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半天不说话,脸色变幻不定,皇甫瓒终于不耐道:“怎样?”
大夫吓了一跳,赶紧哆哆嗦嗦道:“这位公子中了剧毒,至于是什么毒……请恕老夫才疏学浅……”
话未说完,皇甫瓒已一拳击在看诊桌上,桌立刻裂成两半,大夫吓得尖叫起来。
这时,一队人闯了进来:“何人在此闹事?”
大夫差点哭出来,“官爷,救……救命啊……”
荀未昌回头一看,正是周擒他们。辛雅治先认出他来:“是你!”
“大人!?”周擒却看见他怀里的莫默,疾步上前问:“大人怎么了?!”
“中毒。”
“中毒?!是何人下毒?可有解药?”
荀未昌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的皇甫瓒,摇了摇头。
蓝衣六侠震惊过后,便是震怒。其中一人冲到大夫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道:“你不是大夫吗?你快治啊!治啊!”
大夫欲哭无泪,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咋这么倒霉遇上贼兵勾结了?
皇甫瓒忽然转身抱过荀未昌怀里的莫默,冲出医馆。
“咦?刚刚那人好面熟啊……”
荀未昌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摄政王府。
萧景夜走到书房门口,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里头传出岳长白的声音:“宫中传出消息了,莫无闻这次必死无疑。”
推门的动作一滞。
仇麟大笑道:“做得好,不愧是本王的义女,办事效率如此之高。”
“是啊,下官也没想到皇后娘娘动作如此之快。王爷刚交代,她就找到机会下手。”
“那莫无闻现在怎样?”
“听说皇上传召了太医院全部太医去了卧龙宫,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哈哈哈,好!莫无闻,这次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可是,王爷不怕皇上追究起来……”
“哼!皇甫瓒那不知死活的小毛孩,本王还怕他不成?”
“王爷当然不怕,只是下毒的可是皇后,您就不怕皇后遭到牵连?”
“放心,就算他查,也查不出什么的。本王给莫无闻那臭小子下的毒,叫‘鸳鸯双煞’,是西域进贡之物。此毒最特别的,就是它是成双成对的。”
“成双成对?”
“此毒由两种良物组合而成,单吃一种并不会中毒,但若二者一起吃了,那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剧毒。”
“啊,原来如此,王爷英明。”
“哈哈哈哈……”
萧景夜眉头紧蹙,放轻脚步慢慢后退,足尖轻点,飞身离开此院。
卧龙宫。
“太医,到底怎样?”
看着一脸阴霾的皇上,众太医都不敢妄言,最后还是医术最高明的闵太医牙一咬,视死如归地走出来道:“回皇上,莫大人所中之毒臣等从未见过,恐怕……”
皇甫瓒阴冷地瞪着他,说出的话却很平静:“恐怕什么?”
他越平静闵太医就越胆战心惊:“恐怕……回天乏术。”
“……”
一瞬间,卧龙宫寂若坟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的声响激怒了神情莫测,沉默不语的皇上。
皇甫瓒深吸口气,缓缓道:“能活多久?”
荀未昌意外地望向他,难道他打算放弃?
“回皇上,之前有人已封住莫大人周身几处大xue,护住他的心脉,刚刚臣等又为莫大人施了针,莫大人应该可以撑到……”偷看皇甫瓒一眼,“后天。”
后天?!荀未昌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他要死了?莫庄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用为复仇而烦恼,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狠不下心,因为……他就快死了。
可是,胸口为何这么疼……
皇甫瓒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后天,那就是还有二十八个时辰。那好,朕就给你们二十四个时辰,若是你们再想不出救他的办法,你们就……一起陪葬吧!”
众太医浑身一震,齐齐跪地:“皇上!”
皇甫瓒对他们的求饶视而不见,而是目不斜视地走到床边,轻轻地坐到床上,伸手轻抚莫默苍白冰凉的脸,声音似低语:“莫默,朕该怎么办……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荀未昌眼睛一热,忽然转身冲了出去。
入夜时分,卧龙宫依旧灯火通明。
皇甫瓒遣退所有人,自己静静地守在莫默身边,为他擦洗身子。在为他时,却自他怀里掉出一封信来。皇甫瓒拾起来一看,便知是风追月写来的信。他刚想将信放到一边,忽然灵光一闪,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亮起。
“皇兄,对了,可以找皇兄!”他喜不自禁地站起来大喊:“来人,来人!”
喜乐跑进来问:“皇上有何吩咐?”
“准备笔墨,还有,去把饲养信鸽的人叫来,快!”
