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顾拓没有对不起他，他自认他也从来没有对不起顾拓，既然这样，乔安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他有他的人生，他不可能因为顾拓无心的失误就连自己的人生也放弃。是的，他曾经确实很爱顾拓，那种深刻强烈的爱意甚至在这么多年后依旧没有彻底被磨灭，可是这依旧不能改变他们已经结束的事实，他们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乔安轻蔑地看着他，似乎对于他的失控根本就没有感觉，“是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你依然害死了顾拓。”

“胡说！顾拓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如果没有你的话，他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八年前他不会被人暗杀，他不会跑去泰国，他不会丢下我！”

“顾拓很早就开始决定要保护我，但是程敏天，你却是他生命中的意外，他那么爱你，从泰国回来的时候他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为你建造那座墓碑的时候他有多难过你知道吗？那天墓园我对你说的话你以为都是假的吗？他每年带着卡萨布兰卡去看你，这些你都不知道！”

听着乔安的这些话，敏天禁不住激动得浑身发抖，这些他当然不会知道，从来就没有人来告诉他！就算他知道顾拓还爱着他又怎么样，那改变不了他已经经历的痛苦，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见他不说话，乔安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两手的十指在身边交叉，冷冷地说：“算了，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走吧，你离开我这里，叶梵自然会去找你，顾拓临死前对我说过，有叶梵在他就放心了。而我也该回马来西亚去了，我在那里还有没做完的事。”

第六十六章

“我不相信你的话，让我看顾拓已经死亡的证据。”敏天在沉默了很久后丢下了这句话，这件事太突然了，就算这半年来眼前这个男人的很多行为都让他摸不到边际，可他终究无法相信顾拓已经死亡的事实。在经历过之前的那些事后，他已经以为顾拓是不死之身了，这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死掉呢？

乔安却似乎没有耐心再理睬他，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如果你不信的话也随便你，我不会像沈争那样再给你一堆骨灰，现在你可以走了。”乔安说完，扔过来一个信封，那信封里放着一张存折，还有一封非常简短的信。

信是顾拓写的，日期是半年多前，他入狱不久的时候。信上的笔迹他很熟悉，确实是顾拓的，顾拓说存折上的钱给他，然后希望他和叶梵离开国内的是是非非，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好好地生活下去。

敏天看着那张信纸发愣，很多光团打着旋儿在他的脑袋里乱飞，眼睛突然开始发酸，曾经以为再也流不出来的眼泪突然有上涌的趋势。乔安厌恶地看着他，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恨意，随后他恶狠狠地说：“顾拓知道伪造的尸体骗不过叶梵的眼睛，也知道你们会猜测他也许没有死的事实，所以让我伪装成他活下来，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我的身份。沈争之所以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在马来西亚守着顾拓的墓碑，顾拓还说，也许这样你才会忘记对他的恨，并且记住他。”

敏天愣愣地抬起了头，扯着嘴角问：“用死来让我忘记仇恨吗？”还真像是顾拓会做的事呢，这么彻底，再没有一丝一毫挽回的机会。这样的人，叫他如何继续去恨，当年大军死后他对顾拓说过，他会报仇的，现在，顾拓用自己的命偿了大军的命。

乔安只是冷冷勾着嘴角，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打算回答。敏天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里是顾拓的家，即便他已经不在了，这里的所有摆设也都是顾拓以前放着的。乔安打算去马来西亚了，这里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但似乎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敏天离开了，带着乔安给他的信封，他决定不再和魏祖年联系，顾拓已经不在了，那他和魏祖年的合作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出门的刹那一股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掏空了一般。

没走几步路，看到了就站在不远处斜倚着电线杆的王礼，王礼还是那副模样，脸上挂着天真无害的笑容，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看起来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再看到王礼，敏天突然觉得对他也没什么好恨的了。

“嗨，乔安的话一定让你很疑惑吧？这两个月来你跟在他身边，应该有感觉他有时候很像顾拓。”王礼笑眯眯地开了口，似乎觉得敏天对于他知道一切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敏天冷冷地看着他，就算对这个人不恨了，他也做不到像王礼这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交谈。眼前这个人让他真正感到不寒而栗，他甚至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王礼脸上的笑容消失。

“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乔安能那么了解顾拓的心思，甚至在无意识中对你流露出顾拓的情绪？”王礼丝毫也不介意敏天拿仇恨的眼神看着他，而是继续在笑。敏天微微挑起了眉，说不想知道的话，那是骗人的，但是他却不想主动去问王礼，去表现出他的在乎。

好在王礼根本也不指望他表现出什么，笑着自顾自地就说下去了，“那是因为顾拓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乔安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顾拓在那次车祸前签了心脏捐赠协议，把自己的心脏给了乔安。手术很成功，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乔安彻底重获新生，用了顾拓的心脏和身份。所以这样来看的话，顾拓真的很爱你，敏天，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本来应该是很值得感动的话，可被王礼这样一个人用那种表情说出来，敏天只觉得心寒。就算知道顾拓那么爱他又怎么样？顾拓已经不在了。“当初暗杀顾拓的计划你也参与了，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不是朋友吗？”当初得知顾拓出事，敏天因为听说是王礼一起策划的，所以笃定地以为顾拓一定没有死，可他怎么会想到，王礼居然会真的杀了顾拓？

