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Bill一时语塞,微微喘着气,“事实上,我觉得我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男孩抓住母亲的衣角,他实在不想给她再添加多余的负担,但Bill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隐瞒多久,更没有能力独自解决这些问题,他不得不告诉母亲真相,尽管他非常不想这么做:“我、我根本记不起来我曾经出过车祸……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Simone不由关心地问,她知道她的儿子这种状态十分糟糕。
“Gordon说我在暑假才提出要从美术系转去新闻系,可是我根本不记得我在美术系呆过!……”
“……这的确很不理想,那你的同学呢,他怎么样了?”
“什么同学?”
Simone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上次你回到我们那个小镇的时候带了一个同学回来啊,说是他顺路要过来看亲戚的。那个叫Tom的男孩。当天他吃完晚饭还和我们一起散步,也就是那时候出了车祸,我们镇上的医疗你知道的,所以我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到了柏林的医院。他们根本没有提起当时有你们两个的存在,我很吃惊,当我问起护士的时候她也感到很惊愕,记者回到小镇去调查真相的时候却也音讯全无,甚至有人说根本没有看到我们出过门。所以这起交通事故就被草草画上了伤者失踪的句号,更有报导写我在出了车祸后精神受到了创伤导致了臆想症……后来你们两个怎么样了,怎么摆脱困境的?”
Bill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半天才硬生生地吐出一个断断续续的句子:“那个、妈我现在有点急事,晚上再来看你……”
随着突兀的关门声,Tom觉得自己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往外拖,“怎么了,Bill?”
Bill没有说话,抓着他的手一直拉出了电梯,在阴暗的拐角处才停下来:“我需要一个解释,而现在只有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这次总不是加州旅馆的秘密吧?虽然上次我也没有告诉你。”Tom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并不习惯Bill这么严肃的样子。
Bill和他贴得很近,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一脸下一秒就会掐死你的表情让Tom觉得有点吃不消:“你,在我妈出车祸的那天,和我们两个在东德小镇上散步?我不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你需要我解释什么。”
“我想说你到底知道什么,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游戏,嗯?我要真相,我要恢复记忆,我不想生活在颠倒的生活里,你能明白一个正常人类的苦衷吗!”Bill抓住他的肩膀,声线压着愤怒,“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敢耍我玩……你试试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Tom把他拉开,他有点生气了,但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你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啊,半夜到旅馆来给我送快递,结果寄件人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大清早莫名其妙翻窗跑到我房间里把我血吸得一干二净;然后打电话到节目里给我制造麻烦;当天又把我叫到酒吧里说什么告诉我一个秘密,结果用一瓶烈酒灌得我半死。你还想辩解什么?”
Tom愣愣地听他的指责:“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难道你不是吗?”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一定会弄清楚。”Tom轻轻把Bill从身边推开,“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对不起。”Bill拉住他的手腕,慢慢靠在墙上强迫自己镇定,“我刚刚太着急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很烦。从某一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睁开双眼,生活就忽然混乱了!我承认我很喜欢新鲜和刺激的东西,但你要知道我是个人我也需要休息。我突然开始头疼,甚至有时候会讨厌阳光和银质十字架,当然除了你带来的那条,也是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又奇迹般地变好了。”
“然后你莫名其妙地闯进了我的生活,还有那个Andreas,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只知道我发现我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甚至我也许应该已经死了……你无法想象、无法想象有一天我在看一直坐在我旁边的Georg写的报导说我妈差点死在医院里的时候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你面前。天呐,Simone出了车祸那么需要人的照顾,而我这个作儿子的却什么也不知道……当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她居然告诉我,我和你两个都被车撞了一下之后人间蒸发了!你要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呆在我租的那个房子里的沙发上,是的是的,我连买张床都嫌贵也很烦搬运这种工作……结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我还稀里糊涂地跑去了柏林,回来的时候就被人当成怪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哪天命运再和我开个玩笑不小心把Simone弄死了怎么办!你不知道她和我老爸在我没几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把我带大多辛苦,可是她现在为了我正在受到伤害……对不起、但我到底该怎么办?妈的,你根本不会懂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Tom把已经无法支撑身体重量的男人抱进怀里,他从墙上滑下来最后居然几乎缩成一个球,他贴在他的耳边低语,“没事的,没事的。拜托先不要去想那些,我会帮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Tom你是个好人。”Bill把头埋在那个家伙的肩窝里抖了好一会,他松开环住Tom腰部的手臂转而揉揉有点发红的眼睛,然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就被安慰,如果这样就被打败了我连作Simone儿子都不配!”
