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更用力地握紧他的手，皇甫瓒眼波微动，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西门嘉俊默默垂下眼，道：“不过，有一事属下觉得有点奇怪。”

皇甫瓒恢复沉静道：“何事？”

“据眼线回报，昭雪郡主曾偷偷去过天临宫。”

“昭雪郡主？”莫默沉吟片刻，忽然惊呼：“不就是那个心智单纯的小姑娘？”

皇甫瓒点头道：“赵正淳之所以答应朕改名换姓成为皇子，不单是为了寻找自己远在番外的母亲，更因为他想还昭雪自由之身。”

“所以，他成为皇子的条件，就是昭雪的禁足令也一并取消？”

西门嘉俊若有所思道：“这下子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皇甫瓒已深知这个暗卫的身份，对他说出这种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莫默却是实实在在地被震撼了，他惊疑不定道：“你……你真是暗卫？为什么我觉得你说话这么……这么随意？”

西门嘉俊僵住。

皇甫瓒反而惊讶道：“咦？你不是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吗？”

“身份？”莫默愕然道：“我知道他是多次出手救过我的蝙蝠侠大哥啊，可是……你指的身份是……”

皇甫瓒愣住：“蝙蝠侠大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西门嘉俊摸了摸鼻子道：“其实……暗卫的身份是机密，所以，不适宜讨论。”

莫默站起身走近他，狐疑地盯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呢？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莫默就已袭向他的门面，欲夺取他的面巾。从皇上那儿得到的教训让西门嘉俊反应极其灵敏地伸手架住莫默的手，道：“我只是个小小的暗卫，莫大人何须如此在意？”

皇甫瓒漫不经心地拆台道：“他是西门嘉俊。”

莫默猛地瞪大眼，一脸见鬼的表情。

“……”西门嘉俊无言地看向皇甫瓒，道：“皇上，随意透露暗卫的身份是很危险的。”

皇甫瓒狡黠一笑，道：“你危险？还是朕危险？”

莫默再次出手欲夺西门嘉俊的面巾，西门嘉俊条件反射地挡住他的手。

莫默气道：“你挡什么挡？当自己黄花大闺女啊还见不得人了？”

西门嘉俊无声地轻叹口气，自觉地摘掉面巾，道：“既然你想看，那就看个清楚好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见西门嘉俊一向玩世不恭的脸，莫默还是免了被雷劈了一下：“……真的是你……”

西门嘉俊哭笑不得道：“喂，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满嘛！”

“靠！”莫默突然捶了下他的胸口，破口大骂道：“TMD的，父子俩也太会演戏了吧？连老子的火眼金睛都骗过去了！你和老大都可以直接进军好莱坞，当那什么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了！”

西门嘉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皇甫瓒被冷落多时，不悦地插口道：“现在是想来出破镜重圆？还是鹊桥相会？”

“……”

西门嘉俊识趣地摸摸鼻子，道：“皇上，是您自己说出属下的身份吧？”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咯？皇甫瓒不是滋味地想。

莫默也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虽然他现在非常非常想打西门嘉俊一顿。

“这么说，那个给我吃下碧血丹，给皇上投飞镖，给太医院带回‘苍郁’药材的神秘人，就是你咯？”也就是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欠了他很多比人情？

但西门嘉俊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不，给你吃下碧血丹的是我，但告知皇上你所中何毒，去摄政王府盗取药材的，另有其人。”

“还有别人？”莫默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西门嘉俊盯着莫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道：“莫莫你这么聪明，不会猜不出来的。”

莫默一愣，转念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道：“难道是……他？”

西门嘉俊见他露出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加惊愕的表情，点头笑道：“正是。”

皇甫瓒听得一头雾水，不满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莫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可是，为什么呢？我与他的交情，实在谈不上……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

如果荀未昌就是魏常浔，那么他出手帮他，也许是想得到皇上的信任，也许是因为顾念旧情；西门嘉俊出手帮他，其原因自不必说；但是……萧景夜……他和他虽然曾一起喝酒聊天，但却从未坦诚相交过。他到现在都分不清萧景夜究竟是敌是友，可是……这个似敌非友的家伙，却冒着失去一切，甚至生命的危险，为了救他不惜和自己的主公作对……

莫默忽然迷茫了，原本以为看透，却发现自己也身在迷雾中。

东宫。

正在窗边看书的皇子淳听见细微的开门声，几不可见地蹙眉，头也不抬道：“你去哪？”

