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月亮走，我也走

你有月亮吗？

晃啊晃，林若也晃到了高考的时候。在报志愿那几天里，已经大三的周壮壮不顾学院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的大比武，死磨硬泡的找指导员开了张假条，回来给林若拿主意。那次是周壮壮小三个月里第一次回家，一进门就感觉亲切的不行，恨不得把院子里的每一块砖都亲一遍。家长们见到周壮壮也都跟见了失散已久的亲人似的，前呼后拥的把他架进了屋，沏茶倒水，嘘寒问暖。家长的过度热情周壮壮真是受不住了，当她发现周妈大白天的就有要给自己收拾床铺的趋势，差点没跪倒在老妈面前，心里大声念叨：老妈老板叔叔阿姨，你们是故意想折我寿吗？乱乱哄哄折腾了半天，周壮壮实在忍不住了：“拜托，我又不是十年八年才回来一次，您们至于这么热烈欢迎吗？”

令周壮壮吃惊的是，这话刚一说出口，局势就发生了惊天逆转。四位家长四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字排开，齐齐翘起了二郎腿，来势汹汹。期间，由于林爸翘错了方向不小心踢到了林妈，受到回踹一脚，当然这些都不值一提。周壮壮看着家长突然变脸就知道有阴谋，果然，还是周妈先开了口：“哼，还嫌我们太热情啊，我们就这么热情还害怕您不爱回来呢，要是再怠慢一点，您还不就真的十年八年不回来了？”

“搜迪斯噶~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周壮壮全明白了，还以为家长真那么宽容大度能理解他不常回家看看呢，果然一切都只是自己被群殴前灌的十香软骨散，哎，还是警觉性太低。

周壮壮耳朵里是四个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关于如何将他含辛茹苦的养大却遭到他无情抛弃的狂风暴雨般的怨念，眼睛却只是在他们的裤腿上瞎晃悠，百无聊赖的给那些裤子上的图案找相似的动物配对。

“哥，你真可怜。”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门口传进来，周壮壮虽然听着有点陌生，但肯定是林若，心中不禁暗骂：娘的，才多久没见啊，变声怎么变得这么明显，跟老男人似的！脑袋却还是朝着声音转了过去。

果然如方容所说，林若真的又长高了不少，身板却还那么清瘦，好在骨架够大，要不套在肥大的校服里都快没有了。林若垮垮的靠着门框，嘴角轻扬，眼睛弯弯，好笑的看着正被批斗的周壮壮。周壮壮也说不好怎么回事，林若明明还是那个林若，却总觉得这个小子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反了你了，敢挑衅你哥了！”周壮壮把在家长那里受的气收拾收拾，打了个包扔给了林若。

林若笑得更开了，头也轻轻的歪过去，靠在了门框上，那种悠闲的样子仿佛等着要看一场好戏。

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钻过林若肩膀和头之间的空隙，将他已经有些长的黑发吹到了脸上，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了几分的颓颓的……性感？周壮壮的心跳又变得凌乱起来。

和周壮壮当年报志愿的纠结相比，林若这次就显得干脆太多了。林若的成绩就摆在那里，上个好大学完全不是问题。周爸的想法很冒进，鼓励林若报北大，被林爸给否了。林妈的想法很前卫，说不如去香港，被周妈给否了。周壮壮的想法很有私心，说让他也去警校，这样也好有个照应，被全家人否了。林若到是淡定得很，在屋里飘来飘去，喝水吃葡萄，跟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

“老爸老妈们，你们别忙和了，这小子准是已经打算好了。”周壮壮太了解林若了，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估计啥都算计好了。

“哦，对了，小若啊，你怎么个想法，说来大家听一听嘛。”

林若捏着玻璃杯的杯口处，轻轻的贴上嘴唇，试探性的说：“我想考R大的法律系，成吗？”

“R大，好啊！有志气！”

“学法律，太棒了！以后就是大律师了！”

