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哥一直愁眉紧锁，闷闷不乐，周建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大哥，你在这里的几年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那个安格呢？他有没有欺负你？”

周建平想了想，说安格没有欺负他肯定是不可能，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人以欺负他为乐，虽然他总是事后才有这个意识。所以实际上他也并没有真正的认为安格欺负他，并且他能罗列出来的很多事情，不能否认的是，安格很照顾他。于是怎么都点不了头说安格欺负他。

“没有，他对我挺好的。”这句话说出来多少有点虚伪，可是当真听起来的时候，周建平又觉得这句话真实的吻合了他的内心，也许他的心里早就知道，只是从来没有细想，或者是本能的排斥这样的观点。

他想到安格那天笃定的话“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喜欢么？

他依然一片模糊，只是觉得这三年，安格像一个偷偷在他心里萌芽的瘤子，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强势的长大深入，然后在他开始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去不除，拔不掉。

这是毒。

所以才会仅仅几天不见人的情况下生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如此不再来往也罢，就让他的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埋入心底，总有淡去的一天。

安格这几天确实是故意没有找周建平。

虽然他平时对家人表现淡漠，当时出柜也是出的霸气十足，可是内心深处的不安让他没办法一个人对着家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与一个男人相爱，心里却相当明白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虽然出柜一事闹的虎头蛇尾，安伟民最后很轻易的就妥协接受了这个事实，让安格感到非常意外，甚至很感动，毕竟他以为安伟民会极力反对的。可是这件事更加让他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如此在意他与周建平之间的关系，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周建平可以在已经得知自己心意的情况下装作毫不知情，一想到这个，就让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于是这几天他忍着没有找周建平，可是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他不去找，那个笨蛋也没有要找他的迹象。憋了几天，最终还是妥协，都这种关系三年了，多几年又何妨，要是自己不主动，估计那呆子稀里糊涂的就从手边溜走了。

况且现在家人这边的包袱已经卸下，周建平那边么，来日方长。

于是自己在内心纠结了几天又以不是理由的理由说服自己之后，安格终是忍不住找到了周建平。

那时候周建平在钟廉的的旧书店，因为附近拆迁，书店也逃不过，里面很多书需要整理起来。

安格找去的时候看见书店墙上一个大大的拆字，进去里面乱糟糟的书摆的到处都是，就是不见人。站了一会儿钟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看见他笑道：“不好意思同学，这里已经关门了。”

看着面前有点灰头土脸的人，安格大概猜到是这家书店的老板，“我找人。”

钟廉先是疑惑，后立刻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哦，是不是找建平？他在里面，我去叫。”

没多久周建平出来，看见门口的安格，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来人，那眼神倒像看外星人。

安格绕过地上的书走近，嘴角含笑：“很忙吗？看你头发上都是灰。”说着顺手去拨他的头发。

周建平脑袋一直处于断电状态，脑袋里最想问的那句话就问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你不来找我，那当然只能我找你了。”

周建平理解为原来这几天不出现只是为了等他主动找，于是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心了，脑袋又一下跳跃回安格最开始的问题：“书店要拆迁，很多书要整理，就我和老板，所以是有点忙。”

“可以请假吗？今天特意找你补上那天没做的事。”

“什么？”

安格掏出两张电影票，塞到周建平手里。

周建平不解的看着他，得到一记轻弹，“笨蛋，看电影。”

“可是老板这里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钟廉再次神出鬼没，看着两个晚辈慈祥的笑道，“这里我一个人就忙的过来，而且等会儿小良会来帮我，你放心的去吧！”

安格冲钟廉感激的笑，转头看着周建平，似乎在说，这下没什么话说了吧。

老板都这么说，员工再不听话就不识抬举了，周建平乖乖点头：“那好吧，老板你要是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安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只有这个笨蛋会在约会的时候还想着被自己的老板骚扰。

两人刚离开，钟良就到了，见到刚走的两人背影，忽然就记起来为什么看着钟廉书店里的那个学生眼熟了，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有意思。

第三十四章：断背

在周建平的印象里，小时候村外一公里的小集市每年会放一次公共电影，在一个相对的空旷地方，在墙上拉一块布，不远处的投影仪吱吱作响的时候电影就开始了，于是各村子的人带上自家的小板凳，坐在那里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些对于他们来说是很新奇的画面。

因为电影放映的是晚上，地点离村子又有点远，所以阿爸从来不让他们去看，只是每次听同村的人回来后回味的津津有味，心里总是羡慕又渴望。后来有次建安拉着他偷偷跑了去，因为去的晚，只能在后面看，又没带板凳，两个人站在后面伸着脖子看，晚上回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还被阿爸抓了个正着，被罚两人第二天上山挑两担柴下来。

