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吗？废话，当然怕。可怕是一回事，坚持又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他已经进来了，不管怎么样都出不去了，总要适应这里的生活的。这样想着，他看着男人，摇了摇头。

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看着敏天，沈声说：“我是谢凌。”

谢凌？敏天在脑海中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随后不确定地问：“您和谢先生是……”

“兄弟，谢毅是我弟弟。”谢凌不等他说完，便很直接地说了话。敏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他们是兄弟啊，难怪他一眼就觉得他们长得有些像呢。

“我弟弟对你很有兴趣。”谢凌勾着嘴角，又说了一句。敏天觉得很尴尬，虽然刚到这里第一天，但是他已经意识到，如果能把谢凌稳住的话，他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不少。可要怎么稳呢？总不能现在对他说自己愿意出去之后跟着谢毅吧？

“怎么样？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弟弟，我就保证你在这里不被人欺负，而且可以提前出去。”谢凌看出敏天的犹豫，又补了一句。对敏天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可要他轻易地说出“好”这个字，似乎并不容易。

他虽然感激谢毅之前对他的照顾，但是却从未想过要跟着他。他们之前只不过是进行肉体和金钱的交易，可如果他一旦跟着谢毅了，那就是连灵魂和爱情也一起出卖了。可如果他不答应的话，谢凌是不是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对面牢房里的人似乎都在看着他们这边，很多人的脸上出现了激动兴奋的表情，仿佛期待着谢凌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把程敏天撕扯开一般。敏天在那群人的表情里嗅到了暴力的味道，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无法就这样答应谢凌的要求。

“谢先生，我就喜欢的人，我不想背叛他，我想谢毅先生可以理解我的。”轻声说出了这句话，敏天紧张地看着谢凌，心里忐忑不安地担心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如果谢凌就这样扑上来，那么他也只好认命地任对方胡作非为了，从体格上来看，挣扎只会让他吃更多的苦头。

谢凌微微眯起了眼睛，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牢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敏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谢凌就这样看了他很久，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身一言不发地坐回下铺去了。

之后的时间里谢凌没有再和敏天说话，牢房里一片安静，反倒是外头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断传进来，敏天在等了好一会儿后渐渐放松了神经，他躺下身，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管怎么说，进监狱的第一天，总算是熬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敏天都过得很太平，新进监狱的人要做比别人多一些的劳作，他每天都尽量让自己做得慢一些，总是熬到劳作时间结束才从劳作房中出来。但是即便如此，这几日之间，他仍然看到了太多让他心惊肉跳的事。

在这里，被辱骂、毒打、强暴，似乎是很正常的事，这里是标准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没有自保的能力，那么就等着被人吃干抹净。而这里的很多人，甚至吃人不吐骨头。

谢凌自那晚之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是也没有将他从身边赶走，他们每天一起起床，一起去吃饭，一起去防风，不劳作的时候，敏天尽量跟在谢凌身后。谢凌身边的人经常换，但是他不会禁止敏天跟在他后头，敏天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只要他一天不赶自己离开他身边，自己就能多一天庇护。

敏天看的出来，谢凌在这座监狱里的势力很大，只要自己跟着他，就没人敢动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和身段在这样的地方很危险，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他不会介意去看谢凌的脸色。

第四十三章

某天防风，敏天照旧跟在谢凌的后头出了放风场，每天放风的时候几乎是他最舒坦的时候，至少在大草坪上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可以晒到太阳，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可以有自己还鲜活存在着的感觉。

谢凌每天放风时的行动很固定，到固定的地方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地呆上一个小时。也只有放风的时候，他身边一般不会跟着那些希望寻求他保护的人。不过这一点对敏天来说没什么影响，他会像其他时候一样，跟在离谢凌不超过一米的身后，安静地坐着，看着铁丝网外的世界。

那天有人来看谢凌，当广播提示谢凌去会客室时，敏天的眼皮不知怎么的突然跳了一下。他看着谢凌面无表情地起身，心头一刹那间晃过犹豫，要不要跟着谢凌去会客室。虽然他没办法跟进会客室，可至少可以跟到通往会客室的门口，然后那里有狱警，他可以在那边等谢凌。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当口，谢凌已经快步走远了。敏天轻轻叹了口气，索性没有动弹，自己也不可能一天24小时当谢凌的跟屁虫，而且听说那家伙就快出狱了，以后的日子，总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过下去的。

不远处又有新人挨打了，虽然犯人们在放风场里的动作总是比较隐晦，但是那种偷偷进行的殴打仍然叫人无法忍受。敏天看着那个年纪很小的犯人被揍得跪倒在地，满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据说他在新来的第一天就拒绝了另一个老大对他提出的非分要求，以至于那之后他几乎一直生活在挨打之中。

