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斜了他一眼，道：“这个别放，用绳子捆起来，送回六扇门。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给他松绑。拐带皇子的罪名可不轻啊！”

“是。”

辛雅治见狱卒真的拿绳子过来，急道：“莫无闻，你来真的？喂……”

皇子淳走过去拦住那些狱卒道：“住手，他没有拐带我，是我命令他带我来的，要罚就罚我。”

辛雅治感激涕零地看着他：“皇子淳，好兄弟……”

莫默抱胸睨着他俩：“你可是皇子，我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可不敢处罚你。不过，我会将你送回去，交由皇上处理。”

皇子淳仰着小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莫无闻，你能帮我吗？”

莫默一愣：“啊？”

“听说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说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你帮帮我，求皇上饶昭雪一命吧！”

莫默皱眉道：“可她犯的可是谋逆罪，你也读了不少书，应该知道什么是谋逆罪吧！而且他还意图刺杀皇上，误伤了你，种种罪名看来，她是不可能轻判的。”

皇子淳忽然双膝跪地道：“求求你，昭雪郡主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弃她于不顾。只要你肯帮我，以后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做的，求求你……”

莫默头疼地叹了口气，俯身扶他，他却不肯起来，莫默只能蹲下来看着他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倒是跪上瘾了？起来吧！我试试吧！万一皇上不买我的帐，你可别怪我啊！”

皇子淳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道：“你真的肯帮我？”

“帮你倒是可以，但是你要保证，以后都要乖乖听话，不要再让你父皇头疼心烦了，嗯？”

皇子淳抹了把湿润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OK。”莫默松了口气，将皇子淳扶起来，转过脸看被捆成粽子的辛雅治，笑眯眯道：“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明天起，你负责打扫六扇门上下的茅厕。”

“啊？！”

御书房。

“什么？”皇甫瓒惊讶地抬起头，“你要朕放了昭雪？”

莫默站在书案的另一边，双手撑在案上，俯视着皇甫瓒道：“她才十几岁，就这么砍了太残忍了，就给她次机会嘛！”

皇甫瓒腾地站起身，负手走出来道：“不行。莫默，是不是皇子淳求你来劝朕的？你回去告诉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昭雪犯的是谋逆大罪，难逃一死。”

“你别这么不近人情嘛！说到底，昭雪也是受了他爹变态十王爷的蛊惑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啊！你姑且念在她年幼，就小惩大诫算了。”

皇甫瓒又好气又好笑道：“莫默啊，朕虽贵为天子，但一切也要讲王法的不是？如果朕这次轻饶了昭雪，天下人就会以为谋逆罪罪不至死，更甚者会以为朕贪恋昭雪的美色，才独饶她一人。这事传出去，叫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朕呢？”

“可是你如果执意要杀昭雪，皇子淳会恨你一辈子的。他虽是你名义上的皇儿，但终究是你认的儿子，你怎么能不顾他的感受？小不点从小幽居偏院，只有昭雪陪在身边，对他而言，昭雪就是亲人。法网不外乎人情，你就开开恩吧！好不好？”

莫默摇着皇甫瓒的手臂，一双眼眸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只差没滴出水来。

明知是美男计，皇甫瓒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将人往怀里揽：“别说这个了，我们来谈谈更重要的事吧！”

莫默疑惑道：“什么更重要的事？”

“现在朝中局势日趋稳定，朕的脚伤也早就好了，你也已经考到功名，不用再忙着练武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正事办了？嗯？”

皇甫瓒的手臂越缩越紧，莫默幡然醒悟过来，脑子里不由想起几天前收到的那封来自风追月的奇怪书函，那句“天下最美妙之感”在眼前飘来飘去，惹得莫默也口干舌燥起来。

“额……皇甫瓒，你先答应我放过昭雪，我们再来谈别的事。”

皇甫瓒亲吻他脖子的动作一滞，沉下脸道：“莫默，别拿你我之间的事来要挟朕。昭雪的罪名已经公告天下，你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朕虽然在意你，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肆意妄为啊！”

“肆意妄为？”莫默一把推开皇甫瓒，铁青着脸道：“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在逼你胡作非为？你开什么玩笑？说句难听的，那个昭雪郡主是你皇家的亲戚，跟我有个屁关系！她是死是活更加和我不想干了！你以为我吃饱撑着没事干喜欢多管闲事啊？靠，小爷才没那么鸡婆！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我管不着！以后你家的事，都跟我没关系，我要再多嘴一个字就不姓莫！臣告退！”