饲养信鸽的公公来了之后,皇甫瓒忙将写好的纸条递给他道:“一天之内,必须让鸽子抵达江南南郡王府!”
“一天?皇上,这……”
“若是不成,你也不必留着了。”
那位公公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才遵旨。”
那人下去后,喜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万岁爷,您可是要请王爷回来救人?”
皇甫瓒淡淡地打断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鸽子可以仅凭半天就到达南郡王府,南郡王也不可能赶在一天之内到达京城。”
喜乐不解道:“那皇上您……”
皇甫瓒痴痴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表情麻木看不出悲喜,眼睛却已染上无法退去的血色,“就算希望再渺茫,朕也绝不会放弃……即使朕如此无能为力……”
“皇上!”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喜乐也是哽咽难言。
皇甫瓒挥手道:“莫默他还没死,别在这哭哭啼啼,滚出去。”
“……是。”
皇甫瓒重新坐到床上,握起莫默放在锦被外的手,放到脸颊边轻轻摩挲。冰凉的手指贴在温暖的脸上,皇甫瓒慢慢闭上眼,睫毛轻颤,克制了一整天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溅在莫默白皙的手背上,宛如露珠。
“莫默,朕说过,你敢走,上穷碧落下黄泉,朕都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太师府。
“什么?”诸葛铭气极反笑道:“老朽没听错吧?你要我救莫无闻?”
荀未昌一身青衣如莲碧,他倨傲地站着,面无表情却极为认真道:“你没听错。我知道,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
“寨主!你疯了?莫无闻是我们的仇人!他是害死苍云寨上下百十条人命的刽子手!你要我救他?哈,笑话。”
“正因为他是仇人,我才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荀未昌背在后面的手死命捏着,“我一定要手刃仇人,如此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诸葛铭怀疑地看着他:“寨主此言可是真心?”
“怎么?你不相信?”荀未昌漠然道。
诸葛铭沉默半晌,忽然问:“值得吗?”
荀未昌双眼目视前方,唇角微抿,看不出情绪。
诸葛铭叹了口气道:“寨主,你何以这么执着?纵使不曾发生灭寨一事,莫无闻也决计不会与寨主在一起的呀!难道来京城的这一路上您没听过关于他和皇上的传言吗?莫无闻从始至终都是皇甫瓒的人啊!”
“你扯得太远了,”荀未昌无动于衷地望着半空虚无,淡淡道:“我从未说过要与他在一起。我只问你一句话,救,还是不救?”
诸葛铭冷冷地看着他,坚定道:“恕难从命。”
“……”
第六十三章:龙颜大怒
“皇上,吃点东西吧!”
喜乐端着早点走进来,皇甫瓒一夜未眠,整个人看起来沧桑又憔悴,一双本来黑亮的眼睛布满血丝,黯然无光,下巴处还长出一圈胡渣。但他看起来比昨日平静了许多,摸了摸莫默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受凉后,才回头对一脸担忧的喜乐道:“搁着吧!现在几更天了?”
“回皇上,已经到早朝时间了。不过,郭公公向您请示说是不是取消早朝?”
皇甫瓒站起身道:“不必,为朕洗漱更衣吧!”
“是,伺候的人都在外头候着呢,奴才这就叫他们进来。”
皇甫瓒回头定定地看着莫默,慢慢俯下身去,浅吻他的发顶,低声道:“等朕回来。”
所有人都撤离卧龙宫后,忽然,自房梁上纵身跃下一个黑衣人,他落在地上的时候,非但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甚至连一点灰都没扬起来。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床上的人,慢慢走了过去,站在床边久久未动。
半晌,才轻叹口气:“叫你行事莫要如此嚣张,偏不听。为了他,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吗?”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莫莫呀,你说你都拒绝我了,我放任你去死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管你?你又不会感激我。每次保护皇上时,看见你们在一起卿卿我我,真是有够受的。唉,所以说嘛,暗卫这活还真不是人干的,不知道能不能请辞……”黑衣人自言自语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瞪了昏迷的人一眼,道:“真是便宜你了,虽然救不了你的小命,但帮你续续命还是可以的,这很贵的!”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打开盒子,取出药丸来,喂莫默吞下去。
“啧啧,如斯佳人,死了可惜,”黑衣人凑近莫默的脸,隔着面巾亲了下他的唇,眯着眼笑道:“这是药费。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你不会这么早死的。我想皇上也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我去保护你家皇上了,你要是睡够了就赶快起来吧!”说罢,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次消失在房间里。
……
“什么?!”西门坚怔忪道:“无闻……中毒了?”
仇麟悠悠然笑道:“西门统领,早朝无故喧哗,该当何罪啊?”
