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呢？”瑞伊问道。

巫者微笑：“在于你自己。”

九·东方巫者（下）

“老师，我回来了！”金发的年轻人推门而入，见到瑞伊和格雷特才想起今天有客人，尴尬地挠挠头说了声抱歉。

瑞伊微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年轻人偷瞄巫者，似乎是在担心他为他的失礼而生气。

巫者垂下眼睑抿了一口微凉的茶，然后说道：“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是！”年轻人中气十足地回应道。

“你叫加纳尔是吗？”瑞伊记得巫者是这么叫他的。

“是的。”

“有没有兴趣来黑暗神殿骑士预备团？”瑞伊笑着问道。

年轻人有点紧张地看了看巫者，见他没出声才忐忑道：“多谢您的赏识，不过我觉得我学的还远远不够，我还想在老师身边多学点东西。”

“那可真是遗憾了。”瑞伊说道。他原本也只是想通过他多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东方巫者而已。他对传说中的东方国度的了解仅限于来往的商船带来的丝绸和瓷器，还有东方的画卷和茶叶。

可惜他们却未必想被了解。

＊＊＊＊＊＊

“小心黑暗议会。”这是瑞伊离开前巫者对他说的话。

瑞伊的眼神一厉，明明是从未听过的名字，却让他的心头一悸，一股寒意从尾椎一路窜到了心口。

黑暗议会，他记住了。

回到神殿的时候甚至还赶得上午饭，瑞伊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们可以在苏耶镇多呆一会，起码吃了午餐再回来，我对神殿的食物厌倦了。喝点燕麦粥也好，清肠。”

格雷特什么都没有，打开砂糖罐子在瑞伊的燕麦粥里加了一大勺糖。

“……”瑞伊的眼皮一跳，抬头直直盯着格雷特。

格雷特无比自然地盖上糖罐开始喝自己的那份，见瑞伊盯着他，格雷特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多加点糖。”

瑞伊的嘴角抽了抽，有种被当成了小孩子漫不经心地哄着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一勺是满足不了我的。”瑞伊抬起下巴拖长了声音缓缓道，然后又往燕麦粥里添了三勺砂糖。

“哦，是吗？”格雷特漫不经心地说，口气听起来很敷衍——这让瑞伊觉得很不愉快。

瑞伊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一下一下的，眼神却危险了起来。

“格雷特。”瑞伊的声音微微上翘，露出几分不满的味道。

“嗯。”骑士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地听他说。

瑞伊忽然又说不出话来，菲尔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生活就是不断的彼此忍耐，容忍他的性格和缺点。相比瑞伊，菲尔和巴泽尔当年可热闹多了，这两人是打着打着打出了感情，最后在一致针对光明神殿的战斗史中获得了感情升华，最后签订了契约。

“没什么，继续吃。”瑞伊在格雷特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郁闷地往嘴里塞燕麦粥。

门又被叩响了，瑞伊握着勺子的手一下子收紧了：“姬尔女神在上，最近大家对于在就餐时间打断我进食都有近乎偏执的爱好。”

格雷特已经开口说了：“请进。”

莫妮卡大祭司推开门，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瑞伊大人，艾玛圣女请求面见您。”

艾玛圣女，为数不多的女性大神官之一，有时候女性的大神官也被称为圣女，她在卸任后与光明神殿大神官西奥多结婚，目前在黑暗神殿的隐居地修行，她最出色的能力不是黑魔法，而是在古魔法基础上改进的后的占卜术。

“打扰了。”还没等瑞伊说请她在客厅稍等艾玛圣女就已经扶着门框对瑞伊微笑了。

“不会。”瑞伊强笑道，放下勺子起身对她行礼。

“燕麦粥，每次看到它就让我想起年轻时的时候。”艾玛圣女笑了笑，蔚蓝色的眸子里有一种促狭的味道。

金色的长发沿着她白皙修长的颈际随意披散着，雪白的长裙和她雪一般的肌肤给人一种色素淡薄的感觉。

这是个即使穿着端庄禁欲的神官礼袍都会让人觉得妩媚的女人，可是偏偏又圣洁得让人不敢直视。

“年轻的时候？”瑞伊下意识地重复这几个字。

“唔，我年轻的时候容易发胖，为了维持好身材我不得不靠燕麦粥度日，也因此我的骑士布洛克总是感到十分痛苦。”艾玛笑了起来，眉眼都是弯弯的，“因为我总是慷慨地与他分享‘美味’的燕麦粥。直到我和西奥多结婚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因为这个重任转交给我丈夫了。”

瑞伊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格雷特，然后瞄了瞄桌子上属于他的那份燕麦粥。

格雷特的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回了瑞伊一个无奈的眼神。

“好吧，以后我特许你不必陪我喝燕麦粥了。”瑞伊对格雷特说道，他也要体谅下格雷特，他原本就不需要吃东西。

“……”

