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岚熙依旧笑得像只狐狸一般挑衅道:“教主可没有规定剑影阁的人不准到玄炽阁来。我只是担心这么一来,下个月的剑祭,凌阁主要难堪了。如果换成刀祭,也许还有点胜算,不过这一只手嘛……”
凌剑天全当对方在放屁,爱理不理地嗤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继续吃菜。
还以为他会像教主被人骂时一样发疯,可是赵岚熙发现自己想错了,凌剑天对于别人对自己的讥笑,完全不放在心上。赵岚熙觉得十分无趣,也就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他产生了一个想法,猛地从腰间拔剑就从后劈向进食中的凌剑天!
第三章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动——凌剑天已转过头,右手握的两支筷子顶在剑刃上,挡住了赵岚熙的攻击。赵岚熙见状,连忙收剑,满面春风地笑道:“看来凌阁主还是威力犹存,是赵某多虑了。”说罢便扬长而去。
凌剑天望着他的背影,不觉轻蔑地嗤笑,李书权回过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不由抱怨道:“赵岚熙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他这算什么啊?根本就是想行刺。阁主,你就这么算了?不打算告诉教主吗?”
“告诉教主?”凌剑天觉得手下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情告诉教主,你当本阁是三岁小孩吗?”他质疑地乜斜着李书权,说:“大家各凭本事吧。”
从玄炽阁出来,赵岚熙来到纹炎的寝殿求见,与圣心池一同守候在门口的总管卢枫入内向纹炎禀报:“启禀教主,剑影阁阁主赵岚熙求见。”
纹炎半睁开双眼,声音却完全不似目光那般散漫,那是厚重有力的两个字:“请入。”说完,他微微抬起一个手掌,示意东方鹤飘上茶。赵岚熙穿过珠帘,东方鹤飘便招呼他入坐,并将泡好的茶端给他。
赵岚熙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端着茶的人,如同晨曦般的浅笑,淡淡的眉毛,浓密纤长的双睫,还有凝脂般秀挺的鼻梁与浅色的双唇,素白的衣衫质地轻柔,将那一头微泛着棕色的长发衬托得格外显眼。这和那个目露杀意、剑眉冷挑的凌剑天完全是两种人。
感觉到赵岚熙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仆人身上太久,纹炎微闭着双眼,不负责支撑头部重量的那只手依旧在膝盖上缓缓轻叩着说道:“岚熙,鹤飘今天泡的茶不错,你也尝尝吧。”
赵岚熙回过神,怕因此触怒纹炎,连忙接过东方鹤飘手中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粲笑道:“果然好茶。”
纹炎的嘴角微微上扬,慢条斯理地问道:“岚熙前来,所为何事?”
赵岚熙又瞥了一眼回到纹炎身边为他按摩的东方鹤飘,然后将目光转向支肘懒倚在榻上的纹炎,眼中流露出闪烁的异彩。他放下茶杯,然后含着深深的笑意告诉纹炎:“想必教主也听说凌阁主的事了。”
“哦?”纹炎不置可否地示意他说下去,赵岚熙微微低着头,带着脉脉秋水的双眼仍对着闭目养神中的纹炎,那是一种令人窒息般的毒气。赵岚熙用半带婉约的语气继续说道:“属下去玄炽阁走了一趟,凌阁主似乎伤得不轻。”
这时,赵岚熙看见纹炎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如同宝石一样璀璨的双瞳比别人更多出一道阴影,深邃而贵气十足,如同烈酒一般使人迷醉,眼角的印记也仿佛盛开的火焰。显然这个消息引起了纹炎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兴趣,但他仍轻言慢语地问:“剑天受伤了?是谁干的?”
“这个嘛……”赵岚熙的眼珠斜了斜,抱歉似的笑笑:“那就要问凌阁主本人了,毕竟没有其他人私自出殿目睹此事。”言外之意就是凌剑天违抗命令。
纹炎略加思索,不紧不慢地评价道:“能伤得了剑天,也不是泛泛之辈。”说罢,他微微抬手:“你退下吧。”赵岚熙便恭然跪退。
“鹤飘,让凌剑天来见本座。”
东方鹤飘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纹炎微微点头,便去了玄炽阁。
“教主要见我?”凌剑天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他斜睨着东方鹤飘,问:“赵岚熙去见过教主了?”见东方鹤飘点了点头,凌剑天不禁嗤笑道:“我说今天的回头客怎么这么多呢!”说罢,他一探手,好声没好气地对东方鹤飘说道:“请吧。”
“你不去吗?”东方鹤飘以为他在下逐客令,又要来一个“心向着教主,身体管不住”的论调,凌剑天却反问道:“教主有请,我能不去吗?”东方鹤飘只是莞尔,如清风一般,没再说什么,就跟在凌剑天的后面。
“你受伤了。”纹炎细长的双眼淡然望去,从绑着手臂、另一只手拨开珠帘的凌剑天身上收回目光,得出这样的结论。
凌剑天站在珠帘旁,看着还在练功中的纹炎,用比对其他人庄重十倍的口气应答:“一点小伤。”许多人以为纹炎只是在休息,其实这种姿势运功,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否则凌剑天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也不会遇见大护法圣心池。一般情况下,四位护法都会出外办事,所办之事,无非就是烧杀抢掠、伤天害理。所以既然教主在练功,凌剑天自然不想给他造成一丝一毫不好的影响,而在他的心目中,也只有强大如斯的纹炎才配让自己尽心。可尽管如此,却还是影响了教主,被提来问责。
“对方很强?”