林若其实大概猜到了家长们的反应，R大，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她的法学院更是数一数二，只要林若敢考，家长们自然是一万个乐意。

“小若若，你要是当了律师该瞧不起我了，你就不和我一起玩，也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周壮壮有用奇怪的方式撒起了娇，周妈伸腿就给了他一脚：“就是比你有出息！就该不搭理你！家都不爱回能成什么好警察，连小家都不爱如何能保大家！”

“说的好！”周妈妈一番义正言辞、深明大义的话立刻收到群众们空前热烈的呼应，大家有拍巴掌的，有擦眼泪的，还有换衣服准备扭秧歌的，场景煞是热闹。

周壮壮后悔的恨不得去死，林若刚刚把话题岔开让家长把他忘了那么一下子，他自己却多嘴多舌，这回算是跑不了了，嘴怎么就这么贱啊！实在不想把难得的回家度假浪费在接受批评上，他还有很多正事儿要办呢。于是周壮壮把头扭向了林若，期待他能再救自己一次。

林若小口小口的抿着杯子里的棕黄色的液体，好笑的看着对他挤眉弄眼的周壮壮。从小大家就说周壮壮是泼猴转世，爱瞎折腾脸皮又厚，但林若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周壮壮多动只是因为精力旺盛，其实他的心思很细，看事情也很犀利，对于认准的事情执着而努力，一点都不二。但是，林若也知道周壮壮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太优柔寡断，他心本来就软，耳根子还跟着软，所以一遇到复杂的事情就会犹豫不决，有时即便自己有主意也会因为别人的劝阻而放弃，除非他对这件事有了万万分的笃定。这点其实不好，特别是对于男生。

莫名其妙的走了神，等林若再回到现实时周壮壮的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他有些抱歉的看了周壮壮一眼，像周妈请示道：“大姨，我想问哥点高考的经验，您一会再收拾他咋样？”

“哼，问个屁，你俩就一个鼻孔出气儿吧，去去去，都一边去。”周妈其实也就想发发脾气，心里盘算的却一直是给他们哥俩做点啥好吃的，瞪了林若一眼，转身就进厨房了。于是家长委员会散会。

周壮壮一回到屋子就虚脱似的往床上一趴，嘴里叨叨个没完，全是自怜自爱的废话。林若就靠在写字台边，弯着眼睛望着周壮壮，嘴里还是没停了小口小口的喝那杯东西。

周壮壮抬起头，逆光而立林若显得如此清瘦，只是懒懒的站着，却散发出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从林若一上高中，周壮壮就老是觉得他有哪和以前不一样了，此刻突然意识到，林若的给他的一些感觉越来越像方容了。

“你小子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啊，喝的津津有味的。”周壮壮看林若一直抱着个杯子小口小口的喝啊喝，貌似很舍不得喝完似的，实在很好奇。

“大姨给我弄得补脑饮料。你要尝吗哥？”林若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把杯子递向了周壮壮。

“那也不是不行。”要的就是这个！周壮壮瞬间乐开了花儿，心想这准是老爸老妈们给林若弄得什么稀罕的饮料，早就惦记来一口了。

见便宜不占不是周壮壮，见了便宜往死里占才是周壮壮。既然是稀罕物，周壮壮上来就是一大口，还没等那些液体完全进嘴里，就“噗”的一口喷了出来。林若早就猜到了，抢先一步跳到了墙角，捂着肚子趴在窗台上笑。

“这是什么啊！中药汤子嘛！林若，你真是要反了天了你！！”

吃晚饭的时候，周壮壮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向全家人宣布了一件大事：他们警校作为全国最权威的警官高校，全体在校生都接到了一项光荣的任务，为即将在八月中举行的一项举国瞩目的重大外事活动提供辅助安保，这不仅是对于他们专业素质的一次检阅，更是一份荣耀。两家的家长一听都相当振奋，恨不得立刻摔筷子起立高唱国歌。