第六章
Tom站在古堡前很久,自己多久没来这个著名的吸血鬼堡Dracula了。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扣了扣门环。真是讽刺,他为了Bill来找Andreas,结果在敲主人家门的时候却还在想和自己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男人。
“是Tomi啊。”管家Roth愣了片刻然后笑意浮上脸颊,殷勤地拉开了门,好像站在的不是一个普通快递员而是什么王公贵族一样,对此Tom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好久没来了啊……今天怎么想到来找Andy玩了?”
“他近几天总是骚扰我,我根本不用到他家里就能见到他。 ”Tom看了眼迎上来的仆人,他明明没有外套可以让他们抱走。这家伙,什么癖好把自己家弄成中世纪出土文物一样,真是不符合自己的口味,“Andreas人呢?”
“少爷在楼上休息,你们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Roth微笑着告退,脸色并不是像传说中的吸血鬼那样苍白。
“伙计,在这里看什么色情杂志?”Tom靠在门边看金发小子从已经发黄的书页中抬起头,然后飞快地把那本有点分量书籍塞进了抽屉里。
“才不是呢。”
Tom发出漫不经心的感叹,却没有去拉他抽屉。他只是拿那男人开开涮而已,如果连这点隐私都不给对方,他们根本不可能作两百年的朋友:“啧,不是你藏那么快干嘛?让我看看。”
“你可别脏了我的东西。大白天的你不睡觉跑到这里干什么?够有体力。”
“你也知道是白天啊,还指望我飞奔而来吗。当然是理智地使用正常交通工具了。”
“哦,可是你要跑到阿尔巴尼亚度假,也需要乘飞机的不是吗?我还是觉得你是用脚的。”Andy奇怪地看看他,“况且我又不是长期定居在这里,偶尔回来看看而已。两个星期的时间对于一只吸血鬼来说也不是很漫长吧。”
“不愧是我的朋友,够直接。我有事要问你,关于Bill的。”Tom压了压自己的帽沿,抱着双肩斜靠在书柜旁。
“叫Bill的人那么多,你说哪个?”Andreas装作平静地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Tom从鼻子里哼了一声:“Bill Kaulitz。你前两天还恶整他的,少给我装蒜。”
“他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们两个都出了问题。第一次的时候我去送快递遇见他,结果发现东西是我送的。说起来我到时候还得去问问他我到底送了什么……后来有一天我恰巧呆在他家里,发现他书架里藏了一张油画,画的是我,可是我之前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见过面,而他自打遇见我以后哪里有空画画?再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他老妈差点在车祸中送命。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怎么反应那么强烈,后来明白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Simone什么时候出的车祸,更可怕的是,Simone说出车祸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呆在现场,被那该死的车Kiss了一下以后就失踪了——多么不可思议。而知道这一切的始末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了。”
“所以连夜来找我,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Andreas!难道看在几百年朋友的份上,你连这个也不肯告诉我吗?”Tom有些生气。
“如果当初就想到会有今天,你何必要这么折磨自己?真是可笑。” 金发男人拖着下巴凝视着他,伴随着犀利语言的目光带着一些复杂到Tom看不懂的东西,“也许你现在这么空的话,可以想想魔党要怎么挺过这次空前大劫难吧。”
“魔党?我一个Toreador族的良好公民,为什么要管密党和魔党之间的斗争?况且我看起来像是很关心时事的人吗?”Tom更加不解了。
“你应该关心,而不是现在来和我讨论一只吸血鬼幼仔的事。”Andreas低下头研究继续手上的工作——七块方糖如何能溶在一小杯咖啡里,那样子简直就是刻意避开Bill不谈。
“既然你根本没有打算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和Bill那么做,分明是在给我暗示,好让我在明白过来的时候找你要答案!”
“你真的明白过来了吗,我可不这么觉得。”Andreas猛地抬头正视Tom,平和的语气被痛苦、挣扎、愤怒所代替,声线因此微微发抖,“那一刀是惩罚你,你们都是背叛者,我曾经想过要告诉你实情,结果你的表现可真他妈的让我失望。Bill Kaulitz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是吧?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告诉你实情了,永远不会!有本事的话你就自己去找啊,既然是自己做的事,何必要来问我?”
“……好,我不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对待我,不过既然你再也不打算告诉我实情了,我就自己找到真相好了,你也不要给我插手搅局!”Tom一拳砸在墙上,看起来都那么明朗的线索现在全部因为全部断了,他去哪里找真相?
