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觉得我该去找个人谈谈。”瑞伊回头微笑道。

“谁？”

“殿下的贴身侍女莎仑小姐。”瑞伊眨眨眼说道，然后把斗篷递还给格雷特说道，“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季节带着斗篷实在很不明智吗？现在已经快到夏天了。”

格雷特没说什么，摸摸把斗篷塞回了空间戒指里。

“其实我一直挺同情骑士们的，因为一年四季他们都不得不穿着厚重的铠甲或者闷热的皮甲，一到夏天我见到神殿的骑士们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不是在巡逻，而是在游泳。”

“……我该庆幸这两百年内骑士盔甲已经精改了很多。”

“哦是的，我想你在担任皇家骑士团团长的那个年代，骑士的铠甲简直是一座移动堡垒，所以我还是建议你穿着锁子甲和皮甲就好。”瑞伊微笑道。

“谢谢。”格雷特面无表情道。

瑞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该庆幸你瞬间穿越了两百年的时光，这两百年之间的进步显然不止在铠甲上。”

“还有呢？”格雷特挑眉问道。

瑞伊笑着说：“还有我啊。”

格雷特一愣，然后眼中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我想两百年前的大神官们应该要更严肃些。”

瑞伊摇了摇手指表示强烈反对道：“不不不，你要相信，自古以来的神棍都是表里不一的。”

“也许吧。”

走过皇宫的回廊，瑞伊抓住了几个巡逻的骑士，询问莎仑侍女的所在，被瑞伊问话的那个骑士就在之前当着他的面笑出来的那个年轻骑士，他大概是第一次和大神官说话，甚至还小小地脸红了一下，嗫嚅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园。

瑞伊温柔地向他道谢，然后和格雷特一起走进了花园。

皇宫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更像是一片自然天地，因为种植了一些乔木，所以花园内部的光照很弱，在夏天倒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瑞伊在花园外围的长椅上找到了正在和另一个侍女交谈的莎仑侍女，瑞伊询问了一下科林殿下昨日的饮食和情绪状况，莎仑犹豫了一下，小声对瑞伊说：“其实昨晚殿下匆匆离开了房间，直到午夜才回来，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瑞伊沉吟了半晌问道：“科林殿下近来是和哪位贵族的小姐走得比较近？”

莎仑哽了一下，开始不安地揉着衣摆上的蕾丝花边，瑞伊也不急，等她开口。

“……殿下嘱咐过我不要说，可是，我想现在事情紧急，我也不该隐瞒。”莎仑吞吞吐吐道，“大概是半个月前，殿下在王城外的郊野遇上了一个迷路的少女蔓迪，蔓迪小姐美貌异常，说他出城来玩，结果迷路了，王子送她到了王城，蔓迪说她是熏风歌舞团的歌姬，熏风歌舞团一直在各国巡回演出，为王室和贵族表演，她是来为奥丁帝国庆典表演的。”

“然后呢？”瑞伊问道。

“然后殿下经常去探望蔓迪小姐，不过蔓迪小姐应该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才对。”莎仑小声说道。

“熏风歌舞团么，之前倒是听说他们来王城为帝国庆典演出了，有空倒是想去看看。”瑞伊说道。

“他们晚上在帝国广场有表演，瑞伊大人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莎仑说。

“我的确很有兴趣。”瑞伊微笑道，礼貌地对莎仑点点头，“多谢你的协助，我想我该离开了，请不要担心殿下，他不会有事的。”

莎仑拎起裙裾行了个礼，然后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容：“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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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特，麻烦你去找一下劳瑞大祭司，让他帮我调查一下熏风歌舞团的情况，我去图书馆找找关于殿下身上的黑魔法资料，我记得前不久我才看到过……”回到神殿，瑞伊接过神仆递上来的花茶喝了一口，对格雷特说道。

格雷特沉默地点点头。

“有什么事可以去图书馆找我，午餐……”瑞伊发觉格雷特不悦的视线立刻耸耸肩改口道，“麻烦送到图书馆，顺便代我向伊莱和卡尔问好，但愿他们不要太想我。”

说完就匆匆去书房找出惯用的羽毛笔、墨水和记事本去图书馆了。

神殿的图书馆是个十分安静美好的地方——瑞伊对那种幽静到几乎听得到书虫蛀着纸页声音的环境十分满意，所以他最常呆的地方不是地下室就是图书馆。

这两个地方显然反差极大，图书馆的墙壁镶嵌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只要不是盛夏窗帘都会拉开着，阳光落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让整个图书馆都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中。

可是瑞伊的心情显然不太美丽。

他把近期翻阅过的黑魔法类书籍都找了出来重新查阅了一遍，毫无结果，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平心而论瑞伊的记忆力与他的黑魔法天赋十分不相符，他的记性甚至可以归于比较糟糕的那一类人。

