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觉得楚襄冉很绝情，后来才知道他留在冬阳家里是为了打电话通知其他人，等到向伯父赶到医院，手上拿着的是楚襄冉已经打包好了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衣物。

而当一切事情结束之后，楚襄冉没有说什么，只是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住他们，然后带着微笑去迎接刚出院的向妈妈。

他没有说，但是拥抱中细微的颤抖却瞒不了人，而官玄默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楚襄冉害怕自己会失去他们，就算压抑也遏止不住的反应。

「该死……」

低声咒骂着自己，官玄默懊恼不已。

为什么他当初会选择了不告而别，他们对楚襄冉而言有多重要他一直都知道，明明一直都知道……

他们是楚襄冉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是楚襄冉唯一能找到的归属，而过去楚襄冉所表现出的坚强，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旁有他们在。

那种坚强其实很脆弱，楚襄冉的心思一直太过敏感纤细，只不过是向妈妈生的一场小病，都能带出他深深埋藏住的恐惧。

他其实很害怕因此失去他唯一的寄托，很害怕他和向冬阳的离开。

可是为什么他那个时候会忘记？

官玄默终于明白，为什么黎法恩对他的敌意那么重，总是在挑衅他。

因为就在几年前，那个保护者的位置还是属于他跟向冬阳的。

如果换做了他，他也一样会这样子的守护着另外两个人，只是，他现在……谁都没能守住……

抓着一头乱发，黎法恩大清早就被电话吵醒，然后在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官玄默的声音之后更是没好气。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我们昨天熬夜到凌晨四点才睡，四点！拜托你打电话看一下时间好不好？」

他真后悔自己竟然把私人空间的电话给了那个小鬼。

其实对方选择打电话来的时间并没有错，只是他就是不爽。

「襄冉今天下午才会出门，你要过来的话就两点以后再过来，听见没有？」

忿忿的挂上电话，黎法恩转身打算回房间继续补眠，却看见楚襄冉正揉着双眼站在自己身后。

「法恩？你有朋友要来吗？」

本来听见有人接起电话就打算别起来的，可是在听见自己名字之后，楚襄冉还是忍不住好奇的走出房门，然后刚好看见黎法恩生气甩上电话话筒的模样。

「没有。」

快速而且直接的否定，黎法恩揽上楚襄冉的肩，半抓半扶的把人带回房间。

他可没有说谎，官玄默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他的朋友。

「可是你刚才……」

还没睡醒的楚襄冉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刚才法恩不是叫人等他出门了再过来？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赶快睡，你下午不是还打算去买一点新素材来试试看？再不睡的话等等会爬不起来。」

早知道会吵醒小冉，他讲话就不要那么大声。

黎法恩一边把人推上床，又拉了被子从头到脚都盖严了，接着坐在床边，催促般地看着楚襄冉。

然后他看见楚襄冉忽然露出了一个暧昧的微笑。

「你……」

他又在想什么？

黎法恩的话还没问出口，楚襄冉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然后用很轻很温和的声音开口说道。

「呐，法恩，如果你要约会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用特别避开我啊。」

楚襄冉的手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抓住了黎法恩的衣角。

明明说着要让人觉得不用顾虑他的话，可是肢体语言却口是心非的传达出了不安。

黎法恩又好气又好笑，大手揉了揉楚襄冉的头，然后又把手放在楚襄冉的眼睛上头。

「笨蛋小冉，我说过了，不管我未来会不会找到伴侣，有我在的地方永远会是你的家。」

一边叮嘱着，黎法恩直到感觉到手掌下的睫毛不再颤抖之后才拿开手。

看着床上的人很自然的在睡着之后蜷起身子改变了睡姿，黎法恩又把因为楚襄冉的动作而有些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些，确定他不会因此而着凉感冒之后才离开房间。

他们不会喜欢上对方，因为心里头都有更牵挂的人，但是，他们可以选择成为彼此的家人。

哼着没人听得懂的歌，黎法恩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埋入松软的棉被枕头之中。

他大概可以猜得出来等到下午，官玄默出现之后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想起电话中带了点急切的声音，黎法恩可以肯定官玄默终于知道自己的离开对楚襄冉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可是，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猜对方一定没有考虑到。

如果官玄默等等给他的答案不够好，他是绝对不会把小冉交给他的。

16

「所以，你的结论？」

看着表情明显和前一天完全不同的人，黎法恩的态度总算友善了点。

看来官玄默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没脑子。

「我不想失去襄冉这个朋友。」

官玄默放下黎法恩递给他的热茶，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置，态度却大不相同。

昨天他只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可是现在，他却十分感谢对方。

如果不是黎法恩，楚襄冉现在会在哪里？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他几乎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会尽全力去弥补对襄冉造成的伤害……」

