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凌阁主，恭喜你诛杀各路武林头目与高手！”云开见日之后，一直在附近观战的卢枫前来道贺，却被凌剑天乜斜一眼，冷言道：“教主尸身在此，有什么好恭喜的。”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卢枫无地自容，微微低了低头，却见凌剑天后腰还插着一把剑，样子有些吓人。他连忙提醒凌剑天：“凌阁主，你身后的那把剑……”

凌剑天沉静地答道：“先安顿教主的遗体吧，我还撑得下去。”

卢枫一面应承一面发起了牢骚：“说来说去，这都要怪那个东方鹤飘把大家出卖了！不晓得赵阁主找到他没有。”岂料他的话还未说完，凌剑天忽然“噗”地一声口吐鲜血，惊得众人失声大叫：“凌阁主！”

流冰琮连忙伸手搀扶，同样也受伤不轻的李书权捂着伤口，蹒跚地朝这边走来：“阁主！阁主你怎么样了？”

还是圣心池为纹炎护法多年比较沉着，他封住凌剑天伤口附近的穴道，将剑拔出之后为他包扎，并告知众人：“凌阁主使用禁招，自身功体也会受损，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他说到这里，忽觉异样，连忙抓过凌剑天的手为他把脉。众人等待着他的结果，只见他眉心一蹙，问：“凌阁主，你中毒了？”

凌剑天漫不经心地反问：“你不是明知故问吗？若非中毒，本阁也不会如此不济。”

“是烙印之毒？”圣心池记起来了，那日凌剑天左臂受伤被教主传召，因由谁下山报仇一事惹怒教主而被罚烙印，没想到教主还没消气，竟然没给他解药。如今教主一命归天，想要拿到解药，一时也难。圣心池只得暂时用本门浑元丸缓解凌剑天身上的毒，并且猜测道：“教主素来信任东方，我料想他身上应该有解药。”

简恒轩听他此言，不由插嘴道：“那叛徒想是投奔敌人去了，不知赵阁主会不会出事。”

凌剑天感到身体略有好转，便摈去搀扶他的人，微微侧目，问：“你们都认定东方是叛徒？”

“全教上下，唯他与教主最接近，而今又不知所踪，怎不叫人怀疑？”

“那么那个新来的呢？”

“凌阁主所指的是孟羽洪？”圣心池这一问，让卢枫也想起来：“对了，发现教主身亡之时，孟羽洪也不在神殿。”

“这么说，极有可能是二人勾结，害死教主。”澹台火盼很有道理似的分析道。

“唯今之计，必须先找到这两个人，并重修神殿，让教主复活。”

“复活？”凌剑天对这两个字感到陌生，人死怎么可能复生？但他听说过教主有复活的异能，却没有亲眼见到过这种仪式，一来纹炎此次是首度身亡，史无前例，二来据记载这种仪式每隔二甲子才能举行一次，因而他忍不住背过手去冷嗤道：“一百二十年之后，你我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冰魄又流落在外，到那时教主的尸身也早已化为一堆白骨。”

“凌阁主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圣心池自信满满地告诉凌剑天：“要一百二十年的时间是因为必须等待二甲子才会出现一次的星象，而据我推算，距下一次出现还有三十年。”

凌剑天对他那正儿八经的模样嗤之以鼻：“再过三十年，本阁也老得差不多了，无法再为教主效力，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头都被教主一脚踹开，要多惨有多惨。”

卢枫怕他不乐意，连忙恭维道：“再过三十年，凌阁主也依然是老当益壮啊！”

圣心池笑笑：“凌阁主说笑了，我说的办法，当然不是再等三十年，而是合我等之力，逆天而行，强行将星象变化，以促成教主复生的有利时机。”

“逆天？”凌剑天微眯起双眼，阴沉地说道：“那是要折寿的。”

“不错，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凌阁主你体格强健，本可以压住毒性，可惜此次运功过火，导致毒发，近期还是不要动武，待赵阁主返回之后再作商议。”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岚熙一脸疲惫而来，他穿着一身丝绸白袍，外面是大红镶银色花纹的直襟长袍，看起来本是流光溢彩，但此刻却连不是红色的地方也沾着点点殷红。他见到眼前破败的景象，尸体遍地，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流冰琮向他解释道：“那些名门正派干的好事，如今大伙儿都无处可去了。赵阁主，东方鹤飘人呢？你身上的血迹……”

提起东方鹤飘，赵岚熙不禁长叹一声，自责道：“是本阁无能，未能将他擒获，反被他……”说到此，他顿了顿，又叹息道：“想不到他功力如此深厚，又与孟羽洪联手，我一时大意，铸成大错，愧对教主！”

圣心池见他如此自责，便好言安慰道：“那叛徒承蒙教主精心栽培，如今诡计多端，赵阁主莫要自责，我等正在商讨教主复活一事，既然两位阁主都有伤在身，那就先派剩余部众搜集所需药材，再从长计议。”