堆在桌子上的书已经有将近一米高了，摇摇欲坠的样子。瑞伊坐在桌子上重新把桌上的书翻阅了一遍，确认没有他想要的。

额头有点隐隐作痛，瑞伊翘着脚坐在桌子上揉着额角。

身后传来脚步声，瑞伊下意识地把翘着的脚放平然后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回头一看，是格雷特，他举着托盘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笑意，却也只是笑意而已，瑞伊从来都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情绪，他那张英俊的脸似乎早就被强力魔法胶水定型了，完全不知道怎么笑。

“其实你完全可以继续坐在桌子上翘着脚吃午餐，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格雷特说道，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

“如果你早点出声，我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想要修补一下自己的形象。”瑞伊无谓道，“菲尔老师说过，在自己的骑士面前还是早点暴露本性为好，省的日后真相暴露的时候对方难以接受，伪装是没办法持续一辈子的。”

“我该庆幸你一早就习惯在我面前穿着睡衣乱跑吗？”格雷特反问道。

“不，你该庆幸我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嗜好，比如说喜欢脱光了衣服在大厅里和召唤出来的骷髅跳贴面舞并且强迫你围观。”瑞伊纠正道。

“我觉得你对甜食的嗜好已经十分惊人了。”格雷特看了看托盘上涂了三层草莓酱的吐司说道。

瑞伊毫无压力地用银质的镊子开始往红茶里丢方糖，动作无比流畅优雅。格雷特无端觉得牙疼，默默扭头别开视线。

“伊莱刚刚问我你去哪了。”格雷特拉开椅子坐下，说道。

“告诉他我晚上就回去给他念故事书。”瑞伊啃着吐司另一只手还在翻书，头也不抬地回道。

“你也别总把他当孩子，他已经十三了。”格雷特说道。

“十三岁当然还是个孩子。”瑞伊不满地抬头说道，“小孩子是需要关爱的，需要温柔对待，而不是总被扔到大太阳底下练习武技，这简直是虐童。”

“你太溺爱他们了。”

瑞伊大不认同地针锋相对道：“这不是溺爱，是关爱。”

“好吧，我不想和你争论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格雷特放弃和这个在某些方面属于偏执的家伙狂讨论教育问题，“你在这里查找资料有什么收获吗？”

“头疼，这算收获吗？”瑞伊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

“也许你需要一点镇痛的僻罗香，或者出去走走。”格雷特说道。

瑞伊忽然呆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没错，我觉得我需要出去走走。”

“说实话你现在的笑容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瑞伊愉快地撕了一片吐司塞进格雷特嘴里，厚厚的草莓酱黏在了格雷特的脸上，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瑞伊的手指上也沾满了草莓酱，他开始吮手指，直到把手上所有的草莓酱都吮得一干二净。

“我想说这并不卫生。”格雷特一直看着瑞伊的动作说道。

瑞伊伸手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干净的十指。微微青紫的指甲让格雷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滞留，那种像是被冻出来的青紫色让瑞伊白皙修长的十指有一种病态的美感，格雷特知道，这与瑞伊与众不同的体质有关。

“走吧。”瑞伊将心形瓷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对格雷特说道。

十三·熏风歌舞团（上）

帝国广场在王城艾菲拉的中央，巨大的广场每天都是热闹非凡的，中央的喷水池是用魔法维持的喷水效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停止，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在喷泉这里看到彩虹。

广场外围是一个临时市场，每天早上都会有人在这里兜售帝国流行物品，在这里寻找喜欢的装饰品和首饰是不少女性的嗜好；也有不少符合时令的花卉会在这里出售，甚至有一些反季的花卉——这些都是用魔法培育出来的花卉。

广场以东是帝国竞技场，单纯的角斗士的决斗因为过于血腥暴力被禁止了，但是有骑士的地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决斗，为了名誉为了爱情为了信仰，每天都有骑士会在这里“免费表演”，甚至与此相关的赌博也兴盛了起来。

熏风歌舞团为了帝国一百七十五周年的庆典来到了王城艾菲拉，也算是他们剧团巡回演出的一站，熏风歌舞团在大陆的名声也颇为显赫，相当著名的几位歌姬舞姬都是出自这里，不乏有嫁给贵族的。

瑞伊和格雷特到达广场的时候是下午，刚好赶上下午的表演场次。

两人难得一起看了一次歌舞表演，最后竟然还有驯兽表演，瑞伊坐在靠后面的位置，一边和格雷特小声交谈。

“你觉得怎么样？”

“我可以参照的只有两百年前的歌舞剧。”格雷特说道。

“然后呢？”瑞伊好奇地问道。

“现在的人的穿着比以前开放多了。”

瑞伊用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格雷特，然后低声道：“亲爱的格雷特，别告诉我你看了一下午的表演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格雷特面无表情：“我想是的。”

“我觉得你缺少一颗浪漫的心，审美大概也有严重缺陷。”瑞伊拍了拍骑士的肩膀说道。

格雷特以沉默表示抗议。

“不过我仍然对你很满意。”瑞伊眨眨眼笑道，“至少你不需要我担心你会不会因为和某位女士恋爱而影响工作。唔，你知道的，欧恩就时常给我带来类似的麻烦，上次的米兰伯爵的小女儿，再上次的邻国大臣的长女，也许下次就该是我们美丽的公主殿下了。不过好在他的单相思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格雷特看了看稀稀落落的座位说道：“你真的打算坐在这里和我聊天到夜间表演吗？”