丁凯面色铁青,却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皇甫瓒目光凌厉地看了仇麟一眼,道:“朕已派人去调查中毒原因,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无闻的命。你们可认识什么名医之流?若能治好无闻,朕必重赏。加官进爵,黄金田地,都不是问题。”
仇麟冷笑道:“皇上,那只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你这么兴师动众,就不怕招人非议吗?”
西门坚怒道:“摄政王……”
“摄政王,”皇甫瓒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些低沉嘶哑,隔着皇冠流苏,他眸色阴冷地俯视着仇麟,道:“朕若是怕,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另有其人了,不是吗?”
仇麟似被雷霹中,怔怔地仰视着高高在上,神色难明的皇甫瓒。
皇甫瓒自若地收回目光,道:“褒太师对此事有何看法?”
褒太师拱手道:“回皇上,老臣认为,欲解其毒,必先知毒。这样盲目尝试,恐怕会适得其反。皇上可以发放皇榜,广招天下能人之士,民间卧虎藏龙,医者无数,总会有人知道莫大人中的,究竟是何毒药。”
皇甫瓒眼睛一亮,道:“准奏。此事就交由西门统领负责。”
西门坚抱拳道:“臣领旨。”
“还有,三部联合贪污一事,查得如何?”
仇麟又是一惊,侧头看褒太师。
“启禀皇上,三名罪犯已经全部招供,现等皇上发落。”
皇甫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贪污舞弊本就是重罪,吴官正,寇平生还有王喜河身为朝廷正二品大臣,罪加一等。全部革职抄家,发配边疆。”
仇麟急忙拱手道:“皇上!”
“摄政王,”皇甫瓒施施然道:“你还想为他们求情?朕听说,户部寇平生是你的表亲?”
仇麟咬着牙,汗水却爬上眉额。
“摄政王,你可是大圣王朝的开国功臣,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手中全掌天下兵马大权。朕也知道,你门生众多,依仗你的权势作威作福者不少,你也很无奈,是不是?”
仇麟惶惶不安道:“皇上圣明。”
“既然如此,那么抄家一事就烦劳摄政王‘亲自’去办,以儆效尤,可好?”
仇麟张口结舌:“皇上,这……”
皇甫瓒置若罔闻道:“褒太师,户部侍郎可是您的门生?”
“正是。”
“那好吧,为了不落人口实,就让户部侍郎随摄政王去清点三家财物,做好详细记录再拿给朕过目吧!”
户部侍郎走出来道:“臣领旨。”
“若无他事,就退朝吧!”皇甫瓒看也不看仇麟一眼,挥手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仇麟僵立当场。
皇甫瓒脚步匆匆地赶回卧龙宫,喜乐守在门口,见状急忙迎上去行礼:“给皇上请安。”
“冰地呢?”皇甫瓒的脚步一顿。
“回皇上,徐侍卫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
皇甫瓒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让他到这儿来。”
徐冰地赶到卧龙宫时,正撞见皇上亲自为莫无闻净脸,急忙低头掩去一脸惊讶,道:“卑职参见皇上。”
“事情查的怎样?”皇甫瓒细细地为莫默擦脸,并未回头。
“回皇上,属下已照您的吩咐调查了昨日接近过莫大人的所有人。属下认为最可疑的,有两个人。”
“说。”
“是。属下认为,皇后娘娘和莫大人的随护荀未昌最为可疑。”
皇甫瓒换毛巾的手一顿,声音平淡如常:“为何?”
“属下暗中调查得知,昨日莫大人去凤仪宫之前,摄政王曾去找过皇后娘娘,之后莫大人在皇后娘娘那儿喝过一杯碧螺春,那时皇上您也在场。”
皇甫瓒沉吟道:“你觉得是李松儿在茶中投毒?”
“可是,这也说不通。首先,皇后娘娘岂会如此胆大,在皇上面前毒害莫大人?这要是查出来,可是杀头的大罪。还有,毒药在发作时间上不符合常理,莫大人从喝过茶到毒性发作,隔了有一个时辰之久。所以,属下也不敢断言是皇后娘娘所为。”
“那荀未昌呢?”
“其实,属下认为,最有嫌疑的,就是荀未昌。因为在莫大人中毒前后,都是与此人在一起。荀未昌也承认在莫大人体内毒药发作之前,他们正一起喝茶吃点心。但是,他们吃的那盒扬州桂花糕,是皇后娘娘赏赐之物,属下已经查明,桂花糕并没有毒。属下怀疑,会不会是荀未昌通过别的途径,对莫大人下毒?”