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鹤飘微微仰起头看着他,和气地请他下来:“副教主,教主让属下给你重新做了一点吃的。趁热吃了吧。”以凌剑天的脾气,东方鹤飘以为他还要耍耍性子,可是出乎意料,凌剑天什么都没说就从上面下来了。理由很简单: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体才能让教主恢复的大计有保障,他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纹炎觉得干等着怪心慌,就同寒意越一起出去逛街。路过干货店的时候,他瞟见有芝麻卖,就叫寒意越过去问价钱,自己则慢吞吞地踱过去。倒不是他想摆架子,而是他想试试寒意越会不会买东西,顺便也练习一下卢枫教他的“威仪”。剑天不是嫌我不正经么?那我就从走路开始正经一点好了。
果然不该对寒意越抱太大的希望,给他的钱只剩下一个铜板,才买回一斤芝麻,他还面红扑扑地回到纹炎身旁,笑的人畜无害地说道:“主人,小人没有把钱都花光哦!还剩下一个铜板呢!小人很会持家吧?”
纹炎觉得嘴角的肉微微有点抽搐,觉得他的想法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正所谓的“空前绝后”,叫人啼笑皆非,却也只有寒意越做得出来。而他那张满是阳光的纯真笑脸,也叫纹炎乐意忽略他的粗神经,不想多加责备。反正也就几个铜板的事情,也懒得和卖芝麻的斤斤计较了,随即就带寒意越回了庄园。
“主人,这些芝麻要放在哪里?”寒意越像抱着什么稀罕宝贝一样抱着那袋芝麻,自从跟随纹炎上伏魔山之后就住在双极神殿,纹炎也没带他逛过街,今天是第一次逛街买东西,自然就把纹炎需要的东西当成了宝贝。
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又把纹炎逗乐了,笑眯眯地回答道:“带上它,我们到厨房去。”
“主人要马上吃吗?”
“不是我要吃,你应该记得剑天他没吃晚饭吧?”
“啊……那个……都是小人不好……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汤会洒出去。”
纹炎实在觉得哭笑不得,弯着眉毛笑道:“意越,以后不管想没想到,总之拿东西总要轻拿轻放才比较保险,这样懂了吗?”
寒意越努了努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芝麻一路小跑到厨房。
“意越,平时没有急事就不要用跑的了,走走更安全嘛!”纹炎似乎是觉得自己平时对寒意越的教育不够,光靠不能说话的东方鹤飘去教是不够方便的,何况纹炎也很了解东方鹤飘是个什么性情的人,他同别人虽然没有深仇大恨,但也绝不会有什么热情,基本上可以用“漠不关心”来形容,这一点,从以往凌剑天与赵岚熙针锋相对的历史中就可以看出,他从来都没有偏向过哪一方,无所谓哪一方得势,也无所谓哪一方落后。就连凌剑天违抗命令,迎战武林盟军时,他也没有劝阻,更何况是寒意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错误?如果不是纹炎自己的意思,恐怕东方鹤飘是绝对不会搭理寒意越的。纹炎因此认为东方鹤飘还是很给自己面子的,至少自己说什么,他不会违抗,虽然态度有些漠然,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已经习惯了。
寒意越停下脚步,回过头望了望纹炎,腼腆地抿了抿嘴,诚恳地点了点头,然后改成了走的姿势。
早该这样了——这是纹炎的心理话,他发现自己早就应该亲自跟寒意越说,别人说他的话还怕身份地位怎么怎么的,鹤飘说他的话,万一重了,他会觉得凶,鹤飘也许也怕我责怪,可是委婉一点,意越又不明白,连哄带骗又不是鹤飘所擅长,看来这个任务也非我莫属了,也是时候减轻一下鹤飘的负担,别人躲都来不及的宝货,却叫我交给了他。
纹炎以正常的速度走过去,笑嘻嘻地夸奖道:“做得好啊意越!”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仿佛是抚摸一只小猫咪一般,戴着善意而宠爱的面具。
寒意越得到了纹炎的夸奖,本就粉嫩的脸蛋泛起两朵红霞,一直红到耳根。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明若朗星,乌黑透亮的瞳孔中带着兴奋的神色,抿起的双唇弯得快要合不拢。纹炎觉得他很美,一种含苞待放的美,青涩而纯真。
和他比起来,鹤飘的少年时代显得太苍白了。所谓苍白,倒不是说东方鹤飘的脸色苍白,虽然没有寒意越这样粉扑扑,但隐约还是能够感觉到一点浅浅的色彩,只是纹炎唯一见他真正称得上脸红的样子,只有在那个时候……甚至直到现在,他的表情同寒意越比起来,似乎也还是太过苍白。纹炎觉得有些奇怪:寒意越三天两头被秋意叶打骂,非但没有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反而如蜜桃一般白里透红,而自己从来都不责骂东方鹤飘,为什么那人的脸却不能像眼前这孩子一样笑得如此灿烂?
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注意?鹤飘几时像意越一样笑得这样开心过?岚熙就不说了,每天都在笑,而且都已经是肉靠肉的关系了。可是剑天呢?和鹤飘一样,似乎都没有这样笑过!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啊!难道我真的这么不尽人意吗?