——前篇·覆灭·完——

第一单元：复活

第一章

双极神殿坍塌之后，草木本就不甚茂盛的伏魔山更因这次浩劫而寸草不生，已无法长期生存下去。迫于无奈的教徒们只好离开伏魔山，外出另辟生路。

眼看部众们一个个离开，李书权忍不住叫骂：“你们这些兔崽子也想背叛吗！谁再走出去试试！我第一个宰了他！”

“总使，我们也不想的，可你叫我们吃什么？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每天露宿很不舒服。总使，不如你也下山吧。”

“你们说什么！我才不会当叛徒！”李书权怒喝着，拔出剑就想砍人，却听坐在石堆上沉思的凌剑天吃吃一笑：“想去就一起去吧。”

“阁主，我……”李书权还想分辨，凌剑天却又说：“记得带点粮食上来，也一起找找教主需要的药。”

李书权见凌剑天确实没有怪罪的意思，不由喜出望外：“是！阁主！”说着就带领大家一同下山去了。武林正道因上次大对决损失惨重，如今下山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抓些壮丁回来修葺神殿都没什么人再多管闲事！

卢枫见他们兴冲冲下山的样子，不由连连摇头：“想不到我们西琉教显赫一时，竟会过上这种流浪的日子。”

“流浪？”凌剑天又是嗤笑：“下山不知有多快活呢！酒色财气应有尽有，自从上次教主下令灭十八帮派之后，他们有好些日子没下山逍遥了。”

卢枫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教主原想在近期称霸中原，改朝换代，才命众人留居神殿，苦练武功，这阵子看来是憋坏了。”

“教主的尸身如何？”

“保存得十分完好，加上教主神功有助，延缓了尸体腐败发白的速度。只要找到冰魄，就不必担心腐烂了。”

谈话中，赵岚熙远远走来，宣布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冰魄了！”

还在护理纹炎尸体的圣心池抬起头，接过冰魄，然后说：“既然赵阁主回来了，凌阁主，下一个任务就劳烦你了。”

凌剑天利索地起身，赵岚熙笑脸相迎，刚想说什么，他的身形已忽地不见了。赵岚熙不由向其他人笑笑：“凌阁主真是心急。”

轮流下山数月之后，加上教徒们的努力，药都准备齐全了，山体填平，法坛建成，双极神殿的修缮也大致完工，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星象出现，纹炎复活便可成功。而关于如何逆天转象，全要听从圣心池的指挥。

“二位阁主，我现在登坛作法，由他们三人护法，将二位阁主意念导上天界，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众星君摆出此星象。意识离体之后，武功都没有用，但可以用意念攻击，所以请二位务必集中精力，否则所受之伤会同时损害精神及肉身。”

凌、赵二人点头应允，至法坛盘腿而坐，接受圣心池之法。时间还是白天，本无星可见，圣心池点燃符咒，令牌一出，白天骤然化为黑夜。凌剑天收敛心神，不大一会儿便觉四肢飘然，意识果然与肉体分离，直升缥缈天界。

“哪里来的邪魔？快快返回人间！”

“众位星君，在下只有一事相求，星君若依此星象布局，我便速离。”说罢，一幅金黄色的光态星象图便显现在众星面前。

“真是痴人说梦！”显然天界很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见他冥顽不灵，更为动容，参天阵法将凌剑天团团围住，一场恶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凌剑天心下疑惑：为何迟迟不见赵岚熙身影？莫非他心有杂念？

正想着，只见一道夺目红光顿现——正是赵岚熙的灵魂。他抱歉似的婉然一笑：“凌阁主，我来晚了，自罚一招。”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参天阵法。他所出皆为幻象虚招，但因他穿着明艳，动作繁复，那样的速度使得他的招式华丽璀璨，看起来堪称是变幻莫测，看得众星君眼花缭乱，不得不身形并动，开始抵挡。凌剑天借此参入战局，配合赵岚熙的虚张声势着力挪移各星君所站之位，力图达到所需之星象。

这时，众星之首的九曜星君前来助力，凌剑天回首应对，猛地发现九曜之一的荧惑星竟与纹炎惊人地相似，虽是素衣黑发的形象，但容貌却不差半毫，若非要有半毫差距，那就是荧惑的嘴角不像纹炎那样居心叵测地上扬，而是毫无表情。看来他就是圣护法所说的众星中位了！凌剑天猛地上前，一把抱住荧惑星，将他死命按在众星君中央，赵岚熙此刻也不马虎，他凝神制动，按圣心池所示之法引发强烈意念，致使众星无法动弹。

二人在天界之为，圣心池心有感应，他趁机观测天象，随后吩咐左右：“时机已到，快伺候教主服药！”

李书权连忙将护法配制的药丹送入纹炎口中，圣心池继而作法，刹那间，天际划破一道金光，俯冲下来直至皓玉圆坛。圣心池口诵密咒，凌、赵二人魂魄亦回归本体。

二人睁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教主怎样？”

圣心池没有回答，只将目光转向距离这里一丈之远的圆形玉坛中央。顺着他的目光，凌剑天与赵岚熙也向那个方向望去，并即时从法坛起身，径直朝玉坛走去。

直径有一人之高的巨型皓玉完美之至，接近外径的内圈刻有咒文，再内圈则是周天星象图，与方才之星象遥相呼应，此刻正隐隐散发出玉器特有的通透碧色，灵气逼人。

随后而至的圣心池急于知道结果，蹲身为纹炎把了把脉。

凌剑天随后问道：“怎样？”

