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阎狱皱了眉头。

“回地府了啊，他说你醒了要是生气就生气吧，他一定要回去。”

阎狱气的脸都黑了，什么也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哼哼，去哪？”野猪紧跟着出来，“老大说你守伤……”

“笨死你，”玄裳拍了猪脑袋一下，“他肯定是回地府去，你跟不跟去？”

野猪看着阎狱往外走，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在原地急的跳脚最后还是跟着走出去，玄裳笑着也跟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说阎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嘿嘿，捂脸……

三百年前，阎契喜欢上了那个男人，为了讨好他，让阎狱割了一块玉石送到人间，害的阎狱十世轮回十世不得好死，而那人用那块癸玉发扬了门派。

那人死后投胎成一个普通的男孩，活了八九岁就死了，死前也许有什么执念，一直离不开死的地方，成了孤魂野鬼。

两百年年后，门派中一个男人为了救他娘子，偷走了癸玉，那就是天香的爹娘。天香的娘死了之后，他爹送他会山上交给他的师兄也就是掌门抚养，将癸玉埋在了醉清风小倌院的后院里。

这时的小倌院就是两百年前小鬼死了无法离开的地方。

十几年后，下山找癸玉的天香找到了这里，又因为不小心激发了癸玉的阴气，刚巧让呆子重生到了这，接下来遇到了小鬼，天香将小鬼封在了一只老鼠体内。

做老鼠的小鬼遇到了轮回第十世的阎狱，当时的阎狱是个没有爹，娘做野妓，受虐受苦的小男孩。一年后小鬼再回来找他，他已经冻死在屋里。

嘿嘿，理清了没？

第四十四章

全身无一处不痛，尖锐的痛楚铺天盖地的卷入阎契脑中。这样的痛苦之下，他却神识清明，三百年前的那些事情清清楚楚的记起来。

那天他突发奇想要去人间看看，不顾鬼界之人不能出现在人前的规定，叫着阎狱陪着他一起，到了江南一处繁华城镇。就在那里的酒楼，见到了他。他纵然有些修为，但是也不过是个凡人，可是他看芸芸众生的样子，就像神祗。

酒楼里，他坐在床边的位子，擎一杯酒浅酌，看着外面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人世的态度。

就是因为这种态度，阎契不顾一切的迷上了他。

他见过阿谀奉承的，狂妄自大的，高傲的，谦卑的，以及像阎契这样痴痴守护他的，唯独没有见过这种从骨子里对一切冷漠淡然的。

他阎契是谁啊？地府的三公子，小小年纪修到为仙之境，众望所归阎王的继承人……一股脑的把这些都显摆出来，却换不来那人一个赞叹的眼神。

从此不可自拔，溜到人间缠着他，想让他喜欢他。

他是修仙之人，所属门派不过是积雪山巅的一个小小门派，他天资过人是门派中出类拔萃之人，心里只有斩妖除魔这种念头。以他的天资，在这种小门派里着实是屈才了。偏偏掌门抚养他教导他，他虽然也觉得自己委屈，却不肯背叛。

那一天他第一次对阎契笑了，轻轻一笑让阎契失了魂，他说传闻地府里有一块玉石，专能吸鬼招魂。

阎契不傻，这一笑是为了利用他才赏给他的。偏偏他心里有个执念，要让他明白他阎契是不得了的人物。

一样是利用，阎契用的是泫然欲泣的伤心，于是阎狱为了他，偷了一块玉石。

十世轮回。

他被鬼差押解着投入轮回河的时候，阎契没有来送他，他突然明白自己对那个骄傲的孩子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阎契那时在人间，看着那人拿着癸玉一展抱负，只是从来不回头看阎契一眼。终于阎契腻烦了，抛开了这人，回到阴间，却发现身边那个一直默默守护他的人不在之后，日子变了味道。

一百年，两百年……

阎契看着从轮回河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莫涯，干笑。

是谁说的……自作孽，不可活。

“主子，你……”岚衣紧张的守在阎契身边，阎契的眼神让她害怕，他可以是温柔的骄傲的愤怒的，但是现在的他像是突然干涸了。

“我……你怎么会……”莫涯坐在河边，看着阎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偏偏没法感觉到真实。他们三个人，就像绕了一个圈。

阎契安静下来，垂下眼，不理会他们。

这就是他一直执念要杀的人，他把自己失去了阎狱全都怪罪到莫涯身上，然而莫涯……是当初他为了得到而抛弃阎狱的人……

几世的纠缠，几百年的时间，突然间阎契觉得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在那一世，他从没有得到过那人的爱，还为了这种盲目的执着，亲手毁了阎狱对他的感情。如今，他们有了彼此，他却还是自己一个人。