“所以”周壮壮继续说；“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进行封闭式的训练，直到八月底活动结束，才能回家。”

“去去去，这是大正事！年轻人有机会为祖国做贡献哪有怕苦怕累的道理！不就三个月不回家吗，你现在反正也是这个样。”周爸仍然很激动，没听出周壮壮语气里的一点失落。

“我懂，可是，到时候小若高考考完不说，连学都快开了。”周壮壮耷拉着脑袋，就像错要错过很重要的事情。

林若用胳臂肘杵了杵身边的周壮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老哥，洛阳又跑不了，我保证要不是你带我，我永远不去，仗义吧。”

“屁！说的跟我多想去似的，我是陪你好吧。”正在愁不能实现诺言的周壮壮因为林若的深明大义豁然开朗，却又因为林若第无数次把自己看穿感到不爽，别扭了两句。

林若笑了笑，没搭理他继续吃饭。

一直到很晚，周壮壮都在给林若说自己高考时候的经验和教训，为了让他放宽心，也顾不得以后会不会被笑话，心一横把自己当年进考场腿哆嗦半天的事儿都告诉了林若，林若还是但笑不语的死样子。这一晚上，周壮壮看着林若笑吟吟的飘来飘去，弯着个眼睛追着自己却不怎么说话的诡异状态实在是受不了了，从床上坐起来，扶着林若的肩膀，无奈的说道：“林若同学，你这副样子弄得我很慌张啊，请不要让我总觉得你被方容附体了行吗？”

“我怎么了？”林若坐在床边，直直身子，很疑惑。

“你一整天都笑眯眯的盯着我看，看得我后背都冒凉气了。”说到这周壮壮还夸张的打了个相当大的哆嗦。

“……哦，我就是看你回来高兴。”林若声音不高，头也低了下去，刘海挡住了脸庞。

“哈哈，是不是特别想我啊~”

“恩，特别想。”

周壮壮愣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狠捏了林若肩膀一下，说道：“好弟弟，哥也特别想你！”

林若还是低着头，单薄的身体因周壮壮的动作晃了几晃，头发凌乱了一些。

周壮壮本以为林若会像以前一样开心的笑弯了眼睛看着自己，他这副死样子令人很意外，就又晃了晃林若的肩膀。

林若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从嗓子里发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恩。”

周壮壮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林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子变得这么难缠，有什么话也不和自己说，心里明明有事却自己憋着，话越来越少，就剩下双眼睛仿佛无时无刻的跟着自己，这孩子是不是要疯啊。

“小若，你别这个状态，哥怕。”

“呵。”林若轻笑出声，也把手搭在了周壮壮肩膀上：“老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屁！谁保护谁呀！”周壮壮很横，拍掉了林若的手。

周壮壮很烦躁，林若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随便，虽说他知道林若也18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跟着自己屁股后边跑的小孩子，但他就是心理上无法接受林若对自己“没大没小”的态度，还有他那种像是在哄着自己玩着语气。

“都可以，我无所谓的。”林若站起来，在写字台上靠了一会，看了看挂钟，说：“哥，11点了，赶紧睡吧，明天不是还得一大早回学校吗，我走了啊。”

“哪去？”

“回屋啊。”

“你不跟我这睡啊？”

“呵呵，我是无所谓，怕你不敢，走了啊，晚安老哥。”

“滚滚滚！怎么这么招人烦啊！把门给我锁上啊！”

第二天清早，天下起了星星小雨，蜘蛛丝似的挂在天地间，落在身上却也凉丝丝的。雨天最适合睡懒觉，周壮壮挣扎着在5点多爬了起来，没惊动家里人，梳洗完毕，走出温暖的小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夏寒也料峭啊，可惜自己回来只穿了件T，家里能穿的衣服也都运学校去了。

