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纹炎口气不怎么好地斜了卢枫一眼,让卢枫觉得他又要没事找碴了。果然,纹炎随后就将双臂抱在胸前说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鬼斧神工、举止非凡、胸怀坦荡、斩奸除恶吗?”
卢枫觉得他不是所说的那样,而是有些无理取闹。可是要反驳他,又没有这个必要,好歹他也是教主啊!何况要仔细说起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算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算什么?真正的教主是用这些词语就可以形容的吗?而且虽然性格变了,但这些特点却还是没变,美貌依旧、功力不减、见识广博,现在只不过加了一条假痴不癫。卢枫于是只顾着点头附和,顺便问起新教址的问题,纹炎告诉他已经拿下,并下令全体教徒整队出发,然后就走进内殿。
下午,西琉教一行就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下山了。因为是教主出山的缘故,纹炎也很规矩地在中间,没有单独先去京城,由四名杂役抬着,仰在竹轿里,翘着二郎腿,显得悠哉游哉。
出于预定的目的,凌剑天让李书权带一队人马排到了队伍的末尾充当后军,寒意越因为跟不上大队,所以只好和李书权他们编在一起。纹炎舒服地坐在竹轿中左右张望两下,发觉似乎少了两个人,便问:“书权和意越呢?岚熙和鹤飘在这里,他们怎么不在?”
凌剑天目无表情地告诉他:“为了防止有人偷袭,上层还是不要过分集中在一起,其实教主身边有四位护法就够了。属下和赵阁主可以到前面先探路。”
你这小子,这么不想看见我吗?我又哪里惹你了?竟然想和岚熙去当前锋?纹炎不禁白了他一眼,凉飕飕地说道:“你要去自己去,让圣护法陪你去好了,这边有岚熙和鹤飘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话?凌剑天望着纹炎,心中闪过一阵刺痛。他欲言又止,因为他又瞥见了赵岚熙那久违的狐狸一般骄傲的眼神。原来是你在搞鬼!凌剑天瞪了赵岚熙一眼,甩过头,冷冷地说道:“不必了,属下一个人去。”说罢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前方的队伍过去了,反正没有纹炎在身边,他想做些小动作也更方便一些。何况现在教主生龙活虎的,也不需要自己这个废人来保护。
望着凌剑天远去的背影,纹炎也有些冒火:他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明明是自己不想见我在先!他忍不住就站起来,躲在轿子上大喊起来:“混蛋!你给我回来!我以教主的名义命令你!”
“教主,请注意仪态。”圣心池有些无可奈何地提醒道。东方鹤飘本想发表什么意见,但终究还是没出声来。最后纹炎大概自己也觉得在东方鹤飘面前有失形象,才从上面又坐了下来,朝前面的背影白了一眼:回头再收拾你!
中途落脚,纹炎就迫不及待走到最前面,想要找凌剑天问问清楚,他刚才对自己那是什么态度,才两天不见,那牛脾气是越来越犟了,犟得有些不可理喻、莫名其妙,不晓得他会不会又背着自己做些什么多余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让自己省心。可是他绕了一圈,都没看见凌剑天的人影,便向同样在前面开路的流冰琮问道:“剑天去哪了?”
流冰琮一脸疑惑地反问道:“教主没看到他吗?副教主不是和教主在一起吗?”
“什么?”纹炎觉得自己可以用七窍生烟来形容了:“他在给我玩失踪吗!”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凌剑天的种种举动,甚至快要被他气疯了。没错,一看到他那张爱理不理的面孔,就有一股怒火升腾——我是为了什么才兴师动众要从伏魔山搬迁下来啊!还不是为了给你买芝麻吗!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等等……想起芝麻,纹炎似乎有了头绪:剑天说看到我不成体统的样子才觉得烦心,莫非是真话?那么说刚才又是因为我不成体统才生气,不想见我吗?该不会躲在哪里一个人喝闷酒,弄得又长白头发吧?他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吗?非要我变成他满意的样子,岚熙怎么就不像他?
虽然有些小小的抱怨,但纹炎毕竟还是不放心,凌剑天虽然既不傻也不呆,可是他一发起耿来,也实在叫人吃不消,纹炎因此叫流冰琮和简恒轩一道去将凌剑天找回来。
两人走出不远,就远远望见凌剑天朝这边走来了,连忙齐声唤道:“副教主!”说着就向他跑过去,问道:“副教主,你到哪里去了?教主正找你呢。”
凌剑天望了望远处正同样望着自己,似乎有些不愉快的纹炎,淡淡地答道:“人有三急,还用我说明白吗?”