敏天到现在没搞明白这里的另一个老大是谁，他当然不会愚蠢地去问谢凌要答案，可除了谢凌之外，他也没有机会和别人说话。每天吃饭和劳作的时候都能听到一些关于另一个老大的传言，从那些传言中他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物，阴险狠毒的程度几乎可以媲美王礼。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王礼呢？敏天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在他的心里王礼已经是阴险狠毒的代名词了吧。

正想着，那个被揍了的年轻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敏天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对方的手，他看到对方眼中求救的眼神，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向自己求救。他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似乎都不像是一个可以救人的人。

“求你，帮帮我。”年轻人低声哀求着，高肿的嘴角破了皮，血顺着口角流下来，看起来特别凄惨。敏天站起了身，周围有几个犯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对他竖起一根手指，轻笑着说：“程敏天，你踩他一脚，我们就不把你算到这件事里来。”

“是他自己爬过来的，我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敏天仍然下意识地开了口。他实在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现在累积下的麻烦会在谢凌离开监狱后让他非常难熬，这一点，不用任何人来告诉他。

那个竖着手指的男人继续笑着说：“不想帮他，就踩他一脚，让我们看清楚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冷酷的言语却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敏天觉得头有些疼，他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满脸哀求看着他的年轻人，慢慢地皱起了眉。

年轻人名叫余杰，好像只有19岁，因为偷盗被判了两年，可运气实在是背，竟然被分配到这家聚集了很多杀人犯的监狱。余杰长得还算清秀，眉眼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皮肤很白，身型又比较纤瘦，正好符合这监狱里的公共情人的标准，可偏偏他对男男这方面好像极端厌恶，可厌恶的结果，就是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程敏天，还不动脚？你今天不踩他的话，可别怪兄弟我们没提醒过你啊，站错边可是会死得很惨的，今天你不踩他的话，下次就是你和他一起被人踩。”那个对着敏天说话的男人叫阿强，似乎也是监狱里的一个小恶霸，不过他对拿男人泄欲似乎没兴趣，只满足于肢体暴力。

敏天知道阿强的话没有说错，他又垂眸看了余杰一眼，最终闭起了自己的眼睛，抬脚就要往余杰的背踩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可以踩得轻一点，可这一脚，他却不能免去。

广播里这时候却突然传出叫他去会客室的通知，那声音猛然传入耳中，便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敏天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也顺便收回了脚。“狱警在看我了。”他飞快地对阿强说了一句，没有再看余杰一眼，匆匆向通往会客室的门跑去。

在门口碰到了刚会完客出来的谢凌，谢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敏天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敏天也没有多想这件事，和谢凌擦肩而过后，就跟着狱警去见来探望他的人了。

关进来有段日子了，有人来探望却还是第一次，敏天在心里想着会是谁来看他，想来想去，无非就是那几种可能性，叶梵，顾拓，王礼，他认识的人也无非就是这几个了。而这三个人无论是谁来看他，他的心情似乎都无法好。

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会客室，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却让他怔了怔。不是叶梵，不是顾拓，也不是王礼，是谢毅，谢凌的弟弟，他在龙岩的恩客，可是这家伙怎么会来看他？他狐疑地走到探视窗前坐下，在谢毅的提醒下，拿起了通话的电话。

“听我哥说，你拒绝了他的提议。”谢毅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敏天怔了怔，迟疑了一瞬才想起来他说的提议是什么，当即觉得有些尴尬。其实谢毅是应该知道他一定会拒绝的，毕竟之前他已经问过好多遍了。

谢毅见他不答话，又说：“其实也是意料中的事，sky，有人让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没能阻止警察把你丢进监狱，现在也没法来看你。”谢毅话说得不响，不过声音还是透过电话清晰地传进了敏天的耳中，他怔了怔，随即似乎便明白了谢毅在说谁。

第四十四章

但他依然疑惑于那个人怎么会认识谢毅，便愣愣地问：“他……怎么会认识你的？”如果说他们认识的话，那自己之前和谢毅在一起的那些事，那个人都知道了吗？应该不会的，自己告诉他龙岩的事时，他分明就很震惊。

谢毅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对着电话轻笑着开口：“怎么？你很担心？担心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揶揄，敏天抿了抿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家伙，好像是故意调侃自己？

“不是，在我进来之前他就知道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们怎么会认识。”撇了撇嘴，敏天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玻璃，透过玻璃，他看到谢毅的身体因为轻笑而微微颤动着。心里不禁飘过一阵奇怪的感觉，每次和谢毅在一起，他似乎会感觉比较轻松，不用总是去想一些让他烦恼的东西，他想那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是很直接的行动派的关系。毕竟他们见面后一般就直接脱衣服，而没有其他的事可做，所以大概……是谢毅没让他有多余的精力去烦恼。

