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疖子总有破的一天。在林若千方百计的说服家里人不去美国读书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岚珊的挑战。他明白，岚珊或许真的喜欢自己，但是一定最爱的还是她自己。像她这样一个没受过委屈的大小姐肯定无法接受自己暗恋了三年多的人不仅不喜欢自己还是个同性恋，这对于她太讽刺了，所以只要林若那么绝情的留下，岚珊就一定会把事情捅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吧。

第四十六章：the god says

离报名的截止日期还有三天，岚珊的短信也越来越频繁。这天晚上的时候，周壮壮带着自己的爸妈去了方容那个小房子，而林若早早锁了院门。

两人在分手之前，周壮壮轻轻的抱了抱林若，趴在他耳边说：“我有预感，我们能赌赢。”林若扬起头，把下巴垫在周壮壮肩膀上：“我觉得也是，咱们真坏。”

林若和周壮壮在从许许那里回来的路上打了个赌，他们赌世界上最宠自己的人一定是家里的老爹老娘。于是他们决定自私的挥霍一下他们对自己的爱，为两个人的未来拼上一把，就算最后鸡飞蛋打，山崩地裂也豁出去了。

其实后来周壮壮和林若老了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对年轻时的自己佩服的不得了，年轻就是好，总有那么一股乘风破浪的狠劲，好像没什么事能打倒自己。所以有的事年轻时候要是不拼一把，再过几年就真的没那个心气了，这是自然规律。人这一辈子，年少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啥都敢干，这是因为自己太幼稚，无知也就无畏。当我们开始生活的时候，身上的棱角难免被现实磨得血肉模糊，为了更舒服的继续人生，我们开始学乖，自愿成为生活的困兽，走上被世人规划好的最安全的道路，走的越久，人也就越害怕变故，贪图安逸。好在等到了暮年，可能是因为离轮回近了，天眼开了，我们又开始一往无前，无所畏惧，而这次是因为无欲则刚。

林爸林妈正边看综艺节目边吃水果，林若搬着小凳子坐到了他们眼前。自从林若和周壮壮大了他们就很少坐小时候低矮的小椅子了，但是只要他们像哈巴狗似的那么一坐，家长们就知道，他们肯定又做错了事，要开始装可怜以祈求原谅了。

林妈很见过世面的关上了电视，二郎腿一翘：“说吧，干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了？”

“妈，我倒是敢说，可怕您和老爸不敢听，你们能不能答应我听完了打我骂我拿刀砍我都行，就是千万别自己上火，伤了身体。”林若是认真的，如果他的私欲要用父母的健康来换，拿他宁愿不要，他已经毁了他们的希望，真的没脸再祸害他们的身体，那真是禽兽不如了，所以如果有既能不让父母伤心又能和周壮壮在一起的方法，林若愿意用他拥有的所以东西去换，当然除了生命，死都死了，还有啥意义呢。

“哎呦，老林，咱儿子吓着我了。”林妈一脸惊恐的看向了林爸，林爸一把把林妈抱在了怀里：“孩他妈，有我。”

林若头上爬出黑线无数，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真想大吼一句：“老爸老妈，你们太爱演了吧！”

“到底什么事啊，说吧，我和你妈也是老江湖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会在你这个小阴沟里翻船的。”林爸表现的比林妈还见过世面，几乎让林若有了他们其实是隐姓埋名的超人的错觉。

“那个，妈……”虽然想了很久很久，但是真要像自己老妈老爸坦诚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尴尬的事情还是缺乏勇气，“就是，其实我一直有喜欢的人，我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

林爸林妈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们期待儿子跟自己谈他的感情生活已经太久了，家长总是这样，孩子小时候防早恋跟防四害似的，等到孩子大了由巴不得早早结婚生子，最好过上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的生活。

“那个……老妈老爸，你们还是问我点什么吧！”林若感觉自己都已经崩溃了，没事话篓子似的老爸老妈现在突然跟连个虔诚的小学生似的一言不发，就拿四只眼睛瞪着他，这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吗，这种气氛，他怎么可能说得出什么呢，脾气犟如林若，他也开始打退堂鼓了。

“成，多大啊？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在哪上学啊？哪人啊？学什么的啊？家里父母干嘛的啊？对了叫啥呢……”林爸又来了，林若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后悔。

“快28了，打小就认识，开火锅店，本地人，警校本科生，爸爸是经理妈妈退休，姓周叫壮壮！”当人类顶着巨大的压力并且面对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的时候最容易自暴自弃，于是理智如林若也还是败给了人类的弱点，他看了一天半心理剖析书琢磨好的坦白发现完全没用上，等他自己一口气把这些说出来之后，他几乎听到了头顶霹雳咔嚓的雷声，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温柔的说：完了……

林妈和林爸反应了一下下，然后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这种沉默是林若事前设想的所有情况中概率最大也是他最害怕的，沉默包含了太多内容，却让人琢磨不住。

