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番外——药十九郎
药十九郎  发于:2013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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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那一霎那右腿散出一股钻心的疼痛,我连喊都喊不出来。我摊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可是身体只要稍一移动就会扯到右腿,疼得我脑袋一阵空白。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去一定要把聂源那张乌鸦嘴给缝起来。

然后就想到得打电话叫人,我右腿八成是骨折了。现在这时候学校人基本都走空了,我也只能打给沈言泽,可是我抬头看着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第一次发觉原来两米的直线距离是如此遥远。

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先靠着对铺的柜子上先坐一下,看待会腿会不会好一点。

人在受伤和生病时,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尤其当一个人忍受伤痛时,连平时最鄙视那种淡淡的哀伤调调的人都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我一个人瘫坐在寝室冰冷的水泥地上,腿很痛,胳膊肘也擦破了皮,我忽然觉得很无助,一种没由来的难过吞噬了我。

我又试着扶住一旁床铺梯子的钢架看能否站起来,扯动右腿时又疼得我颓然放弃。

然后我眼泪就流出来了,我很快用袖口擦去。

我自己的亲弟弟对我做那种事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现在不过是从上铺摔了下来,居然哭了,太丢脸了。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机身在木质桌面上震动发出的响声格外大。我只能盯着它看,直到它停止震动。

过了一会它又震动起来。

我从身旁散落的书中随手抄了一本往桌上扔过去。手机被砸中,一下滑到桌在另一边的边缘。

我又扔了一本书过去,“!”,它终于从桌上掉了下来,在地上继续震动着。

虽然很对不起手机,但是我也没办法,反正诺基亚的直板机又特别经摔。

我爬到手机掉的地方(真的是用爬的,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还得很慢地移动,一不小心扯动右腿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我伸长手臂把它拔过来,到手的那一刻总算松了口气。

它已经不震了,我打开看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沈言泽。

我想也没想拨回去,听到他声音时想到刚刚自己那样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他见我没说话,问道。

我平静了情绪,问道:“你现在有时间么?”

“嗯,我本来就是想问你这的。”

“你到我寝室来一趟吧,我现在动不了。”

他有些慌了,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得瑟地摔了一跤。”我说得很轻松。他说他马上来,就挂了电话。

等待是备受身心煎熬的事,可是每次与人有约时,我几乎都会迟到。其他人在我迟到时无一不是把我数落一顿,只有沈言泽,以前不管我迟到多久,他看见我时还是笑眯眯的。

我又想起高中时他逆着人流贴着墙站在楼梯口等我,那一抬头的笑颜,分明没有过多久,却仿佛是年代久远到要泛黄。

18

沈言泽推门而入时(此时我太感谢自己没有锁门只是将门掩住的明智之举,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去给他开门),我正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

他扶着门框喘气,八成是跑过来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我和周围一片狼藉,愣了一下,“怎么搞的?”

我对着我的床铺努了努嘴:“爬上去的时候太得瑟了,给摔了下来。”

他蹙起眉,好像是想说这样你都可以摔下来,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弯下腰来要扶起我。

我左臂搭住他的肩膀,右手扶住一边的架子,他用力托着我的腰,好不容易我才站起来。

刚一起身右脚点到地上让我痛得不得不靠在沈言泽身上一阵抽气,他搂住我让我慢慢地在椅上坐下,又帮我把散落一地的书捡起来摆在书桌上,然后背对着我蹲下来。

“我背你到三号门(三号门是离我的宿舍楼最近的一扇校门),然后我们拦个计程车去医院。”他淡淡的语气,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我意识到他的意思,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呃,不用了,你扶我就可以了。”

“你这样子从五楼(我的寝室在五楼)下下去然后再走到三号门估计都得半夜了。”他继续蹲着,只是把头微微侧过来跟我讲话。

“你背不动吧……”我很担心下楼时滚下去了。

“我比你高。”

身为男人(生),实在是很介意身高问题,这关系到男性的自尊。

我也不再和他争辩,索性趴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只高两厘米而已。”我不爽地喃喃道。

“是三厘米。”

“……”

他背着我步伐缓慢,我脸颊贴近他的后颈窝,感到他似乎还是感到些微吃力,我说不行就算了吧,他说没事,你别跟我说话,我一说话我就喘不上气。

我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我才说一句你就顶三句,还说自己一说话就喘不上气。

幸好此刻还留在学校的人不多,一路过来也只遇上寥寥数人,不然这一路上的关注的眼神都会让我抬不起头。

走到一半沈言泽停下脚步,我以为他走不动了,没想他说道:“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对着我的脖子呼气,好痒。”