其实那晚的电影周建平完全不记得讲了什么，加上又远又累，所以那次之后他对看电影也没有多少欲望，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后来上了大学，也学会了在电脑上看，不是特别讨厌也没有特别喜欢，寝室的朱姚二人倒是时常推荐他看些好莱坞的大片，可他完全看不进去。

所以要不是安格说了句“这电影看了对你有好处，而且电影票是别人送的，不看扔了可惜”，他是绝对不会进来，更何况是在他来到电影院看见了外面贴的票价之后——那可是建安辛辛苦苦在外面做苦力两天才能赚回来的。

为什么这个社会人与人的差距这么大，第一次他的心理有点不平衡了。

带着点小情绪，他陷入柔软舒服的座椅里，跟他第一次偷偷的跟建安跑老远站着看电影的感觉完全不同，配上电影院里烘托的气氛，他不得不承认，这种看电影的方式果真是一种享受。

由于他一直被各种情绪占据脑海，从抗拒到不满到最后的新奇感受，所以屏幕上讲了什么，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加上电影从开头就舒缓的基调，简直让他有点昏昏欲睡，直到半睡半醒间从眼缝里看见屏幕上突然纠缠到一起的两具身体，脑袋彻底清醒，猛的坐正，扶正眼镜瞪大双眼看着屏幕，他没有看错，屏幕上的赤身裸体纠缠着的，是两个男人。

脸蓦地烧成一片，两个男人，还被拍成电影出来给别人看，他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人看这个，而且看着这个画面，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天与安格之间的事，身边就是那个人，这种尴尬让他恨不得就此消失。

猛的站起来：“我不看了。”可是站起来后看见前座的两个人正在忘情的拥吻，借着屏幕上的光，他可以肯定，这回是在他面前的活生生的两个男人。再转头看向周围，不少人已经两两抱在一起，混合着轻重不匀的喘息声，接二连三的视觉冲击让他脸上烧红一片，低头急匆匆的跑出电影院。

刚出来，安格就追上来拉住他，问：“为什么不看了？”

夜晚带着热气的风吹在他脸上，让他感觉脸上热气更重，更加无地自容，恼怒道：“这是什么鬼电影，你怎么带我来看这个？”

“这部电影可是获得了奥斯卡的多项奖，难得的一部好电影，有什么不对的？”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电影是两个男人……”再也说不下去，猛然想到这个人说过的话，抬头质问，“你是故意带我来看的？”

某人终于装不下去，从进电影院开始就注意这个笨蛋的反应，还好他没有笨到无可救药的程度，看到这种画面他的心里会有感觉，而且看这情势，这种感觉很对他胃口，弯了嘴角无赖的笑：“是又怎么样？”

“你……”无话可说，转身就走。却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反应过来的时候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很多人看着。”

背后的帽子被扣上来盖在头上，脑袋被压低埋到那人的肩上，耳边传来听似温柔实则威胁的安抚声：“放心，只要你不乱动，这样没人会看出来。”

无奈不敢乱动，却还要接受调侃：“周建平，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我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男人之间有爱有性很正常，也许你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但是我愿意等，直到你接受的那天。”

安格捧着周建平的脸，看着他蛊惑道：“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可是周建平一脸迷茫，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为什么？”

嘴里无奈叹道：“笨蛋……”，然后用一个温柔至极的吻回答了他。

周建平的脑袋乱哄哄的，他觉得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飞。虽然头上戴了帽子，可是在电影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面前，他理应很排斥这样的亲吻，不，就算不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应该排斥的。可是他居然没有拒绝，乖乖的任由安格亲吻着，一时竟有点想沉溺在这样的温柔里。

他想这一切的根源大概就是在连续几天的不相见而产生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之后安格又突然出现，所以他才会稀里糊涂的跟着来看这个电影，才会在现在做出清醒时断然不会做的事情，安格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一连几天不找他，故意突然出现让他心乱，故意带他看这样莫名其妙的电影，故意说出那些他不是很明白却又有点明白的话，故意用这样温柔又致命的方式让他沉溺其中。

分开之际，安格用指尖摩挲着他被蹂躏的红唇，笑的妩媚众生：“所以在你接受我之前，不准对别的人动心，不准对我感到厌烦，不准想心思离开我。这样的话你就是一辈子不接受，我也认了。”

被吻的七荤八素，眼里蕴出雾气，耳朵里听到这样霸道的话，总算将他脑袋理出一丝清明，他真的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被安格吻了，而且还很享受，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这种羞耻的行为，拍掉安格的手，顶着个大红脸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安格愉悦的大笑声，这个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开朗，倒是一点都没有初见时的那种冷漠。