安静的晨色中，开门的声音轻响了起来。周壮壮转头看见睡眼惺忪的林若从屋子里走出来。

“起这么早干嘛，别送我了，雨天刚起会感冒。”周壮壮每次走，只要林若在家就会送他，不管早晚。周壮壮每次都不让，却终于在林若住校而失去这种福利后开始怀念起来，所以说人总是需要被别人关心的，让自己知道还有人在乎着自己。

“恩。”林若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转身进去了。这是周壮壮要求的，可是站在变回空荡荡的院子里，人一下子很失落。他正打算凄风惨雨的离去，林若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穿了一件蓝格子的衬衫，手里还拿了一件看着差不多的红格子的。林若走到周壮壮面前，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把红格子衬衫放在他手上：“哥，穿这个吧，老妈前两天买的，说是剪裁好看，就买了两件不同色的，我穿着有点大，你应该正好。”林若显然是没睡醒，说话变得很絮叨。

“哦。”周壮壮穿上衬衫，一边把袖子往手肘上挽一边扫了一眼林若，他穿着是有点大，袖子都快把手盖上了，跟小孩似的。

周壮壮很开心，一把揽过林若的肩膀，搂着他往胡同口走去。青石板路被雨水浸的亮亮的，像面镜子，映着淡淡的天，灰砖的墙和一欢腾一犯困的两个人。

在林若高考前放的三天假期里，林若一个人在家，许许和方容过来给他加油，许许送了他一个逢考必过符，说是特意给他在寺庙里求的，不过千万不能丢，丢了不仅考不上还会倒霉，听的林若脸都白了，哆嗦着接过来，却不知道放在哪里。方容拍了一下头发又快到腰的许许的脑袋，特别严肃的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老这么不着调啊，瞎说什么，倒水去。”

许许也一下子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很贱，灰溜溜的去倒水了。方容看许许进屋，凑过来跟小声的跟林若说：“你哥跟我说了他要训练的事，等你考完了就跟我走，哥带你散心去。”

林若很高心的点点头：“嘿嘿，谢哥~”，可是很不知足的，心里还是飘过一星星的遗憾。

“别让许许知道……。”方容说到这眯起了眼睛，仿佛预见到了什么，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保密工作要做好。地点最后一刻才能定。”

考试前一天，凌厉哥打来了电话，尖着嗓子跟林若说不用害怕，高考就那么回事，死死活活过了就好。坐在一旁的林妈伸着耳朵偷听，差点以为是林若偷偷交了声音有些粗的女朋友。

晚上睡觉前，小胖来了条短信：愿主保佑你我，和我们宿舍的兄弟，以及天使一般的小美，金榜题名。小胖的信仰是基督教，只是最后四个字着实让林若觉得风格很诡异。

这一夜，林若紧张的几乎没睡着，脑子里单曲循环年级主任开高考动员会时说的那句话：“同学们！大考前失眠是非常正常的！而且我想你们保证，这对你们的发挥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凌晨，没关的手机震了几下，周壮壮终于来信了：小子，没睡着吧。哥刚训练完，抬头就看见太白金星在咱家那方向闪，吉兆啊。

早上，林若背着很久没那么轻的斜肩包，由老爸送着，在家长故作沉静的目光中去学校考试了，回头时看到院子里漫漫的及第花，心想：吉兆啊。

两天后，林若晕晕乎乎的走出考场，迎面走来的是目光涣散的小胖。

“林若，我腿软。”

“胖儿，我做听力的时候手都快抖掉了。”

两个人瞬时紧握双手，一路叨叨考试心得向楼外面的课桌走去。

林老爸开车过来接林若，看到林若把所有的书和资料都搬了过来，乐着说：“你看你壮壮哥多省事啊。”

“留个纪念呗。”

第三十二章：兔子大了

考完试的第二天，林若回学校收拾东西，因为宿舍的兄弟们昨天都没回家，早早就收拾好了等他。相处了三年的战友拥抱告别，相约有事常联系之后就各回各家，等着领毕业证的时候再聚首了。小胖没有走，留下来陪林若。林若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零零散散的也就一个提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