我赶紧把头扭到一边,恨不得干脆转个一百八十度。

S大虽说地理位置并不是荒凉之地,但是也只有大门和东门南门外比较繁华,而像三号门这种小侧门外面则鲜有人烟,只有一个小小的生锈的站牌守候着的公交车站。

沈言泽背着我站了好久,才终于有辆空的计程车过来。

到了医院后就是挂号拍片子,我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我的片子出来,沈言泽趁这个时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告情况。我心里算计着他这电话一挂下母亲的电话肯定马上就要打到我手机上来。不出我所料,他才挂下电话还没几秒钟,我的手机就震起来了。

“你怎么搞的!从小到大做事都毛毛躁躁的,你怎么爬个上铺都可以摔下来……”

我接起电话连个喂都还没说,母亲就劈里啪啦训斥了我一番,我只好闭口乖乖听训。母亲训完话,就开始嘱咐我要我们就不要明天回去了,把火车票退了,我这样也不好住在寝室里,先在医院住几天,让沈言泽明天去买两张机票,我腿伤了也不好挤火车(现在是春运高峰期),过两天就坐飞机回来好了。

交代完了还不忘再数落我一句败家,说我这一摔就摔出去了多少钱。

我心里憋气,本来腿就疼得要命,没人安慰我就算了,还都训斥我,又不是我想摔的。但也没跟母亲顶嘴,只是告诉她我会小心的。

拿到片子后给医生看,医生说小腿骨折大腿骨裂,之后小腿上好石膏,找护士小姐要了拐杖,就去了住院部。

我住的是最普通的病房,六人间,包括我在内便住着四个人。沈言泽扶着我在床上卧好后,俯视我说道:“想吃些什么,我去买。”

我说随意,又要他帮我带几本杂志,我最怕一个人时没事做。

从来没有住过院但也从不想体验,谁知还是给我住上了一次。病房里有位年轻的男人一个人躺着看书,另外是两个中年妇女,都有家人陪在身边。

我出来时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无所事事之下跟聂源发短信。我说你害死我了。

他只有在觉得无聊的时候(比如上课时,等人时,点了餐等上菜时……)才会有耐心发短信,平常他是懒得一个字一个字去按的,这时恐怕他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直接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我又怎么害你了?”

“我腿摔断了。”

“这怎么是我害的了!”

“我靠,你第一反应应该是问我要不要紧吧!”

“……要不要紧啊?”

我们七扯八扯,就看见沈言泽就拎着一堆东西进了病房,我便挂了电话。

他也没吃晚饭,我看了看周围也没见到椅子,就抬起伤腿往床中间挪了挪,对他指了指床边,示意让他坐在这里。

他很快就吃完了(我感觉他没吃什么),跟我说他回学校寝室冲个澡,再帮我把睡衣和一些日用品带来。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我突然想到,他都回寝室洗了澡,不会是要晚上留下来陪我吧。

他带了脸盆,去水房接了些热水,把我的毛巾浸进去后拧干递给我。

“你把身体擦一下吧。”

我接过来,没敢告诉他他在说这句话之前我还以为他会说我帮你擦一下身体吧……

虽说都是男的,可是毕竟我们之间发生过那事,在他面前脱衣服我总觉得怪别扭的。幸好他没有一直对我行注目礼,我在擦上身时他背着我坐在床边玩手机。

只是后来脱牛裤子和换上睡裤时还是不得已让他帮了忙,因为我右腿不能动,打石膏时是把裤腿卷到了膝盖(大腿只是骨裂,喷些药就行),脱就很麻烦,穿起裤子来也很麻烦。

沈言泽尽可能小心地帮我脱换裤子,他的指尖时不时会触摸到我的皮肤,而我则是保持最大的镇定。

真想马上就回家去啊,这别别扭扭的,日子真是难过。

都弄好后,他就盘腿坐在我对面那张没有人的床上玩手机,我翻着他帮我带上来的杂志。

我们各自为阵,全然不像病房里的其他有家属陪伴的病人那样,有说有笑地轻声聊天。

隔阂这东西,一旦产生,只会越积越厚。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好像翻看杂志时就迷迷蒙蒙睡过去了。待我再醒来,已是白天。

也许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太过浓烈的原因,我做了一夜的怪梦,却在睁眼的瞬间全部消散,一个片段也不记得。

我还躺在床上发呆,沈言泽的脸骤然凑了上来。

“醒了?”

“啊,嗯……”我应着声爬起来,他蹲下身子就要帮我穿鞋子,我不好意思起来,俯身就从他手里把鞋子一把夺了过来。

“我自己可以来!”口气由于害臊因而有些急促,也许听起来颇为不善,沈言泽空着手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起身坐到对面的空床边。

我穿好鞋子,拿起靠在床头的拐杖站起来,他这次没有立刻来扶我,只是仰着脸看着我问道:“需要我帮忙么?”

我说不用,就拄着拐棍出了病房,去洗漱间。

昨晚稍稍用了一下拐杖这玩意,今天还是觉得极不习惯,想到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老话我就头大,难道我要拄着拐杖走一百天?