快步走着，突然被人抱住了腿，不能动弹，低头一看，一个长相讨喜可爱的小女孩手里抓着几束花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哀求：“大哥哥，买束花吧？”

“可是，我不需要啊！”

这话一出，小女孩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大声哭喊起来：“呜呜，大哥哥，求求你买一束吧，求求你了，呜呜……”

周建平尴尬的立在原地，往身后不远处的安格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那人居然站在原地不动，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这边。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或好奇或好笑，他蹲下来扶着哭得酣畅淋漓的小女孩：“小妹妹，你先起来。”

扶了半天，小女孩岿然不动，只是把他的裤腿抱的更紧，哭声更大更伤心，嘴里一直在喊要他买束花。

他完全没办法，“好吧，你先起来，我买。”正要掏钱，原来看热闹的某人倒是赶上来，按着他掏钱的手，说：“你还真买？傻呀，这是骗人的。”

周建平对他这种看热闹的心态以及没爱心的思想很不满：“这还是个小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而且，你刚刚不是还在那边袖手旁观？”

“这是两码事……”两人的谈话再次被小女孩停止之后再次开启的哭喊声中断，周建平瞪了安格一眼，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问道：“小妹妹，别哭了，大哥哥买，你这个多少钱一束？”

小女孩抽噎着：“十五……”

顿了顿，这么贵，一束花居然要十五，算了，这小女孩这么小就出来卖花，实在可怜，掏出十五块钱递过去，却在半路被劫，又回到自己的钱包里。

“我来买。”安格快速掏出钱递过去，然后手里就多了一束看起来是玫瑰实则是月季的花。

大男人手里拿着一朵“假玫瑰花”，额角黑线，扔给周建平：“给你拿着。”

周建平接过来，也有点尴尬，是不该买的，又贵，又没什么用，而且没有东西装着，难道要一路拿着这种红艳的玫瑰花回去？

安格转头看周建平尴尬的样子，忽然觉得被这么小小的骗一次也不错。

钟廉的旧书店终于搬迁，除了地理位置从学校的东门移到西门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变，他努力将其保存了原貌。

对此虽然钟良很不屑一顾，但是搬迁的时候也经常来帮忙，只是嘴里总是得理不饶人，依然各种恶毒讽刺的话往外吐。

周建平依然时常过去帮忙，本就对老板的这个儿子没多少好印象，如今他这个做儿子的帮自己父亲照顾下旧书店本是理所应当，却总一副不情不愿还说些伤人的话，老板对他很好，看着老板一直不出声，他倒是忍不住了。

“喂，你说话不要太过分好不好？这个书店是老板的心血，不了解就不要乱说。”

钟良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建平，嘴角牵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同学，我不了解？难道你很了解？”末了，没等周建平回答，脸色冷下来，“别多管闲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说完转身离开了。

周建平心里生气，怎么会有这种人，简直比安格的脾气还臭。

“建平，别在意，”钟廉过来拍他的肩膀，“我这个儿子最近心情不好，我理解他，谈恋爱的人嘛，心情起伏总是很大。这点你应该也可以理解吧？”

“我又没谈，我怎么知道。”还在气头上。

“你没谈？”钟廉不信，揶揄道，“那天来找你的小伙子是谁？我看着你们俩挺像那么回事，别不好意思了，我是过来人，眼尖着呢！”

“啊？没有，我们不是那个关系。”嘴里否认着，脸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我了解，年轻人嘛，对于爱情这回事总喜欢口是心非，没关系，这也可以当做爱情的调剂，只要最后别让自己后悔就行。”钟廉叹了口气，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回神发现周建平盯着自己，又大咧咧的笑起来：“你很幸运，看得出来那个小伙子很爱你，好好珍惜吧！”

听到“爱”这个字眼，周建平的心猛跳了一下。

他记得前段时间魏拓铭告诉他，安格喜欢他，如今从只见了安格一面的老板嘴里又听到爱他这样的话，可是安格也从来没有亲口跟他说过，难道真是自己迟钝到了一定境界，所以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他忍不住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这种冲动让他还没想到知道真相以后该怎么办，所以在这种冲动下，他将魏拓铭约了出来。

魏拓铭在听了他的问话之后认为周建平现在还在怀疑安格的心意，加上最近因为那个让他火大的人心情郁闷，说话不免没了遮拦，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吐了出来，包括前段时间安格跟家人闹的比较大的出柜事件。

“所以，安格为了你，都已经独自面对家人的压力承认自己喜欢你了，你却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老师，你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