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平连连后退几步，没看见身后玄关处的台阶，在绊倒之前安格连忙伸手揽住他，刚要责备他不小心，周建平却激动的挣开安格，戒备的看着他，吞吞吐吐道：“我，我不饿，建安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说完就想越过安格出门，却在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他吓了一跳，只听安格不快的说道：“你还要跟我闹？”

“我，我没有，我真的有事。”

安格盯着周建平不说话，似要透过他的眼睛进入他的心里，看看这句话的真假。良久，在周建平就快承受不住那种眼神的时候，安格放开他，轻叹口气，道：“昨晚对不起，我不该伤了你。”

谈到昨晚让周建平心里咯噔一下，他垂着头，没说话。

“今天我拿了些有用的药，你先把药涂了再走，免得伤口感染。”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周建平手里。

“不要你的好心！”将手里的药瓶摔到地上，想起昨晚这个人做的事那种愤怒超越理智，他凭什么那么对他，之后只一句道歉就想化了，“我不稀罕！”说完就要离开，又被拦住。

安格面孔冷峻，盯着周建平说：“你把话说清楚，不稀罕？是不稀罕这瓶药还是我的好心？”

“什么都不稀罕，你对我做了那种事，还想让我原谅你，安格，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听这话安格怒极反笑：“我发现你们周家人是不是都这么无理取闹，昨晚的事我道歉是因为伤了你，不是因为我做了那件事，如果再来一次，我同样会做。你现在跟我算账，可是除了后来弄伤你，前面你不是都很享受？”

周建平脸刷的一下变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安格见他这样，怒气渐渐下去，缓下语气安慰他：“好了，那种事没有什么可耻的，你很享受是因为你喜欢我，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你胡说！”周建平再也听不下去，推开安格冲了出去。

安格立在原地没有动，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没有胡说。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药瓶捡起来，这时候手机响了，接起来一看，是安君兰姑姑。

心里不快，不想接这个电话，可是铃声不罢休的响着，安格无奈，总是要面对的，接通电话：“姑姑。”

第三十二章：摊牌

安格刚到家楼下的时候接到魏拓铭的电话，电话里一副为难的语气，说要跟安格说件事。

安格以为又是他跟魏富强之间的事需要他来圆，心情本来不好的人此刻也没有了耐心，不悦道：“你的事最好自己解决，我没工夫。”

“等等等，”魏拓铭被安格一通说辞顶的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无意说出了安格隐瞒的心思给他知道了？“格子，你不能这么无情啊，虽然我是嘴贱说漏了，但是那种事，也不能说瞒一辈子是不？”

“你在说什么鬼话？”

“行行行，电话说不清楚，你现在在哪，我找你，大不了负荆请罪就是。”

“我在我家楼下，正打算回去。”

“那行，我去你家找你，等我啊！”

挂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安格抬头看向自家的屋子，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于打定主意，迈开步子上楼。

赵莉是在前几天见安伟民心情抑郁开口问才知道事情的缘由，刚听的时候觉得很荒谬，怎么会凭空有那种想法，一直在安慰安伟民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可是今天早上在学校却让她听见了一些传言，大概就是昨晚本校的天才学子安格在深巷与一个男人热吻。更加让她不可思议的是，在学校的论坛上，那张说明真相的图被传的漫天飞，虽然光线昏暗，拍摄的角度也是后背，所以并不能看出照片中的人就是安格。但是赵莉联想到安伟民的担忧，心里也不确定起来。

找论坛的负责人删掉那些照片，并要求发帖严令禁止传播这种窥探隐私的行为，赵莉最后还是将这件事跟安伟民说了。

整个事情闹的有点大，安伟民听到这些的时候首先第一感觉不是愤怒，好像事情这么发展他早已有了预感，就只剩下能不能接受了。如今事情已经揭开，就只等跟安格进行最后确认，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确认之后会持有怎样的态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觉得从心底漫出一股深深的负罪感，快要将他淹没。

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妹妹，一个妻子，都很理解他的这种感受，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陪在身边，等着安格最后的答案。

这种问题往往难的就是开口，可是一旦开了口，疑问就成堆。安君兰先从昨天的相亲开始，问：“安格，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晚上又去了哪里？”

全家人面目严肃一副审问的架势，让安格心里的不悦又上升了一层，他隐约猜到些什么，反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直说。”

安君兰看了看安伟民，见他为难苦恼的样子，终于还是自己当了领头羊：“昨晚有人看见你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跟一个男人接吻，有这回事吗？”

多年的医生职业培养出安君兰细致果断的性格，相比较安伟民这个做学问的人来说，没有那么温吞，所以这话问的如此直白不留余地，还当真把在场的人震慑住了。

其实当安格进屋看见一家人围坐在客厅氛围压抑的时候，大概也猜测到了一些不寻常，该来的总会来，他只是没想到坏事情总是成堆的出现，周建平那边都还没有让他宽心，他几乎没有准备面对家人的疑问。