“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说，我哥就要出狱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谢毅总算敛起了促狭的笑意，看着敏天认真地问。没有了谢凌的保护，敏天接下来的生活恐怕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不是说他一定会被人欺负，只是这家监狱的混乱程度实在让人有些担心。谢毅就算自己没进来呆过，可总也听谢凌说了不少事。

敏天皱着眉想了一会，抬眼对上谢毅的目光，说：“我会想办法保护自己的，实在过不去的话，反正我也知道怎么让自己少吃点苦头的。”他说得有些无奈，嘴角虽然挂着笑，可有些勉强。

谢毅隔了半晌，又问：“对你来说，跟着我就那么讨厌吗？”就算答应保护他，不让他再受人欺负，他也果断地拒绝了，这样的拒绝对谢毅这样的男人来说多少是让他觉得有些难堪的。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正因为敏天这样的拒绝，才会让他想继续关注他，想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保护自己。

敏天就算不是欲擒故纵，可仍然成功地让谢毅对他放不下了。

“不是，正因为那不讨厌，我不想这样做，谢先生，谢谢你一直这么关心我，可我这个人……已经害了一个他，不想再害别人了，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轻声低喃，敏天摇了摇头，他是真的如此觉得，为了他这样的人，什么都是不值得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回到芭提雅的话，他一定不会要叶梵救他。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瘟疫纵生，到处都充满了腐败的气息。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把阳光下的那些人拉进来，又有什么意义？害了别人，还救不了自己。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认清了自己。

谢毅看着他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么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可以帮你保护他，而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嗯，我会的。”

谢毅点了点头，又朝他看了一会，起身离开了。敏天放下电话，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会客室，才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穿过门，回到放风场，谢凌又坐在原来的地方了。这一次敏天没有再回到他的身后，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似乎让周围不远处的人都很惊讶，谢凌挑起了眉看着他，眉眼间露出一丝狐疑。敏天微微勾了勾嘴角，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和软绵绵的云，轻声说：“谢先生，谢谢你。”他在谢什么，他相信谢凌知道。

果然，谢凌在轻扬起眉梢片刻后，微微笑了笑，虽然没接话，但是敏天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出狱？”片刻后，敏天继续笑着问。一阵阵和煦的威风吹拂过他和谢凌之间，气氛很好，自他进监狱以来，还是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跟谢凌说话。

谢凌耸了耸肩，淡淡地回答：“一周后。”说完，他瞥了敏天一眼，那极快的一眼中带着些深意，敏天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提醒，叹了口气说：“没事的，你走之前多对我笑笑，多和我在一起的话，他们就不会拿我怎么样了。”

“那你今晚到我床上来好了，我保证我走之后他们每人敢动你。”谢凌撇了撇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敏天低声笑了起来，半晌后摆着手说：“那可不行，排队要上你床的人太多了，我半路插队的话可是会被打死的。”

这几日他每天在上铺蒙着脑袋都无法阻止自己的耳朵听到下铺传来的那些声音，上过谢凌床的有哪些人他估计谢凌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每次的人都不一样就是了。

谢凌听着他的话，没接话，嘴角倒是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一直到放风时间结束，他们之间都没有再交流，不过正如敏天之前希望的那样，谢凌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他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跟在谢凌身后，而是可以走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去劳作或者吃饭，看上去，他们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

一周后，谢凌出狱，敏天送他到牢房门口，看着他笑着说：“谢先生，出去了可要好好做人，不要再进来了。”一边的狱警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心里大概在想这个犯人怎么抢了自己的台词。

谢凌戏谑地勾了下嘴角，没接话，抬起头在敏天的脑袋上揉了揉，那个动作粗鲁中却透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温柔，敏天心中一暖，突然之间想如果谢凌不是那么快出狱多好。这个人待自己，其实就像是哥哥一样。

第四十五章

谢凌走后的监狱，在起初的几天，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或者也许应该说，是因为敏天没有去留意那些改变了的东西。谢凌的床位还空着，有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敏天睡不着，会伸出脑袋朝下铺看一眼，似乎是希望能看到谢凌还大喇喇地躺在那里。

平静的生活维持了一周，终究如敏天所担心的那般，发生了改变。

余杰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挨打的，敏天竟然没有注意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是因为余杰抬手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天他正要去劳作，就在走廊上被余杰拦了下来。年轻人的眼中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样冰冷的目光，让敏天不自觉地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