听了官玄默近乎忏悔的口吻，黎法恩没有什么反应。

他知道官玄默不可能马上领悟他话里头的意思，可是，楚襄冉的想法却太明显的摆在了他眼前。

他只想得到官玄默给他的幸福，除此之外，他谁的都不愿意要。

就连自己这个明明可以放心摆放在家人位置的人，都让他推了开。

黎法恩想起早上楚襄冉对自己又想确认，却又不想增加他麻烦的模样和动作。

不用问，他也知道为什么。

因为楚襄冉没有把握自己能拥有这个栖身之地到什么时候，所以宁可在再一次被抛下之前先推开所有。

就如同他对官玄默的态度一样。

因为没把握得到，因为害怕自己的欲望太过丑陋的暴露出来，所以，楚襄冉才会宁可连朋友关系都不愿意维持。

其实就连他，如果不是恰巧碰见了对方最脆弱的时候，相信楚襄冉现在不会待在这里。

还有……楚襄冉的那个心结……

「襄冉今天去我朋友那边找新素材，你如果想找他的话就过去接他回来……自己机灵点，别跟他说是我告诉你的。」

他可以替他制造机会，但是有没有办法说服楚襄冉，那要靠他自己。

太多过于复杂的问题横亘在那两人之间，而那些要他们自己去想办法突破。

而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百分之百是站在楚襄冉这边的。

「如果你敢再次伤害襄冉，我一定会让你永远都找不到人。」

给了通行证，不代表他就会袖手旁观。

撂下狠话又报出朋友店面的地址，黎法恩冷冷的把人赶了出去。

楚襄冉正专心在黎法恩朋友店面的一角组装着自己刚刚挑选出的材料，尝试着组合出心中想要的样子。

可是本来想的好好的设计图，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缺少了某种感觉，让他怎么拼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将透明薄纱缠绕上悬坠着特殊造型灯炮的人造树枝上，楚襄冉看了看，又皱了下眉，然后把薄纱拿了下，又换成另外一种方式绑上去。

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楚襄冉停下动作，看着眼前被自己不停缠缠绕绕的白色人造树皱眉苦思，然后，突然觉得有什么人正看着自己。

猛地一抬头，楚襄冉在看清楚了视线来源之后，狠狠的倒抽了口气

官玄默！

隔着一层透明橱窗，楚襄冉睁大了眼，看着那个人在察觉自己已经被他发现之后，露出了带着苦笑的表情，然后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过来。

要逃跑吗？不……这样太引人注意也太过异常，他们只不过很久没见面，又不是吵过架或者是撕破了脸……

可是不跑的话，他又该怎么办？官玄默很明显就是来找他的，想必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他……

就在楚襄冉还在迟疑，拿不定主意时，官玄默已经推开了店门，朝着他走了过去。

……还是逃吧！

不管官玄默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反正法恩已经说了会帮他，所以以后一定……不会再见面了。

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楚襄冉，咬了咬牙，一转身就准备往店家的后门逃跑。

可是迟了，官玄默看见楚襄冉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后，连忙加快了脚步，刚好来得及在楚襄冉才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跑开之前，先一步的扣住了他的手腕。

「放手！」

楚襄冉努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在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比不过对方之后忿忿的低吼。

「你这么想逃吗？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

带着难过情绪的问句在空气中飘散，楚襄冉愣愣的抬头，然后看见了官玄默那双总是能吸引住他的墨黑瞳孔中，有着浓浓的歉疚和难过。

「不是……只是……」

对方太过陌生的情绪让楚襄冉在惊愕之馀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不断挣扎。

这个人是为了什么觉得难过？歉疚的对象是自己吗？

楚襄冉一方面为了自己竟然还是这么轻易就读懂了对方的情绪而觉得无奈，另外一方面又拼命的叫自己不要太过自以为是。

「只是什么？襄冉，在我们把话说开来之前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官玄默专注的看着不断尝试着把手收回去的人，语气认真到楚襄冉不由得楞楞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个人，到底在对他说些什么？

见楚襄冉终于停下了挣扎，官玄默却仍旧不肯放松，无论语气眼神或是表情，都是楚襄冉几乎没有见过的认真。

以前的官玄默也严肃正经，但是，少数几次，那样坚定的神情，却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襄冉，当初没有遵守承诺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可是，难道我们再也没机会恢复成过去那样了吗？」

17

恢……复？

楚襄冉呆呆的看着提出要求的官玄默，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就只是看着，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是法恩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