“十多个帮派的掌门联手。”
听了凌剑天事不关己一般的回答,纹炎一声轻嗤:“武林正道、名门正派也做这样的事?你出全力了吗?”
“属下出了八成功力,五大门派也未尽全力。”
“对方损伤如何?”
“只有一些虾兵蟹将受了内伤。”
“还在山下?”
“已经退离。”
纹炎微微想了想,唤来东方鹤飘:“鹤飘,传本座口谕,命剑影阁半数人马下山消灭那些名门正派。”
东方鹤飘正欲出门传话,凌剑天的刀把已经疾风般横到了他胸前。
“嗯?”
从纹炎不悦的喉音可以判断出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抱有质疑,凌剑天连忙作出解释:“属下不想劳师动众。”
“西琉教向来有仇必报,何况你堂堂一阁之主?”
“属下的仇,由属下一人前去便可,无须劳驾剑影阁出手。”
纹炎双目微阖,轻笑道:“同门之间,谈何劳驾?吾意已决,你好好养伤,退下吧。”
凌剑天站在原地,低低恳请:“教主,让属下同赵岚熙一决雌雄吧。我若败,便遵从教主的旨意。”
“哼哼……哈哈哈哈……”突来的肆意笑声,令四下守候的仆从们毛骨悚然,每当纹炎发出这种狂笑时,就会有人送命了。他们纷纷为在里面的人捏了一把汗,并随时准备接收清理从门或者窗户飞出来的头颅和白骨。可是,却什么也没飞出来,但其实这种情况比上面更惨,因为那人十成有九成已经被教主渣都不剩地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没吐。
第四章
卢枫想起刚才进去的凌剑天,连忙冲进室内为他跪地求情:“教主息怒!念在凌阁主平日有功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纹炎那双充满邪佞光华的眼眸扫视向珠帘——卢枫未敢闯过珠帘,还在它的对面。
“本座说过要他的命吗?”纹炎皮笑肉不笑地将双腿移下床榻,终于走下了床,诡魅的双眼玩味地注视着同样也有些吃惊的凌剑天,朗声道:“凌剑天,你在向本座显示你的胆色吗?本座可以答应你,不过这场决斗,要放在剑祭那天举行,剑祭之后,就能决定由谁出面。”
没想到纹炎非但没有要自己的命,反而还答应了他的请求,凌剑天喜出望外:“多谢教主成全!”
卢枫发现自己误会了,连忙掌了自己一个嘴巴便急急告退。
“慢着。”纹炎漫不经心地叫住他,问:“谁允许你走的?”
“小人多嘴!求教主恕罪!”
“凌剑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带他去刑房上刑。”
“教……教主……”卢枫有些为难,他真后悔自己刚才要为凌剑天求情,现在弄得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听纹炎的吧,这次凌剑天不死,说不定会报复自己;不听纹炎吧,自己会死得更难看。
“怎么?不去吗?”知道纹炎接下去的意思,如果不去,死的就是自己,卢枫连忙往地上磕头:“去,去,小人这就去办!就是不知教主想上什么刑?”
纹炎倨傲的目光斜射到凌剑天有些固执的脸上,微笑道:“烙印。不过别烙在脸上。”
看着纹炎那倾世一笑,凌剑天缓缓转身,跟上卢枫。
不烙在脸上,也许是你对我最大的仁慈。但是邪恶如你,即使要在我脸上刻上你的名字,我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带着炽烈温度的烙铁烧得通体透红,如同火中重生的夺目凤凰。凌剑天只觉一阵切肤钻心之痛,令他这等吃痛的人都禁不住皱眉。他有些憎恨卢枫为他烙的那个位置,除了脸之外,这个部位似乎最伤人,卢枫这个总管当得真有头脑,专挑最重的方式给人上刑,既然这样幸灾乐祸,刚才又何必假惺惺地求情?