等我回到病房,沈言泽已经把我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上面堆了些饭菜,走近仔细一看,居然还有一小罐汤。

“骨头汤,给你补补。”他看着我研究那汤,向我解释道。

“一大早上吃这么丰盛?”我不可置信的指着这些东西,暗道会不会营养过剩。

沈言泽好笑地看着我:“快下午一点了。”

……当我自然醒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时间一定不早了。

在吃饭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人一直看着我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自在,我随口就找了个话题同他聊起来:“晚上睡得怎样?”

这种问题就和“今天天气怎样”一样没有什么实质性价值。

“不怎样。”他翘起腿,“你睡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喜欢把被子一股脑往头上拢,腿和脚就露出来吹风,我一晚上跑起来好多次帮你拉被子。”

我很没良心地在思忖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说出来让我感动和愧疚的。

不过我真的觉得心里忽然暖暖的。

“这样啊,谢谢了。”我轻声说着。

之后我们又随意聊了聊回去的飞机航班,我们各自在学生会的工作,S市的天气与难懂的方言……

很久没有像这样与他轻松地聊天了,虽说他在我面前还是不像以前那样总有那么多的话可讲,可是现在这种气氛已经让我察觉到久违的亲近感。

原来我还是很想念以前的他的。一直都很想念。

这三天下来,纵然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并未完全剔除,但气氛柔和了很多。我心情也因此明朗起来,只是念及这改善是我断了一条腿换来的,心里还是会小小地黯沈一下。

出院那天我特别高兴,住院一点都不好玩,简直是种折磨。消毒水味道难以忍受,护士既不漂亮也不温柔,每次跟我上药都是用吼的。

并且总让沈言泽照顾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回去的飞机上,沈言泽突然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哥,你受伤那天,如果聂源还在校,你会第一个打电话给他,而不是给我吧?”

我没想过他会这么一问,一下子慒了,不过他所说也确是事实。

这段时间,我的确是对沈言泽避之不及,那日摔伤时,若是聂源没有回去,我一定会打电话要他来帮我。

如果是聂源,他会不会背我呢?我突然想到这一茬。

沈言泽见我不答,许是当我默认了,头转向另一边看着窗外。

我探头问他:“你很讨厌聂源吗?”

他没有转过脸看我,就这样回道:“没有。”过了一会又缓缓说道:“只是讨厌你对他好。”

我登时无语。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方才问出那一句也不过是试探,可是真的亲耳听见他这样说,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之后终于回到熟悉的城市与熟悉的家,半年未见,父母自是无比牵挂我们,嘘寒问暖(尽管我的腿伤又让他们给训斥了顿),又探问我们的大学生活。母亲也早已打扫好了我们的房间,只等我们回来住。

我回来还没两天,聂源打电话说要来看我,问我要地址,说他马上就来。我说你别瞎折腾,又不是什么大病。

他在电话那一方痞痞笑着说:“没什么大病那你就出来我们去玩咧~”

“没良心的东西……”

虽然骂着,但还是和他约了时间地点,准备宰他一顿。

挂了手机,我跟同样待在家里的沈言泽打声招呼,跟他说我要出去,午饭就不会来吃了。

他正在房里玩电脑,闻言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那你小心点,别挤公交,就坐计程车。要不要一会我扶你下楼?”

我摆摆手,拾壹不必。

“是和聂源约了么?”他又问道。

我心里莫名一惊,觉得这小子神了,连这都摸得清楚。然后才想到其实也很好猜,这一年来与我走得最近的就是聂源,我这人又不喜主动去联络人。除了他,倒也不会和别人出去吃喝玩乐了。

我“嗯”了一声,又道:“我走了,你中午记得自己弄饭吃。”

他背对着我,杀怪杀得淋漓尽致。

聂源一见到我,就咧嘴笑起来:“哎哟,怎么几天不见光荣负伤了啊?嘿,这拐杖,这绷带,还挺像模像样的啊!诶,拐杖借我玩玩,从小到大我还没用过呢!”

他说话一向抽风,我也跟着抽,“这容易,改天你去把腿也给摔一下,不愁没拐杖用。”

他嘿嘿一笑,“其实啊,这腿骨折了是好事,促进骨骼生长知道不,可以长高啊!”

“老子把你两腿都打断让你也长高一下好不好?!”

跟闹腾的家伙在一起,不愁寂寞。

20

我们在一茶一坐吃东西,边吃边聊,忽然我身后咫尺之处响起一个声音:“哥哥?”

很陌生的声音,不太陌生的称呼。我疑惑地回头看,一个与我同龄的秀气男生站在我身后。

说秀气是谦虚了,应该说是秀美。

他笑着看着我,那笑有些邪气,瞳仁里却闪着无辜的光泽。“果然是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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