林若一动也不敢动的坐在小椅子上，直到屁股都硌疼了老爸老妈也没再说话，这是种折磨，林若宁愿迎接狂风暴雨也受不了这种高压了，于是他再次不怕死的开口：“爸妈，你们说句话好吗，我怕……”

林妈还是一动没动，林爸倒是还算和气的开了口：“你先去睡觉吧。”

怎么可能睡得着！林若心脏都快炸掉了，左右是个死，早死还早超生呢！于是林若把头揪下来，第三次豁出命的开了口：“爸，您还是说点什么吧，求您了，抽我一顿都行，别这样成吗？”

“你还想让我们怎么样啊，给你张灯结彩舞狮舞龙啊！”林妈还是爆发了，林若反而感觉舒服了一点，贱啊……

“孩子他妈，镇定，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缓一缓，缓一缓啊。”

林若以为自己听错了，对着态度温和的老爸谨小慎微的说：“爸？啥心理准备？”

林爸虽然态度好，那也只能表明他情商比较高，他对林若语气并不热情：“林若，你们年轻人就是太低估我们，总觉得我们岁数大了赶不上时代，所以有了事也不和我们商量，但是别忘了，我们毕竟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你们一动眼珠子我们都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别跟他磨磨唧唧的！”林爸很努力的给自己树立老谋深算的形象，林妈一句话就给摧毁了。

“总之，你这个小子那点猫腻当我们是瞎子啊，你看看谁家男孩子像你这样，我和你妈早就怕你有那个倾向了，还真是怕啥来啥，是吧孩子他妈。”

林若突然很同意老爸的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毕竟父辈吃的盐比自己出的米都多，很多事情他们真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麻木和无能。而现在林爸说他和林妈早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向让林若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林若无话可说。

“当我们不读书不看报的啊！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可是就算这样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们，兴许还能治治啊！哎，你说你现在，啊！还自己偷着摸的交了男朋友，对，你说多大，叫啥来着？”

本来前半句几乎已经让林若看到了幸福，但是林爸最后的话几乎把林若周围的氧气全部抽走了——合着他根本就接收到林若和周壮壮在一起的信息！

“就是周壮壮！周壮壮就是我哥！”妈的，豁出去了，不活了，爱咋咋地吧！

“你还真敢再说一遍啊。”林爸摇着头靠在了沙发上，“你去睡吧，睡不着就回屋呆着，我和你妈需要时间，两家几十年的感情不是儿戏，你先一边去。”

林若该说的都说了，他除了等待宣判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好在老爸老妈的表现还算平静，林若也敢走开了。这一夜，林若连眼睛都不敢眨，心情忐忑无比，却也如释重负。不管结果怎么样，真的对得起自己和这份来之不易的爱了吧。

第二天早上，林若天一亮就来到了父母房间的门口，发现他们竟然也是一夜没睡，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于是三个吊着大黑眼圈的人气氛诡异的坐到了一起。24岁的林若似乎第一次以成年男子的身份与父母进行了有史以来最深入，最诚恳的交谈。在交流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原来是那么有思想，有担当的人，很多他认为他们根本无法体会的事情他们居然都能懂得而且还能一语道破症结所在，果然是过来人。于是林若彻底对父母敞开了心扉，把自己和周壮壮纠纠结结这么多年还有他们在一起这几年的事都向父母坦白了，中途林妈还忍不住哽咽了几次，念叨着：“你这孩子，心里那么不好受都不跟妈说说。”这句话几乎让林若感情防线彻底崩盘，果然谁的孩子谁心疼，最爱你的永远是你老爸老妈。

于是在三口人长谈了几个小时后，林爸进行了总结性发言：“就这么说吧，我和你妈还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让你好好找个姑娘结婚生孩子，然后我们承欢膝下，子孙满堂，所以你有没有可能去接受一下心理治疗……。”

“对不起……”绕了一大圈还是然回了原点，林若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只要还能呼吸，他就不能放弃他和周壮壮的感情，这份爱太沉重，太复杂，真的放不掉了。

“这么说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断背是不是！”林爸吼了一句。

“对不起。”果然到最后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了。

“……兔子为什么不吃窝边草，你这么大了，也不用我给你讲了吧，你要是非想，那样，我和你妈还真是拿你没辙，但是，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两家人的关系，你说我们和老周夫妻两这么多年的亲情，你和壮壮……这都什么事啊。”

林爸已经松了口，不那么纠结林若喜欢男的还是女的的问题了，可是林若却不能见好就收，更不能退让一步，因为如果不是周壮壮，他是喜欢男的女的还是兔子乌龟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现在所作的事情更是多此一举。

“爸，对不起，让你们为难了，可是，我真的爱他……。”