来人动作一顿，随即又变得轻快起来：“点儿，我们出去玩吧！我好闷啊！”

皇子淳慢慢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脸纯真的昭雪，道：“我问你，你要去哪？”

昭雪点着下巴道：“嗯……我们去御花园扑蝶，好不好？”

皇子淳慢慢将书合起，站起身道：“那走吧！”

昭雪微微一愣，随即开心地拍着手道：“好耶，点儿终于肯陪我玩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昭雪一直东张西望，似乎对周边的景致充满好奇，如果仔细看，就可以看见她埋藏在眼底深处的焦虑。

“郡主。”皇子淳突然低声道。

昭雪急忙抬头看他，他背对着她走着，看不见表情。

“点儿，什么事啊？”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爹是怎么死的？”

昭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笑容不改道：“点儿，你不要不开心，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皇子淳望着远处飘着的浮云，道：“如果一直留在劲节小居，或许是最好的。”

昭雪慢慢收起笑容：“点儿……”

皇子淳苦笑道：“但我曾答应过你，一定会还你自由。你现在自由了，我却感到不安。”

昭雪停下脚步，脸上表情不定。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很不甘心。”皇子淳慢慢转过身来，红着眼看着昭雪，“可是，我不想你跟我爹一样，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昭雪怔住，半晌才扯着嘴角勉强笑道：“点儿，你……你在说什么？”

皇子淳失望地闭上眼，别过脸看着桥下的朵朵红莲，道：“我从小就失去爹，娘亲又远在番外，陪伴我到现在的只有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

昭雪笑不出来了，她看着皇子淳那张少年老成的小脸，那从未舒展过的眉峰，突然问：“你不恨吗？那个人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他的父亲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亲人，母爱，家世，权贵，一切一切！”

皇子淳出神地凝望着桥下红莲，道：“但是，他是我的舅舅……”

昭雪一怔。

皇子淳慢慢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道：“他也是你的堂兄。”

“不！”昭雪一失昔日的天真烂漫，面露疯狂道：“他不是！你知道吗？他夺走了我父王的一切！我父王才是真命天子！整个天下，整个大圣王朝，都该是我父王的！而我，也不是什么乱臣贼子的女儿，我是大圣王朝的公主！昭雪公主！”

皇子淳的眼睛越来越红，终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

昭雪看得心头一震，急忙上前抱住他道：“点儿，你不要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我知道，他是你的舅舅，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可曾当你是亲外甥过？以后，以后你的亲人就是我，等我当上公主，我就让父王出兵番外，把你娘亲抢回来，你说好不好？”

皇子淳轻轻推开她，一抹眼泪，咬牙道：“褒太师从小就教导过我，何谓忠君爱国，何谓是非黑白。我绝对，绝对不会看你任意妄为的。”

昭雪心头一凉，拉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皇子淳定定地看着她，慢慢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道：“这是在你床头找到的，我要把它交给褒太师。”

“你……赵正淳！你疯了？”

皇子淳流着眼泪甩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退后两步道：“从祭祖那刻起，我就已经不是赵正淳了。我是——皇甫淳！”

皇子淳一转身，脖子就挨了一下，眼前只来得及晃过一片银光，就软倒在地。

“点儿！！”

昭雪扑上去抱住皇子淳，瞪着那面无表情的银甲男子道：“你做什么？！”

“郡主，此人留不得。”那人慢慢自腰间拔出佩刀。

昭雪惊骇万分，忙将皇子淳抱得更紧，瞪着一双泪眼道：“你敢！？”

“郡主，你这样只会误了大事。”

“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

银甲男子冷冷一笑，夺过皇子淳手中紧攥的地图，转身就走。

昭雪低头看着怀中皇子淳的脸，眼中的悲伤凝聚成水珠滑落：“点儿，对不起……”

天临宫。

十王爷微敞着胸口，歪躺在软榻上，福贵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为他斟酒，还要忍受他狼爪时不时地骚扰。

银甲男子冷眼看着，道：“王爷，属下有重要事要说。”

十王爷抚摸着福贵的手，头也不抬道：“有话就说，没看见本王正忙着吗？”

银甲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道：“诸葛长老今晚会拖住褒太师，属下也会支走西门统领，如此一来，血刃堂上下就可轻易混入宫中，王爷大业将成。”

“仇麟那老家伙当真不管？”

银甲男子垂首道：“是的，摄政王预祝王爷马到功成。”