“好吧，表演结束了我们也该走了，去后台吧，我需要见一见蔓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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贿赂无疑是个好手段，起码给瑞伊省却了不少麻烦。

在化妆间补妆的蔓迪小姐无疑是个美人，瑞伊见过的唯一能和她相媲美的就只有碧斯小姐而已，那个美丽的巫妖找了一具好皮囊，不过她现在应该正忙着找新的身体吧。

察觉到自己的走神，瑞伊缓缓走到蔓迪的身后看着镜子里她精致艳丽到近乎完美的脸庞，轻声道：“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不过我还是不得不说，蔓迪小姐您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性。”

蔓迪放下眼线笔，回头对瑞伊微笑，笑容像是灼灼盛开的芍药花一样美艳：“谢谢您，可是我想说，您的恭维让我觉得心情愉快，至少它听起来很真诚，不是吗？”

大概是瑞伊俊美温润的脸庞让蔓迪觉得很有好感，她的语气一直很温和，没有对待一般搭讪男子的高傲和厌烦。只是有些沙哑的嗓音略微破坏了她的形象，在瑞伊的想象中这么美丽的女子应该有一副和她容貌相称的甜美嗓音，尤其她还是个出名的歌姬，他猜想她大概是感冒了。

“蔓迪小姐身上的熏香很特别，不过很合适您。”瑞伊说道。

“吗？这是我在其他国家表演的时候从一个旅行商人那里买到的。”蔓迪微笑着说道，“那是个很特别的旅行商人，兜售着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四处演出也有好处，至少可以遇到不少奇特的人。”

“蔓迪小姐去过很多国家吧。”瑞伊问道。

“是啊，我从小就跟着歌舞团到处巡游。”蔓迪说道，“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辛苦，可是能见到这么多风土人情也觉得很值得。”

瑞伊刚想说什么，门突然被叩响了：“蔓迪小姐，团长让您去参加晚上演出的排练。”

瑞伊只好告辞了，走出后台，格雷特正站在门边等他。

“怎么样？”

“唔，除了她身上的熏香确实能和王子殿下身上的对上，其余没什么发现。”瑞伊叹气道，然后又笑了起来，“也不是没有，至少蔓迪小姐是个美人。”

“请不要用这么纨绔子弟的口气说话。”格雷特冷冷道。

瑞伊撇撇嘴，然后用贵族腔十足的口气说道；“好吧，亲爱的格雷特你是在吃醋吗？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想我该邀请你去酒馆喝一杯？我想你会爱上那里的薄荷酒的。”

“……它很甜吗？”格雷特反问道。

瑞伊唔了一声说道：“我偶尔也会尝尝正常口味的东西，你知道的，糖分摄入过量对身体很不好，你也不想看到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瑞伊吧。”

“我会强迫你减肥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没必要。”格雷特说道。

“哦，是的，女士们总是嫉妒我不会发胖的体质，就像诺维亚祭司，她总是在我面前抱怨神殿的日常礼袍需要更大号的，然后对我邀请她共进下午茶表示抗议，因为她在甜食上和我很有共同语言——她总是认为我是她发胖的主因。”

“你确实该多吃点，你抱起来就和伊莱差不多重。”格雷特皱眉道。

“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这句话真是赤裸裸的挑衅。”瑞伊斜了格雷特一眼说道。

“抱歉，可是我不打算收回刚才的话。”

“好吧好吧，你总是对我的饮食和作息不满，可是没办法，天一黑我的大脑神经就开始亢奋，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瑞伊耸耸肩说道。

“我会帮你改正这个习惯。”骑士坚持道。

“哦，不，格雷特，忘记这件事情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唔，去酒馆喝一杯。”瑞伊指了指远处的“骑士酒馆”说道。

“我从没见过你喝酒，而且神殿戒律里有节制饮酒这项吧。”格雷特说道，事实上瑞伊对不甜的食物饮料一向兴致缺缺。

瑞伊边摇头边啧啧出声道：“你以为神殿里就是一群能把衣服从脖子包到脚踝一丝不苟从不喝酒赌博的家伙吗？说真的要不是戒律太严加上低调，神殿的神棍绝对是最会享受生活的一群人。”

“……”

瑞伊开始给格雷特算神殿收入以表明神殿的腐败之处：“六大神殿每年征收的税是十一税，其中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因为各有一群骑士团各分的其中三成，另外四神殿各得一成；至于钱都用在哪里了这可完全是件暧昧的事情，据我所知五成用于神殿日常事务和人员开销，一成是神殿修葺和新建的开支，一成是各种慈善事业的支出，还有三成就是神殿的秘密金库了，唔，神殿暗处的一些组织的开销也是算在这里的，一百多年来攒下来的财富绝对是很可怕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