圣心池沉默不语，静静地维持着那个动作以待进一步的确认。凌剑天微微歪了歪头，圣心池才抬起头对着众人，面带喜色地告诉他们：“教主脉象平稳，已有复苏迹象。”

赵岚熙见纹炎双目仍阖，问道：“那教主为何还未苏醒？”

“这就不得而知了，按理仪式结束，教主就应该醒了。”圣心池也有些不解，但因为是纹炎第一次复活，所谓的“按理”也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他觉得纹炎现在有脉象已经够让人安慰的了：“过一会儿教主也许就会醒了，有劳卢总管通知门人，准备迎接教主复苏。”

“还是先将教主送回寝殿吧。”

第二章

圣心池点点头，几个人一同将纹炎送入寝殿。逗留片刻，圣心池见纹炎还不见醒，便将视线转向凌剑天和赵岚熙：“凌阁主、赵阁主，你们二位为了救教主，也耗费不少元神，先回去休息吧。教主醒来之后，我会派人通知二位。”凌、赵二人点了点头，便一同离去。自从纹炎过世之后，真是从来没有像这样同进同出过一扇门了，赵岚熙不禁又回想起了凌剑天平日散会之后对自己那冷漠态度，而现在教主未醒，他又会怎样呢？赵岚熙凤目微斜，计上心来：

“凌阁主，既然没有别的事，不妨到紫宵池去泡一泡，也好放松一下身心，提提神。”紫宵池是双极神殿坍塌之后，赵岚熙在整修时想出的花样，命人在神殿之内挖了一个大坑，并注入温水，一年四季不能间断。如果他是女人，凌剑天觉得这么爱折腾的他一定是苏妲己转世。

凌剑天冷哼一声，故意望了望已经恢复日象的碧空，谢绝了他的“好意”：“本阁没有赵阁主这么爱干净，青天白日还要洗澡。”

赵岚熙心中有些恼怒，但脸上仍然笑盈盈地反将道：“凌阁主，你放心，紫宵池里没有毒的，说不定还能解了凌阁主身上的毒呢！”

凌剑天似笑非笑地停下脚步，别过头望了望赵岚熙，赵岚熙没有料到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充满着雄性的、挑衅的意味，让他那温婉无缺的笑颜猛地僵了一下。除了纹炎之外，没有哪个男人会让他感到压力，可是现在，他感觉到了。

凌剑天定定地看着赵岚熙那略带惊慌的眼神——尽管那一丝惊慌转瞬即逝，但真的想从他的眼睛将他整个人剖成两半，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比起没有毒，本阁倒比较习惯有毒的池子。”

赵岚熙见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自己难堪，便不再坚持，笑得不怎么友好地与凌剑天告辞：“既然如此，那本阁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投凌阁主只所好了。告辞。”

凌剑天不禁觉得好笑：又没有说他爱下毒，这么急着否认，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说什么投我所好，更是不知所云。以往老爱和我对着干，今天算是扯平了。

赵岚熙没想到教主一睡不醒，凌剑天就如此肆无忌惮地嘲弄自己，一向习惯于嘲笑凌剑天的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回到剑影阁便将岚卓堂的门粗暴地一脚踢开，骂道：“本阁没出远门，关着大门在干什么！”

只见一名婢女脱开总使易明郁的怀抱，连忙退出厅外，而易明郁也惊慌失措，加上四下无人，他连忙跪到赵岚熙脚下，抱住他那双红色镶银色花纹的鞋子：“阁主，阁主恕罪！阁主饶命！”

“我饶你的狗命！”赵岚熙顺势将易明郁一脚踹开，易明郁如同一个皮球，在地上滚了一大圈，见赵岚熙重重地在红木椅中坐下，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来到他身旁，为他捶背捏肩。以往他勾搭女人，赵岚熙都懒得管，所以今天一定有别的事让他心情不好，易明郁低声下气地问道：“什么事让阁主这么生气？”

赵岚熙正在气头上，自然希望有个听他发牢骚的对象，于是他就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易明郁一听，劝他当然是劝不了，跟了赵岚熙这么多年，对他飞扬跋扈的性子还不了解么？因此他便帮着大骂起来：“那该死的凌剑天实在太过分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剑影阁是这么好欺负的吗？可以这样随意诽谤！阁主，下命令吧，属下带人去和他拼了！”

赵岚熙也当然知道易明郁只是嘴上说说，想逗自己开心而已，真要让他对上凌剑天，他哪是凌剑天的对手？不过也难为他身为总使，却老是在自己面前谄媚得像条狗。这种不要脸的人，杀了他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何况他对自己一向忠心耿耿，只不过爱玩几个女人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他这副熊样，也只有自己得见，若是有下人在，易明郁也断然不会在地上滚得这般狼狈。

“算了，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本阁亲自动手，也未必有胜他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