王礼听到这句话眨了下眼睛，那一脸的笑意让敏天渐渐觉得有些沉不住气，本来以为觉得已经不恨了，可这一刻看着这样的王礼，他觉得他又恨了。

“敏天，我以前跟你说过，人生对我来说就是游戏，有趣的人和事我才有兴趣，当时的计划是顾拓默许的，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至于顾拓是不是会死，那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蛛王，彼此间也只是互相利用，我们并不是朋友，这一点希望你不要搞错了。”

说着这句话的王礼，脸上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表情，那表情让敏天觉得异常恶心，这个世界那么大，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他到此刻才意识到，他竟然对大多数的人都无法理解。像顾拓，像沈争，像王礼，甚至像乔安，这些人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全都是他无法理解的对象。可好在，他不用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打混了，从今以后他可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敏天，祝你好运，以后不要再惹上这么多不该惹的人了。”王礼最后说完这句话，朝敏天笑着摆了摆手，转身潇洒地走了。敏天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就在这里拔枪把王礼杀了，总觉得这样的人留在世界上，还会给很多无辜的人带来灾难。

可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王礼已经走进了屋子里，再也看不到了。敏天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很久才再睁开，算了，王礼已经给了他警告，不要去惹不该惹的人。

第六十七章

转过身，他沿着马路一步步往前走，那一瞬间内心中充满了茫然，他应该去哪里呢？以后的人生，又应该怎么继续走下去呢？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觉得很累很累，尤其是那种倾尽全力却什么都没有做成的感觉，真的很差。

然后他在迎着夕阳的目光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太久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到彼此，那一刻心脏突然开始的跳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夕阳为那个人拉开一道绵长的影子，那影子直直扑在他脚下，就仿佛是要把他们两个人紧密地联系起来。

叶梵很快开始跑动了起来，英俊的眉眼间升起欣喜，还有更多的是激动。他跑到敏天身边，伸手一把紧紧抱住了他，敏天被他整个纳入怀中，那温暖的怀抱让他原本有些烦躁的心一点点平静了下来，以为不会再有平静的，可真的和这个人重逢的时候，才意识到之前的那些恨都根本不值一提。

“敏天，你没死，太好了。”叶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抱着敏天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不这样就根本无法抱住这个人一般。真正的失而复得是什么感觉，他到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敏天在许久之后抬手回抱这个男人，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叶梵，顾拓死了，他真的死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叶梵说这句话，心里有很多纷乱的想法，他无法理清，到最后只能说得出这样一句话，尽管他清楚叶梵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也许他只是想看看叶梵的反应，看看叶梵对于那个曾经最好的兄弟的死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叶梵怔了怔，那一刹那从他的眉眼间浮出来的感情似乎可以用难过来形容，他微微皱起了眉，心疼地看着敏天，低声说：“对不起，我曾经做出了那些伤害你和他的事，我对谢家兄弟撒了谎，虽然我一直希望狼烟帮我对付顾拓，但是我只是想夺回你，我没想过他真的会死。”

敏天听着他的话，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很漂亮，可却带着很多很多的感慨，“在你心里他也是不死金刚对不对？就像在我心里一样。”叶梵苦笑着点了点头，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兄弟，就算事前他确实毫无理智，可在知道那个人真的死了之后，心里那种空荡荡再也无法弥补的感觉，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其实顾拓想抢回敏天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前面，自己才是中途插入的那个人，如果当初顾拓好好跟他说，把一切都向他解释清楚，他也许根本不会把事情闹到这么僵。他确实很爱敏天，可爱的背后是希望敏天幸福。

“梵，我们以后去哪里？”连容貌和声音也彻底改变的他，已经可以和程敏天的过去说再见，但是他不知道叶梵会怎么做，也不知道在未来得知了一切的魏祖年会怎么做。他是不是会放过自己呢？还是说，也许还有更大的麻烦会等着他们。

“我们就听顾拓的，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吗？”

“你可以吗？你的父母和家业怎么办？”

“在知道真相之后他们就出国了，好像去找顾拓的父母了，说是以后四个人一起生活也挺好的。”

“叶氏呢？这么大的家业就不要了？”

“老爸说看着现在的叶家就会想起顾拓的死，他已经决定把一部分资产捐给慈善事业，剩下的我们就自己花。”

顾、叶两家是世交，顾拓的死在叶梵的父母心中也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尤其是他们本来并不知道顾拓的死和叶梵有关，所以在知道之后，便觉得更加无法接受。

敏天微微笑了笑，挽着叶梵的胳膊开始往前走，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既定的轨道，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突然不再惧怕未知的未来。

更何况，从今往后，所有的路他都不用再一个人走，身边的这个男人会陪着他，直到永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