艾玛圣女弯了弯嘴角笑道：“忽略在场的两位女士是不绅士的行为。”

瑞伊眨眨眼笑道：“真是失礼了。”

莫妮卡大祭司点头告退了，艾玛微微侧着脸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她和姬尔女神可真像啊，我刚才险些忍不住对她说‘姬尔女神日安’了。”

收起了笑容的艾玛圣女看起来冷漠而慵懒，旋即她微笑了一下，对瑞伊俏皮地眨眨眼：“不为我带路吗？就算我对神殿熟悉得很，你也不能因此剥夺女性应该享受到的特权。”

瑞伊翘起嘴角笑了笑：“当然，这边请。”

十·火刑（上）

“最近的外出实在频繁，这真让人感到厌烦，不是吗？”瑞伊叹了口气，用手指将暗金色的卷发打着卷，打了个哈欠。

“我觉得您想要抱怨的应该是早起。”格雷特一针见血。

瑞伊靠在马车车壁上，颠簸的小路让他觉得分外不舒服：“是的，任何人在太阳升起前起床都不会觉得心情愉快。”

格雷特用丝绸擦拭着手上的长剑“姬尔之吻”，没有回答。

“艾玛圣女占卜到魔器即将出世的消息，其实菲尔老师早就把这件事托付给我了，”瑞伊看着窗外春意盎然的田间风景说道，“这也是那个来自东方的巫者告诉他的。格雷特，你说什么样的人的占卜术可以超越艾玛圣女？”

“总有些人是我们不可以理解的。”格雷特说。

瑞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神秘的远东，不是吗？”

“也许吧。”

两人是通过帝国十三个主城之间的传送阵直接来到帝国南部主城奇岩城，瑞伊一直觉得神殿给魔法公会的拨款唯有这一项是最值得的——维护十三个主城之间的传送阵。从奇岩城到更南部的塔拉镇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今天天黑前应该就能够到达。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从塔拉镇的镇子口进入，瑞伊靠在马车内看着外面的风景。

塔拉镇似乎发生了一点混乱，一路上都能看见村民们往同一个方向过去，似乎一个个都情绪激动。

瑞伊让车夫停下了马车，自己和格雷特步行，为了魔器出世的消息不泄露出去，尤其是在这种神殿内部问题还没解决的时候，瑞伊不得不和格雷特两人秘密出行。

“似乎很热闹啊。”瑞伊看着小镇中央广场的方向，喃喃道。

“要去看看吗？”格雷特问道。

“好啊，如果你执意的话。”瑞伊笑道。

“……我只是遵照您的意愿而已。”格雷特撇清道。

瑞伊眨眨眼笑道：“哦，格雷特，姬尔女神教导我们要保持孩子般的好奇，这样我们的人生才会充满乐趣。”

格雷特不置可否。

两人随着人流一路到了中央广场，村民们围住广场中央的十字架，瑞伊眯起眼远远看着，一个人被绑在十字架上，村民们情绪激动，几近暴乱。

“这是怎么回事？”瑞伊拉住身边的一个村民问道。

“外乡人？”村民警惕地看着瑞伊，瑞伊无辜地笑了笑，掀开斗篷的一角露出外出专用的牧师装。

“你是牧师？”村民稍稍放下心来。

“是的，我和我的同伴路过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瑞伊问道。

“焚烧灾厄之子，是他给带来灾厄，自从他来到我们镇上，我们已经连续歉收三年，前不久还有一伙盗贼洗劫了镇子！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你看他那种银灰色的眼睛，那是死神的眼睛！”村民的情绪再度激动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简陋农具。

瑞伊皱了皱眉，抬头再度将目光投向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很瘦小，应该还是个孩子，银灰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他似乎很害怕，一直在发抖，可是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

整个广场上弥漫着“烧死他、烧死他”的声音，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死神的后裔，决不能留下来！”一个满脸皱纹的妇人尖叫道。

“死神的后裔？”瑞伊轻声重复道。

“我亲眼看到过他抚摸一只死去的母鸡，那只母鸡居然活了过来，还会蹦跳，但是没几天就变成了一堆腐烂的尸骨！这是死神的力量，死神的力量！”

“太荒诞了。”格雷特说道。

瑞伊摇摇头：“不，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一个乡绅模样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十字架前，抬手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自从三年前我们出于好意收留了灾厄之子和他的母亲之后，镇子里就发生了很多不幸的事情。三年的歉收已经让我们饥寒交迫，很多人亲眼见到过他——”乡绅指着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年说道，“是个死灵法师！只有死灵法师才能让失去的人和动物成为僵尸一样的存在。大家也都亲眼看见了，昨晚他的母亲在他的巫术下从坟墓中爬了出来，成为了一具丧尸！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做？！”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格雷特皱了皱眉，想要上前去阻拦，瑞伊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用口型示意道：让我来。格雷特看了看他，点头。