“不,不用了。”流冰琮有些想笑,但是凌剑天面前,他不敢笑,于是两个人就匆匆回到纹炎跟前,向他解释道:“回禀教主,副教主他……”流冰琮说到这里,将嘴凑到纹炎耳边,生怕别人听到,小声说道:“副教主他解手去了。”
“噗——”纹炎忍不住发笑,随后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的脸又立马拉下来,说:“他以为我是白痴吗?他那么要面子,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流冰琮有些不懂了:“教主,那个怎么能算是犯错误呢?是人都会有那个时候啊……”
“我不是说那个是错误,而是他出门不先把事办好,半路才去办才是错误。”
“教主,别的事都可以选时间,这件事又不能挑时间的,就算是副教主也……”
“他生活很有规律!”纹炎有些忍不住要咆哮了,在流冰琮面前张牙舞爪:“我比你了解得更清楚!他一天上几次——唔!”后面“茅房”二字还没说出口,凌剑天已经从身后捂住了他那口无遮拦的嘴巴,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教主真这么了解属下吗?如果是这样,属下还真可以少长几根白发了。”
果然是因为我不成体统的缘故?纹炎看着凌剑天那略微有些嫌恶的表情,只好收起自己过分松弛的脸,让它看起来稍微正经一点,然后问:“呃,剑天,你去哪里了?”
凌剑天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去办教主认为很有规律的事情了。”
“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不会计较吧?”
凌剑天撇了撇眉毛,故意吸了一口气问道:“教主希望属下计较什么?”
你小子,是在考验我对你的忍耐吗?纹炎白了凌剑天一眼,有些不耐烦似的挥手说道:“懒得理你!你爱上哪上哪去吧!”
凌剑天却面不改色地朝纹炎微微鞠躬:“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又转身朝另外一家茶肆走了过去,反正西琉教那么多人,一两个小摊也供不周全,他走得似乎也合情合理。
“啊!”纹炎皱着眉头咂着嘴,忍不住抱怨道:“他今天是存心要气我啊?”说着他转过头,朝就陪伴在身边的东方鹤飘问道:“鹤飘,我出去这两天,他没吃错什么药吧?还是有谁刺激他了?”
不等东方鹤飘回答,赵岚熙就花枝招展地抢白道:“副教主不是一向如此么?仗着教主关心他,他是更不把教主放在眼里了。”
听到这里,纹炎忍不住耸肩嗤笑:“岚熙也是一如既往地揭他的短,不把他这个副教主放在眼里啊!”
赵岚熙被说得一时语塞,不过他毕竟是赵岚熙,很快又恢复了神气,微微撅起嘴,姿态袅娜地说道:“属下眼里只有教主,当然只能对副教主说声对不起了。”这话听起来就是奉承,可是当事人听着却觉得很窝心,也就不去计较究竟是奉承还是真心,只顾着眉开眼笑,也不再去正面理会凌剑天。
大队人马轮流喝过茶之后就继续往中原赶路,这样大约过了三五天之后,西琉教一行在北里城的住宿街留宿,而纹炎他们这些重要人员则到附近西琉教用来联络的一座小庄园内休息。
到这个时候,纹炎才发现确实少了一个人。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道:“书权去哪儿了?你们说他在队伍后面,难道没把话传过去让他来这里集合吗?”
凌剑天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也许传话去的时候他人不在,转话的人最后又忘了。”
“不在?大家都在赶路,他怎么可能忽然不在?”
“说不定去茅房了呢!”这不怎么登堂的话并非出自凌剑天之口,而是出自寒意越,凌剑天倒想感谢他替自己说了这句想说的话,而且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效果,比自己说要好得多了。凌剑天觉得纹炎宁可宠溺地选择相信他,也不会甘心相信自己。
果然,纹炎听寒意越这么一说,反而就没再怀疑这件事,吩咐他和东方鹤飘到厨房弄点吃的,就和几个人等着准备吃晚饭。
赵岚熙笑容可掬地问道:“教主,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属下也去帮忙。”
纹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毫无表示的凌剑天,不由突发奇想,鸡蛋里挑起了骨头:“不用你忙,需要帮忙的话,就让剑天去好了。”
赵岚熙不由“扑哧”一笑,委婉地说道:“怎么能劳驾副教主呢?还是让属下去吧。”
纹炎旁敲侧击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你是阁主,不需要比副教主更关心教主的。”
凌剑天听出纹炎是含沙射影,指责自己对他不够关心,便淡淡地加入他们的话题中:“与其属下去帮倒忙让教主和大家都受罪,不如借赵阁主和东方的巧手,一起享用一顿美餐。”
“嘁。”纹炎略微有些鄙夷地发出这声响,却又没有别的话可以反驳他——谁都知道他凌剑天只拿战刀,不拿菜刀的。可是,他就不能为我破一次例吗?岚熙都那样了,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肯做点让我舒心的事情?
许久之后,东方鹤飘和寒意越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了。纹炎本能地望着寒意越的脚步,生怕他又在门槛上摔倒似的。不过这次寒意越似乎是学乖了,他把脚抬起来,稳稳当当地跨了过去。
澹台火盼不由为他鼓掌道:“想不到天下第一的冒失鬼今天居然没摔倒,东方兄,你教导有方啊!”