虽然内容像是询问，但是楚襄冉的口气却很肯定。

其实只要静下心来想想，很多事情就能串接起来。

属于他们私人空间的那支电话号码本来就没什么人知道，知道的人他每一个都认识，所以，能让黎法恩遮遮掩掩，不想让他知道是谁的人……

「今天早上打电话来的人，就是你吧。」

楚襄冉的口气更加肯定了，脸上也增添了几许愠色。

面对楚襄冉的质问，官玄默想起黎法恩交代过的事，想摇头，可是楚襄冉牢牢盯住他的视线，却让他在挣扎许久之后，还是点头承认了对方的猜测。

不想说谎，不想对这个人说谎。

「果然……」

微微露出了苦笑，楚襄冉不意外的看见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正在偷偷打量着他们，黎法恩的店长朋友也频频对他们作着手势。

「我们出去谈吧，在这里会妨碍到其他人……既然说了要谈我就不会跑，请你先放开我好让我做事。」

这次楚襄冉很顺利的挣开了官玄默的钳制，先到柜台去结帐买下了今天早先他选中的一些材料，接着拜托黎法恩的朋友将东西送去工作室之后，才带着官玄默走出那间店。

「所以，法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走进不远的一间咖啡厅，楚襄冉随意点了壶热的奶茶，然后在官玄默也决定好饮料之后开口问道。

「他说……我当初不应该那样子丢下你就离开。」

官玄默有些迟疑。

他知道黎法恩要跟他说的应该不只那些，也晓得话里头隐约有些别的意思，可是他想不透，只能就最表面的意义推测。

而且，当初没有遵守承诺，本来就是他的不对。

「所以，你觉得自己应该找我道歉？然后道完歉我们就能又变成和过去一样感情亲密的死党？」

楚襄冉苦笑。

「官玄默，感情不是这样说好就可以成立的，又不是买卖也不是订契约，更何况，你的离开虽然确实让我难过了一阵，但是……这不是我决定不再和你是朋友的主要原因。」

「那么，是为什么……？」

官玄默更不懂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背弃了承诺，那么是为了什么？

还有什么原因，让楚襄冉决定断了他们长久以来的友情？

「这个……」

楚襄冉嘴角微笑带上了几分故意装出的神秘。

「理由就让我保密吧，总之，那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当初如果我不是只在楼上看着你离开，其实我们是有机会向对方道别的，所以，那并不全是你的错，也就不需要太过在意了。」

所以，楚襄冉果然还是看到了，他离开的那一幕……

官玄默看着对方又摆出了一副坚强表情，一手端起了服务生刚送上的热奶茶一口一口啜饮着，另外一只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他知道，他又在逞强了。

以前的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明明是那么明显的表现，只要稍微注意一下，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的……

一种莫名的疼痛，在官玄默的心口处抽动着。

「既然并不全是我的错，相信襄冉你一定会原谅我吧？」

眨眨眼，官玄默没有握住对方的手，他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比从前，太过躁进只怕会和黎法恩说的一样把人吓跑，

「咦？我本来就没怪过你……」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困惑的声音被强硬打断，官玄默像是没听见楚襄冉先前才跟他说过的那一大段话一样，自顾自的做出了结论。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几乎是惊愕的低喊出声，楚襄冉在看见自己又引起了咖啡厅中其他人的注意之后，稍稍降低了音量。

「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想和你再当朋友，我们之间早就……」

「所以……你还是在怪我离开……？」

看着哑口无言瞪着自己的楚襄冉，官玄默微微笑了。

「我不接受那种理由，如果你觉得我不对，我可以跟你道歉无数次直到你原谅我，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那种莫名奇妙的理由就同意我们不是朋友。」

不是因为亏欠，而是……不想再继续让他一个人强自装作坚强了。

看着楚襄冉还在烦恼该怎么跟他说才能彻底断绝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官玄默勾起的笑意不住加深。

反正，这次无论楚襄冉说些什么，他都不会再被他表面的平静坚强给骗了。

他想成为能让楚襄冉彻底卸下防备的人。

当楚襄冉面对着他，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再也不用对他遮掩自己所有情绪的人……

18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是被他送回来的原因？」

听完楚襄冉的叙述，黎法恩忍住大笑的冲动，边搅拌炉子上炖煮的酱料边询问。

「你们合好了？」

「我不知道。」

这样算合好吗？

楚襄冉趴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一脸苦恼。

反正他今天无论说什么，结论总是被官玄默绕去『你怪我吗？』或者是『我们还是朋友』，摆明了就是要他二选一，还一副如果自己责怪他，他就打算不停道歉的模样。

可是……说是合好，他从来也没生过对方的气，又哪里来的原谅？就算当初看见那封信时，他也只是觉得透骨的凉，却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