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 上——木兰坠露
木兰坠露  发于:2012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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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得长长的,就永远不要再有下面一下就好了。

过了很久很久,陆炳才止住了抽吸声,继续背下去,“田园高且瘦”“啪”板子依旧如同奉了急令似的倾泻下来。陆炳

觉得自己就像被狂风卷起的乱草,被疼痛包裹起来乱舞,手脚身子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但疼痛却压迫着唯一的感觉。不

知道怎么逃脱,只能无助的任疼痛卷席自己。算了,算了,反正也就这样了,被打晕了算了,反正自己是自食其果罪有

应得。

陆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干脆放任当身子不是自己的好了。于是快速背了下去,“赋税重复急”。“啪”。“ 官仓鼠

雀群”。“ 啪”。一连背了两句,挨了两板子,那种放任自暴自弃的想法积攒起来的一点点所谓的勇气,又统统的被

疼痛驱逐到了九霄云外。陆炳忍不住哭出来,又不敢出声,咬着嘴唇慢慢的哭。恍恍惚惚的自己就像一个浮萍漂在暗浊

的池水里面,偏偏还有着疾风暴雨不断的打上来。疼痛似乎把他关在一个黑暗无助的地方,无处申诉,也无可申诉。

陆松听陆炳哀哀的呜咽声心下恻然,见他每次都不敢呼叫出来,却忍不住的哭泣,真不知是说他勇敢还是懦弱。等了许

久才听到陆炳呜咽声渐渐止住了,陆松握住板子,却听不到陆炳说最后一句。陆松知道陆炳第一次挨板子,有些打重了

,猜他小孩子心思想躲过最后一下,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在一旁等他。

陆炳止了眼泪,背后的痛已经是火热了,不想也不愿再背下去。就这样趴了很久,身后依旧是灼热的痛烧着烤着不能挪

来半分,不知怎的却感到了紧紧握着的手中手心的凉。父亲是不会饶了他最后一下的,这一点他是清楚的。但又有着小

小的微微的希望,希望父亲可以饶过他,一下,哪怕只是饶过一下也好。他真的再也不会去那样做了 。陆炳总想着等

一等,等一等,再等一等。

又过了很久很久,知道自己逃不过的,那么还是让自己歇片刻,歇片刻,再歇片刻,才积攒起一点点的力量和细弱游丝

的勇气,慢慢慢慢的背出最后一句,“共待新租入”“啪”最后一下板子果然如期的降下来。陆炳不知道是因为熬完了

责罚的放松还是疼痛得不能自已,一下子哭出声来。

次日,朱厚熜午后等了许久,也不见陆炳来唤他一起去武场。便叫了一个太监去问,才知道陆炳生病,他父亲已经帮他

向钱参将请了假。朱厚熜猜到陆炳被打了,但也不曾见过陆炳因为被打而卧床的,怎么着也不愿意再待在王府了,就想

着去探望陆炳。

朱厚熜到了兴王的书房,说是陆炳病了,想要去看他。早上的时候,陆松已经到兴王跟前认错,道小儿陆炳失教,行事

莽撞,昨晚重罚过。兴王也不点破,只是拿了一瓶药让朱厚熜带去给陆炳。

朱厚熜抬腿刚要出门,又讪讪的回来,底气不足的拉了拉兴王的衣袖,先是长长的叫了一声“爹”,又道,“可不可以

留着陆典仗在府内,等我回府之后再放他回去?”兴王笑笑的看着朱厚熜,没有说话。朱厚熜咽了一下口水,期期的道

,“是我害得人家被罚的。如果他爹撞到我去看他,说不定又会怪他。”兴王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道,“你放心

去吧。”

朱厚熜骑马到了陆家,也等不及通报,就径直去了陆炳房间。就见陆炳弱弱的趴在床上,黑发映衬着有些惨白的面色。

朱厚熜走近了,掀了上面的被子。陆炳被打之后,痛得厉害,下身一直没有穿什么,软软的趴在床上。朱厚熜见到紫红

乌青了一大片,不禁哎的一声,问道,“怎么会这样?”陆炳道,“被板子打的。”

朱厚熜嗯了一声,道,“那就难怪了,你爹本是锦衣卫出身,用板子是他的专长。都这样了,怎么也不给你敷药?”

