又捧着小家伙的脸端详了半天。嗯，脸色有点苍白，眼睛肿的厉害。

还没等他们父子俩亲热完，窜山猴就在一边酸溜溜的道“你可是养了个好儿子，连着照顾了你三四天，每天给你喂饭，喂水，擦洗换药。”

林楠累了几天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林桐哄睡了过去。林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儿子，一点也舍不得挪开，恨不得直接把林楠放到自己眼睛里才能安心。

眼见着林桐大好了，窜山猴又把那个倒霉的大夫迷昏，重新放了回去，那大夫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草地里，附近一个人也没，他的药箱也还在，里面还放了一千钱，算做这些日子里的诊费。另附了一封信，大意是你要是敢把这几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们就要上门找你算帐之类的话。

这大夫在他们身边呆了几日，这几人的身份虽说不知，可他也看出来，这几人并不是什么坏人。尤其是那孩子，纯善至孝，他还不至于多嘴到这种程度。把信烧了后，便晃悠悠的回家去了，一路上琢磨着怎么跟家里那位‘贤妻’交待这几天的行踪。

27.少华山

林桐在榻上躺了七八天后便再也躺不住了，只觉得骨头都要闲出草来。只是只要他一下去活动，林楠就摆出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清清楚楚写着‘爸爸真不听话’几个大字。

林楠这半年的遭遇窜山猴早已跟林桐说了一遍，说到张延年如何亵玩林楠，又如何命人将林楠拖出去打死的时候，林桐只恨不得再去将那人从坟里扒出来鞭一顿尸。趁着林楠睡着的时候，林桐偷偷解开儿子的衣服，看着那块烧坏的皮肉，林桐的手都哆嗦起来，他看着都觉得心口发紧，不知道儿子当时有多疼。

他现在又自责，又心疼儿子，又担心儿子心里有阴影。对待林楠也越发小心起来，只是过了没几天，他就发现窜山猴教林楠的那些东西怎么看怎么古怪。

对于林楠拜窜山猴为师，林桐不会有任何的反对。自己和儿子都是人家救回来的，这是对他们有大恩的人，他怎么会反对林楠拜他为师。可是为什么自己儿子要练习夹那些玉珠呢，还是那种涂了油的？

这训练怎么看怎么像小说里那些小偷练的东西，林桐观察了几天，终于忍不住趁着一个晚上把林楠拉到身边，问起他平日学的那些东西来。林楠对这些东西上手极快，连窜山猴也忍不住要称赞。这会一见他父亲问他，便忙不迭的将他所学一一显摆了一遍。比如怎么观察钱袋，怎么解开绳子，怎么翻墙，怎么挪动身子才没声响。

这，这，这分明就是小偷的训练课。林桐当机立断决定让儿子停止学习这些，他的宝贝儿子怎么好去当贼。

林楠这一停，窜山猴就坐不住了，好容易收了一个徒弟容易么，他就指望着林楠给他传衣钵了，这会不学是怎么算。

跟林桐好说歹说了半天，林桐死活不同意。窜山猴瞪眼道“你自己杀人劫财的，什么都做了，你家儿子学个吃饭的本事怎么就不行了。”

“就是因为我杀人劫财做了个遍，我才要我儿子好好的。”

“这世道这么乱，不让他学点本事，以后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

“想自保可以去学武，没必要学这个。”林桐也很火大，虽然他很感激对方救了他们父子，但是把自己儿子培养成小偷，这也太……

两人说着说着便开始比谁的眼大。最后还是林桐先败下阵来，窜山猴那家伙的眼睛又大又圆，瞪半天都不带眨眼的。

“不管怎么样，我儿子就是不能去做贼。”林桐斩钉截铁的扔下这句话。

窜山猴气呼呼的找了林楠，要他跟他爹去讲理。小家伙一向是把他爹的话当圣旨看的，怎么可能跟林桐对着干。

窜山猴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半天，坏笑着找了张纸出来，不学，不学可以，便将林楠父子俩在他这里的衣食住宿，诊费药费一一列了出来，然后伸手就问林桐要钱。你不是要高风亮节么，老子不养没用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林桐身上哪里有钱，就是有点值钱的东西，他也放在那辆路虎里了，这会要他拿什么给窜山猴。

“先容我两天，我去把藏好的钱物给你取来。”林桐尴尬道。

“不成，不成，就今天，除了今天哪天都不成，你若是跑了，我找谁去。”窜山猴当然知道林桐现在身上没钱，他救林桐回来的时候就把对方扒光了，这小子除了随身的匕首和箭头外，就没别的东西。不过他也知道林桐的本事，这小子一转身，出去劫个有钱的回来，那自己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你要如何。”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要不让他的儿子当贼，让林桐做什么都好说。