皇甫瓒急忙去拉他：“莫默……”

莫默看也不看他一眼，用力一甩手，冲出门去。

皇甫瓒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默默垂下手，轻叹口气。

“良心当狗肺，气死我了……”

莫默气呼呼地回到六扇门，久候多时的辛雅治急忙迎上来问：“怎样？皇上怎么说？”

“说说说，说你个死人头！”莫默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了下辛雅治的脑袋，怒不可遏道：“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是我六扇门的人耶，你干嘛管宫里那些破事？干什么？有钱赚啊？人家付你钱啦？要你在那边唧唧歪歪！小心人家翻脸不认人，反过来咬你一口啊笨蛋！”

辛雅治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等莫默走远，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跳脚：“喂！多管闲事的那个是我吗？到底是谁答应帮皇子淳的啊……”

莫默在六扇门转了一圈，每个人大老远看见他顶着张锅底脸走来，都十分自觉地绕道走，免得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于是原本想找几个人去喝酒的莫默最后连只蚂蚁都没找到。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去找西门嘉俊。”

西门府。

“无闻，你怎么来了？”

“夫人，嘉俊在吗？”

“嘉俊白天很少待在家里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天香楼的云殊姑娘说他上次喝花酒没给钱，让我来催催。”

“……”

莫默一个人走在长长的京城街道上，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却只觉得无比孤独。就好像置身于立体电影中，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幻，他与他们同在，却又格格不入。

“如果是在21世纪就好了，还可以找家KTV唱唱歌发泄一下，唉~”

“莫大人？”

莫默无精打采地回头，荀未昌穿着一身碧湖色新衣迎面走来，道：“这个时辰你怎么不在宫里？”

一听“宫里”两个字莫默就觉得莫名烦躁：“关你什么事？”上下扫了他一眼，奸笑道：“哟，穿得人模狗样的，相亲呢？”

荀未昌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关你什么事？”

“……”莫默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莫默脚步一顿，又很有骨气地继续往前走。

荀未昌抱胸站在原地，含笑道：“我请客。”

莫默不屑道：“切，我岂是为一顿酒菜就折腰的人？”

“……”荀未昌看着倒退着走回来的某人无语。

六扇门。

门房阿伯正在吃饭，眼角瞄到一个身穿明绫罗锦衣的陌生身影走进六扇门，急忙放下碗筷冲出去喝道：“站住！什么人？”

那人停下来，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我找莫无闻。”

门房阿伯骇道：“皇……”

“嘘，”皇甫瓒浅笑道：“无闻在吗？”

门房阿伯肃然道：“回……回公子，大人从宫中回来没多久，就出门了。”

皇甫瓒微微蹙眉道：“你可知道他去哪了？”

“这个，老朽不清楚。不过大人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应该是去酒楼喝酒去了。”

明日楼。

荀未昌皱眉看着猛灌酒的莫默，又看了看桌上的三个空酒坛，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我？我很好啊！少废话，喝！”

荀未昌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坛，盯着他已经泛红的脸颊，道：“你没事干嘛喝这么多酒？你以为这里的酒便宜啊？跟牛饮一样，再多银子也不够你喝。”

莫默挥挥手，打了个酒嗝道：“你这人……小气，抠门！当初……当初我让风追月请我喝酒，我喝多少，他都……都不废话！别说阿月，就是……就是萧萧，他也没说什么……就你话多……”

荀未昌疑惑道：“萧萧？萧萧是谁？”

“连萧萧都不认识？”莫默的双眸因酒意而显出几分迷离，他傻笑道：“萧萧可是天下第一高手……不对不对，西门比他厉害……咯，但西门没他酷，哈哈……”

“西门？”这又是什么人？

莫默抢回酒坛，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一半进了肚子一半洒衣襟上。荀未昌用力将酒坛夺下来，斥道：“你怎么回事？想喝死吗？”

莫默睁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他，又好像根本没看，不耐烦道：“你谁啊你？TMD的吵死人了！知道小爷是谁吗你？小爷是‘鬼脸’大盗莫默莫大爷！你再吵小心我偷得你分文不剩！”

“鬼脸大盗？”荀未昌好笑地站起身道：“走吧，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六扇门。”

“六扇门？什么六扇门？我家就两扇门！小子，你是谁啊？走开……”

荀未昌抓住他乱挥的双臂，眸色阴沉地盯着他不说话。

莫默挣了挣手，扁着嘴道：“好疼啊……皇甫瓒，我疼……”