抑制住心中想要狂叫的冲动,纹炎想要弄明白,便依旧满面春风地拨弄着寒意越齐肩的短发,问道:“什么事让意越这么开心?”
寒意越水灵灵的大眼睛微微朝下,有些羞赧地小声答道:“因为……因为被主人夸奖了。”
寒意越的话,纹炎无条件地相信。他微微侧身俯下去,在寒意越的炼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要抓住一切,他不想再失去这天真的笑容,因为一旦失去,想要再得到,将会变得很难、很难……
“主……主人……”寒意越的声音都变得扭曲了,他全身僵直,不听使唤,心脏跳动得快要让他整个人麻痹,整副骨架仿佛都被腐蚀了一般,酥酥的没有力量支撑身体的重量。就在纹炎重新站直的那一瞬间,寒意越的身体向后一斜,险些跌倒!手中的芝麻掉到地上,撒得满地都是。好在纹炎及时跨出一步,伸手揽住了他的背,只觉得那身体软绵绵的,仿佛没了筋骨。
“意越,你不要紧吧?”
“主人,我……我好丢脸……好没出息……”
看着寒意越红得像番茄一样的脸,怯怯地瞄着自己,纹炎不觉发笑。他觉得寒意越应该是喜欢自己的,最低限度也该是不讨厌。估计着寒意越现在也走不成路,纹炎就半扶半抱着他,伸出一个手掌,用内力将包裹用的纸吸了起来,再将芝麻吸入纸包,仿佛是神龙吸水一般,芝麻一股脑儿都纳入了手中的纸包,可惜却连地上的尘土一起给吸了起来。
纹炎有些想跳脚,带着寒意越一起来到厨房,他将寒意越放在一条板凳上,然后在八仙桌上倒出芝麻,拿着筷子,手忙脚乱地挑拣起来,一边还轻轻吹气,想把那些灰尘给吹干净。要不是身上的钱都给寒意越花光了,他宁可重新去买,可是他出门从来都不多带钱。向岚熙要吧,要是知道是给剑天买芝麻,保不定又要闹别扭;向圣护法要吧,这个人正事挺有心眼,对这种小事就有点守不住秘密;向剑天要吧,哪有给人买东西跟对方要了钱再买的?纹炎终于发觉钱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并且产生了一股野心——今后要把财政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现在,没有这个权力的他只好继续处理那些被弄脏的芝麻。
弄了整整一个晚上,纹炎觉得脖子都有点酸了,才算把那些芝麻给彻底弄干净。他叫寒意越取来一只大碗,将芝麻全都放了进去,然后拿去放到锅子里炒熟,自己则到外面去淘米。芝麻和米都炒熟之后,只见纹炎用手在碗沿上一拂,芝麻在顷刻间都化成了粉末,看得寒意越直愣愣:“主人,你好厉害!”他一边崇拜,一边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主人,剩下的让小人来吧!”
纹炎得意地甩了甩额前的长发,答应道:“好吧,你用这些煮一碗芝麻糊。”
寒意越眨巴几下眼睛,问:“全煮掉吗?”
“先弄个一小碗,用多少芝麻粉你自己看着办吧。”虽然有点粗手粗脚,不过纹炎对寒意越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何况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调配,所以不介意把剩下的步骤交给了他。
过了一些时候,寒意越就把调好的芝麻糊端到了纹炎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主人,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吧。”
纹炎望了望地上洒落的一些粉末,虽然有些心疼被浪费了,可是答应让寒意越去做,自然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关键是味道。纹炎舀起一点点,送到嘴边尝了尝——芝麻的香味是纯正的,入口也很润滑,只是味道似乎过分甜了一点,不知道剑天吃不吃得下?