“如果是真的，你们怎么想？”

几乎是承认了的回答让在场三人倒吸一口气，安君兰握住安格的手，谆谆教导的语气，企图有一些回转的余地：“安格，你听姑姑的说，你现在还小，感情的事情不成熟，我们再试试看别的女孩子啊？”

果然上次的相亲是有计划的，安格心里不悦，冷淡的说：“姑姑，你上次还说我已经不小了，前后变化的也太快了吧！再说，我的心里成不成熟，我自己知道。如今既然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没打算隐瞒，没错，我喜欢那个男人，不管你们的态度如何，我的态度都不会变。”

“安格！”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厉声阻止安格继续说下去，心里的猜想是一回事，亲耳听说又是一回事，安格如此坚决的态度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无力。就在气氛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门铃响了。

赵莉站起来缓和气氛：“我去开门……”

魏拓铭进门后看见一屋子人个个皱着眉头神情严肃的样子，心里偷偷吐槽，好像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牵起最大的笑容打招呼：“哈哈，大家都在，我来找安格……”

安格站起来，对他说：“来我房间说吧！”

魏拓铭巴不得远离客厅这种诡异的气氛，颠颠的跟上去。

进门后忍不住问：“格子，怎么回事？又跟你家里人吵架？”近几年魏拓铭很少再听说安格跟家里人闹别扭，好像那种叛逆期也过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又来这么一出。

“没什么，我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的事实。”安格淡淡的说，嘲讽道，“恐怕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魏拓铭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样子：“不会吧？”格子果然犀利，说出柜就出柜，让他很是佩服。转念又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既然都跟家人摊牌了，那自己漏嘴说出口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格子，我有个事得告诉你，你听了别生气啊。”坦白从宽。

安格挑眉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那天我不小心嘴快告诉老师你喜欢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安格的表情，随时准备在被毙命之前闪人。看见安格脸上明显的不快，立马为自己挽救，“我那不是以为你们已经确定关系了吗，谁知道这么多年你居然一直单恋。”

“然后呢？”

“啊？”以为会等来安格大发雷霆，却语气平淡的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告诉他以后他的反应？”

“当时也是很震惊啊，后来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貌似暴风雨已经过去，自己成功逃过一劫。

安格沉吟下来，这么说周建平在昨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却没说也没问，完全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冷笑，看来他是低估他了。

两个年轻人将长辈撇在外面到屋里关门聊天，在刚刚发生出柜事件以后不得不说是一件很让人在意的事情。

安伟民与安君兰对视一眼，两人估计想到一块去了。

安格从小性格冷淡，没什么朋友，却能跟魏拓铭玩到一块，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知道安格的性向之后想问题的角度也就不一样，两人的关系看上去也就没那么简单了。

“哥，现在怎么办？”安君兰担忧问，“我看安格那孩子倔的很，估计越是反对他越反抗的厉害。”

安伟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疲倦的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别插手了，我来处理。”

安君兰看自己的大哥痛苦纠结的样子，为他心疼。

她知道大哥心里苦，安格这孩子自从亲身母亲去世之后就对安伟民有抹不去的怨恨，那时候正是性发育时期，也许大哥会钻这个牛角尖，认为安格不正常的性向是由那时候引起的，自然会将这一切的罪责归结到自己头上。

给旁边的赵莉使眼色，两人站到一边之后她说：“赵莉，我哥挺不容易的，你陪在他身边好好劝劝他吧，”顿了顿，又说，“如果我哥因为内疚接受了安格出柜的事实，你也在旁边多支持他，劝劝他，做父母的，哪个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做个异类。”

赵莉点点头，她知道安格是安伟民一生的愧疚，所以自己自打嫁给他就一心一意的对安格好，不管安格的态度有多么冷硬乖张。如今安格出了这档子事，不管安伟民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安君兰走后很久，安伟民依然闭着眼睛，他知道赵莉陪在身边，睁开眼握住她的手，手指冰凉，说：“赵莉，陪我去个地方。”

七月份午后的太阳还是很毒辣的，热辣辣的烘烤着地面，让人的心情压抑又烦躁。

当看到面前的墓碑时，赵莉并没有惊讶。

这是安伟民第一次带他来见他的亡妻，墓碑照片上的人温婉秀丽，看着她笑，不，也许是看着世人微笑，她不自觉的就弯起了嘴角。

安伟民将手里的花束轻轻放下，眼里流露出怀念之情，“静婉，我来看你了。”