陆炳道,“爹已经让厨房煮了一些散热清毒的药,我昨晚和今早都喝过了。”朱厚熜道,“我是指后面。”一边说,一

边用手指了指。陆炳道,“瘀青慢慢会散去的,爹大概想让我痛得久一些,好记了教训。”

朱厚熜道,“你也真该得了教训。算计到我头上了。今天我与爹爹请假来看你的时候还说是我连累了你。没人知道我是

为你背了这骂名。你想他们免去田租,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我自然会去跟爹讲的。偏偏你耍这花哨。”

陆炳道,“我一时马上得意,哪曾多想?我以后,不要说以后,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朱厚熜道,“看来你爹的板子教得不错。你被打了多少下?怎么着就痛改前非了。”

陆炳道,“八下。背着《耕叟》打的,一句一下。”

朱厚熜一边将兴王给的药慢慢涂在朱厚熜身后,一边邪邪的笑道,“《耕叟》我可不会背。齐己的诗我就记得两句,‘

何处背繁红,迷芳到槛重。’”又逗趣似的把药瓶凑到陆炳面前,问道,“这药里掺了赤芍药,你说好不好闻?”(注

:《本草经疏》:赤芍药破血。不过人家是内服,我这里权作一下外敷。)

第六章:满室香红

正德十三年。湖广安陆。

一日,兴王出去,朱厚熜一个人在书房练字。就见王妃的丫鬟来传唤。比较起王妃来说,朱厚熜要与父亲亲厚一些。因

为王妃有时会搬出一些刻板无味的圣人话训他,而王爷却永远是煦风拂面的微笑着。

朱厚熜到了王妃那里。王妃扔给他一张纸问道,“这是你写的吗?”朱厚熜从地上拾起来,就见是前几日,他默的杜牧

的《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他当时写这个不过是为了

戏弄陆炳,逼他背,看他一边背一边羞得粉腮泛红的模样。面对母亲的责问,朱厚熜回道,“这是唐代杜牧的诗。”

王妃冷冷的哼了一声,又问道,“你是不是问丫鬟们要了胭脂?”朱厚熜点点头。那日他看到 《翰林志》中记载的“

青藤纸,朱字,谓之青词。”一时间觉得好奇便要了一些青藤纸和胭脂。如果是父亲,朱厚熜可能还会高兴的解释青词

的事情,但母亲一向不喜他弄这些东西,朱厚熜便站在那里也就没有解释什么。

王妃道,“王爷教你读书,指望你学些忠孝节义。你自己偏偏喜欢那些淫词艳曲,现在更进一层,学着调脂弄粉起来。

小小年纪什么都不学,倒想着寻花问柳软玉温香了。”

朱厚熜听到王妃严厉的训斥,只好跪下了。

王妃又道,“王爷宠着你,也是希望你能够通书达礼。礼仪你倒是学了,廉耻你反倒忘了。等明儿你长大了,不定怎样

玩物丧志。我今天就代王爷教训一下你,省得日后你放浪无羁惹王爷生气。”

朱厚熜对于母亲敬畏超过亲厚,也没有多加分辩什么。就见王妃的大丫鬟跑出去,过一会儿,又带着四个侍卫。两个侍

卫抬来了长凳,还有两个侍卫各拿了一根笞,看上去也不是很宽,大概一分多一些。

朱厚熜从小到大不要说没有被笞打过,就连戒尺都没有被打过。兴王教他书的时候,有时候看他实在顽皮胡闹,就在他

手背上点一个墨点,以示惩戒一下。但往往过不了多久,兴王在一旁看到他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唤人端水,仔细的