荀未昌的心头一紧，抓着他的手忽然失力般松开。

莫默趴在桌上，咂咂嘴巴喃喃道：“你这个臭小子，没良心……我是因为谁才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都是因为你，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皇甫瓒，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走……”

荀未昌瞪大眼睛看着莫默眼角滑下的泪珠，突然用力握住他的双肩拼命摇晃：“莫无闻！你醒醒！你好好看看，我是谁？你看清楚！”

莫默皱着眉头，睁开一条缝盯着荀未昌看了一会儿，傻笑道：“神经病，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说着，拨开他的手，趴回桌上道：“回去问你妈妈去……”

荀未昌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下，握着他双肩的手越发用力：“莫无闻，你好好看看，我是……魏、常、浔。”

莫默原本酒意朦胧的双眼瞬间睁大，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的意识深处却一直重复着“魏常浔”这如惊天霹雷似的三个字，轰得他既头痛又耳鸣。

“魏常浔……”莫默无意识地念叨着。

荀未昌眼中暗涌澎湃：“你……还记得？”

莫默机械地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声音沙哑道：“魏常浔，对不起……”

荀未昌浑身一颤，怔怔地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莫默，眼角逐渐泛红。

“为什么？为什么……”荀未昌伸出发颤的手，慢慢抚上莫默白皙的脖子，“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道歉？回不去的又岂止你一人……莫庄，我在虹儿坟前立过誓，我要取你的性命以慰她的在天之灵……”五指慢慢缩进，白皙的脖子上逐渐充血泛红，荀未昌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莫庄，这是你欠苍云寨的……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死了，我会马上去陪你……”

沉醉在黑暗中的莫默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闷得好像被块巨石压着，想睁开眼，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手在桌上胡乱一扫，扫落了个酒坛，摔碎在地上。

荀未昌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唇早已被自己的牙齿咬得血肉模糊。紧贴他肌肤的掌心很温暖，是他一直贪恋的温暖，可是，这样的温暖却在他的手中逐渐流失……

“砰”地一声，有人破门而入。

荀未昌目光锐利地看过去，闯进来的是个蒙着脸的大汉，二话不说挥着刀就直砍过来。荀未昌眸光微动，松开莫默，后退着避开他的连环刀。大汉只将他逼退，也不恋战，直接扛起地上陷入昏迷的莫默就往外冲。

“莫庄！？”

荀未昌慌不择乱地追出去，却早已不见了那个汉子的踪影。

等荀未昌离开明日楼后，对面雅间的门才开出一条缝，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朝外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后，才轻轻将门关回去。

“呼——皇上，他走了。”

汉子扯下面巾，露出一张黑脸。

皇甫瓒抱着莫默，面色难看地点头道：“辛苦你了，丁将军。”

丁凯抓抓头，问：“三弟没事吧？”

皇甫瓒的眼睛死死盯着怀中人白皙脖子上的掐痕，声音平静无波：“没事，朕带他去跃升客栈安顿，你去找个大夫来。”

“是。可是……皇上，为何不带他回六扇门？”

“现在这种情况，切莫张扬。你快去快回，记住，小心别让人跟踪了。”

“是，臣这就去。”

皇甫瓒抱紧怀中的人，低下头亲了亲莫默冰凉的嘴唇，原本半透明的玛瑙眼睛变得一片阴暗，像深夜的海洋，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魏常浔，果然是你。”皇甫瓒冷笑道：“既然你想复仇，朕不介意送你去见你苍云寨的弟兄！”

莫默在黑暗中觉得透骨彻寒，下意识往皇甫瓒怀里蹭了蹭。

皇甫瓒眼中嗜血的光芒渐渐消退，他低头看着莫默怕冷地往他怀里缩，忍不住笑了笑，眉宇间的戾气全化为柔情。

“看你还敢离开朕……”皇甫瓒低头吻了吻他的耳根，贴着他冰凉的脸呢喃：“莫默……如果你知道他是魏常浔，你会杀他吗？就算明知他要你的命……”

第七十八章：两小无猜

莫默睁开眼皮时，只觉得脑袋跟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脖子有点疼，嗓子又干又涩。再环顾了下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半个人影。

“哇啊，这什么地方啊？我不会又穿越到别的地方了吧？”

莫默说完，惊讶地发现自己说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忙摸向自己的脖颈：我的声音怎么这样？难道我穿越到一个哑巴身上了？不会吧？开什么玩笑？！

深吸口气，莫默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来了个标准的发音：“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