远处激战的轰然声响不断，是阿大阿二阿三在和那怪物混战。他们三人能位列四衙将，各自镇守一方，自然是不弱，只是现在三个人对战那东西仍旧占不到便宜，甚至几次露出败势。

战场中崩裂的巨石飞向各处，岚衣眼疾手快为阎契挡开了一块飞来的碎石。

阎契看着岚衣护着他，低头看自己的身子。

他就像一个破烂的玩偶，散发着臭味，丑陋，可怖。

好不了的，他心里明白，被邪物附身造成的这种损伤，即便仙丹灵药也是治不好了。要用这种样子苟且偷生吗……

“你……”莫涯站起身来，看着他，心里滋味难说，转过头改成对着岚衣说，“你带着他走远一点吧，这里可能会被打斗波及，不安全。”

话说完了绕过他们两人，莫涯走向激战的方向。他身上擦伤不少，虽然不严重，但是一动起来就疼的厉害，所以走的也是很慢。

“等等。”

莫涯停了下来，回头看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的阎契。

“不用去。”

“什么意思？”莫涯不解。

“……在这里等吧。”

阎契的喉咙受了伤，嗓音嘶哑难听，这几句话却说的很轻很平和。

“岚衣，为我疗伤……用你全部的修为……”

“是。”岚衣对这种命令是毫不迟疑的，绿色的光芒流转在阎契身上，那些断骨，那些创口，用尽全力想要修复。可是阎契的身体早已没了希望，已经坏的不可能修好，接上一处断骨却发现这骨边的筋脉也断了，肉也撕裂了。好不容易愈合了一处伤口，却又被体内残留的邪气冲开。

“治不好的，你尽全力就行了……”阎契看着岚衣伤心落泪却一刻不停忙碌着，第一次，真心的有些心疼这个女人。

莫涯回头看看那边打的飞沙走石，急着想过去帮忙，可是这边阎契让他觉得不对劲，说不出来怎么了，没法离开。

岚衣已经脱力瘫软在旁，阎契的身子总算有了点人样，扶着岚衣让她靠着碎石坐好，阎契挣扎着站起来，转身面对着莫涯。

“喊它过来。”

莫涯看着阎契，他从没有见过阎契这样平静的神情，怨恨执着都不见了，只剩下平静。莫涯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没办法相信。

“我不能浪费力气，你喊它过来。”阎契看着莫涯，重复说了一次。

“你……”莫涯想问，却没有信心问出口。

阎契看着他：“他们三个赢不了，趁它厌烦了缠斗，喊它过来……你敢不敢赌这一次？”

就在这时阿三嘶声大喊“老二”，莫涯心头一震回头看去正好看到阿二被击中从空中摔下来，快摔落地面时又挣扎跃起替阿大挡住一击。

“喊它过来吧。”

莫涯看向阎契，眼睛颤动着，心里没有把握，这种时刻，能相信他吗……

如果是阎狱，会相信他吗？

当初在虫族林中，阎狱已经知道了他耍手段欺骗他，却还是为了救他身受重伤。那之后莫涯没有问阎狱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懂，即使当时那般田地，阎狱也没办法放弃他不管不顾。

深吸一口气，莫涯扯着嗓子，用最大的声音喊：“阎契治好了——”

激战停了，它看向声音的来处，阎契站在废墟中间，身上的伤口大都不流血了，看起来真的像是好了。这里三个人虽然打不赢它，偏偏一时解决不了，它早就不耐烦和他们纠缠。如果能再得到阎契身体里阎王血脉的帮助，他片刻就能解决他们！

阿大他们来不及阻拦，它瞬间就到了阎契那里，一下来挤进他的身体里。

莫涯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抠进了手心的肉里。

阎契周身又弥漫起了紫气，他垂着头，身子颤抖着，岚衣哭喊着爬向阎契，阿大三人赶过来站在莫涯身边。

“趁现在结果他！”

阿三挥拳就要冲上去，莫涯伸手拦下来。

“再等等……”

“还等什么？！再等咱们都要结果在这！”阿三暴喝。

“等等……”莫涯说不出让他们等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这种可能，可是总要再等等，也许……

第四十五章（终）

从脚开始，阎契的身体一点点变成石头。

先是脚尖，然后是脚踝，小腿……尚未石化的身子还在颤抖着，似乎它在阎契体内奋力的挣扎，却无法冲破出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只有莫涯，睁大了眼看着阎契，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他们只是说，如果纯善都不能化解邪物，那也许阎王的血脉能化解。

但是他们说错了，这不是化解，而是用自己的命把邪物封住，是同生共死。

终于连身子都变成了石头，阎契才抬起头来，看着莫涯。他的嘴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咽喉也已经石化。

不过片刻，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突然地，邪物没有了，笼罩鬼界的结界没有了，只剩下火还在烧。

莫涯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一只宽厚的手掌从身后伸来，轻轻擦掉他的泪水。

阎狱附身搂住他。

他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阎契的额头也变作了石头。

“他说，”莫涯看着那一尊石像，想着他最后没说出声的那句话，泪水停不住，“‘只是万念俱灰’……”