帮他洗去。如果说对被打真的有什么感受,那就是帮陆炳上药。不过陆炳桃花点点的后面带给朱厚熜印象不是疼痛,倒

是满室温香。

朱厚熜想着既然陆炳时不时的就与戒尺板子来一个亲密接触,那么挨打应该也不是什么过于痛苦的事情,总不见得说他

能够泰然处之自己就畏头缩尾的?想到这里朱厚熜也就趴到长凳上。

王妃见朱厚熜趴上去,便示意侍卫动手。侍卫心中暗暗叫苦,世子人是被按在那里,但怎么打却一点主意都没有。于是

第一下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笞划过朱厚熜衣角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王妃重重的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执

笞的侍卫不敢过于蒙骗,稍微加了一下力,就见到笞划过衣角后,下面的人紧绷了一下。两个执笞侍卫对望了一下,一

时之间竟额头开始渗汗。好在其中一个执笞的侍卫年长一些,经验丰富,便把笞抬起来,落到中间的时候撤去所有的力

气,然后让笞自然落到下面的衣服上,这样发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有些像是丫鬟们盛夏的时候在院子里弹被子的声

音。这次下面的人儿没有再有什么挣扎的动作。年长的那个侍卫便眼目示意另一个执笞的侍卫也如此这番。

王妃听到这样的声音,自然知道侍卫在刻意放水。她也不会去说一句,要重打之类的话语,因为那样的命令如果听到儿

子的耳中只怕会落了怨恨。使得自己与原来就本不亲近的儿子之间落了间隙。王妃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静静的看

着两个执笞的侍卫一下下的打下去。

大概打了三十多下之后,两个执笞的侍卫已经是汗流浃背,王妃丝毫还没有喊停的意思。那个年长的侍卫看了一眼前面

,就见王妃冷静严肃一副静坐以待的样子,知道王妃是有心要罚世子了。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放水下去,只怕最后吃亏的

还是世子。想了想,只好在落笞的时候让它自然落下,不再在中间挡去它的力道。另一个侍卫早已是失了主张,见到年

长的侍卫换了方式,也跟着换了方式。

这可苦了下面躺着的朱厚熜。虽说刚才是弹被子的力道,但被弹了三十多下之后早已感到后面的温热了。现在一下子就

被加了力道,就如同烹茶时本用文火慢慢细烤着,却一下子吹大了火焰,水开始火急火燎的烧起来。朱厚熜感到有一些

痛,想咬自己的嘴唇,但又想到以前每次看陆炳嘴唇就猜他有没有被罚,于是又不甘心。后面应该红了吧,朱厚熜心中

暗想。想到自己以前用齐己的诗笑陆炳,齐己另一首关于烹茶的句子冒出脑中,碾声通一室,烹色带残阳。

在朱厚熜胡思乱想的当儿,又被打了三十多下。年长的侍卫再看看前面,见王妃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盯着他们。心

中叹了一下,咬牙真正认真打下去。就听到下面的人闷闷的发出了呻吟。年长的侍卫这时又扫了一样王妃,见王妃已经

不再看他们这里了,心中了然,只好老老实实的打起来。年轻的侍卫见年长的侍卫这样子下棍,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一

时之间竟执笞楞在了一旁。

朱厚熜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努力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这才是真正被打的滋味吧。才挨了三下,就觉得身上的痛和口中

的苦都在身体里翻腾着,哪有刚才还想着烹茶的闲情?煮茗烧干脆,行苔踏烂红。痛得这样翻江倒海,后面应该被打烂

了吧?

“还不快住手!”就听到兴王的声音在整个屋中想起来。年长的侍卫立刻住手,而按人的侍卫也松了手。原来是服侍朱

厚熜的小太监见不好,立刻出去寻人去找来了王爷。

兴王把朱厚熜从长凳上抱下来。朱厚熜本倒没有哭,但见兴王蹲着帮他整理衣衫,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溢出眼眶。兴王

看到盈盈粉泪的朱厚熜,心痛的用手帮他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对王妃道,“世子的事情,你以后不要管了,我自会教育

。你只要管好家中的女眷就是了。”说完,便牵着朱厚熜的小手走了出去。在跨出王妃屋子的时候,朱厚熜看到门口的

海棠花,脑中不禁冒出的一个念头: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金橘多酸,三恨齐己烹茶。想到这里,朱厚熜嘴角又忍不住的