赵莉没有看过这样的安伟民，她认识的安伟民冷淡理智，最多不过是温情，她以为安伟民对她的淡漠是性格使然，却原来他也有这样温柔这样深情的一面。忽然觉得鼻子泛酸，进而嘲笑自己，跟个已逝的人争风吃醋，赵莉，你够了啊！

安伟民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着照片上的人半晌，握住赵莉的手，像在对那边的人说：“静婉，安格的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虽然听不到你说的话，但是你相信我吗？我身边的人会替你告诉我，你们的答案会一致的。对吗？”

后面这个问句是对着赵莉问出的，她不解的看着安伟民，他要她代替安格的生母给他一个意见？为什么？

安伟民依然在静默的等待着答案，与他对视的时间，赵莉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信任与依赖，良久，她释然的笑了，肯定的点头：“嗯。”

一阵微风袭来，惊动了墓园里面匍匐的野草，随风起舞，这样一种景致，忍不住给人带来一瞬间的清凉。

回程的车上，赵莉靠在安伟民的肩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轻轻的说：“老师，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三十三章：毒瘤

周建安最近心里很憋屈。

忍了几天，观察了几天，不见大哥有什么异样，甚至这几天也没见安格与大哥见面，而大哥也没有表现出他所理解的恋爱中的人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状态，只是情绪不高，偶尔走神。

可是大哥做事向来心绪平和，这情绪不高也没有很不寻常；偶尔走神在这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倒也说的过去。

所以周建安一直没找到可以开口问的机会，或许他的潜意识里本就不相信大哥会对安格有那种心思。

途经篮球场，那里正在进行一次篮球比赛，青春飞扬的学生们完全不惧怕午后毒辣的太阳，热情高亢的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

周建安读高中的时候经常打篮球，看见这么热闹就忍不住想凑过去，转头见大哥也若有所思的盯着那边，鼓动他：“大哥，我们去看看吧？”

周建平回神看过来，像是才反应过来弟弟的话，有点慌张的推辞：“天太热了，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周建安心里奇怪，大哥刚刚明明一直盯着球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为什么又不愿过去？疑问已经在心里成型，他追上去，“大哥，带我去你经常去的地方吧，我想看看。”

“经常去的地方？”问句刚在脑袋里经过，浮现出来的立马是自习室。

本来图书馆才是他最开始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后来因为安格的一句嫌图书馆人多待着心烦为由，硬是逼着他去人最少最偏的自习楼。那时候他不愿意也不习惯，安格却总是以需要他陪着自习为由强迫他去愿意去习惯，后来很多次安格忙起来的时候，他一个人都习惯性的往那边跑。

这个习惯也就这么延续了两年。

收回思绪，周建平转移话题：“自习室也没什么好看的，先带你熟悉学校的环境吧，你找的那个短工晚上回来的时候走大路，安全些。”

周建安几天前在某个建筑工地找了份短工，活虽然又重又累，但是赚的钱很多，包工头看他吃的来苦，力气又大，当时就应下他，周建安回来以后才告诉周建平这件事。

初听的时候周建平还担心建安在外头被骗，毕竟自己有过这方面的教训，后来跟着去了一番考察才放下心来，很正规的工地，只是周建安一来这里就做这样辛苦的事，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心里不好受。

两人继续往教研楼方向信步走着，周建平远远就看见刚从楼里出来的张教授，这个张教授主研数学，性情古怪，带的学生也是随自己挑选的各种怪人，只除了周建平。

他记得是跟安伟民带他与安格一起见的这个人，两位教授聊到各自令人头疼的学生，当时也不知道安格哪句话得罪这位张教授，一句“我更希望他作为我的学生也不愿意带你这样的学生”就定下了周建平，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张教授看上的是自己而不是头脑灵活的安格，毕竟自己当年高数还要安格教。

碰到老师主动打招呼一直是周建平的美德，他快走几步上前打招呼。

张教授眯着眼看了半天，才恍然：“哦，你啊，正好，帮我去食堂买三份饭，送到教研室。”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似乎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对了，最近怎么没见安格那小子，你跟他带个话，让他来教研室一趟，我没看上他他就不能积极主动一点？”张教授哼了一声就返回楼里。

周建平眨着眼睛，怎么转眼自己成了送外卖的？提到安格，他心里隐隐的有一丝黯然，他最近也没见那个人。

这样不见人影就是从那天开始，已经连续几天，什么消息都没有一个，以前每天在他面前出现不觉得，现在一连好几天没有那人的消息，反倒觉得哪哪不对劲。

努力想忽略这种不对劲，可是经常看书看着就忘了时间，等到肚子饿了才知道以前到点吃饭的时候那人总会提醒自己，不管在不在身边；去自习室看书，习惯性的走到经常去的自习楼，在进去之前又强迫自己折道去图书馆；经过篮球场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也许那人矫健的身影穿梭在里面也说不定，然后还没看个大概，又立刻绕道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