瑞伊拨开人群一步步往前走上了临时搭起来的台子。

“请问是谁赋予了你判定一个人火刑的权利？”瑞伊一步步走上台阶问道。

傲慢质问的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容貌俊美温和，可是却带着久为上位者的气势，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贵族的优雅。

乡绅瞪大了眼睛，大喊了起来：“卫兵，卫兵！”

格雷特拔剑，冷冷地护在瑞伊身前。

“帝国的法律规定了，发现黑魔法师之后须立刻报告给神殿，交由神殿处理，你们这样私自处死黑魔法师，难道就不怕神殿追究下来吗？”瑞伊冷笑道。

任何胆敢藐视神殿权威的人都必将受到惩罚，这是维系着神殿权威的律令。

冷汗从乡绅的额头上滑了下来，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大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他的同伙？”

“同伙？”瑞伊重复着这个词语，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教会的人来了！”不知是谁率先发现了教会的人马，村民们纷纷散开，眼看着神父带着一群教会的骑士走向中央的高台。

瑞伊看了他们一眼，转而打量起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年。

那个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十分瘦小，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银灰色的长发很脏乱，还打结了，他一直低着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可是魔法元素在他身边却异常活跃，尤其是暗属性的魔法元素，它们好像被召唤了一般团聚在少年周围，不停地共振着。

“请问阁下是？”神父无法确定瑞伊的身份，问道。

瑞伊拿出黑暗神殿的执行令在神父面前一晃，说道：“我要带走这个人。”

神父的脸色一下子白了，黑暗神殿的执行令通常是由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员才拥有的，每一个都有在任务中直接处决他人的权利。

“没问题。”神父很快回答道。

“你是奇岩光明神殿分殿的人？”瑞伊问道。

“是的。”

“神殿不能容忍任何忤逆神殿权威的行为，私自处决平民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瑞伊说道，示意格雷特解开少年身上的绳索。

“是我们的失职，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神父说道。

十·火刑（下）

格雷特抱着少年，两人走出了广场找了间旅店住了下来，瑞伊站在窗口看着快暗下来的天，莫名一阵烦躁。

“他醒了没？”瑞伊问道。少年一离开广场就昏了过去，似乎是累极了，两人只好暂时找了间旅店落脚。

格雷特摇摇头。

瑞伊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少年。把脸擦干净之后这个孩子看起来十分秀气，五官清秀，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使得他看起来过分瘦小。格雷特说他抱起来像只小猫似的，体重很轻。

少年“唔”了一声，难过地皱着眉，像是在做噩梦。瑞伊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凝聚光属性元素，少年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了开来，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

“醒了？”瑞伊柔声说。

少年似乎有些怕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许久才回应了一声。

“饿不饿？”瑞伊示意格雷特把桌子上吃剩下的点心端过来，格雷特低声提醒道：“这是你自己带来的，很甜。”

瑞伊抽了抽嘴角低声回道：“那把你的那份交出来。”

格雷特摇头道：“只有些肉干，不过那是两百多年前放进去空间戒指的，大概过期了。”

“……去拿点吃的上来。”瑞伊说道，然后扭头对少年笑，“稍等，我们带的东西都不适合正常人吃。”

少年怯生生地点点头。

“算了，你先起来吧，我只带了一件替换的睡衣，可能对你来说有点大了。”瑞伊从空间戒指里拿出自己的睡衣递给少年，他的衣服已经被瑞伊丢掉了，那实在是破得不能穿了，“换好衣服叫我。”说完他掩上了门在走廊上等着。

格雷特端了一碗粥一杯热牛奶和几片面包上来，用略带探寻的眼神看着站在门口的瑞伊。

“我让他换件衣服。”瑞伊说道，然后光明正大偷了一片面包咬了一口皱眉道，“好硬，也没加糖。”

“这里是‘普通’小镇的‘普通’旅店，不是神殿的厨房。”格雷特说道。

“好吧。”瑞伊皱着眉掰了一块面包塞进格雷特嘴里，“不过我想它的味道总好过两百年前的肉干。”

格雷特嚼着面包说道：“确实有点硬。”

“嗯哼，那就更该让你多吃点。”瑞伊坏笑，继续往格雷特嘴里塞。

门咔嚓一声开了，穿着过于宽大的睡衣的少年一愣，瑞伊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微笑道：“睡衣似乎有点大，先将就着吧。”

少年点点头，看了看格雷特手上端着的托盘，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