窜山猴刚要说自己徒弟的事，林桐便先开口“除了楠楠的事情，其他一切随你。”

真是个榆木脑袋啊！当贼有什么不好，窜山猴很是忿忿，对方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这个行当。既然你不肯让你儿子当贼，那你就给我去当贼。有你这个贼老子在，我看你儿子最后当不当贼。

“这里是住不成了，你犯了这样大的案子，城中就不说了，听说已经搜了三遍了。咱们这虽是乡野，但是也保不住有人察觉。正好，我要去看我的一个朋友，他那里正缺人手，你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牵挂了，不如与我同去，也好帮个忙。”

确实，这里已经没法呆下去了，本来还想等到李唐家占了山西，等上几年，天下太平就去做点买卖，如今看来也只是奢望。自己这边欠了窜山猴两条命，去给他帮忙也算是还人情了。

“你那朋友在哪里？”林桐问道。

“也不算远，就在京兆郡那里。”具体地点窜山猴并不敢说出，只给了一个大概地方，反正京兆郡那里大的很，自己也算不得是骗。等他们到了少华山，接下来如何，就由不得他们了！

林桐有点怀疑的看着窜山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人笑的别有深意。

窜山猴又带着他们换了个地方，将养了一个多月，林桐的身子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说起来他这病还是心病居多，知道儿子活了过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什么病也好了三分。

临走前，林桐去了一趟自己藏车的地方，此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他也不怕那许多，把家人的相框收在身上。将自己从方无良家中搜得的金银细软都拿了出来，准备给收养四妞的那家人送去，窜山猴已经托那些小乞丐打听过了，那家人待四妞甚好，小姑娘也养的颇为伶俐。林桐本想给他们留信说明藏粮食的地方，只是那家人并不识字，一有生人靠近刘家，那附近的几家邻居便会看了又看。这些人自然是打听到王家四妞的事，想知道林桐还会不会来，好给张家报信，赚那五万钱赏金。

王梁那日虽说吓的半死，最后到底还是从张家领到了五万钱，林桐因为找到林楠，心中仇怨消了不少，并未继续报复。此事一出，不少人都动了心思。管那张家能不能捉到林桐呢，反正只要给了消息，便能拿到赏钱。刘家村里不少人天天眼巴巴的盯着刘家，就怕错过林桐的消息。张家使得这一手也确实是毒，给了王梁五万钱，引得一堆人蠢蠢欲动。林桐的样貌不少人都认得，只要他被人发现，肯定就有人上报。

最后林桐无法，只得再拜托窜山猴帮忙，这家伙身手灵活，轻巧，就是在大白天里，让他偷偷潜入刘家也不会有人发现。

窜山猴掂了掂手中的那一包金银细软，撇了撇嘴。自己向来是从别人家拿钱的，如今竟会往别人家搁钱，传出去只怕要让那几个好友笑掉大牙了。

当天夜里，他便蒙着脸偷溜进了刘家，将那包金银细软丢给刘家夫妇，又把林桐藏粮的地方说与那夫妻二人。那夫妻俩追问缘由，窜山猴却只是说是四妞的一个长辈给的一点心意，望他们好好对待这个女孩。

后来刘家夫妻去把林桐藏的那些粮食掘了出来，因为林桐藏粮的时候根本不懂得怎么保存粮食，那些粮食已然坏掉不少。这夫妻俩只得又重新找地方放好，到了乱世饥荒之时，这些粮食还真救了他们一命，这是后话不提。

办完此事后，林桐心中稍微松了一松。因为他们父子的原因拖累了王大一家人，这实在是让他心中愧疚难安，此时能稍微补偿下四妞也算是安慰了。至于陈先，林桐一直没找到他。那日他得知林楠死讯后，根本想不起别的事了，满脑子都是报仇。方无良没来得及说出陈先的下落就被他折磨至死，也不知那个孩子现在被卖到哪里。

一路上这三人如何餐风露宿不提，大概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华阴县的少华山。这一路上，林楠几乎都在他父亲背上呆着，根本没下地的时候，也就是每天早上能走上那么一两个时辰，再多的路林桐就不肯让他走了，非要背着他才行。并不是林桐娇宠他，而是小家伙这么小胳膊小腿的，容易累着不说，也走不快，让他一个人在地上慢慢走，不知他们要走到猴年马月了。