“慢走。”Andreas看了眼Tom摔门而去的身影,无意间瓷制咖啡杯从手里滑落,噼哩啪啦地碎了一地。他弯下腰,想把碎片捡起来,指尖不小心被锋利的碎瓷边缘割破。Andreas的眼皮轻微一跳,端详那条逐渐渗出血珠的伤口,然后慢慢把伤手攥成拳头。在指尖触碰到掌心的时候伤口已愈合,期间用时不过几十秒,“Tom,忘了这些吧,就像你当初忘记Bill一样。”
“Bill,我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Tom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Bill哑然失笑。他和Tom很熟么,认识连半个月都不到,他凭什么就赖上来了?自己一直以来是一个人,外来入侵者才住了一天而已居然还真把这当根据地了:“知道了,自己小心。”
挂掉了Tom的电话,Bill动作艰难地把夹在肩上的手机搁在灶台上,然后开始折腾今天的早餐。好吧,他知道自己手艺差得可以,但是这总比医院食堂里那些如此差劲的食物好。Simone喜欢吃什么,好像连这个自己都有点遗忘了,真让人伤感。他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手脚不慢地敲开蛋壳把蛋黄打进平底锅里,然后很有效率地把意大利面扔进水里让它们好好洗个澡。接着Bill转过身开始漫不经心地给面包涂果酱。银色的刀背撵着粘稠透明的红色液体,他忽然觉得它们有点像血。
如果是Tom的话,会不会很想咬这块面包呢。Bill拎起一片涂好果酱的送进嘴里,唔,待会儿带给Simone的面包烤一下应该会更好吃的。于是他站起身随手抽出几片面包塞进烤箱,在他准备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天呐,煎蛋!
对于一个男性的烹饪,要求不应该很高。Bill晃进病房,早上那两只失败的鸡蛋焦得像Tom的头。所以,他只好重新煎了两只,为了不再出现故障,还特意调到最小火。这次倒是没焦,就是完全只是熟了一层皮,他拿叉子试探地捅了捅,明晃晃的液体顿时流了出来。Bill那时候吞掉那只液态蛋的时候表情真是狰狞,不过等送进嘴里的时候才发现也没有那么难吃,但他还是不太适应液体滑进喉咙的感觉。Bill记得自己明明一直是很讨厌带着生腥味儿的东西,尤其是半生不熟的流体,要不是为了老妈的康复着想他都不会买鸡蛋!他不禁舔舔嘴唇,湿润的舌头让Bill的思维又回到了现实中:“嗨。”
“早上好,亲爱的。”Simone慈爱地冲自己儿子笑笑,“昨天休息的好么?”
“噢,是的。您的房间可真整洁,尽管已经一个多月没人整理了但和我租的那间房间也没法比。”Bill笑笑,把袋子里的保温饭盒取出来,“还没吃过吧?来尝尝你儿子亲手做的。”
“我真是很感动,一定很好吃。”她这么说着挑起意面优雅地送进嘴里,“我的确是还没有吃过早餐,但是Bill,你不能总是呆在这里给我做早饭啊。”
“我知道……我只和Gordon请了几天的假。”Bill低下头,他觉得很愧疚。
“还有你的兼职,虽然你是美术生,但我知道你还是很喜爱这个兼职的。恐怕你后天就该启程了。”Simone犹豫了一下,“你的记忆问题……应该要去看医生吧?”
“嗯。”Bill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这个再说吧,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你懂的。对了,妈你能不能把那条项链拿掉?”
“怎么了Bill?那可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你那时还和我强调是纯银的一定要戴呢。”
“噢,是么。”Bill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十字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让他一阵胸闷,“大概是我敏感了。呃,我有点不舒服,下午再来看你。”
出了医院以后,心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和沉郁,他现在可是有个大麻烦缠身,麻烦得他都不想去想了。当他再次回到旅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寂寞,然后无所谓地晃进洗手间。其实他本想住在Simone的房子里,但突然觉得开了两天的房没道理不住满啊!
最重要的是,在旅馆有可能会收到快递。
“呃。”Bill盯着镜子里卸妆卸干净的脸,用力用毛巾再狠狠擦了几下,他突然觉得这张脸无比像Tom,只是瘦了一点。他努力勾起一边嘴角以营造邪气的效果,然后凑近玻璃,“早上好,Tom。”
马上有一双手从身后搂了上来,以及戏弄的声音:“咦,你这么想我啊?”
“妈的,你不是早上才说要晚点回来吗?”Bill迅速拍掉他的手开始打粉底,“两个男人搂来搂去的你恶心不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