“意越,这个好像太甜了一点。”
“是吗?”寒意越挠了挠头,“这可怎么办?只能多加点水了。”
“加水不就变稀了吗?那就不好吃了。”
“那……小人再加一点粉。”寒意越说着,就抢过碗去继续加工。等到他大功告成的时候,那碗里的东西差不多增加了一倍的体积。
纹炎看着被寒意越换成用大碗来盛装的芝麻糊,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让剑天多吃一点,头发黑得快一点不是很好吗?于是他也没有对寒意越多加责备,就单指顶着那碗芝麻糊去找凌剑天,并对寒意越温和地笑笑:“时间不早了,意越你先回房休息吧。”
第八章
和谐处理中
第九章
得到这样的回答之后,寒意越又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难堪的话,既激动又懊丧,一时不知所措。纹炎当然注意到他的尴尬,加上中途打断,他就索性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下,免得寒意越又要胡思乱想:“都是我不好,你还这么年轻,是我不应该这么心急的。”他说着,转过头去,为了让寒意越放心,他要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向他证明自己今天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于是纹炎很自然地想起了被自己搁在一旁的事情:“剑天的芝麻还没拿过去,我先给他送过去,你就早点睡吧。”
寒意越恋恋不舍地看着纹炎,感受着纹炎将他慢慢从怀里放开,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忽然觉得一阵孤单,有一种被抛弃的动物傻傻等待主人的感觉,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充满了眼眶,在里面不住打转。当纹炎的背影出了这个门的时候,他才可怜巴巴地咕哝着:“主人……”
身体传来阵阵余温,那样漂浮而温暖,还有那留存在心间的悸动,如同电流,无法抑制地蔓延向全身,是难以排遣的渴望。寒意越一下子伏到被褥上,蜷缩成一团,埋着头哭泣起来。
毫不知情的纹炎来到厨房,摸了摸碗壁,觉得似乎凉了,重新回锅热了热,然后匆匆来到凌剑天的房间。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是对于凌剑天这样勤奋有嘉的人来说,通常还算早的,可是纹炎发现他今天竟然没点灯。
“剑天,”他轻轻唤了一声,问:“已经睡了吗?”用这么轻的声音,一来是他不确定凌剑天是否已经睡了,避免将人吵醒;二来他也怕声音大了会被赵岚熙听到——就算被鹤飘听到,也不能被岚熙听到,因为岚熙的脾气比鹤飘难搞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纹炎猜想凌剑天可能已经睡着了,便悄悄推门进去——灯却忽然亮了。
仿佛担心这光芒会被人偷走似的,纹炎连忙把门关上,回过头去一看,只见凌剑天正躺在床上,半支着上身,两眼有些眯缝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问自己有何贵干。
纹炎有些心虚地咧了咧嘴,一面走向凌剑天,一面问道:“把你吵醒了?”
凌剑天一脸无所谓地答道:“属下本来就没睡着。”
纹炎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毛,问:“那你刚才是故意不回答我了?”
“属下刚才微微有点要入睡了。”
“那结果还是我吵醒你了?”
“属下本来就睡得不深。”
“你在跟我绕口令吗?”纹炎有些为他的动机感到怀疑:他这样向自己解释,到底想说明什么?是怪自己弄醒了他,还是叫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看着纹炎生龙活虎的样子,凌剑天却没有心情和他吵,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反问道:“教主找属下有什么事?”
纹炎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最初目的,“哦”了一声,将手里那碗芝麻糊递了过去:“把这个吃了吧。”
凌剑天朝那碗里望了望,乌七麻黑的,没有食用的欲望。他淡淡地说道:“属下已经吃过晚饭了。东方没有告诉教主吗?”
我一回来就开始拣芝麻,一直弄到现在,根本就没见到鹤飘。纹炎斜着眼睛这样想着,然后说:“你消耗大,需要加餐的嘛!”说着就用勺子舀起来,送到凌剑天嘴边,笑眯眯地说:“快吃吧,对你有好处的。”
这是什么状况?凌剑天满腹狐疑,觉得这个笑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没错,西琉教教主,会有什么好心吗?他微微别过头,实在不想吃那些灰不溜湫的东西。他知道纹炎安的什么心——不就是不喜欢自己的白头发吗?他想让自己的头发恢复,以此来减轻他的负罪感。尽管凌剑天对于这个自私的教主会有多大的负罪感不抱太大幻想,但他认为与其费心在这种东西上耍宝,还不如在行为上面像样一点来得奏效。
“剑天,好歹给点面子吃一口吧?我可是教主啊!”
听着纹炎求和似的口气,凌剑天越发觉得不悦,如果自己再不吃,那眼前这人恐怕连更不像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防止纹炎继续败坏德性,凌剑天终于张开嘴巴吃了一口,但随后他就皱了皱眉头——说实在的,他不喜欢吃甜味的东西。
见他终于肯吃了,纹炎却异常兴奋,又舀了一勺送上去。凌剑天发誓自己再也不想吃第二口了,便推脱道:“多谢教主好意,属下已经饱了,改天再吃吧。”
纹炎提了提眼皮,觉得对方根本就是不买自己的账,便说:“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连这点都吃不下?多吃一点身体才健壮嘛!你说你五天不吃饭,然后把五天的饭放在一顿一起吃完,这样能行吗?”
还真够蛮的——凌剑天心里叨咕着,偷偷瞄了纹炎一眼,心想: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为什么忽然来找我?既然饭也是东方送的,芝麻也让东方送一送不就好了?
纹炎可不管他在想什么,不由分说就往他嘴唇上塞过去,眼看就要被偷袭成功,凌剑天眼疾手快,嫌恶地用手将他的手推开——只听“啪”一个清脆的响声,碗的碎片撒了一地,里面的食物流了一大坨,难看极了。
纹炎瞪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抬头看了看凌剑天,凌剑天也正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他。纹炎忽然大叫起来,一溜烟地冲出了门去!
“教主!”凌剑天连忙掀掉自己的被子,穿进鞋里,想要追上他。他不喜欢纹炎最近的状态,真的不喜欢,但是正因为这样疯疯癫癫,也才让他不免担忧:万一刚才被刺激了,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就坏了。
只是纹炎的速度太快,他还来不及眨眼,就不见纹炎的踪影。一阵凉风吹来,将凌剑天飘逸的长发捧起,让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他觉得有些寒冷。如果有足够的功力,即使是数九严寒,对他而言也不在话下,而现在,他却感到了一般人都能感觉到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