没有人说话，太突然的结束让人没有准备，这样的结局，莫名，无措，怎么会……

“啊——”

岚衣终于爬到了石像脚下，伸手环住了石像的双腿紧紧抱着嘶嚎痛哭。

“邪念是灭不了的，”阿二看着那尊石像，“有善就有恶，但是他什么都不想做了，反而让邪念没了力气……”

“这……这石头怎么办？”连阿三也低了声音。

“封印起来吧。”阿大叹气。

“莫涯！”

浴桶鬼划着浴桶冲过来，刚才那边战斗的太激烈，他没办法到处跑，直到现在结束了才能来找莫涯。

“嗯。”莫涯看着他，轻轻的笑。

“都结束了吗？”浴桶鬼看看那尊石像，他虽然笨但是也觉出了这里的气氛不太好，莫涯的笑容也不轻松，不是都结束了吗？

“都结束了……”说出这句话，莫涯心里的沉重才轻了一些，是了，都结束了，这样让人毫无准备的，都结束了。

“还没有结束。”

清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阎狱迅速的撑起结界护住所有人，然后看向空中。

兰生停在空里，冷冷的看着他们。

阎狱和阿大他们对视一眼，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

兰生的视线跃过他们看向那尊石像。

“我以为你会和他兄弟厮杀，所以一直等在这里。”

“哟，等着看戏？”玄裳这种时候也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等兰生冷冷的眼神瞟过来的时候他躲到野猪四后面笑看着他。

“对，等着看戏。”兰生看向阎狱，“看兄弟相残，看地府毁于一旦。”

阎狱周身气场大开，凌厉的杀气直冲向兰生。

“可惜你想看的看不成了，”玄裳瘪瘪嘴，“我也是来看戏的，这结局虽然出乎意料，但是也很精彩，只不过我最想看的阎王不在，你知不知道哪去了？”

兰生右手挥动，一阵兰花香气袭向玄裳，下一刻玄裳单膝跪倒在地上，脸上轻松自在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痛苦，似乎沉浸在了巨大的痛苦里。

“哼哼，幻术。”野猪四用鼻子拱了玄裳几下，玄裳却全无知觉，只是被困在了不知怎样痛苦的幻觉里。

“你和萱生一样，修行幻术？”阿二看出阎狱对这人的疑惑，故意站出来问话。

果然听到“萱生”这个名字，阎狱皱了皱眉头。他比阎契早出生百年，自然知道当时宠冠一时的阎王男宠萱生，还知道那个萱生是被阎契的生母所杀。

“阿萱的幻术，是我教的。”阿二记得萱生，并且记得萱生用的幻术，兰生有些许高兴，就回答了这句。

“你教的徒弟不错。”阿二说着看了阎狱一样。

阎狱点头，阿二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个人幻术很强。

“你也不错，费心提点他们。”兰生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不用费心了，我要毁的是地府。”

“幻术可不是摧毁的法术。”阿二言道。

“不错。”兰生似乎早有准备。

阎狱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有不祥的预感，护着莫涯向后退去，一直迅速的退到了轮回河边。其他人也跟着后撤，只有岚衣死抱着石像不肯离开。

兰生停在空中，周身气息激荡，浅蓝色的长袍衣摆袖摆都飘扬起来，一头如漆的黑发也飘扬着。然而他周身的光却有了变化，从纯白渐渐变黑，连着他整个人都从身体里漫出了黑色的气息，如玉的面孔瞬间消瘦的像骷髅，深陷的眼眶暗黑阴沉。

“入魔……”阿大低声。

莫涯惊讶的看向阿大，阿大点了点头，继续说：“凡人入魔已经很难对付，更何况仙人入魔……”

“先撤吧。”阿二看向阎狱。

“撤去哪里？”阎狱问。

如果他立志毁了地府，报复阎王，他们能撤去哪里。

突然的像是要爆裂一样，从兰生体内大量的黑气四散射出。阎狱等人撑起结界卧倒躲过了黑气，等黑气过去之后起身看向四周，整个鬼界几乎夷为平地，废墟烈火都不见踪影。

躲过这一次躲不过下一次，阎狱放开莫涯，两手握住风火准备跃向空中。

一只手穿过了兰生的心口，将他的心握在手中。

兰生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到的是耀眼的红色长发……

阎王另一只手揽住兰生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宠溺的笑看着他在自己坏里抽搐喘息。

“兰生，贱人生的儿子死了，地府也让你毁了，现在开心了吗？”

“你……”

不等他说话，阎王捏碎了手中他的心脏，鲜血四溅。

“我帮着你实现了你的愿望，可是我知道你不会甘心到我身边来，”阎王俯下头，温柔的低声，“不如一起化作灰，飘散到天际也在一起……我想要的，死也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