“好！”十王爷大笑着搂过福贵，肆无忌惮地捏着他的腰身，道：“自从林公公让皇甫瓒那臭小子办了之后，本王的男宠也逐一被放出宫去了。如今能让本王泄欲的也只剩这几个小太监，实在无趣得很。还是福音好啊，本王真是很想念他啊！”

福贵身子一颤，他终于明白以前福音为何时不五时就腰酸背痛，四肢无力了。原来，长期以来，福音就一直承受着那样惨绝人寰的蹂躏吗？

“福音现在都当上正四品的官了，改了个名叫什么来着……”

银甲男子接口道：“莫无闻。”

“对！莫无闻！哈哈，听说他是越大越好看了，本王真想再尝尝他的滋味啊！光这么想一想，本王就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恨不得将他扒光一口吞下去……”十王爷垂涎三尺道。

银甲男子道：“莫无闻是皇甫瓒的心腹，不得不除，今晚属下打算……”

“狄非，不要伤他性命，将他弄晕带进宫来就行了。本王会好好调教调教他，让他知道背叛自己主人的下场。”十王爷嘿嘿笑着，仿佛已经看见莫无闻脱光了站在自己面前发抖的样子。

福贵咬着下唇，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惊骇。

叫狄非的银甲男子瞥了福贵一眼，躬身道：“是。”

摄政王府。

“王爷，严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仇麟刚将茶杯放下，严占雄就已经大阔步走进来，抱拳道：“参见王爷。”

“占雄，你来得正好，陪本王下盘棋。”

严占雄不解道：“王爷，那个十王爷都要夺宫篡位了，您为何还有如此闲心？”

仇麟微微笑道：“占雄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急。你以为就皇甫雕延那种废物，也能当上皇帝？”

“王爷的意思是……”

仇麟站起身道：“现在小皇帝失踪，大局不稳，绝非夺位的好时机。既然皇甫雕延这么心急，那我们又何必跟他抢上断头台的机会呢？你说是不是？”

“王爷，属下不明白。为何不趁着皇上失踪，谋取大业？”

“江山易得，人心难收啊！”仇麟叹道：“先不说小皇帝可能早有准备，单单这天下的学子，就足以毁掉本王的一世英名。本王要称帝，一定要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你懂吗？”

严占雄似懂非懂。

“先看着吧，假如皇甫雕延真能夺到帝位，到时我们再举兵夺位，就是替天行道，铲除逆贼。假如他失败了，那么皇甫瓒的势力同样会元气大伤，对我们亦无坏处。”

“是。那……末将现在应该做什么？”

“继续寻找小皇帝的下落，找到后就……”仇麟眸光一厉，做了个痛下杀手的手势。

严占雄眯起眼点头道：“末将明白了，假如皇上在这时死了，我们就可以将罪名推给十王爷，如此一来，王爷的大计便可以更近一步了。王爷果然深谋远虑。”

仇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问：“对了，莫无闻有什么动劲？”

“自从回到六扇门后，一直闭门不出，并无其他动作。”

仇麟沉吟道：“是吗？有点奇怪……”

严占雄撇嘴道：“大概是以为皇帝死了，心如死灰了吧！莫无闻不过是皇帝的男宠，王爷何必对他诸多顾虑？”

仇麟道：“莫无闻这个人，绝对留不得。本王有种预感，他将是本王谋取大业最大的一颗绊脚石。你去把景夜找来，本王要趁着这个机会，除掉莫无闻！”

第七十一章：危机四伏

莫默扶着皇甫瓒在屋子里走动，皇甫瓒搭着他的肩道：“你看，朕的脚早就没事了，再过几天，又可以行动自如了。这点小伤对习武之人而言，微不足道矣。”

“少臭屁了！也不知道谁之前一直在喊疼？！”被他搭着肩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比他矮了一截的莫默一脸愤慨道：“你说你都十八岁了，怎么还在长个啊？”

皇甫瓒大笑道：“你羡慕啊？”

“我羡慕？哈！开玩笑，想我当年也有一米七八好不好？”虽然拿过去24岁的自己和人家18岁的小孩比有点无耻，但莫默毫无愧色。开玩笑！这身高问题，可关系着男人的尊严！

“当年？”皇甫瓒却迷惑了：“你这话不太对啊……”

“……”

一颗冷汗自额头悄悄滑下，莫默忽然拍手道：“啊！西门嘉俊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