卢枫却抱歉地冲凌剑天笑笑,笑得有些勉强:“凌阁主,真是对不住了。但这是教主的命令,小人不得不遵从。”他说着便去搀扶凌剑天:“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凌剑天正欲拒绝他的好意,自己走动一步,才发觉这一步竟痛得厉害,这才顺势将身体大半的重量压到了卢枫的肩膀上。
“阁主!你怎么了!”一直等候在玄辉堂的李书权远远望见凌剑天由卢枫扶着回来,连忙迎过去一起搀扶着问道:“赵岚熙在教主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
“我没事,你下去吧。”凌剑天并不是安慰李书权,但他想在交椅中先坐上片刻,然后再考虑决斗的事情。如果自己的仇要赵岚熙去报,那不光是玄炽阁的耻辱,赵岚熙也会得意忘形。他有点怀疑教主是故意削减自己的体力,好让赵岚熙得胜。故意是显而易见,但他不明白纹炎更深层的用意:是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质疑吗?教主究竟希望看到什么样的结果?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赵岚熙确实有更大的优势,但教主应该清楚,我也不是第一次用剑。
卢枫因必须向纹炎复命而告辞了,刚走出几步的李书权见他离去,便又重新踅回来,不死心地又问:“阁主……”
“不是叫你退下吗?”凌剑天凌厉的双眼直射着李书权,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做属下的应该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否则就是大大的不识相了。
李书权也不是笨人,立即听出凌剑天的不悦,不希望自己追究,他也不敢再多问,只说去典石司叫人来看看伤势。
凌剑天岂愿因这点伤而惊动典石司的人?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但李书权不得到满意的答复,也是不甘离开,凌剑天瞥了自己的手下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本阁自有婢女照顾,很快就恢复。你去干你该干的事,别让剑影阁看笑话。若是觉得总使之位太高,想做单纯的仆人,本阁大可换人。”
李书权经他这么一提醒,连忙躬身从命:“请阁主放心,属下绝不会为玄炽阁丢脸的!”
看着李书权匆匆离去的身影,凌剑天不由暗暗嗤笑:不听话的属下只消如此一激,立刻不再违背你的意思。想到这里,他不由记起一早纹炎对自己和赵岚熙的争辩,也是相似的对忠诚的质疑。那么当时,教主是否也像我现在这样觉得好笑呢?
凌剑天记得自己曾经的战利品中有一把不错的宝剑,献给纹炎之后,纹炎又将他赐给了自己,倒是可以一用。他命人将剑从兵器楼取来,起身接剑的时候却只觉腰间一闪,如同刚被烙铁烙印时的疼痛与灼伤感,使他一下子又坐回椅中。看来这次,是真的需要休养了。西琉教的烙铁与普通的烙铁不同,西琉教以毒出名,因而烙铁头上也含有遇热即散的能够侵透肌理的毒药。至于你中的是哪种毒,就要看教主的心情了,因为教主闲暇之时会到地牢和刑房摆弄摆弄刑具,换换毒药,故而也只有教主才持有正确的解药。
凌剑天静静地调息,间或看几页书,快到晚间,李书权又回来向他禀告事务:“启禀阁主,卢总管有请。”
“何事?”
“听说教内新来一个人。”
“那又如何?”
“此人非是一般,乃鬼府少主孟羽洪,想必来我教另有所图。不准他入教又恐其笑我西琉教胆怯,总管故而召集大家商议此事。”
凌剑天微微侧目,不由一笑,他平时不怎么爱笑,但凡笑起来,李书权总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这次也不例外,果然,凌剑天一口回绝道:“卢总管又不是不知道本阁身体不适,李书权,就由你代表本阁前去商讨吧。”
“这……”李书权不由踌躇,凌剑天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不是存心为难他这个总使吗?
“阁主,此事事关重大,属下恐怕……”
凌剑天乜斜他一眼,问:“堂堂总使,见你如见本阁,有什么恐怕?何况你所谓的‘大事’,在赵阁主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被他这么一暗示,李书权算是大致明白了凌剑天的用意:既然在赵岚熙眼里大家都是大惊小怪,何不将这个问题交给他去处理?虽然李书权行使的是凌剑天的权力,但凌剑天本人若不到场,那种来意不明的人也就无法单独通过他李书权归入玄炽阁,那么这样一来,鬼府的人自然而然就属于赵岚熙管辖,就算真做出点什么,出了事也该由剑影阁负责。
第五章
李书权奉命前去参加商议,收纳新教徒的事情,纹炎向来不会亲自过问,因而众人就在宿日堂聚集。宿日堂靠门的角落里站着一名青年,他面目俊朗,生着一双桃花眼,穿着明蓝色调的锦绣长袍,手执黑木折扇,似笑非笑的面庞看起来很是精明,李书权料想此人应该就是鬼府少当家孟羽洪了。
众人客套几句场面话,而后由卢枫将那位青年引见给众人:“诸位,这位就是鬼府少主孟羽洪孟公子,希望加入本教,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纹炎的另外三位护法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简恒轩向孟羽洪表明立场:“虽然阁下乃鬼府少主,但想入本教需要进行的三项测试,公子也不能例外。”
孟羽洪微微摇扇,气定神闲地答道:“那是当然,不过在下通过测试之后也一定要像其他人一样获准入教。”
“这个嘛……”澹台火盼不由补充道:“本来是该如此,不过孟公子你身份特殊,原本就有门有派,因此不得不区别对待。”
“在下的确生于鬼府,但这不代表就是我的理想。一个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我爹虽为鬼府府主,但在下更仰慕贵教教主威名,希望能成为贵教的一员,为教主尽心尽力。如果此番如愿,孟某死而无憾。”
李书权见他自信满满,说的话又极其漂亮,甚而近乎虚假,吃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便说:“那是后话,孟公子不妨先接受本教的测试之后再作定夺。”
“如此甚好,”孟羽洪答应得很爽快,不慌不忙地微笑道:“就请各位出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