上翘。

兴王牵着朱厚熜到了世子房间。先帮他换下衣服,看到后面粉红了一大片摸上去滚烫的,想到朱厚熜从来没有被打过,

现在他心中一定觉得委屈极了,便轻轻问道,“还痛吗?”朱厚熜觉得身后除了有些热之外,倒没有什么疼痛,便摇了

摇头。兴王道,“如果痛的话,不要瞒着爹爹。爹爹不会笑话你的。”朱厚熜听了兴王的话,不知怎的眼睛又起了雾气

。兴王看到儿子眼睫上挂着泪,把他抱着怀中,让他倚在自己身上,道,“世子,你这一哭不就是在控诉我这个做王爷

的爹爹不称职吗?是爹爹不好,爹爹向你道歉可好?”朱厚熜听了这里,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下午,兴王通知了钱参将休息一天。陆炳站立在朱厚熜的床头,看着朱厚熜趴在床上,悠悠的冒出了一句话,“我总算

知道柔轻摇荡如红绢,山光天色俱红染什么意思了。”朱厚熜一听,便把手中的书扔去砸陆炳。

第七章:顿失所依

正德十四年。兴献王薨,世子朱厚熜,摄理国事。

一日,陆炳正在家中练拳脚,就见父亲跑了回来。父亲这时应在兴献王府理事才对,陆炳有些诧异,但见父亲面色凛然

,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立刻上前叫了一声,“父亲。”陆松一把抓住陆炳道,“跟我去王府。”便立刻拉陆炳进了外

面的马车。

马车上,陆松道,“世子院子中的木棉树死了,世子唤人准备将两个花匠乱棍打死。世子现在还在四十九天的丧期。闹

出人命,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因为按礼节朱厚熜需守三年服阕之后,才受命袭封藩王。所以府上现在还唤他作世子。

陆松又道,“两个服侍的太监劝了一句,也被打了。王妃现在还在病中,谁也不敢惊动她。你过去劝劝世子。”陆炳点

点头。自从兴王离开后,朱厚熜一直阴沉着脸,时常拿下人发作。陆炳遇过几次,曾经想劝过,都被轰了出去。

陆炳进了朱厚熜院子,就见两个花匠被按在地上打,身后已经是鲜血淋漓,棍子如同打在破絮上,发出蓬蓬蓬的声音,

让人听得心慌。朱厚熜的两个贴身太监也在院里歪歪斜斜的跪着,看来也挨了打。陆炳看到是侍卫在执棍,心道好在不

是太监执刑,因为几个侍卫基本与他熟识,而且也比较有分寸一些。陆炳想了一下,便走到花匠那里,拉住一个侍卫的

手臂,轻声道,“你们把这两个人都先带下去吧。”侍卫没有世子的命令,不敢就此放手。陆炳又轻声道,“若真闹出

了人命,连累了世子,你们几家都逃不掉。”几个侍卫相互看了一下,也知道如果真的世子犯了大不敬的罪,被人报了

上去,安陆这个藩国只怕顷刻就会哀鸿遍野了,便轻轻的把人带了下去。

屋子内的朱厚熜本来就烦躁无比,过了一会儿才觉察到外面没有了声音,在屋里面叫道,“人都哪里去了?”院子中跪

着的一个小太监,立刻起身,躬身进了屋。

陆炳站在原来花匠被打的地方,依着死去的木棉树,就看到里面飞了出来一个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发现是刚才进

去的小太监。然后屋里就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那个滚出来的小太监慢慢的起来,走到陆炳的面前,道,“不要难为奴

婢。”陆炳问道,“世子吩咐什么?”小太监道,“世子说谁拦的就叉谁出去打死。”陆炳皱了皱眉头,道,“我先见

一下世子。”

陆炳进了门,就见朱厚熜一个人怒气冲冲的砸东西,像一个困兽无助张皇绝望也脆弱的做着无谓的挣扎。这些天,陆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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