倒不是没想过弄辆车什么的，只是连年征讨高句丽，民间的牛马，驴子也不剩多少了。只有那些大户人家还存的有，人家又怎么肯卖给他们，即使肯卖，那价钱也是高的离谱。虽说窜山猴这个当贼的一点也不缺钱，但是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出来是会引人注意的。现在林桐他们在山西并不敢太过高调，万一引来追兵就麻烦了。

窜山猴领着林桐他们在山上左拐右转的，这山上的林子山石看起来都是一样，林桐没几下功夫便记不清路了。林楠却在他父亲背上偷偷说着刚刚重复走过的路线，小家伙记忆力好的惊人，窜山猴想把他们绕晕，有林楠在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边三人正在林中转悠着，就见几个短打扮的壮汉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弓箭，棍棒一起对着三人，也不等他们分辨，直接就要拿下。林桐又哪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一路上跟着窜山猴也学了一些步伐，闪躲招式，身手比之之前更是灵活了不少。将林楠一把丢给窜山猴，空着手就上去了，劈手夺过其中一人的棍子，几个挥扫，那些人只觉虎口被震的发麻，手中的兵器没几下便都被他落下。打了几个回合，窜山猴一点紧张之色也没，反倒抱着林楠指指点点说着他的那些动作招式。林桐心中已经有数，八成这就是那窜山猴的‘好友’了。

一群山贼！

28.比试

“呔，下面的是哪个毛贼，敢来我少华山撒野。”只见几十个人拥着一个淡棕脸汉子从林子后冲出。

那汉子身材高状，一脸卷曲胡子，方脸虎目，手拿一把金背刀向着这里呼喝着杀了过来。

林桐跟窜山猴厮混了这么些日子，把窜山猴欺软怕硬，阴人的那些招数是学了个七七八八。林桐见对方兵器寒光一闪，来势凶猛，自己手中兵器只是个破木棍，窜山猴又在后面不管不问，便偷偷从腰间抓了一把窜山猴给他们防身用的药粉，那味道十分呛辣冲人，还没撒出去，他的鼻尖已然有些发酸。等到那人挥刀砍来，林桐呼啦一把撒了那人一头一脸，对方的眼泪鼻涕登时就下来了，阿嚏阿嚏打个没完，林桐捂着鼻子退后了几步。

那人满心怒火，只想砍了林桐，待要挥刀，一双眼睛却是红通通，泪流不停。林桐正要去下了他的兵器，便听得“咻咻”两声，两枚箭矢从他的头顶，右臂上擦着飞过“你再往前一步，我便射你心口，速速退后，将你手中的棍棒放下。”清亮的声音在一干人上方响起。林桐只觉头上一凉，那箭矢竟然将他的幞头射了下去，一时间满头乱发。

这人的箭速好快，力道又猛，林桐清清楚楚听到箭矢射入身后树干的声音，这简直就是古代的狙击手啊！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林桐想了想，将手中夺来的棍子扔在地上。扭头瞪了山石后面的窜山猴一眼，对方却强拉着要冲过来的林楠，把脸一扭，佯装着赏起景来。

这家伙绝对是想要自己吃瘪！

看着林桐被人推推搡搡的捆成了个粽子，窜山猴才从后面走了出来，高声道“误会，误会，都是自家兄弟。”边说边按住挣扎不休的林楠，看到自己父亲被绑，小家伙急的快要跳脚。

“什么误会！爷爷宰了你们就不是误会！”那个一直流泪的汉子嗷嗷叫着要宰了林桐，他哪里吃过这种亏，被人弄的满面涕泪。这人长的一脸横肉，满脸胡须，本是那种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相，如今糊了一脸鼻涕眼泪，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笑。

“国远兄，伯当兄，你们不认识小弟了？”窜山猴笑嘻嘻道，今天看到林桐和齐国远两人一起吃瘪，够本了。这时候早已有人认出窜山猴，急忙上前给林桐松绑，那绳子绑的甚是结实，林楠迈着小短腿，颠颠跑到自己父亲身边帮着一起解绳子，边解边在林桐绑出红印的手腕上吹了吹，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那个射箭的人从高处来回跳了几下，便落了地，只见此人身材修长，细腰劲装，身后背着箭壶，眼中精光四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额头光洁，两道剑眉微挑，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凌厉意味。这人便是王伯当，在小说中是隋唐第十七位好汉。窜山猴一出来，他便知道又是这小子作弄人。

“原来是你小子，你个猪肝果然就会做弄于我。”正在擦泪的齐国远一听窜山猴的声音，一下就蹦了起来。

猪肝？林桐父子一脸古怪的看向窜山猴。这么多天了，林桐一直想打听窜山猴的真名，可这人死活不说，只说自己姓朱，字行风，原来真名竟然叫猪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