林爸就像突然老了很多岁，绵软的靠坐在了床头，有气无力的说：“小小年纪就敢说爱，知道啥是爱吗。”

林妈没怎么说话，一向强势的她此刻哭的像个泪人，靠在林爸单薄的肩膀上，此刻那方寸就是她的天。

过了几世那么久，当林若感觉自己都开始苍老的时候，林爸终于开了口：“爹妈再怎么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未来的几十年都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周他们那边我们是没脸见了，你好自为之。”

“爸？你的意思是你同意我和我哥的事儿了？”林若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林爸的话，却总是不敢相信话里的意思，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吗，自己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他想大哭，也想大笑，更迫不及待的想让林爸给他一个明明白白的结论。

“我们说话还有用吗？你要是个丫头估计孩子都怀上了。”不愧是有过私奔经历的林爸。

林若尽量不去深想林爸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脸还是红到了脖子根。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一件你记挂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事突然解决了，没有了，再也不用担心了，这种情绪太复杂以致林若根本无法分辨，有狂喜，有怀疑，甚至还有失落和寂寞？太微妙，太不真实了。林若就这样失神的坐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却又格外清晰，难道一切就这么着了吗，老爸老妈没有中风也没有血栓，甚至连大吵大闹都没有这事就完了？

林妈看着林若那种丢魂的样子终究还是心疼：“别瞎琢磨了，你非要这么办以后受啥委屈都你自己扛着，我和你爸照样逍遥，到时候别求我们来。”

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老娘啊，真不枉我们在妈肚子里爬了一场。

这边正悲喜交加，院门就“咣咣咣”的响了起来。现在还是大清早就这么砸门，街坊四邻还不都得怒了啊！林若也没来得及多想，赶忙跑过去开门，而拍门的声音连开门的时候都没停过。院门刚开了一个小缝，周壮壮就粗暴的挤了进来，没等林若看清他的脸就死死的把林若抱在了怀里，大声的喊道：“林若！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第四十七章：平淡生活

很多年后，周壮壮和林若再想起那个让他们两个视死如归的夜晚都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原来他们一直搞错了斗争对象，孩子和父母永远不是敌我矛盾，相反父母才是那个最希望孩子幸福的人。

周妈周爸自然不比林爸林妈的和风细雨，精神层面，他们对于周壮壮和要和林若在一起的反应觉得是血腥而残暴的，这从第二天早上周壮壮的脸就能看出来，两边都又红又肿，天晓得他挨了几巴掌，但是这些细节周壮壮从来没告诉过林若，林若也是一样。两个人追求的梦想实现了，那追寻的过程就不再重要了，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反刍呢？

周壮壮的拥抱给林若带来了好消息，林若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他和周壮壮之间纠纠缠缠，死去活来，水深火热了这么多年的压抑、痛苦又见不得光的感情就突破了最大的困难，他们的家庭就这么接受了两个人并不正常的感情？难道真的是方容在保佑他们吗？

周壮壮的狂喜并没有感染林若，在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里，在清晨清凉的天光里，在里屋爸爸妈妈的注视下，这个拥抱对于林若真的太珍贵、太不易了，林若激动的连手都抬不起来，眼泪像水一样涌了出来。

周壮壮感觉势头不对，推着林若的肩膀弯下腰凝视着林若，刚才那种幸福的可以去死的表情一点点塌陷下来，嘴唇轻轻的抖了几下，猛地对着林若的嘴唇啄了一口然后大步的冲到了林爸和林妈的屋里，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面前。话说此刻的林爸和林妈正扒在窗户上偷看，还没来得及从两个从小看大的儿子亲嘴的震惊中缓过来，亲他们儿子的那个儿子就已经跪在了眼前。

“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肯定无法接受我和林若的事，我们对不起你们，但是求求你们原谅我们，我们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想在一起，即便今天你们拆散了我们，我们也根本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吧，打我骂我踢我踹我都是我应该承当的，但是，请让我们在一起吧，我老爸老妈已经说他们不管这事了，只要我们能得到你们的宽恕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求求你们，我们真的分不开，真的分不开的……”周壮壮说不下去了，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以为林若也像自己一样得到了家里的饶恕，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林爸苦笑着走到周壮壮跟前，孩子就是父母的欠的债，他真是对这两个孩子彻底无奈了：“壮壮，你们我们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啥啊？”通过周壮壮这番火急火燎，没头没尾又毫无逻辑可言的话，我们大概能了解他脸上的指印是怎么来的了。

“林叔，对不起，可是，我真的爱他……”

“哎……真不知道你们是真懂还是装懂，倒是都挺敢说的。”

周壮壮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林若这时也纳过了闷，赶紧从院子里跑进来，真不知道他和周壮壮怎么老有那么多乌龙，他们到底是了解还是不了解啊。

“哥，老爸老妈同意了都。”林若可怕他们反悔，赶紧又敲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