东方鹤飘冲他淡淡一笑,开始将饭菜摆放到桌上,寒意越则在一旁分发碗筷,然后同众人一起围坐在桌上吃晚饭。
凌剑天发现寒意越漏了给自己一把勺子,于是说:“给我一把勺子。”
寒意越发觉自己的疏忽,连忙道歉,并将自己伸在汤碗里的勺子拔起来,迅速递向凌剑天——“唰”地一下,凌剑天被溅了满脸的汤水,惊得寒意越连忙放下勺子,拿起抹布跑到他跟前,使劲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抱歉地问道:“副教主,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它会飞出去的!”
东方鹤飘有些无奈地看着寒意越,没有沥干的东西用那么快的速度甩出去,怎么可能不溅到别人呢?
凌剑天看到寒意越的那个势头就知道会有问题,可是想叫他放慢速度已经来不及了,现在给自己擦脸的布还是擦桌子用的抹布,凌剑天忽然没有喝汤的兴趣了,他放下筷子,看了看捂着嘴巴偷笑的纹炎,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副教主!”寒意越以为他生自己的气,连忙叫住他:“你怎么不吃饭了?菜不合胃口吗?小人再去重新做!”
凌剑天微微转过身,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去洗把脸就回来。”
见寒意越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东方鹤飘走过去,从他手中慢慢抽过那条抹布,示意他坐下继续吃饭。没有在众人面前数落寒意越,东方鹤飘却走到纹炎身边,微微俯身下去,拉过纹炎的一只手,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之后,又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赵岚熙看着他们俩,不知道东方鹤飘在搞什么鬼,因此有些介怀地偷偷白了他一眼。
纹炎望着差不多相向而坐的东方鹤飘,细密纤长的睫毛赋予了他梦一般的优美,轻柔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纹炎的掌心,透过手臂,可以一直传达到心上。鹤飘,知我莫若你啊!我也知道剑天在教内很重要,我也想和他无话不谈,可是……他这个闷葫芦太难开口了。鹤飘,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七章
结果快吃完晚饭的时候,也没见凌剑天回来吃。他平时就给人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的感觉,喜欢独来独往,很有侠客的风范,却不是很合群的那种人,不和大家一起吃饭,赵岚熙、圣心池他们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圣心池似乎还依稀记得当年,凌剑天刚被教主带回来的时候,有一天有隆重的宴会,凌剑天草草吃过就走了。事后圣心池在他练功的地方问他:“你为什么不多呆一会儿?有那么多新来的想在宴会上得到教主的赏识,你却……”
凌剑天却回答了他这句话:“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会在他身边,不需要的时候我会离开,不去打扰他。”也正因为这句话,使他一跃成为了一呼百应的玄炽阁阁主。
圣心池了解,凌剑天也许会在别人面前傲慢,但在教主面前,他绝不是刻意傲慢、拒人于千里,而是真心诚意,不想成为教主的累赘罢了。
直到晚饭过后,也没见李书权过来,想想可能和其他教徒一起住在客栈了,纹炎也没多加追究,只是不知道凌剑天吃了没有,以他的厨艺,恐怕很难填饱肚子。待众人散席之后,纹炎就叫住了东方鹤飘:“鹤飘,你等一下。”
其实就算他不说,东方鹤飘收拾完也只能回到他的身边,因为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教主有何吩咐?”
“碗筷我来收拾,你去看看剑天在不在。”
“主人,这些由小人来收拾就可以了!”寒意越自告奋勇地插嘴,纹炎冲他笑了笑,调笑道:“意越你就算了吧,我舍不得让你干这种粗活。”
忽然感到似乎被东方鹤飘看了一眼,纹炎马上又打起哈哈:“鹤飘就算再干粗活,也还是这么标致动人。”
东方鹤飘不由浅笑,其实他只是无意地看了看纹炎,根本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难道他还不知道纹炎是在哄骗寒意越吗?只是现在的教主,似乎总是低估了自己与他的默契,东方鹤飘便淡淡加了一句,好让纹炎觉得安心:“教主不必解释,属下明白的。”
“哈哈!那你应该也明白我叫你去找剑天是为什么了?”
东方鹤飘微微点头应允:“属下会把事情办好的。”
纹炎脸上泛滥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最终变成浅笑:“那就去吧。”
看着东方鹤飘向自己躬身离去,纹炎的笑容在那一刻停止了。我办不到的事,只有让你去办,从来就喜欢你,喜欢你轻描淡写的双眉,喜欢你冬日阳光般的秀发,喜欢你洁白若素的装扮,喜欢你行影相随的贴心,喜欢你明净清澈的心境,喜欢你与世无争的坦然,喜欢与你心心相印的惬意,喜欢你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鹤飘……我始终都没有认为你是叛徒,我想我只是,忘记了能够证明你清白的那段证据。
东方鹤飘没有先去找凌剑天,虽然没什么不得了的交情,但毕竟认识这么久了,对他的为人多少有点了解,所以他先去了厨房。
做完两菜一汤之后,东方鹤飘才端着这些东西去后院找凌剑天。凌剑天表面看来一身正气,却是个喜欢呆在背面的阴暗的人,后院很适合他。
果然,凌剑天正用一种十分潇洒,却又带着些许惆怅的姿势坐在屋脊上,俯视着院落里的景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